伊莉討論區

標題: 花兒 - 癡心烙【單】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標題: 花兒 - 癡心烙【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 02:0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116045922[/attach]

【內容簡介】

她是他狠心拋棄十二年的小新娘,
一心只等著他這個悜哥哥回來,
然相逢的戲碼卻不老套,
她將情郎誤以為是色狼的舉匕自刎,
這一刀劃得真狠,不僅傷了她的喉嚨,
也敲定他的意志,她的苦肉計無效,
無法斷了他休妻另娶公主的決定,
然她就這麼不知檢點,
竟當著他的面勾引太子,
不管她啞口莫辯,認定她人盡可夫,
直至她欲投湖自盡,直至大火燒去她的魂魄,
他才知愛過方知心痛,
忘不了她曾令自己心碎的誓言──
說著若有來生,等他來尋……

【出版日期】 2004/8/13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浪漫140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二章

  萬焐裎一動也不動的站在萬全山莊外,十二年了……已經過十二年了,但心中那份悲憤、被背叛的痛苦,卻沒有絲毫消滅。

  當他帶著痛苦的記憶離開萬全山莊時,他就發誓他要忘了一切,讓仇恨來取代他心中甜蜜的記憶。

  他要自己冷情、冷面,既然無法為娘親報仇的遺憾會折磨他一輩子,他也不願讓仇人們好過。

  就算他的仇人們曾經是他最珍而重之的親人。

  他學習隱藏自己的情緒,他堅強的武裝和冷酷的眼神,徹底封鎖心中那塊曾經柔軟過的角落。他無情的遺忘那個小小的身影,那個有時會在夢中出現的小新娘。

  他緩緩的走,眼前出現一道半倒的圍牆,幾棵古松從破碎的圍牆缺口探出頭來,枝葉繁複,遮去一大片天。

  荒煙邊草中現出一道缺口,萬焐裎毫不遲疑的跨了進去。

  小徑已經被荒草所淹沒,巨大的樹木和濃蔭肆無忌憚的在庭院裡佔據大部份的空間。

  迂迴的曲欄,曾經美麗的迴廊,如今長滿籐蔓和雜草,青苔放肆的到處生長。

  樓台、亭閣、長廊,都在風雨的侵蝕下,失去往日的樣貌,呈現一種灰濛濛的陰沉。窗紙早已在歲月及多變的天氣中,被摧毀殆盡,零零碎碎的掛在窗欞上。

  曾經雄偉華麗的萬全山莊,在大火跟歲月的輪流肆虐之下,往日的風貌早已蕩然無存。

  進入賓江縣境後,早就聽說關於萬家的毀敗,那時他居然隱隱有一些快意,有些報復的快感。

  只是踏入如同廢墟的萬全山莊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慶幸萬家的衰敗。

  他腳上突然踩到什麼東西,低下頭來一看,是一塊匾牌,寫著「暖雪閣」三個字,雖然早已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但他還是馬上辨認出來。

  暖雪閣是為飛雪所改的閣名,這座飛樓收藏他許多的回憶與笑聲,站在這裡,他似乎聽見飛雪清脆的喊著他:裎哥哥,等等飛雪呀!

  但是,當她最後一次喚他的時候,他沒有停下腳步,也不曾回頭。

  他對她只有永無止境的憎恨,她的笑容和軟語,再也不能撼動他一絲一毫。

  經過一排綠陰陰的竹林,他終於走上惟一沒被荒草淹沒的小徑。

  小徑的盡頭是一排用青竹編成的圍籬,而籬上交纏著薔薇、菜薩、木香等等花卉,顯得風雅異常。

  這時候正是花期,花朵盛放燦爛如錦屏,繽紛而多彩。

  萬焐裎詫異極了,如此頹敗的廢墟,怎麼還會有這樣一個繁花如錦的地方?

  依照方位看來,緊鄰著暖雪閣的地方,是他以前的寢屋重樓。

  他推開籬上的小門,接著有如雷擊似的聽到一陣低泣聲。

  萬焐裎心中的疑惑更盛,會是誰在這荒敗的廢園裡哭泣?

  迎接他的是一大片燦爛的花海,一個綠衣女子背對著他跪坐在花叢中。

  她的長髮在春風中飛舞著,金色的暖陽籠罩住她的全身,發出耀眼的光芒。

  她高舉著一把匕首,劍身在日陽下閃著陰森的光芒。

  飛雪微仰著頭,雙手忍不住發抖,韋家的花轎今天上門,爹爹拚命的擋住如狼似虎的家丁讓她逃走,但她卻無處可去,於是逃到這裡來。

  選擇在重樓舊址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樣……她到死都還是裎哥哥的新娘子!

  她輕輕的喚了幾聲,「裎哥哥……裎哥哥……我要先走了!」

  飛雪一咬牙,舉起匕首對著自己的心窩狠命的插下去。

  裎哥哥?!

  萬焐裎猛然一震,她輕輕的低語,卻有如響雷似的打到他心裡。

  情急之下,他連忙扯下胸口那塊公主所贈的暖玉,一使內力暖玉激射而出,後發先至,竟然打飛她手上的匕首。

  飛雪只覺得有東西在劍上一撞,震得她虎口發麻,匕首脫手飛出,她驚駭的回過頭來,長髮在空中畫下一道優美的弧度。

  萬焐裎知道,他將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刻,在她回眸的那一瞬間,時間幾乎停了。

  飛雪!他差點脫口而出。

  她就像他夢中的記憶一樣,那樣的美麗脫俗,柔和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樑配上一張紅潤端正的小嘴。

  他深吸一口氣,察覺到那異常加快的心跳,飛雪……他的八歲新娘,他在洞房花燭夜丟下的妻子,她……長大了!

  飛雪嚇壞了,她還以為韋家的追兵已經到了。

  她絕對不能讓他們抓住她!

  她往前一撲,飛快的撿起掉落的匕首,擱在脖子上,「別過來!」

  「你做什麼?!」

  她居然三番兩次想尋死?為了什麼?演戲給他看嗎?莫非她早已得到消息,故意上演這出苦肉計?

  如果她以為這樣能誘他打消休妻之意,那也未免太單純了。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她慘然一笑,「柳飛雪生是萬家人,死是萬家鬼!要我入韋家的門,就帶棺材來抬吧!」

  他冷笑一聲,「用不著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柳飛雪,你玩什麼花樣?」

  他走近她,她緊張的後退一步,「站住,不許過來!」

  萬悟裎咧開一個毫無誠意的笑容,「我就要過去,你倒是死給我看呀!」

  一滴滴的眼淚落下她的眼眶,她一個弱女子,又怎麼抵得過這個雄偉的男子?

  裎哥哥,我等了你十二年,終究是見不到你一面!

  她閉上眼睛,右手持劍劃過纖細的脖子,一抹觸目驚心的紅慢慢的滲開來。

  跟著她身子一軟,像一朵飄零的落花,孤單的躺在翠綠的草地上。

  「可惡!」她居然如此入戲,當真死給他看?!

  母親自刎的影像慘痛的在他每晚的夢裡上演,而如今柳飛雪居然讓他再一次重溫苦痛?

  他憤怒又懊惱的奔過去,然後飛快的點了她幾處穴道,阻止流血的速度。

  他看著她美麗的臉龐蒼白如紙、毫無血色,而氣息極微,若他再不採取任何行動,她必死無疑!人生是可以擁有許多選擇,但卻不見得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於是他扯下衣襟,摀住她的傷口,血流的速度已經趨緩,他抱起她毫無知覺的身軀,一步步的離開重樓,離開萬全山莊。

  「唔……」

  飛雪緩緩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淡綠色的輕羅紗帳子,身上蓋的是一件輕軟的絲被。

  怎麼?這是在地府還是西天?

  她下意識的想看清楚身在何處,才一轉頭就牽動傷口,引來脖子上一陣疼痛。

  她抬起手來一摸,脖子上的創處包紮妥當,有人替她上藥,隱約傳來一股清涼的感覺。

  她的眼光被窗邊的一個英挺背影給吸引,那個背影有說不出的寂寞和冷清。

  記憶猛然全回到腦裡,她在牧雨館自刎!難道她竟沒死成,卻被送進韋家嗎?!

  不,絕不!

  萬焐裎站在窗下,似乎在想些什麼。她起身的聲響驚動他,他回過頭來走近飛雪。

  他冷冷的盯著她,接觸到她清澈的眼裡有著一絲害怕和驚惶失措,但他知道,她死不了了。

  「為了演好這齣戲,你倒是下足了功夫,這成本不會太高嗎!」她差點就真的香消玉殞,如果他沒有及時施救的話,她早就可以入土為安了。

  只可惜,她下手太重對自己也太狠,傷了喉嚨,從此之後是說不出話來了。

  飛雪沒辦法理解他話裡的含意,她只知道要逃開。

  她抓起枕頭奮力的朝他丟過去,然後跳起身子,赤著雙足奪門而出。

  萬焐裎的動作快過於她,他一個閃身便已經攔在她身前,「別輕易考驗我的耐性,回床上去躺著。」

  飛雪張著嘴,驚訝萬分的發現她居然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她駭然的捂著嘴,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而萬焐裎很滿意的在裡面看見無助跟痛苦。

  他粗魯的抓住她的皓腕,毫不憐惜的把她丟到床上。

  飛雪不斷的後退,直到背抵住牆壁,她把自己全然的蜷曲著,想要求他放了她,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斷的靠近她,在她絕望的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時,她跪在床上對他磕頭求饒,無助的眼神叫他心痛。

  她在求他別靠近她!

  他冷冷的掃了她一眼,「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萬焐裎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托起來,強迫她與他相對,「我對你沒興趣。」

  他把飛雪推倒在床上,「給我躺著,如果讓我發現你起來,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他大踏步的走出門去,重重的帶上鎖。

  飛雪馬上跳下床來,她怕這個冷冰冰粗魯的男人。

  她用力的推推門,發現從外頭鎖上了,而窗子任憑她怎麼使力的晃,就是打不開。

  她沮喪的坐倒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淚珠不斷的滾落在衣襟,再跌落到地上。

  「我絕不答應!」韋經政惡狠狠的說。

  好不容易他的小美人要到手了,居然殺出這個不識相的程咬金,替柳飛雪還債!

  「要不要隨你。」萬焐裎冷冷的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他將飛雪安置在太子的行宮裡,出門尋找萬天山莊毀了之後,她和父親的落腳處。

  他幾乎不敢相信那個垂垂老矣的老人,會是他記憶中那個跋扈而固執的親爹;那個擋不了多少風雨的小屋,居然是飛雪他們生活將近八年的家!

  從朱嬸和王大夫口中,他知道飛雪多麼辛苦的在替他盡孝道,服侍他久病的爹,而韋經政是怎麼樣的強逼她改嫁,而她抵死不從。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把自己當成韋家的人馬,她居然認不出他來!

  「我告訴你!」韋經政追了出來,氣勢洶洶的說:「我爹是知縣,識相的話就把柳飛雪交出來,本公子不要錢,只要人!」

  萬焐裎回頭看他一眼,眼裡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慄。

  「少囉唆,別惹惱我。」

  韋經政被他的氣勢一驚,不敢再恃強,他突然想起他爹說過這個人大有來頭,他不能得罪他。

  最後他無奈且愁眉苦臉的拿出飛雪打了手印的條子,「她親口允我的,說好春天要嫁給我,怎麼能反悔?」

  萬焐裎困了一眼,寫的大意是說柳飛雪願嫁韋公子為妾,出自自願,絕無強逼之事,底下是個血淋淋的指櫻

  「我們早已兩情相悅,只是礙著她公公久病不死,其實她早就跟我暗通款曲!」他為了得到飛雪,不惜昧著良心說謊,信口雌黃的毀她貞節。

  萬焐裎奪過字條,收入懷裡。

  他會查清楚,他最痛恨人家私通、互結私情,當年他的家一夕之間崩塌,不就是因為爹和姨母暗通款曲嗎?

  他絕不能原諒這種事,若柳飛雪如此不知檢點,他也不是沒有辦法查出來。

  韋經政嘿嘿的冷笑,賓江是他的地盤,只要他一聲令下,誰敢不照著他的說詞走麻煩就大了。

  這下子,柳飛雪可跑不掉了!

  飛雪拚命的擂著門,徒然的想喊叫,但她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或許是傷得太厲害,沒想到她沒死卻失去聲音。

  西斜的日光從窗縫裡透進來,她終於絕望的坐倒,將頭埋入手心裡,悲悲切切的哭起來。

  突然一陣鐵鏈的聲音響起,接著門被推開。

  萬焐裎面無表情的走進來,看見她坐在地上,心裡一軟,但一想到她的不知檢點、與人私通,他的一顆心馬上就冷下來,恨意令他完全忘了當初見到她時,她因不下嫁韋家而了心尋死。

  查訪一下午,幾乎街坊都異口同聲的指證她的確和韋經政有苟且!

  這樣髒污的女子,怎麼有資格待在他的屋子裡?

  他粗暴的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往外拖,接著將她橫放在馬鞍上,往她的小屋奔去。

  飛雪剛開始還不明白他的用意,因此心裡充滿驚懼,等到他在她家門前把她放下來之後,她才帶著感激,匆匆的撇了他一眼。

  萬天生腳步蹣跚的迎出來,「飛雪……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飛雪猛搖頭,只能流眼淚。

  他看著飛雪頸裡還纏著繃帶,緊張的問:「怎麼了?!怎麼傷的?要不要緊?」

  「她傷了喉嚨,從今以後只能當個啞巴。」萬焐裎有些幸災樂禍的說,「我真該慶幸你給我挑了個人盡可夫的好媳婦。」

  萬天生淒涼的看著他,「焐裎,你怎麼這麼說?」

  焐裎?!

  飛雪驚訝的凝視著他,他是裎哥哥?!

  不……不會的,她的裎哥哥溫柔又斯文,絕對不會是這個冰冷又霸氣的男人!

  他看著她臉上充滿著不信與受傷的神色,屬於報復的快感節節的高昇。

  她與韋經政有所苟且的事實,完全燒盡他的理智,讓他記起自己對她的憎恨?!

  他從懷裡掏出早已寫好的休書,直接往她臉上丟去,接著飄然的落在她的腳邊。

  飛雪一動也不動,她只是悲哀的看著他,她的裎哥哥依然活在過去,依然活在他母親的陰影之下!

  「這是你等了十二年的休書,從今以後,你愛嫁誰就嫁誰。」

  他掉轉馬頭揚長而去,將處在震驚與錯愕的飛雪和老父留在原地,毫無依戀的再次離開他們。飛雪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如果她能說話,她會喊他,「裎哥哥,等等飛雪呀!」

  可是她失去聲音,就算她的聲音依舊動聽悅耳,她也喊不住他了。

  十二年前,他沒有為她留下來,十二年後的今天,更沒有理由為她留下來。

  萬天生再次被兒子的絕情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口氣猛然喘不過來。

  他張大嘴,想罵罵這無情無義的畜生,可是他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眼前發黑,就直挺挺的躺下去。

  飛雪驚慌的搖著他的身子,在心裡淒厲的大喊:「爹……爹……」

  人來人往的商市,一如往常的熱鬧,不同的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跪著一個全身縞素的姑娘。

  她的頭垂得低低的,只看得到那兩排扇子般的睫毛,和小小的、哭紅了的小鼻頭。

  旁邊幾個彪形大漢正粗聲粗氣的趕人,「看什麼看?沒瞧過熱鬧是不是?當心老子扁你們!」

  大家看見他們凶狠又蠻不講理,都不敢多看,紛紛走避。

  他們可是韋家的家丁呀,誰敢得罪他們呢?

  喜樂遠遠的看見一群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的,忍不住對李非雲道:「六爺,我瞧瞧熱鬧去。」

  李非雲點點頭,和萬焐裎進了鎮上最熱鬧的一家茶館聽曲,他們就要回京了,因此他得把握時間,聽聽江南美人的軟語小調。

  喜樂擠開人群,抓著一個憨厚的中年人問道:「這是什麼事呀?那姑娘是做什麼的?」

  中年人低聲回答,「說起來也怪可憐的!這姑娘家裡窮,爹又死了,身無分文又舉目無親,只好賣身為奴只求葬父,誰知道咱們縣太爺的公子看上人家,硬要她做妾,這姑娘不肯,公子爺惱了,就讓家丁成天來搗亂,不許人幫她葬父,存心要逼人家姑娘答允他。」

  喜樂一聽頓時義憤填膺,居然有這種恃強凌弱的事情給他遇上了!這……這不叫六爺跟萬將軍管一管,怎麼可以呢?

  剛好那姑娘抬起頭,跟他對看一眼,他震驚萬分,回頭就跑,一邊驚天動地的喊著,「六爺,六爺!那鬼姑娘……鬼姑娘出現了,」

  李非雲和萬焐裎在茶館裡聽曲喝茶,一聽到喜樂雞貓子喊叫,都覺得掃興極了,尤其是萬焐裎,他緊抿的嘴唇和鐵青的臉色,都代表著他惡劣的心情。

  他已經被柳飛雪煩了數天,她那雙晶瑩燦然的眸子老是在他腦中打轉。

  他只要一閉上眼就能感受到她!他不要這種感覺,他不需要去體會她的憂傷跟無助。

  他們今天要啟程回京,他要把過去的一切通通都拋在腦後。

  喜樂氣喘吁吁的跑進來,「我……我看到鬼姑娘了,」

  李非雲欣喜的站起來,「在哪裡?」

  這幾天他找遍賓江,就是希望能找到喜樂口中的鬼姑娘,那日林子一見,他一直耿耿於懷。

  反而是萬焐裎諷刺他昏了頭,居然浪費珍貴的時間去尋找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女子,況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

  為了遍尋不找鬼姑娘,李非雲極是咳聲歎氣,消極了幾天,這下一聽到喜樂說看到她,忍不住大喜過望。

  喜樂很快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李非雲憤慨得不得了,佳人有難當然得義助嘍!

  他們馬上回到大街,看見那個賣身葬父的姑娘,一身的雪白,白衣、白裙、白腰帶、白緞鞋,依舊跪在街頭,那麼樣的專心而肅穆。

  「鬼……鬼姑娘?」喜樂試探性的叫著她,明知道她不是鬼,可總是叫習慣了,又不知道她的姓名,也只好將就了。

  飛雪抬起頭來,和萬焐裎的眼光相對,兩個人顯然都吃了一驚。

  沒想到……沒想到飛雪居然是林子裡的鬼姑娘?那日在深林中他並未看清她,沒想到她卻是李非雲亟欲尋找的鬼姑娘?

  她那如寒星般的眸子,那樣的深邃而明亮,盛滿淒楚和無助,顯得盈盈然而動人心魄。

  他要花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將眼光和她分開。

  「姑娘……」李非雲才一開口,馬上就有凶狠的家丁圍上來。

  「臭小子!要你們滾遠一點聽不懂嗎?」

  「放肆!你敢這樣跟我家公子說話?」喜樂一揚手,快速絕倫的賞了他一耳光。

  彪形大漢們氣得哇哇大叫,在大街上就動起武來,喜樂的身手利落,將一群孔武有力沒大腦的彪形大漢戲弄得團團轉。

  「他死了?」

  李非雲看萬焐裎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而鬼姑娘居然點點頭。

  「你們認識?」

  萬焐裎皺著眉頭,努力壓抑著波動的情緒,他跟他毫無關係,死了也不關他的事!

  「喂!焐裎,我問你呀!」

  「我怎麼會認識她?」

  一聽到他否認,飛雪難過一下,她的裎哥哥究竟……究竟是怎麼了?

  李非雲沒漏掉她哀怨的眼光落在遙遠的地方,她在想些什麼呢?

  那泫然欲泣的楚楚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姑娘,我幫你葬父吧。」他伸手纏扶著她起來,因為久跪而酸麻的雙腿早不聽使喚,她虛弱而踉蹌的倒在李非雲懷裡。

  這看在萬焐裎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他認定她故做媚態在勾引李非雲,憤怒之外又更加反感。

  飛雪連忙推開他,扶住一旁的牆壁來穩住身子,毫無血色的臉泛起一些紅雲。

  「你沒事吧?」李非雲關心的問一下。

  她搖搖頭,怯生生的看了萬焐裎一眼,發現他輕蔑的看著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哪裡錯了。

  他為什麼拿這種眼光看她?

  該感到輕蔑與憤怒的人是她呀,他對父親的身亡一點哀傷的表現都沒有,無端的休妻,這些行為該讓她對他深惡痛絕呀!

  可是,為什麼她卻恨不了他?

  因為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他,她同情而憐憫他,可憐的裎哥哥,他將自已逼得太緊,他用冷漠的態度來隔絕所有的情緒,他用逃避和選擇遺忘來傷害自己,因為他還活在十二年前的悲劇裡,而她……又何嘗不是呢?

  她從他的眼神裡清楚的明白,他恨她,那種深深的怨念,將是一輩子抹消不掉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楔子

  花轎才剛停住,一個身穿大紅禮服,鳳冠霞帔,頭罩紅巾的小小新娘已迫不及待的掀開珠簾,從花轎裡奔了出來。

  鳳冠上的紅巾飄然落地,她粉嫩的小臉紅撲撲的,水靈靈的明瞳裡閃著欣喜的光芒,小嘴俏皮的上揚,漾出頰邊兩個深深的酒窩。

  「裎哥哥!」

  一大群人圍住一個英挺少年,他牽著一匹黑馬,眼裡有著桀騖不馴的倔強。

  柳飛雪對著少年直奔過去,開心的喊他,「裎哥哥!」

  她張臂抱住少年的腰,天真的抬起疑惑的眉眼,「裎哥哥,你要到哪去?」

  少年嫌惡的推開她,她踉蹌的往後一退,鳳冠滾落在地,飛雪愕然的看著一向疼愛她的裎哥哥,為什麼看她的樣子令她覺得陌生?

  「走開!」

  一個滿臉怒氣的中年人抓住少年的手臂,喝道:「焐裎,你做什麼?」

  「你想擺弄我的人生?沒那麼容易。」萬焐裎冷然的說。

  「由不得你!」萬天生氣得臉色鐵青,這個逆子是存心要削他面子的!

  他居然在花轎上門時想一走了之?若不是及早發現而將他攔下來,否則這麼丟臉的事一旦發生,要叫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我永遠都不承認這們親事。」才十六歲的少年,居然能夠散發那種駭人的冷酷。

  或許,該說他是真的被傷害到了。

  他永遠都不能原諒他爹、他姨母!

  究竟要泯滅多少的良知和人性,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萬天生是蘇州首富,他的綢緞莊、銀號遍江南一帶,他在商場意氣風發是個響叮噹的大人物,在江南萬天生的名號和財富一直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八年前,萬天生妻子的妹妹意外喪夫,因此抱了尚未滿月的柳飛雪前來投靠萬至山莊。

  基於道義和姻親的關係,萬天生收容母女兩人。

  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用她的笑容擄獲當時只有八歲的萬焐裎。

  她從走路還搖搖擺擺的時候,就會牽著他的衣角,跟著他到處去。

  再大一點時,她總是口齒不清的喊著他「裎哥哥」。

  他們形影相隨,飛雪像是他的小影子,永遠跟在他的身後,追著他喊,「裎哥哥,等等飛雪!」

  而他總是微笑著回頭,停下腳步等到她跟上他的步伐,然後牽起她的手。

  他心裡模模糊糊的認定小飛雪會是他將來的妻子,而事實上他看她的眼光,也一直是溫柔而寵愛的。

  但是,那是他在知道事實之前的回憶。

  他完全沒辦法接受,像娘那樣溫柔嫻靜、知書達禮的溫婉女子,居然會選擇那麼激烈的方式來報復背叛她、傷害她的兩個人。

  他永遠都會記得在他滿十六歲生辰的晚上,一家和樂融融的在亭子裡買花時,他安靜而優雅的母親,在憤怒的指控她的丈夫與親妹妹私通,背叛她的信任之後,引刀自刎橫死在他眼前。

  那晚之後,他強烈的憎恨著自己,他一直沒有發現鬱鬱寡歡的母親,事實上正受著多大的精神折磨,而他當時關心的居然是仇人的女兒?

  他想,他永遠都原諒不了自己!

  他的世界在娘親自盡之後,完全的崩塌離解,他滿心的憎恨父親和姨母,是他們一手毀了一個家,製造他人生的第一個悲劇。

  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就因為這樣,他連飛雪也恨上。

  可笑的是,娘親屍骨未寒,姨母便登堂入室,成為萬全山莊的女主人,因為她肚子裡懷著萬家的骨肉。

  或許是報應吧!這位女主人入主萬家之後諸事不遂,先是流產後是重病,因此萬天生請了術士入府,冀望改運。

  然後有了這場荒謬可笑的婚禮。

  為了替姨母沖喜,所以他得和飛雪完婚拜堂?

  他絕對不讓背叛母親的父親擺弄他的人生,也不娶仇人的女兒為妻。

  萬家在她們母女倆最需要時伸出援手,而她們居然用使萬家家破人亡來報答?

  這世上若是沒有公道、天理,那豈不是太令人憤慨了嗎?

  飛雪仍是懵懂無知,她只知道她的裎哥哥完完全全的變了一個樣。

  他不再對她笑、不再對她說話,甚至用很兇惡、很憤怒的眼光瞪她,她不明白的是,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裎哥哥討厭她,不再喜歡她了?

  不管萬焐裎多麼的抗拒與不從,他還是在眾多家丁的挾持、捆綁之下,憤恨的和飛雪拜堂成親。

  八歲的飛雪,就這樣成了萬焐裎的妻子,然後在新婚的第二天,她的丈夫拋下她、拋下家、拋下一切,翻牆走了。

  她糊里糊塗的得到一個丈夫,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失去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一章

  十二年後

  天色非常的陰沉,呼嘯的寒風夾著雪花緩緩的飄落,漫天滿野的風雪似乎永道都不打算停止。凜冽的冷風拍打著窗欞,發出格格的聲響,呼嘯的風聲穿過細細的窗縫,隱隱約約傳來令人心驚膽戰的嗚聲。

  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斜臥在榻上,滿室都是濃濃的藥味,他的雙頰明顯的凹陷,兩眼失去光芒,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正在窗下熬藥,她的俏臉上帶著深深的愁慮和未干的淚痕。

  萬天生勉強撐起身子,非常的虛弱,他能感覺到生命力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飛雪一見他掙扎著要起身,連忙奔近榻前,扶起他的身子。

  「飛雪,爹是不行了,你不用費心,爹年紀大了多病又多痛,死了就算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一口氣說完,氣喘吁吁的,抓著飛雪的手只是喘著氣。

  「別胡說,你會好的!大夫說了,你只是受了風寒,吃幾帖藥就會好了。」飛雪軟聲安慰著。

  她八歲嫁人萬家,過了十二年獨守空閨的寂寞日子,今年二十歲的她,因為瘦弱和蒼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上兩、三歲。

  這幾年來萬家落敗的速度快得驚人。

  似乎從萬焐裎走後,萬家便逐漸走下坡,先是娘親重病身亡,接著是江南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水患,徹底的毀了綢緞廠,跟著是做了三代的忠僕捲走銀號裡所有的現銀和珠寶,緊接著而來的是萬全山莊大火。

  在大火之中,萬天生失去他僅有的財富,也失去了健康。

  如今他們的生活只能靠著飛雪替人縫補衣服、做些粗活來維持。

  生活的艱苦很快的消耗她的健康和青春,萬天生每每看著她就流淚,是他害了一個好女孩的一生!

  如果他能夠揮慧劍斬情絲,萬家又何以落魄成如此模樣?

  他看著她,眼裡閃過一絲痛楚,「飛雪,我是好不了了。」他搖搖手,上氣不接下氣,「我死了以後……你便想辦法嫁……嫁……」

  說到這裡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發青,一絲殷紅的血緩緩的從他嘴角流出。

  她連忙拿出手絹為他輕輕的拭去,心裡一酸,忍不住想要掉淚。

  柳飛雪哽咽道:「爹!別說了,好好的養病,先別急著說這些。」她不想聽這些,彷彿在交代遺言似的,她不喜歡。

  萬天生搖搖手,深深的呼吸,「再……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我不要聽,你不會有事的!」她摀住耳朵奔到窗前,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他無力的躺回床上,只是不斷的喘著氣,「傻孩子,爹不想誤了你一生,焐裎是不會回來的。等了十二年,也夠了,趁著青春年少,你就改嫁吧!」

  已經十二年了嗎?從她的裎哥哥離開她的生命,居然也已經過十二年了。

  這十二年來,她在想些什麼?難道她真的在期待萬焐裎能夠回來嗎?

  傻呀,怎麼會這麼傻呢?他如果不是恨得徹底,又怎麼會走,又怎麼忍心音訊全無?

  她已經不是八歲的天真小女孩了,當年的悲劇已經成為她生命中,永遠無法抹去的惡夢。

  也成為萬焐裎不願回來的理由。

  她抹了抹眼淚,拿起藥碗去盛那熬得濃濃的藥汁。

  突然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個滿身綾羅綢緞,長眉細眼的輕浮公子帶著一群人直闖進來,也將冷冽的冷風和雪花給帶進來。

  「我說飛雪呀,這天這麼冷,你的棉被夠不夠暖和呀?」

  進來的人是知縣的獨生子韋經政,他垂涎飛雪已久,動不動就上門來騷擾。

  自從他在市集上見到賣繡花鞋的飛雪後,馬上對她一見鍾情,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她娶回家當小妾。

  他知道飛雪雖已嫁作人婦,但獨守空閨多年,丈夫也不知是生是死,每次都用榮華富貴來引誘她,只是她都不為所動。

  她越是難到手,他就更是心癢難搔,千方百計的想要把她弄到手為止。

  「滾出去!」飛雪聲色嚴厲的說,手朝門外一指。

  他笑咪咪的握住她的手,「這手又白又嫩,真教人銷魂呀!」

  飛雪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怒道:「韋公子!請你自重,你這樣擅闖民宅,究竟是仗了哪條王法?」

  「我的小美人!」他輕薄的摸了她的下巴一把,「別那麼生氣,我今天來可是有正經事要談的。」臥榻上的萬天生努力撐起身子,「我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你給我滾出去!」

  「誰說要跟你這糟老頭子談!」韋經政淫笑道:「我出口然是要跟這位小娘子談談。」
  「韋公子,請你尊重自己的身份,不要上門來糾纏不休!」她柳飛雪雖然貧困潦倒,但也不能嫁與這種人為妻,更何況她早已許人了。

  「我可是發過誓,非娶到你不可。」他得意揚揚的掏出一紙房契來,「朱嬸已經將你們住的房子轉賣給我,所以你們積欠的半年房租,什麼時候可以還清呢?」

  飛雪心裡一驚,但仍強自振作,「我早已跟朱嬸說過了,春天一到我自然會如數奉還。」

  朱嬸是個老好人,斷然不會如此的不通人情,一定是韋經政威迫她,才將房子轉賣。

  三十兩可不是小數目,你拿得出來嗎?要不要我幫你?」

  「胡說,月租不過是三十個銅錢,半年也不過一兩多,哪來三十兩?」

  「利息錢總是要算的。」韋經政又乘機摟了一下她的肩頭,曖昧的笑著。

  萬天生氣得渾身發抖,想他從大富豪淪落至此,居然為了區區幾兩,讓媳婦受這紈褲子弟輕薄,一時急怒攻心,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爹?!」飛雪著急的跑到他身邊,搖搖他的身子,「你別嚇我呀!爹!」

  「要不要請個大夫呀?」他假好心的說,「我看你爹不行了,請個大夫來看還有沒有救。」

  明知道他不安好心,但為了爹的性命,再怎麼委屈,她都得忍。

  「麻……麻煩你。」她一咬牙,這句話一說出口,等於把自己給送進虎口。

  韋經政得意的哈哈大笑,「沒問題!不過這錢滾錢,可是很嚇人的,我借給你是沒問題,但春天一到你要是還不出來,可得上我的花轎!」

  飛雪看萬天生臉色發青,已是出氣多而入氣少,慌得無暇細想,「我答應就是,快請大夫來救命!」

  「口說無憑!」他掏出早已寫好的欠條,送到她面前。

  飛雪狠命的咬破自己的中指,血淋淋的印了一個手印,「快請大夫!」

  「馬上去!」

  他命僕人去請大夫,看著這美人已經算是自己的了,他摟住她的纖腰,意欲在她嫩臉上香一個。

  飛雪死命的推開他,「韋公子,別動手動腳的,否則我寧願死也不受你的侮辱!」

  他頗為惋惜的放開她,生怕性烈的她真會做出不好的事來,那他可遺憾了。

  他聳聳肩,「反正你遲早都是我的人,也不急在一時。」他早就篤定她絕對無法還清債務。
  一大群人轉眼走得乾乾淨淨,一個留著兩撇鬍子的大夫才慢吞吞的晃進來,診治了一番、開了藥,又叮囑她讓病人多吃些人參等珍貴藥材。

  飛雪只能苦笑著點頭,她連請大夫的錢都沒有,又怎麼買得起珍貴的人參?

  大夫搖搖頭,看著他們家徒四壁的窘境,居然免費給了幾小條不起眼的人參須。

  「越是窮苦,越是逃不了病痛呀!這些你留著,或許能有些用處。」

  飛雪感激的收下,若有朝一日,她有能力、財力,一定會報答這份雪中送炭的可貴。

  三個身影騎著駿馬,緩緩的步在一條山間的隘道裡,兩邊都是高山,陡峭的斷壁懸崖,令人望而生畏,不由得膽戰心驚。

  三人行馬於上,仍是談笑風生,不由得令人佩服起他們的勇氣。

  年紀較輕的小廝趕在最前頭,眺望一陣後,回頭道:「六爺,再過三里就是寶江縣境了,要不要先歇一歇再走?」

  「才三里,一會就到了,不如趕一趕,到鎮裡再歇息。」一名神情開朗,滿臉笑意的公子哥接嘴說道。

  「六爺,都說是出來玩的,怎麼好用趕的?」小廝不以為然的說,「將軍,你說是吧。」

  萬焐裎應了一聲,兀自陷在回憶裡,離開十二年從來沒跟家裡通過音訊,萬全山莊如今變成什麼模樣?那個小小的新娘也該二十歲了吧,她又變成什麼模樣?

  當初那股瘋狂的怒氣依舊存在,迫使他離家的理由依然存在,但為什麼他早已冷酷的心,卻有些期待?

  難道,這就是近鄉情怯嗎?

  「將軍?」小廝喚了幾聲不見答應,低聲道:「八成還想著昨兒個那個小桃紅姑娘,神遊去了。」

  「焐裎,你還不教訓這壞嘴的喜樂,他說你閒話呢。」李非雲笑嘻嘻的說,「難不成他更說對了?」「有你這種主子,難保不會有他這種奴才。」他冷冷的說,雖然不覺得被冒犯,但冷面慣了,連帶著說話也尖銳許多。

  他的目光落在那起伏的丘陵山巒,那一望無際的叢林顯得壯闊雄偉,參天的千年巨木,綿綿延延的蒼松古槐,看過去是幽暗且神秘。

  萬焐裎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少年,離家十多年他報效軍旅,累積戰功擢升大將,早已是威名顯赫的震北大將軍。

  他深得皇上的欣賞與重用,因此將寶貝女兒泰和公主下嫁給他。

  這也就是為何他會在離家十二年之後,重回萬天山莊的原因。

  十二年前,他曾經跟一個小女孩拜堂,在他迎娶公主之前,勢必得解決這件事,若柳飛雪改嫁他人,自然是最好。

  若不然……他的休書依舊能夠完美的一勞永逸。

  李非雲是他的好友,是當今的太子,他自然知道萬焐裎回鄉的主因是為了休妻再娶,生性好玩的他,當然一路跟了下來。

  明為幫他擺平這件事,實則為乘機遊山玩水,好不快活!

  「將軍,你怎麼說?要歇歇嗎?」喜樂連忙轉移話題,免得將軍聽到他提小桃紅的事說笑,一發起火來,他就慘了。

  大家都知道萬將軍脾氣不好,難伺候,他可不想挨鞭子。

  「依我說不用了,天都快暗了,也瞧不見什麼好景致,不如到鎮上去,或許還有些貌美的姑娘,就像小桃紅那樣。」李非雲笑著說。

  萬焐裎看了他一眼,「我都說沒那回事了,怎麼你還是聽不明白?」

  李非雲生性風流,每到一處市鏡就非得上煙花酒樓去瞧瞧,他倒也不是登徒子或是下流的人物,據他自己說,他是為了考察、比較,京城裡那些花魁娘子比之其他地方到底是如何。

  所以昨晚他們宿在什麼醉紅樓,那裡的紅牌姑娘小桃紅看上萬焐裎,不斷的投懷送抱加露骨勾引,雖然萬焐裎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急色鬼,兩人之間當然迸不出火花。

  小桃紅碰了一鼻子灰,卻又死好面子,拚命在姐妹面前吹噓她和萬焐裎的閨閣情事,不巧給李非雲和喜樂聽到,因此嘲笑了他半天。

  「我說六爺,你也別胡扯了、那小桃紅不過是野草一株,將軍哪看得上眼。」喜樂連忙替萬焐裎辯白,誰叫他剛才多嘴多舌,又提起這件糗事,現在就要負責收常

  「好哇!」李非雲笑道,「你究竟是誰的奴才,左一聲將軍、右一聲將軍,就怕他發火,弄得我倒像個沒脾氣的主子。」

  說說談談之間,天色更暗了,幾縷炊煙疏疏落落的在山谷間升起,輕悠悠的飄向蒼茫的天際。

  「走吧,天暗了路就不好走。」萬焐裎抬頭看了隱約露出的星光,淡淡的說。

  他早已習慣不顯露真正的情緒和感覺,人家戲稱他是冷面將軍,他也不以為意。

  「擔心什麼?幾個大男人還會迷路嗎?」李非雲揚起馬鞭,當先縱了出去。

  當大家在林子裡東轉西轉,卻走不出去的時候,萬焐裎不由得開始詛咒李非雲話說得太早。

  這古怪的林子,居然將他們給困住,花了一個時辰卻仍是走不出去,這倒是令人費解,堂堂一個震北將軍和東宮太子,居然迷路了。

  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月亮也明晃晃的掛在天邊,繁星點點在漆黑的夜空閃爍,林子裡瀰漫著一股神秘的氣氛。

  「六爺,我覺得有點怪。」喜樂雙手撫著臂膀,打著哆嗦說道。

  「是呀,有點怪,咱們剛才好像有經過這裡。」李非雲也覺得有些蹊蹺。

  萬焐裎對著一顆古松看了一眼,「沒錯。」

  這顆樹上有他做的兩個記號,這表示他們已經經過這裡兩次,這座霧氣瀰漫的林子有股神秘的味道,隱約讓人覺得不舒服。

  李非雲道:「咱們在這做個記號,再走一次。」

  「不用了。」萬焐裎指著他用匕首刻下的痕跡,「我們經過這裡兩次了,只怕還不止。」

  「真邪門!」李非雲看著幽暗的深林,和那開始瀰漫的霧氣,不由得大喊。

  「鬼……鬼打牆。人家說這是鬼怪在作祟,才會在同一個地方繞不出去,咱們是不是得罪了好兄弟?」喜樂抖著身子說道。

  「胡說,哪有這種事。這林子的道路繁複,走錯了幾次,就跟鬼怪搭上關係,那也未免太荒謬。」「萬將軍,人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喜樂想叫他別太嘴硬,可人家畢竟是主子,怎麼好讓他教訓?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話別再提了,還是走出去比較要緊。」萬焐裎不以為然的說。

  「你說的有道理。」李非雲一馬當先,「我來開路。」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霧氣愈來愈重,整個林子裡顯得迷迷濛濛的,大家默不作聲,只能朦朦朧朧的看到對方的身影,黑暗間聽到蟲螂鳥鳴,說不出的詭異。

  突然遠方出現一小簇亮光,搖搖晃晃而隱隱約約,似乎泛著青白的光暈,詭異萬分的在林子深處飄蕩。

  喜樂嚇得差點掉下馬來,「鬼……鬼火!唉唷我的媽呀!遇鬼啦,六爺咱們快逃吧!」

  萬焐裎疑惑的看著那搖曳的燈光,「去看看!」

  「焐裎!當心……真的很邪門!」李非雲擔心的說。

  「六爺,我實在怕得發抖,沒力氣啦!咱們別過去,搞不好這鬼凶得很,把咱們全吃了也說不定。」

  正說話間,那燈火卻愈飄愈近,從霧氣裡緩緩的飄出來,喜樂嚇得閉起眼睛,直念阿彌陀佛。

  他突然聽見爺們因為驚訝而發出的聲音,他嚇得俯在馬背,雙眼閉得死緊。

  一個清脆、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沒事吧?」

  「唉唷我的媽呀!是個女鬼……別嚇我,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救命哪……」

  人家說人是男的凶,鬼是女的惡,這下遇到個女鬼,可真是三生不幸,搞不好連命都送掉了!

  「我又不是鬼,你打開眼睛來瞧瞧吧,別怕。」那聲音有帶著笑意的味道。

  「我不敢!饒了我吧,別嚇我!」

  喜樂嚇得不敢透氣,渾身沒力,他心想爺們怎會完全沒有聲音?一定是給女鬼嚇死了,可見這女鬼一定是七孔流血,恐怖得不得了。

  那女鬼卻嘻嘻一笑,朝他吹了一口氣,「對,我是鬼!你要不要瞧瞧我有多難看?」

  喜樂嚇得跳起來,從馬背上摔下來,同時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笑聲。

  「天哪!喜樂,你該不會尿褲子了吧!笑死我了,你果然膽子小了點!」李非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捧腹狂笑。

  萬焐裎雖然沒有笑得前俯後仰,但唇邊那抹笑意卻無論如何都忍不祝

  喜樂睜開眼睛一看,只看見一張雪白的臉龐,笑饜如花是個十分清秀脫俗的少女,大約十七、八歲,提著一盞燈籠,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你……你不是鬼……」

  「我當然是鬼嘍,我是吊死鬼!」說著,她吐吐舌頭,然後格格嬌笑。

  「臭丫頭,嚇死我了!」喜樂直拍著胸口,驚魂未定,趕明兒個得去收驚。

  「你真沒道理,出口個膽小還怪我。」她秀眉一皺,有點委屈的說。

  「姑娘,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林子裡,不怕嗎?」李非雲狐疑的問,這姑娘出現得太突兀,別說喜樂被嚇得屁滾尿流,自己其實也覺得奇怪。

  「怕什麼,你在自個兒的家裡會怕嗎?」她抿嘴一笑,「難不成你也當我是鬼。」

  「如果鬼都像你這麼貌美,倒也不怎麼可怕!」李非雲看對方是個嬌美的姑娘,又巧笑嫣然,懼意盡去又輕浮起來。

  飛雪的眉頭皺起來,她不太喜歡這人看她的樣子,還有他說話的方式。

  她看著另外一個高居在馬上的英偉男子,幽暗的光線照不到那麼遠,使得他臉部罩上一層陰影,而顯得模糊,但她卻能深刻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她不由得心中一緊,沒來由的感到熟悉和心慌。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太多,她怎麼會認識這些衣飾華麗,看起來派頭十足的人呢?

  她連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向他多看幾眼。

  萬焐裎聽李非雲愈扯愈遠,淨是無聊的調笑,有點不耐,「姑娘,你既然住這,一定知道如何出林吧。」

  他對女人的興趣一向沒有非雲濃烈,他甚至不想湊近一點,去看看這個聲音軟脆動人的女子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他只能隱隱約約的從她手上的燈籠散發出的微光,瞧見她清瘦的身段。

  「當然,我就是來帶你們出去的。」飛雪笑了笑,「我們這林叫黑不入林,意思就是天黑了之後可別進來,會出不去的。你們一定是外地來的,才會在這亂轉。」

  李非雲笑道:「你神機妙算,知道今晚會有三個無頭蒼蠅困在林子裡,所以前來解救。」

  「公子說笑了,我哪有那麼大本事?」

  飛雪提著燈籠走在前頭,若不是為了還債,她怎麼會天黑了還在這裡?

  自從好心的王大夫給了她一些人參須後,又陸續來看了爹爹幾次,幾次談話之中他知道了飛雪的困境。

  因此他給她指點了一條明路。

  這座黑不入林,因為地形奇特加上陽光無法直入林中,千百年來吸收月光精華,得天獨厚的孕育出一種救命聖藥叫做碧月草,它一片葉子的價值幾可比擬一兩黃金。

  因此飛雪才會在這裡出現,只要她能尋到一株,不只給爹爹治病,難題也能迎刃而解。

  只是她找了月餘,眼看韋家的花轎就要上門,而她卻連一片碧月草的葉子都沒看見,到時候該如何是好?

  她絕對不上韋家的花轎,寧願死也不另嫁他人!

  她柳飛雪生是萬家人,死也是萬家魂。

  他們跟著她的燈籠出了林子,李非雲正想道謝,順便請問芳名時,那盞燈籠卻快速的消失在林中深處。

  「可惜!」李非雲大歎,「那麼貌美的姑娘,我居然忘了打聽她的住處和芳名!」

  「六爺,你別開玩笑了,那姑娘到底是人是鬼,還沒得准呢!」

  阿彌陀佛,可得保佑六爺別給鬼迷祝喜樂喃喃的在心裡祝禱,還真的是擔心。

  要是女鬼想勾人魂魄的話,乾脆找萬將軍算了,反正他也是冷冰冰的,渾沒一絲人氣,不如跟那個美麗的鬼姑娘湊合算了。

  不過這話他只敢放心中,要拿出來講,他可沒那個膽子!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三章

  李非雲為了飛雪而留下來,幫忙她辦完萬天生的後事,他沒想到一向冷面的萬焐裎居然真的冷到不肯伸出援手。

  他回到寶江休完妻便獨自回京,說是沒空管別人的閒事,虧他還姓萬,就算不是親人也同宗嘛!幫個忙又不會怎麼樣?

  所以李非雲才會坐在飛雪的屋子裡,跟她談談,替她打算將來,沒辦法,他就是不像某些人,實在無情呀!

  「你……怎麼會突然啞了呢?」李非雲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飛雪搖搖頭,提起筆來秀氣的寫下,「意外。」

  「那你以後怎麼辦?」她這麼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再遇到惡霸的欺負,又該怎麼辦?

  他想帶她回京,但是他的身份又不方便將她帶回宮中,再加上她無法言語,就算父王不反對讓她進宮,她也沒辦法當丫頭粗使。

  她想了一想,又寫了,「或許長伴清燈古佛,了此殘生。」

  「這怎麼可以?太……太可惜了。」李非雲猛搖頭,這麼一個如花佳人,居然起了出世之意,那怎麼行呢?

  一旁的喜樂忍不住插嘴,「我說六爺,這不是正好有個好地方,可以讓鬼姑娘去嗎?」

  「喔?」李非雲思索一下,「哪裡?」

  「將軍府呀。」

  李非雲一拍手,笑道:「你腦筋動得倒快!萬焐裎的府邸的確不錯,我以後可以常去探視。」

  飛雪驚惶的看著他,他說什麼?要把她送到裎哥哥的府邸?不,他不會願意見到她的。

  她拉拉李非雲的袖子,飛快的寫著,「我不願離開賓江,請你別為我傷神了。」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這。你放心吧,萬將軍是我的好朋友,他最近要大婚了,府裡會很忙,你待在他那裡或許能幫些忙。」

  飛雪驚惶的看著他,提著筆的手居然有些發顫,「他要大婚?!」

  李非雲眨眨眼,「對象是泰和公主呢。」

  原來……原來他要大婚了,而金枝玉葉理所當然是他的元配,她……柳飛雪又算得了什麼?

  一滴眼淚悄悄的落在紙上,將墨漬給暈開來。

  「你怎麼了?」李非雲不解的問,她怎麼會突然流淚了?

  「沒什麼。」她微微一笑,將眼淚給逼回去,「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爹。」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他拍拍她的手,柔聲的安慰。

  飛雪抽回自己的手,垂下頭去。

  她在街上賣身葬父,是要為奴為婢,她不希望他做了錯誤的聯想。

  她嬌羞靦腆的模樣讓李非雲更是心動,他又靠近她一些,「跟我回京,讓我照顧你。實話告訴你,我是當今的東宮太子,我絕對不會委屈你。」

  早知道他非富即貴,沒想到居然是東宮太子,飛雪有點被他嚇到。

  「你叫什麼名字?」他微笑執起她的柔荑,「我總不能跟著喜樂喊你鬼姑娘吧?」

  她抽回自己的手,提起筆來,有點猶豫的寫下,「柳飛雪。」

  「好名字!」果然嬌怯如弱柳臨風,輕盈如九天飛仙,潔然如冬日霜雪。

  「咱們明天就啟程回京去,我會暫時把你安置在將軍府。一切都有我,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我只怕自己笨,待在將軍府會惹人生氣。」

  李非雲看完她所寫的,忍不住失笑,「怎麼會呢?我會要萬將軍待你為上賓,他不敢怠慢你的。」「多謝太子的好意。飛雪賣身葬父,受太子援手,此份恩情願永為奴為婢來報答。」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抬起她美好的下巴,「我不要你為奴為婢,我的奴婢已太多。」

  她惶恐的低下頭,雙手放在膝上,閃爍的淚花點綴在睫毛上,更添幾分嬌弱的風韻。

  「你不願意嗎?」像是發現她的無奈,李非雲不忍的問。

  她猶豫一下,終於提筆又寫,「飛雪早已有夫,對於太子的恩德,實是無法接受。」

  「你成親了?!」李非雲驚訝的問。

  她點點頭,淒涼的一笑,雖然他永遠不會承認,雖然他早已休棄她,但是在她心中,她依舊是她裎哥哥的妻子。

  「你的丈夫……」

  「他不在了。」她的裎哥哥在十二年前就消失了,那個也叫萬焐裎的將軍,不會是她的裎哥哥。原來是死了,李非雲無奈的看著她,看她那種樣子也知道對亡夫餘情未盡,顯然是在為他守節。

  「我會等的,等到你被我感動的那一天,我想,我有足夠的耐性。」

  飛雪只能愣愣的看著他,無奈的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知道萬焐裎不會願意再見到她,因為她會害他想到過去,他會透過她,看到那樁悲劇的影子,那會令他崩潰。

  她該怎麼做?天上的神仙哪,你們究竟要如何擺我的命運?

  「鬼姑娘,跟我來。」

  她萬般無奈又好笑的看了喜樂一眼,他早已習慣喊她鬼姑娘,她跟他澄清了好幾次,可是他嫌叫她飛雪彆扭,因此還是喊她鬼姑娘,弄得飛雪是哭笑不得。

  站在紅朱漆門前,看著斗大的橫匾,龍飛鳳舞的寫著「將軍府」三個大字,她有一點不安,她無法猜測也不敢深入去想,萬焐裎見到她後會有什麼樣激烈的反應?

  他是這麼樣的恨她呀!

  她歎了口氣,抬高下巴,似乎這樣就能多點勇氣。

  命運不斷的擺弄著她,彷彿冥冥中早已注定,他們是該糾糾纏纏、牽扯一輩子。

  喜樂領著她,走過池上的九曲橋,池邊種滿楊柳,正隨風輕輕的在舞動著。

  一片綠蔭的竹林夾著一條小徑,在後面是一道石砌的高牆,牆上有一面鏤花的月門,上面掛著橫匾,龍飛鳳舞的題著「浩日閣」。

  「太子要我安置好你。這將軍府這麼大,隨便住哪都可以,你四處看看看喜歡哪就住下,將軍不會有意見的。」

  她憂心的點點頭,究竟自已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住在將軍府裡?

  她知道太子對她很好,他看她的眼神總讓她不安,「或許……她不應該上京,她不應該離開賓江的。

  她拾起樹枝,在沙地上寫下,「或許我不該自己決定,畢竟萬將軍貴不肯收容我,還是個未知數。」

  「不會的,將軍絕對不會反對的。」喜樂安慰似的說。

  這個飛雪姑娘身世怪可憐的,難怪她的脖子裡總盛著一股令人感到酸楚的憂傷,讓人家想保護她。

  「沒錯,我是不會反對。」

  一個冷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嚇了一跳的回過頭來。

  「柳飛雪,我實在佩服你,踢開縣令之子,居然攀上太子了。」

  他諷刺的意味如此的明顯,毫不隱藏眼裡的輕視,究竟她是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譏諷她?

  她只能搖搖頭,無助的讓眼淚從潔白的臉頰滑落到塵土裡。

  他粗魯的攫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別裝可憐!太子不在這裡,你不需要這麼賣力演戲。」

  「萬將軍!」喜樂察覺到萬焐裎莫名的怒火,他居然這麼無禮的對待飛雪,忍不住不滿的說:「柳姑娘是太子的人,請你以禮相待。」

  太子的人?這句話徹底的激怒他,「既然是太子的人,又怎麼會放在將軍府?」

  「那是因為飛雪姑娘尚不適合進宮。」總得請個名醫來看看她的傷勢,或許有機會復原,到時太子自然會安排她進宮。

  他冷冷的放開她,「看樣子你要飛上枝頭還得等一段時間,將軍府不養廢人,你要待在這裡就得自食其力。」

  她不想待在這裡,她不想讓他的敵意和怨氣毫無保留的發洩在自己身上,但是……天下之大,卻沒有她容身之地。

  淅淅瀝瀝的雨不斷的下著,持續了一夜。

  清晨的露珠和雨水不約而同的在花朵葉瓣一打轉,朝陽一映,幻化出七彩的光芒。

  昨夜一陣風雨,今天卻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飛雪提著花鋤,踩著滿地的落葉,準備到花床邊去收拾。

  經過昨晚的風雨,被打落的花不知有多少。

  她輕輕的歎一口氣,再怎麼美麗、嬌艷盛開的花朵,也禁不起風雨的折磨,終究會飄然落地,美麗不在。

  她到將軍府也已經月餘了,她選擇落月小築作自己的居所,就像萬焐裎說的,將軍府不養廢人,所以她用整理花園來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以前她在萬天山莊時,就偏愛花花草草,就連大火毀了山莊之後,她還是在重樓的故址上種花栽草,因為她不願意裎哥哥回家的時候,迎接他的是冷清一片。

  可是……她的裎哥哥永遠都不會回家了,他永這不會回頭再看飛雪一眼。

  他要當新郎官了,他要當駙馬爺了,他很早很早以前就跟她告別,是她執著的懷抱著對他的深情在等待,是她奢侈的相信他終究會停下腳步,回頭對她伸出手來,就像以前那樣。

  她緩緩的沿著湖邊的小徑走,風雨過後的湖水碧綠可愛,綠悠悠的蕩漾著。

  突然,她的目光被湖上的一個物體給吸引祝

  一個物體漂浮在湖面上,忽而沉沒、忽而露出水面,隨著水面的波動而沉浮著。

  飛雪瞪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點,那似乎是個人!

  難不成昨夜的風雨使人失足墜湖?!

  那簡直不可思議!就在她的面前一具浮屍?!

  不!說不定還有救!她拋下花鋤,連鞋子都沒有脫,連忙躍進湖裡,嗤的一聲鑽入水裡,趕著去救人。

  當萬焐裎全身放鬆,悠然的浮在水面上,盡情的享受這不被打擾的一刻時,絕對沒有想到會遇到什麼事。

  自從柳飛雪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沒有一刻感到安寧的,他驚駭莫名的發現再重新面對她時,那蠢蠢欲動的情絲,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斷得一乾二淨。

  他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阻止自己去看她,他痛恨自己的軟弱,居然會牽 掛著她那樣的女子!

  萬焐裎腦裡快速的轉著念頭,突然一隻白玉般的手很突兀的出現在他胸前,然後他的後腰一緊,有人抓住他,正試著要將他托出水面。

  他全身上下馬上警戒起來,有人在水裡正試圖偷襲他!

  他右手用力一扭,身子浮出水面,跟著鑽出一個人來。

  飛雪驚慌的跟他打了一個照面,原來他不是浮屍,而是萬焐裎!看樣子他在享受泅水樂趣,而她打擾他了。

  「你做什麼?!他的聲音飽含著壓抑後的怒氣。

  她想解釋,但馬上記起自己早已說不出話來的事實。

  萬焐裎冷道:「游回去,別耍花樣!」

  她能耍什麼花樣?飛雪黯然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的游上岸。

  她渾身狼狽的上了岸,單薄的衣衫緊貼住身軀,羞窘的紅雲爬上她的雙頰。

  他們濕淋淋的對望著,空氣中流動著一股無奈的氣氛。

  萬焐裎真恨自己居然還受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吸引,他真恨自自己這十二年來始終無法忘情於她。

  飛雪深吸一口氣,拾起一節樹枝,在濕軟的泥地上寫字。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有人失足溺水。」

  他看著她怯弱弱的在泥地上寫字,秀氣的字跡依舊整齊,他想起五歲那年的飛雪,他握著她的手教她臨帖寫字,先學他的名字,再學她的名字,那時候他清楚的知道,這個甜甜的、愛笑的女孩,將用她的小手擺弄他的一生。

  他衝動的握她的手,就像以前他們常做的一樣,他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一筆一畫的教她寫字,教她寫「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當時的飛雪年紀太小,無法體會其中所含的深情,而等到她大到能理解詞中的含意之時,她的裎哥哥卻已恨她入骨!

  這斬不斷理更亂的情愫,還令他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飛雪大受感動,不管他現在對她多麼的暴躁粗魯,不管他表現的多麼冷酷無情,她永遠都相信有一個真心脆弱的他,鎖在一個陰暗的角落,孤單的在等待救贖。

  她仰著頭看他,唇邊帶著欣喜的笑容,她眼底的那種憐憫深深的刺傷他。

  她的手彷彿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他飛快的放開她,為自己的衝動和軟弱懊悔不已。

  他低低的發出一聲詛咒,轉身就走。他必須清楚的記得他痛恨她的理由,否則他曾被她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給誘惑。

  他該清楚記得他恨她的。

  飛雪幽幽的看著他的背影,這些日子以來,她看見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了,那蕭索、冷清的背影,帶著刻意擺出來的冷漠和無情,每每讓她心碎不已。

  她的裎哥哥不只恨她,也恨自己,其實……他不需要這樣折磨自己的。

  她愣愣的出了一會神,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地上隨手寫了一首詩,她用腳輕輕的抹去,拾起掉落的花鋤,渾身兀自滴著水,一步步的往花圃走過去。

  一個人影很快從假山後繞出來,他神色凝重的走到剛剛飛雪佇立的地方,雖然泥土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他還是辨認得出來——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徇夫,捨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井中水。

  李非雲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開始覺得讓飛雪留在將軍府裡,或許是個爛透的主意。

  「你早就認識萬焐裎對嗎?」

  李非雲背著手,在飛雪的屋子裡踱步,搖曳的燈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看起來顯得有些失落。

  飛雪安靜的坐著,今天太子帶了一名御醫來看她,當時她就覺得他的眼裡藏著一些疑問,似乎有話想說,果然御醫一走,他就提出問題。

  「飛雪,君子不奪人所好,我雖然喜歡你,但也沒下流到要趁人之危。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心裡有沒有我?」

  「你對我的恩情我真的非常感激,我願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可是我不要你感激我。」李非雲懊惱的說,「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子。」

  飛雪驚慌的看了他一眼,飛快的寫下,「我配不上你!柳飛雪何德何能,實在不敢高攀。」

  「你不是配不上我,而是你心裡有一個人,這個人讓你『波瀾誓不起,妾心如井水』!」

  他遇過的女子何其多,雖未正式立妃,但是侍妾卻也不在少數,但從沒有一個像飛雪一樣,這麼的使他震撼!

  她的清靈雅致、楚楚動人,她那雙黑眸那樣的深邃而晶亮,是那樣的盈盈然得令人心醉神馳。

  比她還美艷的女子多的是,但她們都沒有那樣一雙動人心魄的眸子。

  幾乎是在她賣身葬父的那條街上,當她用那充滿哀威和無助的眼神看著他時,他的心就被她所擄獲了。

  他們在林中初遇之時,她還有些笑容,但是來到京城的這一路上,他沒見到她笑過,她總是心事重重而眉頭深鎖,他一直以為她是因為喪父之故,現在看來只怕並不單純。

  「是的。」飛雪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帶點酸楚而可憐兮兮的,「的確有個人,他讓我為他波瀾誓不起,妄心如井水。」

  「而那人是萬焐裎,而你是他的妻子。」他慢慢的將所有的線索拼湊起來,終於明白這個事實。飛雪是萬焐裎拋棄十二年的妻子,而她居然還死心塌地的說永不變心?

  萬焐裎的過去他略知一二,他知道他的妻子是父親為他做主娶的,他知道萬焐裎對她毫無感情,否則也不會離家多年,並為了迎娶公主而休妻。

  「他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他是個混帳東西,居然這樣對你!」

  他有的,他對她還有感情的,只是被仇恨給蒙蔽,他若對她毫無感情,也就不會有痛苦了!

  「太子,我求你別再追問這件事,你不瞭解他的痛苦。」

  「我是不瞭解也不想瞭解!飛雪,你跟我回宮吧,讓我照顧你。」他早該這麼做了,他應該不顧一切的帶她回宮才對。

  「別逼我,太子,我不會進宮的。」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你就是要待在他的身邊就是了,就算他棄你如敝屐?」

  「是你將我送進將軍府的。」飛雪堅定的寫著,「我可以離開這裡,但別逼我進宮。」

  他搖搖頭,「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事,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我還明白。」

  她感激的看著他,「除了謝謝還是謝謝。」

  他苦笑道:「別謝得那麼早,我還不打算放棄,至少,給我一個機會,或許有一天我會取代他在你心裡的地位。」

  會有那麼一天嗎?她會將裎哥哥的身影完全趕出腦海,接受別的男人,成為別人的妻子嗎?

  不會的!她知道的,或許她到死都還抱著對他的深情念念不忘。

  他們徹夜筆談,談了過去的悲劇、談了她的無奈、談了萬焐裎的痛苦,談到曙光悄悄的從窗縫中溜進來,李非雲才對一切恍然大悟,更加心疼飛雪所受的委屈。

  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但卻被折磨得最深。

  如果她肯給他機會,他絕對不會讓她再掉一滴眼淚,再悲傷另一個十二年。

  他會疼惜她、呵護她。萬焐裎對自己所擁有的實在太不珍惜了,他不配擁有這麼美好而善良的妻子!

  他實在沒必要生氣!

  李非雲在柳飛雪房裡過了一夜,那關他什麼事?

  只是他無法容忍他們居然在他的宅邸裡卿卿我我,纏綿了一個晚上。

  柳飛雪果然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他不該讓她獨居的,只是李非雲也太不避諱了,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出入,一點都不把他這個主人放在眼裡。

  將軍府變成了他金屋藏嬌的好地點,簡直是可惡透頂!

  他不需要為了這件事感到焦躁不安,也不需要為了這件事影響他的心情。

  但是,飛雪的影子卻那樣的清晰,他痛恨她的不知檢點,也痛恨自己的壞心情。

  他從馬廄裡騎了他的愛馬黑雲出府,此刻只有縱情的狂奔才能夠放鬆他緊繃的神經。

  耳邊呼嘯的風不斷,他飛快的往山野急馳,他盡量不讓自己去多想,雖然腦裡來來回回盤旋著都是同一個身影,但他拒絕承認他依然深愛柳飛雪的事實。

  一隻跳躍的白兔毫無預警的從他面前閃過,他猛然拉起韁繩,急馳中的馬匹受驚的立了起來嘶鳴幾聲,將他給拋出去。

  他重重的落了地,劇烈的撞擊馬上讓他昏過去。

  依稀彷彿之中,他回到春暖花開的暖雪閣,紮著兩根小辮子的飛雪,委委屈屈的咳著手指頭,細聲細氣的念著,「不向東家久,薔薇幾度花;白雲……白雲!」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他手裡拿著一根戒尺,不斷的在手上拍打著,「白雲怎麼樣呀?」

  她眨眨大眼睛,甜甜的、有點賴皮的說:「我忘了。」

  「白雲還自散。」他提示她一句。

  「白雲還自散,明月……明月……」她更無辜的看著他,「我又忘了。」

  他臉一板,裝作嚴肅的樣子,「手伸出來!」

  飛雪委屈的伸出白嫩的手,她太笨了,連一首詩都背不好,難怪裎哥哥生氣。

  他捉住她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明月落誰家。」

  背不出明月落誰家無所謂,重要的是飛雪落萬家呀!

  才七歲的飛雪已經懵懵懂懂的,知道裎哥哥對自己特別愛護,她知道自己長大以後會成為裎哥哥的妻子,她迫不及待的想快點長大,成為裎哥哥的妻子。

  那年萬焐裎才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有著早熟的柔情,他看飛雪的眼光是充滿感情而憐惜萬分的。

  「哇!」飛雪開心的喊了一聲,甩脫兩人相握的手,奔到窗邊去。

  「裎哥哥!你看,是紙鳶!」

  不知道是誰,在起風的日子裡放起紙鳶,這下飛雪更是無心唸書了,她欣羨的眼睛在發亮,細嫩的臉龐因興奮而暈紅。

  「想放嗎?」

  飛雪抬頭看著天空裡盤旋的各式紙鳶,有一個綵鳳圖樣的似乎脫了線,搖搖晃晃的墜下來,孤單的躺在地上。

  「原來線這麼容易斷。」她指著那落地的紙鳶,「裎哥哥,我怕我的紙鳶像那樣。」

  「不會的。」他帶著她下樓,「我不會讓線斷的。」

  他去年替她糊的紙鳶極其堅固,用的繩子也比一般來的好,就像他對她的情絲一樣,永道也不會斷。

  他看著飛雪興高采烈的放紙鳶,她笑著、跑著,紙鳶愈飛愈高,她的笑聲充滿他的耳際。

  冷不防她腳下一絆,往前跌下去,他緊張的大喊,「飛雪!小心!」

  小小的飛雪消失,背對著他的是成熟、纖細的飛雪,她跟著她的紙鳶輕飄飄的飄往天際。

  「飛雪!別走、別走!」

  飛雪驚慌的回過頭來,那如寒星一般燦然的雙眸閃著憂傷和無助,她那絕美的臉上是一片哀戚,似乎是在問他,「裎哥哥,你為什麼不要飛雪了?」

  他的思慮跟著飄遠,陷入一片黑暗,飛雪已不見蹤影,他著急的不斷大叫,「飛雪,飛雪!」

  他睜大眼睛,猛然坐起身來,茫然的眼前早就沒有飛雪的影子,他對上的是泰和公主李晴關心的雙眸。

  「沒事吧?」她輕輕的握住他的手,「你怎麼會摔下來呢?把我嚇壞了。」

  「沒事,被一隻兔子驚了馬。」

  飛雪……他的心裡疼痛的念著這個名字,她果然還根深蒂固的盤旋在他心裡,佔據著他的思緒,在他脆弱的時候冒出來考驗他。

  「你……」輕歎一口氣,她本想問他喚的是誰的名,但似乎不是時候,「你歇著吧,不會有事的。」「抱歉,讓你擔心了,還勞煩你出宮來探我。」他客氣的說。

  「別這麼說,我總是你未來的妻子,這是我的本份。」

  他客氣而生疏的態度令她有些難堪,他要永遠都對她這麼有禮而冷淡嗎?

  三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深深的被他那孤傲清冷的氣質所吸引,一顆芳心牢牢的繫在他身上。

  而他對她呢?

  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他對她也沒有比較親暱的舉動,他永遠都是容客氣氣而冷冷淡淡的。

  她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其他表情,除了冷漠和疏離常伴他左右之外,她幾乎不瞭解他,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她希望他能跟她多說一些話,甚至大聲罵她也好,就是不要讓她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他到底要什麼!

  第一次,她聽到他感情充沛的喚著一個名,卻……不是她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四章

  萬焐裎墜馬了。

  飛雪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顯得驚訝莫名,他的騎術絕佳,又是馳騁沙場的名將,怎麼會輕易墜馬?

  驚訝之後是擔心,他可有受傷?

  李非雲搖搖頭,從飛雪的表情中,他感受得到她心急如焚。

  不管他們分別了多少年,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只怕是沒有人能取代的!

  「我帶你去看他。」

  罷了,他願意讓一步,帶飛雪去見那個寡情男子,誰叫他不忍心看她露出那種難過的表情。

  飛雪垂下頭,然後緩緩的搖了幾下。

  他不會想見到她的,如果他真的受傷了,那麼她去看他可能會令他大發雷霆,無法平心靜氣的養玻

  「去看他。」她的表情令他覺得心痛難當,她很明顯的流露著關心和著急。

  他愛這樣的柳飛雪,就算她心有所屬,但他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情絲纏綿。

  她還是搖頭,可是李非雲根本不管她的想法,他只知道她非常擔心萬焐裎,惟一讓她安心的方法就是讓她去見他。

  他拉著她往浩日閣走去,在迴廊上遇到李晴。

  「皇兄,你也來啦?」李晴知道大哥跟萬焐裎感情一向很好,因此在將軍府裹會遇到他並不奇怪,只是他牽著的那名女子是誰?

  他居然會牽著她?這對一向遊戲人間,視世間女子於無物的大哥而言簡直是奇事!

  「他沒事吧?」

  「沒事。這位是……」她喜歡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溫柔雅致讓人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柳飛雪,這是我皇妹李晴。」他替兩人引見,李晴個性隨和好相處,她不是會擺公主架子的人,因此他樂於讓這兩人認識。

  「柳……飛雪。」李晴輕輕的念著她的名,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

  萬焐裎嘴裡喊的,就是這個名字。

  面對飛雪動人的神態,她覺得威脅感倍增,有股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飛雪對她行了禮,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這個公主即將成為萬焐裎的妻子嗎?他就是為了迎娶她而休棄自己。

  「晴兒,飛雪受了一點傷,暫時不能說話,等太醫醫好她之後,再讓你多陪陪她。」絲毫沒有發覺兩人之間的異樣,李非雲刻意的想讓她們更親近一些。

  李晴點點頭,微笑著說:「哥哥未免太荒唐,居然把將軍府當成金屋藏嬌的地方,難道就不怕我笑話嗎?」

  「晴兒,別瞎說,飛雪是萬焐裎的表妹,說起來和你也是一家人。」

  「原來如此。」她輕輕的說,將許多情緒和疑問隱藏起來。

  飛雪惶恐的看著她,無奈的驚覺到自己的存在有多麼的多餘。

  她在這裡做什麼?她到底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待在萬焐裎的府邸?

  「咱們一起去吧。」

  「他剛睡下,還是晚點再說。」李晴笑道,「我先回宮去了。」

  「也好。」送走妹妹,李非雲不由得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讓飛雪和晴兒見面、認識,會不會是個不智之舉呢?

  他舉步就走,行了幾步發現飛雪沒有跟上來,又蜇回去,之心麼了?」

  她搖搖頭,指指萬焐裎寢屋的方向,又搖搖頭。

  「飛雪,你怎麼了?是因為晴兒讓你不痛快嗎?」

  她驚訝的抬起頭來,拚命的搖頭,她哪有什麼資格這樣覺得?公主端莊大方、優雅嫻靜,是裎哥哥的良配,她怎麼會因為這樣而不痛快呢?

  她只是……她只是……只是無奈。

  飛雪心裡一酸,連忙背過身去不讓他看見她又流淚。

  李非雲上前一步,一時忘情從背後環抱住她,「飛雪、飛雪!跟我進宮吧。」

  她猛然一震,輕輕的要掙脫他的懷抱。

  「我一定要讓你進宮!」他緊緊的抱住她,將頭靠在她小小的肩頭上,「別怨我,我不能再看你為他而流淚。」

  他應該要做些什麼來解決飛雪的痛苦。

  是她欠他的,在姨丈和娘親選擇背叛姨母時,報應就落在她身上了。

  她注定要為萬焐裎賠上一生的感情和眼淚,這……就是公道。

  一道凌厲的目光遙遙的落在他們的身影上。

  這兩地三心的糾纏或許無法輕易解套。

  「你沒事吧?」

  李非雲摒退所有的從僕和大夫,劈頭就問。

  「怎麼會有事?不過是摔了一下,昏了過去,實在不需要勞動太子的大駕。」萬焐裎冷冷的說,刻意不去看他。

  「是我聽錯了嗎?」李非雲笑笑的說,「怎麼這句話聽起來刺耳得很。」

  「會嗎?你多心了。」

  長廊上他和飛雪相擁的那一幕依舊令他覺得不舒服,李非雲對飛雪的用心相當明顯,這應該不關他的事,可是他為什麼要受影響?

  「你最近怪怪的。你是不是不滿我將柳飛雪寄放在你府中?」李非雲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試探性的問。

  「那跟我無關。」

  「無關?」他點點頭,「如果說我想立她為妃,你覺得可行嗎?」

  立妃?!萬焐裎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要立一名水性楊花的女子為妃?!」

  「你說什麼?」李非雲緊皺著眉,「再說一次。」

  「我說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踢開賓江縣令之子,居然攀上東宮太子!我萬焐裎實在佩服!」「住口!」李非雲氣得全身發抖,大叫一聲,直撲過去對著他的下巴狠命一擊。

  萬焐裎完全沒有防備,一下被打個正著,他冷笑道:「事實就是事實,怕我說嗎?」

  「她如果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早就跟了我!幹嗎抱著對你這個王八蛋的癡情不放!」

  「你胡說什麼?她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誰像你這麼無情無義?」李非雲冷笑,「飛雪都告訴我了,你還敢說你跟她全無干係嗎?」

  「原來是枕邊軟語。」他輕蔑的說,「看樣子她雖然啞了,該說的可一項沒少,不知道她有沒有提到她怎麼跟縣令之子苟合的事?」

  「你含血噴人!飛雪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李非雲握緊拳頭,「你不配她這樣對你!」

  「我是不配。」萬焐裎冷然道,「勸你清醒一點,她沒有你想像中的良善。」

  「我真可憐你。」李非雲搖搖頭,「你病了,你的心生病了,生了一種叫做遷怒、怨恨的瘋病!你要把你的不幸歸咎給飛雪嗎?」

  見他半晌不說話,他沉痛的接著說:「好!非常好,那誰又該為飛雪的不幸負責?」

  他定定的看著李非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最後說:「別擅自議論你根本不明白的事,你永遠都不會懂的。」

  他永遠都不會懂,當年……他要多麼的狠心才能拋棄他的小新娘,他要有多麼無情才能夠對她不聞不問。

  他要清晰的記得她的可恨之處,才不會在面對她的時候軟弱。

  他發過誓不讓這些人好過,他雖然無法替娘親報仇,但也一定要他們痛苦一輩子!

  他要他們全部背負著娘親的怨念過活!

  「或許我永道都不會懂,但那個你棄之如敝屐的女子,對我而言是無價珍寶。我要帶她入宮,馬上就走,從此飛雪的事你就不用過問了!」

  「我本來就沒有過問。」他強硬的說,「我早說過她是不相干的外人。」

  「你敢說你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我不需要說,我已經做了。」

  「好!你記住今天這句話,柳飛雪我要定了,我不會讓她再為你這個混蛋掉一滴眼淚。」

  飛雪站在窗下,愣愣的對著自己細瘦腕上的水晶鐲發呆。

  晶瑩剔透的水晶鐲雕著龍鳳雙飛、祥雲托呈的好綵頭,一直是萬家的傳家之寶,只有萬家的長媳才有配戴的資格。

  此刻她聽見萬焐裎說她是不相干的外人,酸澀的想起多月前那封飄落在她腳邊的休書。

  她早已不是裎哥哥的妻子了,遠在十二年前他翻牆離開的那一晚起,她就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

  或許在他心裡,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把她當作妻子。

  她真心相信的事情,一點一滴慢慢的在心裡逐漸瓦解。

  她一直相信裎哥哥對她是有感情的,只是這個信念已經愈來愈薄弱,她已經找不到絲毫的證據來支持她的信念。

  事實是,她的裎哥哥恨她入骨,是她癡心妄想的以為等待會有結果。

  她以為他總有一天會被她的深情不悔所感動,重新接納她,重新為她展開溫柔的笑容。

  這只是一廂情願。

  她覺得一陣暈眩,一個踉蹌額頭在窗子上撞了一下。

  李非雲聽到聲響,這才想起飛雪就在窗外,自己居然一時激動把她給忘了。他連忙搶到門外一看,飛雪臉色蒼白怯生生的站在窗下。

  「飛雪!」他連忙扶住她,她看起來幾乎要昏倒了。

  她無力的綻出一個微笑,直直的走進萬焐裎房內,輕易的脫下手上的水晶鐲,輕輕的將它放在桌上。

  「這是做什麼?」他不能接觸她的目光,這該死的柳飛雪又在大演苦肉計,裝可憐來騙取他的軟弱。

  實在可惡又可恨。

  「飛雪!」李非雲拉住她的胳膊,「走吧,離開這兒,他不值得你對他好!」

  她深深的凝視著萬焐裎冷漠的臉,彷彿在她眼裡這世上除了他的身影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是存在的。

  萬焐裎的心結是個死結,無論她花多少的時間來等待,那個結永遠都無解。

  他拿起那晶瑩的水晶鐲,這水晶鐲也曾經幸福萬分的戴在他母親腕上。

  它曾經沾上她的血,一起指控她最親愛的人的背叛,用她的生命來抗議、來表達她的憤怒。

  母親落了葬,他的感情和真心也跟著葬入三尺黃土之中。

  看著他這一生最愛的女子,他多希望能擁她入懷,他多希望她為他展露的是歡顏而不是淚痕,儘管她水性楊花,儘管她人盡可夫,儘管她有多麼的可恨。

  他還是不能將她驅出腦海,還是不能停止愛她。

  看著她悲傷無助的眼眸,萬焐裎想對她說些什麼,但眼前浮現的卻是渾身浴血悲憤莫名的母親,父親絕情捨棄她的冷酷模樣、姨母挺著大肚子入主萬全山莊的風光。

  一件件不愉快的往事,有組織的結合成一面大網,交疊著、重複著向他撲過來,像一把利刃不斷在他心上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李非雲說對了,他的確生病了,他的心病已經無可救藥。

  他抓起水晶鐲用力的往牆上砸去,一件稀世珍寶只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跟著四散落在地上。

  毀了。

  「滾!我不要再見到你!你滾!」

  飛雪踉蹌的後退,她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他痛苦的根源,他會透過她看見過去的悲劇。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她就好了。

  她掩面奔出去,李非雲跟著追出去。

  「飛雪!」他一把拉住她,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我馬上進宮去跟父皇說要立你為妃,你等我,你等我!」

  不要!她淒然的搖頭,淚珠滾滾而落,就讓她一個人吧,就讓她一個人吧!

  「讓我給你幸福!」他急切的說,「我可以的!」

  她不會幸福的,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使她幸福,她將背負著不幸的悲劇過活,直到她死去!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大清皇帝在上書房裡踱著方步,他有一張嚴肅的國字臉,留著兩撇威嚴的短鬚,此時他鐵青著臉色,大發脾氣。

  「皇上,快別氣了,臣妾再好好勸勸他。」皇后雖然也生氣,但仍不失溫婉,說話仍是斯斯文文的。

  「勸?勸有什麼用?你沒瞧見他剛剛那種神情!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裡!」

  為了選妃一事,他花了多少心思千挑萬選的要立個端莊嫻淑的太子妃,好不容易有了最佳人選,沒想到他的一片好心好意居然變成專制獨行。

  李非雲就這麼衝到他面前,說他心中有人,要他不用再為他的婚事大費周章,還說他不稀罕天下任何女人,只要柳飛雪。

  說的容易!

  「皇上,咱們就先看看那個飛雪再說吧。」皇后歎口氣,再怎麼說總是自己的孩兒。

  「有什麼好瞧的?不過又是個狐媚子,還沒進宮就讓他跟朕大眼瞪小眼,要真進了宮那還得了!」

  太子個性風流憂柔,以前他認為他尚未大婚還沒定性,因此都由著他,結果他倒愈發大膽,居然一開口就說要立一個民女為妃。

  太子一定是被迷得昏頭轉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他可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太子未來是要登基為帝,怎麼可以迷戀一名民女?

  「那怎麼辦?」皇后憂心的說,「瞧他很認真。」

  「朕自有打算。」

  先派人去查查那個柳飛雪究竟是什麼來頭,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國之君奈何不了一名女子!

  「晴兒?你在這做什麼?」李非雲驚訝的看著坐在五角飛亭裡的妹妹,她正笑著招手要他過去。李晴抿嘴一笑,「等你呀。」

  他一眼瞥見喜樂站在她身後,馬上就知道一向多嘴的喜樂說了些什麼。

  「你可真閒,除了嚼舌根之外,沒有別的事做了嗎?」他看他一眼,坐了下來。

  「冤枉呀!公主不過問問奴才去賓江時有沒有什麼趣事,可沒提到太子你一句!」喜樂連忙大聲喊冤。

  「你倒轉性了,什麼時候變得不喜歡搬弄是非啦?」他微笑一下,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喜樂陪笑道:「是是是,太子是料事如神,奴才是多說了幾句,正說到太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行為,奴才佩服得不得了!」

  「晴兒,你別聽喜樂胡扯,那些人可不是我打發的。」

  李晴笑著說:「沒想到去了一趟賓江,倒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好說、好說。」李非雲一拱手,「誰叫美人如玉,你皇兄雖然不是英雄豪傑,卻也難過美人關。」「連我都不免折服於她的風韻,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叫人好生憐惜,只想一古腦的對她好。」

  「沒錯,」李非雲大點其頭,「果然是這樣沒錯。」

  喜樂小聲的說:「那可不一定。」

  「喔?」她疑惑的問:「什麼意思?」

  「沒什麼!奴才隨口瞎說,沒什麼。」喜樂尷尬的說,他一向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雖然太子早摸清楚他的底,平常也都縱著他沒上沒下的,但有些話還是得節制點。

  「說呀。」他眉一抬,「平常老是大聲嚷嚷的,怎麼這會卻又不說了?」

  「奴才是說,又不是大家都會對鬼姑娘好,我就能說出一個人對她不好。」

  「是誰?」李晴好奇的問。

  「萬將軍呀!」喜樂毫不思索的說,「老是凶巴巴的,也不怕嚇壞了鬼姑娘。」

  「凶巴巴的?」她不由自主的跟著復誦一遍。

  萬焐裎會凶巴巴的嗎?他也會有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嗎?

  李非雲聽他這麼說,不悅的道:「好了,你下去吧!多嘴多舌的惹人討厭。」

  「奴才遵旨。」喜樂後悔莫名,彎著腰退出去,忍不住打了自己幾個巴掌,「大嘴吧!又惹禍了!真是該死呀……」

  「我真想看看。」李晴悠悠的自言自語,「就算是憤怒也好。」

  「怎麼啦?」看她突然沮喪起來,他關心的問:「別聽喜樂胡說,你知道他說話老是沒個節制。」

  「不是。」她緩緩的搖搖頭,「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萬焐裎會對別人凶巴巴的。」

  「他當然凶啦,老是一副人家都欠他的死樣子,看了就令人生氣。」

  聽他說得認真,李晴不禁詫異,「你怎麼這麼說呢?我還以為你們是好兄弟。」

  「跟那種人做兄弟未免太污蔑我了!」李非雲忿忿的說。

  一想到飛雪對他的深情不悔,李非雲就更加生氣,萬焐裎到底哪裡好,值得她這麼死心場地的對他?

  李晴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這是怎麼了?去賓江前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反目了?」

  「放心,衝著你的面子,我不會跟他撕破臉的。」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這兩個交情匪淺的好兄弟會翻臉成仇?

  「是為了飛雪吧!」為了那個至今仍讓她耿耿於懷的名字。

  「什麼?」

  「你們反目難道不是為了她。」李晴咬住下唇,委屈的說:「不是嗎?」

  「你別胡亂猜,怎麼會跟飛雪有關係?」他勉強的說。

  因為他不想讓晴兒捲進這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裡,她知道得愈少愈好。

  「你騙我。」她悠悠的說,「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情之所表的話,怎麼會連昏睡中都喚著她的名?」

  「真的?!」那個寡情薄義的男子會喚著飛雪的名?他不信,這不可能的!

  她點點頭,「但願是我聽錯了,但是這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她想假裝沒這回事都不行!

  飛雪的名字令她如芒刺在背,無法不在意。

  「或許你真是聽錯了。」

  「不!」她堅定的說:「皇兄,你知道些什麼對不對?柳飛雪當更是萬焐裎的表妹?」

  「我騙你做什麼?血緣關係是我編得來的嗎?」

  「可是……」

  他拍拍她的手,安慰的說:「別胡思亂想了,天色也暗了,我要去看飛雪。」

  「皇兄!」李晴猶豫一下,終於含怨問道:「我嫁給萬焐裎真會幸福嗎?」

  「會的。」他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他會好好待你的。」

  李晴轉過頭去,讓視線落在那隨著秋風搖擺,燦開的黃花叢之中。

  她要的不只是好好待她而已,而是好好的愛她呀。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五章

  夜色就像貓的腳步一樣輕盈,無聲無息的降臨,鵝黃色的明月已經掛上天際,初秋時分,地面和草葉已經薄薄的沾上一層秋露。

  夜已經深了,飛雪仍然沒有睡意,敞開著窗子對著滿窗的月色她愁腸百結,來到京城已有一段時日,如今都已是初秋,她心中的愁結仍未解,而李非雲對她的諸多情意,她只能辜負了。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燃燒,她覺得她所有的心力都已經被那份痛楚的愛給消磨光。

  忍不住坐在窗下的書桌,她提起筆來無情無緒的隨手寫了一首詩——

  重樓客竟去,小園花飛雪,腸斷不忍掃,所得盡濕衣。

  此恨秋風難,魂夢與君同,愁尋舊蹤跡,相逢不相從。

  寫完,帶著淡淡的淒涼和愁緒,她垂著長長的睫毛,低低的暗誦著自己隨手胡寫的詩,感覺有些淒涼冷清。

  夜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她有些倦了、有些累了,於是有些困頓的伏在案上,忘了夜風涼如水,忘了自己衣衫單薄,她輕輕的咳嗽幾聲,昏昏沉沉的睡著。

  依稀之間,她虛虛實實的做了一個夢,似乎有人輕輕的來到她的房間。來人立在她身邊,撫過她的髮鬢,閱讀她隨手寫下的雜詩。

  似夢?非夢?一切都在依稀彷彿之間……

  窗外已是曉月將沉、星光黯淡而天色微明,一陣沙沙的細碎雨聲將她驚醒,她直起身子,一件繡花暖襖從她肩上滑下。

  她連忙抓住滑下的衣服,茫然的盯著緊關的窗戶,窗外似乎下起細雨。

  是誰怕她受寒,為她關上窗?是誰憐她單薄,替她加了衣裳?

  是誰……拿走她胡亂寫的詩?

  她並不是在做夢?真真切切有人進來過了,會是誰?

  飛雪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她推開門走入紛飛的細雨中,她癡心妄想的以為那個人是她的裎哥哥。

  會嗎?會是嗎?

  靜幽幽的湖邊小徑上有著暗淡而昏黃的光芒,有個淡淡的人影正消失在小徑的另一頭,她像是追趕什麼似的急步向前,她的衣裙在碎石子路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雨水和露水爭著濡濕她的鞋子和衣襟。

  終究她還是跟不上那人的腳步,才過一個彎她就已經失去那人的蹤影。

  她心裡一急,跑了起來,差點和從另一條路上出來的人撞在一起。

  那個人一把握住她的肩頭,幫她穩住重心,以免跌倒。

  「飛雪,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看著李非雲斯文的臉,她心下一緊,難道剛剛那人是……

  但他冷絕的表情和如刺一般的話扎進她的心,她不禁斷了這念頭,不可能的……

  傷心的淚水混合著雨水落下來。

  「進屋去吧!受涼就不好了。」他解下身上的披風,為她被上。

  飛雪愣愣的被他拉進屋,仍然回頭看著那幽幽的小徑,心中仍冀望會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裡走來。

  李非雲舉起袖子,溫柔的替她擦拭額頭上的雨水,極近的距離讓飛雪覺得有些心也阮。

  她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看著她防備的模樣,失望之意明顯的浮上他的雙眼,不禁歎一口長氣,「去把濕衣服換下吧。」他坐下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好消息?飛雪會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嗎?看了她的表現,他實在是沒有把握。

  飛雪走入內室,開了箱子取出一件乾淨的衣服,脫下濕衣服後,她注意到如細絲般的雨從未拉上的窗戶飄進來。

  她的眼光幽幽的、遠遠的望著。

  突然,她被槐樹下一個在暗夜裡閃爍的小光源吸引視線。

  她仔細的瞧過去,似乎有個人影斜倚樹下,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隨即打鼓似的狂跳起來。

  那高高的身影彷彿是他,這……真會是他嗎!

  突然有一隻手無聲無息的接近她,一把拉住她,將她拉離窗前,雙雙倒在床上。

  飛雪嚇得厲害,一聲悶哼消失在喉嚨深處。

  李非雲密密的將她圈在懷裡,「別看!飛雪,別看。」他苦澀的說。

  他開始相信晴兒說的話了。

  當他因為覺得氣悶而推開窗戶時,就發現萬焐裎的身影藉著黑夜的掩飾隱在樹下。

  那是個心口不一的男人,口口聲聲的說恨她,但卻又為什麼深夜來窺視她?

  他希望飛雪永遠都不要發現。

  飛雪驚慌的推著他的胸膛,死命的搖頭。

  「你看到了,你還是注意到了是嗎?」他痛苦的問,「飛雪,為什麼?怎麼樣才能斷了你的念頭?怎麼樣你才能愛我勝過愛他?告訴我,我要怎麼做!」

  不要、不要!她在心裡大喊,不斷的低泣。

  別這樣對我,求求你!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的渴望擁有一個人。

  可是她會恨他、她會輕視他。如果他輕薄她,那她永遠也不會愛他。

  他頹然的放開手,飛雪連忙坐起身來,抓住衣服遮住春光,屈辱的眼淚和驚懼猶存。

  「對不起。」他苦笑,「我一時失態。」

  她將自己縮在床角,無助而淚光盈然的眼眸彷彿是種指控。

  「飛雪!」他懊惱的想把自己掐死,他一時衝動的後果是讓她離他更遙遠。

  「抱歉,我管不住自己因為嫉妒產生的衝動,我保證不會了。」他苦澀的說,「別怕我好嗎?」

  她垂下頭,李非雲的柔情萬種明明就比萬焐裎的絕情無義來得令人動容,為什麼她卻無法捨棄她那堅持多年的深情?

  她對李非雲諸多辜負實在無情;對萬焐裎卻始終多情。

  但……多情真能不悔嗎?真會不悔嗎?

  他熱切而充滿期望的盯著她,「不要再抵制對我的感情,在我懷裡停留吧。」

  「成為我的妻子。」他堅定的說,「我不會讓你拒絕我的,讓我對你好、讓我給你幸福、讓我成為你的一切。」

  「我不會讓我們之間有任何阻礙。」

  阻礙……是指萬焐裎嗎?

  飛雪忍不住這麼想,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她,就好了。

  天才剛剛透著光亮,飛雪站在湖邊任憑微涼的秋風吹起她的黑髮。

  她慢慢的往湖裡走去,一步拋掉一個回憶,一步扼殺一些感情。

  冰涼的湖水浸濕她的鞋襪,也濡濕她的裙擺。

  她走得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她的人生裡似乎只有這件事是遵照著自己的意見走。

  她的人生是一場被安排好的矛盾悲劇,沒有一件事是她能夠自主的。

  至少,她還能夠選擇何時結束。

  水漫過她的腰、肩,浮散在水面上的黑髮像是一張網,一張交織得密密麻麻的困網,她被困住了,只有繼續往前走才能掙脫。

  湖面起了一些漣漪,之後恢復平靜。

  「飛雪!」

  當她的身影完全沒入水中之後,萬焐裎才驚覺到她究竟在做什麼。

  她想死!

  他踏著水波追逐著她的蹤影,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那麼他寧願化成厲鬼追到黃泉再跟她糾纏。他的愛放不了手,恨卻又斷不了根,如果不愛就不痛苦,如果不恨就不矛盾。

  如果無心無情,就不會痛苦矛盾。

  飛雪寫「愁尋舊蹤跡,相逢不相從」。

  既然無法相從,卻又為何要相逢呢?

  飛雪……回應我……你在哪裡?

  他找不到飛雪,在清澈的湖水裡他遍尋不著她的身影。

  「飛雪!」他浮出水面,痛心的大吼,「把她還給我!賊老天!把她還給我!」

  他錯了、他錯了!他現在知道自己的很有多麼盲目。

  她那張淒愴的臉與印象中她要自刎時的表情重疊,他竟該死的忘了她曾因要嫁給韋經政而想自殺,這又怎可能會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子做得出來?這一切鐵定是韋經政所的把戲,而自己居然被多年仇恨蒙蔽雙眼,看不見她的苦,將她傷得傷痕纍纍,該死的人是他啊!她何其無辜承受這莫大的哀痛,飛雪!

  他的恨意讓他所愛的人一個個的離他而去,這是他要的嗎?

  他要背叛母親的人付出代價,而他付出的代價有少一絲一毫嗎?

  母親自殘懲罰的到底是誰?

  萬焐裎絕望的跟著沉入湖裡,他所追尋的八歲新娘此刻沉在深深的湖底。

  命運是一條看不見的細線,在綠悠悠的湖底牽引著他到飛雪身邊。

  他們的糾纏還不是結束的時候。

  萬焐裎抓住那隨著水波晃動的衣袖,攔腰將她抱起來,跟著浮出水面。

  「你不會有事的。」看著她毫無知覺的臉龐,他輕輕的說,是許諾同時也釋放被恨及怨念禁錮的靈魂。

  他抱著濕淋淋的她上岸,翻過她的身子替她摳水,雖然她嘔出不少水來,但卻仍是一動也不動。

  「呼吸!飛雪,求你呼吸!」

  他劇烈的搖著她的身子,他願意花一切的代價只求她睜開那雙明眸。

  他要怎麼去衡量她對自己的愛?他要怎麼樣才可以改變一切?他要怎麼樣才能讓飛雪再睜開眼睛來?

  他要怎麼樣才不會失去她?

  萬焐裎拍拍她的臉頰,帶著心酸而痛楚的喚她,「飛雪,求求你,別拋下我。」

  一股近乎絕望的疼痛緊緊的攫住他,他現在知道那一點一滴的折磨都是從何而來。

  在他自以為捨棄所有的感情之後,拋不下的、放不了的依舊是對她的一往情深。

  他眷戀的眼光緊緊的纏繞著那張容顏,有多久他不曾這樣看她?

  萬焐裎從來不敢看她、不敢跟她的目光相接,那會讓他極力築起的防備一一的崩塌離解。

  他看著她,一瞬也不瞬,然後他徹底的呆住了。

  那雙眼睛,那雙全天下最清澈、最美麗的眼睛跟他對望著。

  她看起來好困惑、好無助……可是她卻對他笑了。

  這不是錯覺、不是幻覺!

  飛雪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有點疑惑的轉動著眼珠。

  這是在西天還是地府?

  原來所謂的西天跟地府都是自己最嚮往的嗎?否則為什麼她會看見裎哥哥那久違的笑臉?

  「飛雪……」他緊緊的抱著她,將頭埋入她的肩窩,這才平息那股椎心之痛。

  他知道這輩子他是不會再放手了,畢竟他已經失去了,也錯過太多。

  如果承認深愛著飛雪是一種枉顧母親的罪惡的話,那麼就讓他沉淪吧!

  飛雪半臥在橫榻上,睜著一雙妙目,對於她投湖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似乎還覺得有些困惑。

  她在婢女的協助下換上乾淨的衣服,一個頭髮花白的大夫也來診視過她,而她的裎哥哥握著她的手坐在床沿,不發一語的看著她,一切都恍恍惚惚的猶在夢中。

  是夢嗎?

  萬焐裎接過婢女送上來剛煎好的藥,重新坐到飛雪面前。

  「大夫說你沒大礙,開了些安神鎮靜的藥方子,你吃一些吧。」

  他小心地自起藥汁送到她嘴前,她柔順的張開嘴,一口又一口的將那苦澀的藥全部吞下肚。

  為什麼……為什麼他臉上的神色是那麼的平靜柔和?她愣愣的看著他,終於確定一切都是事實。

  「你更傻。」沉痛的眼神誠實的傳達出他的不捨,「你用自虐來抗議我的絕情嗎?」

  不是的。她搖頭,眼淚忍不住脆弱的奪眶而出,她只是……她只是無路可走呀!

  她怯怯的拉過他的手,一筆一畫的在他掌心再下,「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抱歉?你不恨我嗎?是我對不起你,飛雪,難道你還不肯怪我、怨我嗎?」

  她憐憫的眼神落到他憔悴的臉龐。

  如果她能說話,她會告訴他,她從來不恨他,因為她知道受折磨最深的人是他。

  她溫柔的碰觸著他的頰,那寬容的微笑和瞭解的眼神,終於救贖他。

  「飛雪,很抱歉我這樣對你。」

  將她擁入懷中,這柔軟的身軀是他多年來的渴望,當他終於能坦然面對時,擁抱也變得理所當然。

  李晴站在窗外輕咬著下唇,手裡的羅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纏繞又放,放了又纏繞。

  就像她的心,緊緊的糾在一起,使她疼痛不堪。

  她的愛戀和深情似乎變得多餘,萬焐裎從來沒用過那種既溫和又柔軟的眼神看過她。

  李晴想推門進去,她想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待她?難道她愛得還不夠嗎?為什麼得到他的愛這麼難?

  她以為自己只是想而已,沒想到身體有自我意識的真的這麼做了。

  李晴像個遊魂似的晃到他們面前,「為什麼?」

  「晴兒?!」萬焐裎詫異的說,「你為什麼來了?」

  自己府內的僕人真失職,竟無人通報!

  「我不該來的,是嗎?」她幽幽的說。

  她本來是要來請萬焐裎勸勸皇兄,請他退一步別再為立妃的事和父王爭吵。

  沒想到,她撞見的卻是她最不願去證實的。

  當他情意纏綿的喚著另一個不屬於她的名時,就已經將她從幸福的頂端推落,那個名字逼她承認他的心裡沒有她的影子。

  「為什麼?」她眼裡有著淚光,定定的看著萬焐裎身後的飛雪,「你不要躲在他身後,告訴我為什麼我未來的丈夫心裡只有你?」

  飛雪慌亂的抓住萬焐裎的衣袖,公主那責難的眼光和哀戚的神情讓她覺得異常熟悉。

  看著她,就像看見一面鏡子,反映出來的是她的無奈。

  「晴兒。」萬焐裎抱歉的看著她,「出去再說。」

  她搖搖頭,「為什麼不能在這說?你怕我說了什麼傷害她嗎?」

  「你不會的,你不是會口出惡言的女子。」

  李晴無奈的露出一個淒楚的微笑,「我所受的教養讓我無法口出惡言。」

  她是最得寵愛的公主,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她要什麼有什麼,如今她總算知道有些東西就算是金枝玉葉也無法得到。

  「你是個好女孩,是我高攀了。」

  「不管我再怎麼好,也比不上她。」李睛說道,「你說高攀也只是借口,你不願跟我成親了是嗎?但聖旨都已經下了,你要怎麼告訴我父皇?」

  他緊抿著唇,將飛雪的手握得更緊,「萬焐裎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為了她你什麼都不顧了是嗎?」她語帶哭音,「我不能讓你這麼做,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

  他堅定的眼神有著挑戰一切的決心,她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心,所以她轉向飛雪。

  「飛雪,這是你要的嗎?」她一字一句的說,「讓兩個男人為你神魂顛倒,讓君臣反目、兄弟成仇,這就是你進京的目的?」

  兩句話說得飛雪渾身冒冷汗,這是她要的嗎?

  「晴兒,別怪她,這不是她造成的!」

  「那我該怪你嘍?你心裡沒有我,當初為何答應這件婚事?」

  「君命難違。」

  她搖搖頭,受傷的神情一覽無遺,「我對你一往情深,你對我居然只是君命難違。」

  李晴黯然的轉身出去,飛雪連忙推推萬焐裎示意他追出去。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無法顧慮晴兒的感受,「我如果追出去,你怎麼辦?」

  她不知道該要他怎麼辦,此時此刻她倒寧願他是恨她的,她害他陷入兩難的境地。

  為什麼她帶來的總是不好的事情?

  「去追她。」她在他手裡寫著,「你已經無情,怎能再無義呢?」

  「情義怎能兩全?」

  「那就捨情就義。」她含淚微笑著,「今生有情無緣,留待來生再續,可好?」

  「人會有來生嗎?」今生已經如此充滿變數和不確定,他還能寄望來生嗎?

  「有的。我等你,一年、十年、一百年我會等你來找我。」

  是他盲目的恨意使他們勞燕分飛,他一手使得上一代的悲劇延到下一代身上。

  上一代的情仇,他付出了代價,最昂貴的代價。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六章

  「晴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別只是哭呀!」皇后被李晴哭得心慌意亂,不停的安撫。

  自從宮女們來報說公主將自己關在房裡,已經連著兩餐滴水未沾,她就憂心仲仲的來探視,到底是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讓一向端莊自重的晴兒如此失態!

  「我沒事。」李晴抹抹眼淚,勉強的笑道:「那些人老愛大驚小怪,不過掉了幾滴眼淚就驚動母后。」

  「胡說!」皇后心疼的說:「瞧你眼睛腫成這樣,母后又不糊塗怎麼會不曉得你哭了個把時辰了?」

  「人家都說沒事了,您還一徑的問。」她有些抱怨又有些撒嬌的說:「這不是要人家再哭一次嗎?」

  「我猜是萬焐裎欺負你啦?」皇后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母后幫你叫他進宮,來替你罵他一頓出氣可好?」

  「怎麼會是他惹的?您老愛瞎猜,他對我……他對我很好……」

  一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委屈,「哇!」的一聲哭出來,「他對我很好……很好的……」

  「這萬焐裎真是該死!都是他不好,惹咱們的晴兒哭了,母后非得替你出這口氣!」

  「不是他不好,是我自己沒本事,怎麼能怪人家不把我放在心上?」

  「晴兒呀。」皇后說道,「你愈說母后愈糊塗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小倆口下月初就要完婚了,怎麼這時鬧彆扭呢?」

  「您別問嘛!」她委委屈屈的說,「再問我的眼淚可越發止不住了。」

  「你不肯說,母后當然擔心呀。」她歎一口氣,「你們這兩個孩子真令我煩惱,先是你皇兄,接著又是你,母后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們才好。」

  李晴低聲道:「誰知我們的煩惱都是同一個人呢?」

  如果她希望柳飛雪消失無蹤,會不會太自私?會不會太惡毒?

  她的出現攪亂一池春水,如果……如果沒有她就好了。

  李晴用力的甩甩頭,她怎麼能有這麼邪惡的念頭?這沉重的打擊扭曲她的心性,讓她變得好可怕、好醜惡。

  她不要變成一個惡毒的女人!

  「我要萬焐裎進宮來跟你陪罪,這件事就這麼算了。」皇后語重心長的說:「小倆口別老是鬧彆扭,吵久了感情都吵淡了。」

  「不會的,他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又怎麼會變淡呢?」

  「這話怎麼說?」皇后皺起眉頭,不解的問。

  李晴一時口快說溜了嘴,連忙掩飾,「我隨口胡說的,沒這回事啦。」

  皇后正覺得奇怪想再問時,內侍通報太子來了。

  「非雲來得正好。你要是有些話不方便對母后說,就請你皇兄幫幫忙,好不好?」

  看樣子女兒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肯鬆口,他們兄妹感情一向好,或許能讓非雲問出個所以然來。

  「這麼巧,母后也到這來?」

  李非雲一進門就笑嘻嘻,看起來心情正好。

  「晴兒受了委屈,我怎麼能不來看看?」

  「誰那麼大膽,敢給晴兒氣受,皇兄替你出氣。」

  「你捨得嗎?」李睛看著他,語氣顯得生疏而質疑。

  「怎麼回事?」他笑著問皇后,「晴兒這是怎麼啦?莫非是我給了她氣受?」他一揖手,「好妹妹,皇兄給你陪罪啦!」

  「你這陣子老是瞪著眼的生氣,怎麼今天這麼反常居然還挺開心的?」皇后好奇的問,這一對兒女怪裡怪氣,個性居然一下子全反了過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他興高采烈的說,「父王終於鬆口了,他說飛雪的事可以考慮,既然他不強力反對那麼就有轉機。母后,您很快就能抱孫子啦。」

  「喔?」會有這麼簡單嗎?

  皇后不忍心潑他的冷水,但以她對皇上的瞭解他不會這麼容易就讓步,他肯鬆口一定另有原因,絕對不單純。

  李晴冷笑道:「皇兄,勸你別太一廂情願,世事一向不盡人意。」

  他疑惑的問:「你是怎麼啦?說話夾槍帶棍的,一點都不像你。」

  「不像我嗎?」她一臉無奈,「或許吧,連我都覺得自已相當討人厭。」

  「我沒那個意思。」

  他終於覺得她怪怪的,難不成母后是說真的,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晴兒不知道多委屈。」皇后連忙說,「去了一趟萬焐裎的府邸,居然哭著回來,問她怎麼了也不肯說,我想八成是跟萬焐裎吵架了,偏偏她又說不是。」

  看她含怨的眼神,他隱約猜到發生什麼事,「難道……難道萬焐裎都跟你說了?」

  她低頭不語,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別哭呀。」李非雲急道,「那都已經過去了,有什麼好計較?」

  「怎麼能不計較?」他抱著她呀!

  「如果飛雪留在那裡讓你不舒服,我馬上接她進宮。」

  他還以為是萬焐裎和飛雪的那段過去令她難受。

  「就算飛雪肯跟你進宮,焐裎也不會答應。」

  「那又是為什麼?我接未來的妻子入宮,為什麼要姓萬的同意?」

  「是呀。」連皇后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萬將軍同意?」

  「我不知道,你自個去問他。」

  李非雲一甩頭,「好!我就去問他,你跟我一起去,我要弄清楚你為什麼哭著回宮。」

  他一把拉起她,大步的往門外走,將她拉出寢宮。

  「我不去。」李晴掙扎著,「我去幹麼?只有自討沒趣罷了,我不去!」

  「我不管!」他生氣的說,「他居然這麼差勁!」

  「是我自己不好。」她幽幽的說,「怎麼能怪他死心場地的愛著別人呢?」

  「什麼?」他停下腳步,不敢相信的說:「你再說一遍。」

  「我說他心裡根本沒有我,柳飛雪已經霸佔他全部的心思,他再也分不出一些剩餘的感情來可憐我。我去了又有什麼用?」

  「不可能的!」李非雲憤聲道,「他不會接受飛雪的,他恨她。」

  「我們別再自欺欺人了。皇兄,柳飛雪不會是你的王妃,而萬焐裎也不會是我的駙馬。我們都愛錯了。」

  「既然愛了就不會錯。」他堅定的說,「我不會容許它變成錯。」

  「你要就這麼算了嗎?你真能灑脫的成全別人?」李非雲定定的看著她,一眼就將她看穿,「我知道你不甘心。」

  「我是不甘心,那又怎麼樣呢?」她忍著疼痛,故作頜定的說:「我親眼見過他看著柳飛雪的樣子,為了她,他什麼都不顧,你說我還能做些什麼來挽回他?」

  「你就這樣失去他?連一絲絲的努力都不肯?」

  她落寞的歎一口氣,「對於我從來沒得到過的東西,又怎麼稱得上失去呢?」

  「你錯了,就是因為得不到,才要盡力去爭齲」李非雲不能認同她的消極,「你自己不努力,又有誰能幫得了你?」

  她有些迷惑了,「難道真要有一些手段才能得到幸福?」

  他攤開她的手掌,「幸福握在你手裡,你要牢牢的抓住它呀。」李非雲用他的手將李晴的手給握起來,「要握得緊緊的,別讓它從指縫中溜掉。」

  李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要好好想一想。

  趁著萬焐裎帶兵出城操練時,李非雲來到落月小築。

  飛雪正拿著花鋤,專心的除著菊花叢旁的雜草,秋陽暖暖的曬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因為曬多了陽光,她的額頭已經現出細細的汗珠,但她的嘴角卻掛著一個靜謐的笑容。

  李非雲的影子稍微疊上她的影子,看起來就像一對戀人親暱的摟在一起,她就在他面前,但能貼近的卻只有影子。

  飛雪終於發現有人靠近她,她轉過身來一看是他,便對他微微一笑,揮揮手算是打招呼。

  「你在忙什麼?」他走過來,伸手拿掉掛在她肩上的一根草。

  她指指整理過的花圃,然後又笑了笑。

  「你氣色真好,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為什麼她的喜怒哀樂總是跟著萬焐裎起伏?什麼時候她才會正視他的感情?因為他而憂傷,因為他而喜樂?

  他的耐心已經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開始減少。

  飛雪找一根樹枝,寫道:「天氣真好,不是嗎?」

  「是嗎?」他按捺不住,急切的說:「不是因為萬焐裎的態度影響你?」

  她訝異的看著他,像是驚訝他會說出這種話。

  「飛雪,我沒有那麼大的度量,我不能原諒他抱你。」

  晴兒說出的一切令他惱火,萬焐裎說話不算話,他明明捨棄飛雪怎麼能出爾反爾?他明明知道只要他對飛雪伸出雙手,他就一點勝算都沒有。

  這並不公平。

  「你是我的。」他頓了一頓,「還記得嗎?你賣身葬父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是萬家的人了。」

  「我願為奴為婢報答你。」

  「我說過我的奴婢太多,我不需要你這樣報答我。」

  「太子,飛雪實在高攀不起。」他為何如此固執的對她?她的身份卑微根本不是他的良配。

  「別說這種話,別用這種借口來拒絕我。」他抓住她瘦弱的雙肩,「你還不明白嗎?我不可能成全你和萬焐裎,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阻止你們在一起。」

  她的手微微的發顫,「太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情緣已盡,你……」

  不待她寫完,他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樹枝,「但願是我多慮。」

  「你跟我走吧,我另外找個地方安置你,我不能再把你留在這裡。」

  她能拒絕嗎?

  李非雲對她已經失去耐性,如果她惹惱他,那麼會怎麼樣呢?

  他抬起她的下巴,「我會給你幸福。忘了他,我要你忘了他。」

  她垂下頭,輕輕的在他手上寫道:「太子,焉能不從?」

  「別怪我威脅你。」他苦笑,「你不明白我多害怕你和他破鏡重圓,不只是為了我,也是為了晴兒。」

  「我讓太多人不幸了。」她盯著他看,眼裡淚光晶瑩,「太子,你真敢要我嗎?」

  她該舍下真心,她不能再讓裎哥哥遭遇不幸,公主和裎哥哥才是天賜良緣,且君命不可違……

  他豪氣的一笑,用力的將她擁入懷裡,「當然。」他一低頭,吻住她顫動的睫毛,「我的心意,永道都不會變。」

  這片真心是她辜負不了的,自己的真心卻也只能背叛了。

  「他將飛雪藏到哪裡去了?」

  這是萬焐裎進宮跟李睛說的第一句話。

  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焦急的神色,她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只是慢慢的翻閱著自己手裡的典籍。

  「晴兒。」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典籍上,但還是裝出專心閱讀的模樣。

  萬焐裎用手遮住她正閱讀的那一卷,「晴兒。」

  李晴佯裝訝異的說:「你什麼時候來的?瞧我看得這麼入迷,居然沒發現你來了。」她優雅的放下書卷,「坐,怎麼老站著?」

  「晴兒,你知道我為何而來。」

  李非雲居然趁他不在府上時帶走飛雪,他心急如焚的到處尋找,全都無消無息,而李非雲又避不見面,因此他只能將希望放在李晴身上,希望她能透露飛雪的下落。

  「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心思我一向猜不透。」

  他老實的說:「飛雪不見了府裡的人說是非雲帶走她。」

  「這可奇怪了,皇兄把你的心肝帶走,你不去跟他要反倒上我這裡來討人,那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嗎?」

  「晴兒,是我對不起你,跟飛雪毫無關係。」

  「你緊張什麼?柳飛雪搖身一變成為太子妃,你身為她的表兄也是與有榮焉,這樣不是挺好的?」

  「她可是興高采烈能不花一分力氣搶到這個寶座。」

  「飛雪不會當太子妃,她是我的妻。」他板起臉,冷聲道:「她不會稀罕那個位置。」

  「你真瞭解她。」她忍著想哭的衝動,「那你了不瞭解我?你不怕我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嗎?」

  「你會嗎?」

  他所認識的李睛不是那樣的人。

  「或許。」她輕聲的說,「或許我會變成一個不擇手段的女人。」

  她傷心的看著他,「你希望我變成那樣嗎?如果因為我而使柳飛雪受到傷害,你還會喚我晴兒嗎?」

  他不語。

  「焐裎……為什麼你不能愛我?」

  「但願我能愛你,晴兒。」他面無表情的說,「我一生的愛恨都給了同一個人,我已經失去愛人的能力,我會辜負所有的人。」

  「但並不包括飛雪。」她悠悠的接口。

  「飛雪是我僅存的感情。」

  「你這句話葬送了我所有的希望。」她強笑,「為什麼你這麼誠實,連說幾句話哄哄我都不肯。」「我不願騙你。」

  「那我也不願騙你。」她老實的說,「飛雪不會回到你身邊了,皇兄不會放她走的,你不知道他有誓在必得的決心。」

  「我不會放棄的。」

  「你真傻,你以為我會讓你退婚,成全你跟柳飛雪嗎?就算我肯,皇兄也不肯!」

  「是我一手造成現在這種局面,我要不計代價的改變它。」

  「你都不怕觸怒我父皇嗎?」她著急的說,「咱們四個人這樣不好嗎?個個情有所歸,好好的重新過日子不行嗎?」

  「這是一種背叛。」他堅決的說,「我不能這樣對你。」

  「只要你待我好、試著接受我,我不在乎你心底的影子是誰。」

  「晴兒,你不需要這麼委屈。」

  「我要這樣,我不要試都沒試就認輸,我不要莫名其妙的敗在飛雪手下。」

  「為什麼要用你的終身當籌碼,來下注一場不會贏的賭局呢?」

  「因為你承諾過。」她萬分堅定的說,「當你接過聖旨,就得對我的感情負責任,你不能回應我的熱情但也不能阻止我付出。」

  「你在糟蹋自己。」

  「你如果心疼我糟蹋自己,就對我好一點。」她求懇的眼光那麼的無助,「別讓我輸得一敗塗地。」

  「你所堅持的事沒有意義。」

  「有沒有意義我自己衡量。事到如今我們都沒有退路,你是我的夫,飛雪是別人的妻,這是聖旨,你們無法廝守也是天意,不能違抗。」

  當初錯了一步,如今悔之晚矣。

  難道當真像飛雪說的,他們今生有情無緣,只能待來生再續嗎?

  他不服!是他硬生生的斷了這份情緣,如今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再續前緣,他不要等待來生,那麼虛無而縹緲的來生,誰能肯定真有來生?

  「我偏要逆天而行!」

  「好大的口氣。」李非雲從門後轉了出來,冷冷的說。

  「把她交出來。」語氣中有著絕不妥協的味道。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要人?」李非雲怪笑一聲,「可笑,是你把她推到我懷裡的,現在居然跟我要人?」

  他一言擊中萬焐裎的要害,使他再也無法理直氣壯,「或許我沒資格,但飛雪總有資格決定她要跟誰。」

  「你說她為什麼肯跟我走?這個決定還不夠明顯嗎?」

  「她已經做了選擇,難道你還不死心?」李晴拉著他的衣袖,「你們情如兄弟,當真要為了柳飛雪反目?」

  「她從不曾對我死心,此刻我更萬萬不會放手。」

  「你不放也得放!」李非雲威脅,「否則我毀了她,誰都得不到。」

  「皇兄!」李晴為難的看著兩個她最在乎的男人反目成仇,她矛盾又困惑,此時不論幫誰都不對。

  「為什麼要弄成這樣呢?焐裎,明明可以皆大歡喜的,你卻偏偏要將它弄得愁雲慘霧,何必呢?」「我說到做到。」李非雲強硬的說,「別以為我只是威脅你。」

  萬焐裎鐵青著臉,雙手握拳,全身微微的發顫似乎是激動到了極點。

  「你好好的想想,你怎麼跟我鬥?若不是為了晴兒……」

  一句話還沒說完,萬焐裎已抓住他的衣領,迎面就是重重的一拳。

  他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打個正著,「你敢以下犯上?!」

  「有什麼不敢!」

  李非雲氣得滿臉通紅,握起拳頭就反擊回去。

  「住手!」李晴試圖阻止他們,「別打了!」

  李非雲怒極仍不斷的揮拳,萬焐裎怒吼一聲,眉毛倒豎一個轉身也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打。

  兩人就這樣翻過來、滾過去糾纏在一起,一下子桌子倒了,桌上的東西翻倒一地;椅子東倒西歪,燈也砸碎、茶杯跌了滿地……一陣混亂,滿屋子的驚天動地。

  「快住手呀!」李晴尖叫道。

  眼看他們愈打愈烈,她再也無力阻止,情急之下她無法顧慮那麼多,連忙衝出門外喊人,「來人!快來人呀!」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七章

  事情終於鬧到皇上面前去了。

  「荒唐!荒唐!」看著鼻青臉腫的兩人,皇上的火氣正旺盛,「究竟為什麼動手?」

  太子和未來駙馬爺在公主的寢宮大打出手,居然還驚動侍衛以為是刺客入宮,讓宮內著實驚慌了一陣。

  兩人的嘴閉得比蚌殼還緊,一聲也不吭。

  「還不說嗎?」皇上一拍桌子,憤怒異常的說。

  一個是他疼惜的愛子,一個是他倚重的愛婿,這兩人都是國家的棟樑,怎麼能夠反目鬩牆?

  兩個人都倔,一副打定主意不開口的模樣,他只好問問當時在場的李晴。

  「晴兒,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晴搖搖頭,只是落淚,同樣的一聲不吭。

  「反了!一個個都反了,朕問話沒人要答,是存心要惹朕生氣的嗎?」

  皇后勸道:「先別發脾氣,咱們慢慢的問、細細的查,總會水落石出。」

  「你沒瞧見他們什麼都不說?簡直快氣死朕了。」

  「晴兒,你別只是哭。」皇后也無法可施,「你倒是說話呀!」

  「我不能說。」

  皇上奇道:「為什麼不能說?誰不許你說?」

  「不知道!」李晴一跺腳,哭得更凶,「如果我說出來,只怕有人會恨我一輩子。」

  「都不說是嗎?」他怒極反笑,「那朕就不查,直接接辦萬焐裎以下犯上,即刻處斬!」

  「父皇!這不公平!」李晴驚駭的說,「皇兄也有錯!」

  「你不說朕怎麼知道他錯在哪裡?」

  果然女兒長大了心就不在自己身上,瞧他不過說要辦她的情郎而已,她馬上就急了。

  「晴兒。」萬焐裎喚她一聲,輕輕的搖搖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她?」她一臉無奈,「瞞不住了。」

  「晴兒。」李非雲悶悶的開口,「別說。」

  「皇兄,對不起。我也有要保護的人。」

  「不許再左右晴兒。」皇上嚴肅的開口,「你說,朕要聽聽是什麼天大的事讓這兩個人打架。」

  她深吸一口氣,「為了柳飛雪。」

  「柳飛雪?」皇上皺起眉頭,不是很喜歡自口己聽到的事,「怎麼回事?為了一個女人打架?」

  「沒什麼,一點點的意見不合。」李非雲連忙道,「別聽晴兒胡說。」

  「怎麼朕覺得你才在胡說?」皇上的眼光落到萬焐裎身上,「焐裎,你一向正直不說謊,你說,不許不說話,這是聖旨。」

  「臣是待罪之身,無話可說。」

  「你們要逼朕去問問柳飛雪才肯說嗎?」

  「父皇,不干她的事,她什麼都不曉得。」

  皇上怒道:「什麼都曉得的人不肯說,朕只好去問問那個什麼都不曉得的人!」

  李非雲心急,「您太不講理!」

  「皇兒,你就說出來,你父皇的脾氣你還不曉得嗎?他不弄個清楚是不會罷休的。」皇后柔聲相勸。

  「真的不關飛雪的事,是萬焐裎對她有非份之想,兒臣為了保護飛雪這才與他動手。」

  「胡說!是皇兄橫刀奪愛。」李晴忍不住為萬焐裎辯白。

  「晴兒!」李非雲怒斥,「你倒好,幫著外人來害我!」

  「他怎麼會是外人?他是我的夫呀!」

  聞言,李非雲冷笑,「人家心中只有飛雪,你這工夫可白費了。」

  皇上聽出一些端倪,霎時恍然大悟,「朕早說這柳飛雪是個狐媚子,果不其然。」

  他踱到萬焐裎面前,「你怎麼回事?公主都許給你了,你不好好待朕的金枝玉葉,實在好生大膽。」

  「還有你!」他指著李非雲,「身為東宮太子居然為了一名女子爭風吃醋,羞也不羞?」

  「父皇……」

  他一揮手,「通通不許再說!這件事朕不追究,萬焐裎下月如期和公主完婚,而你立妃的事朕要再議,至於柳飛雪那狐媚子,押她到白雲寺去出家,不許她再來跟你們胡纏。」

  「皇上,恕臣難以從命。」萬焐裎將一切都豁出去,為了飛雪他甘願觸怒龍顏,「公主乃金枝玉葉,臣不敢委屈公主。」

  「萬焐裎!」皇上怒喝,「你好大膽!這是什麼意思?」

  「他想擺脫晴兒,跟飛雪雙宿雙棲!」李非雲哇哇大叫,「我絕不讓你如意!飛雪是我的!」

  「她並不屬於任何人。」

  「你欺人太甚!」

  「胡鬧!」皇上再也受不了,「天下就只有柳飛雪一名女子嗎?她也值得你們鬧成這樣?讓人帶她進宮,朕非得見見她不可!」

  這名女子究竟有什麼魅力,讓兩個出類拔萃的人才為她反目成仇、爭風吃醋。

  李非雲無計可施,只好說出藏匿飛雪的地方,在等待飛雪進宮的期間,人人都各懷心事,默不作聲。

  過了約莫兩炷香時間,兩名內侍領著飛雪進了御書房。

  飛雪盈盈的跪倒,將頭垂得低低的。

  「柳飛雪!抬起頭來。」

  她抬起頭來,對上一雙精光炯炯、不怒自威的眸子。原來,這就是皇上。

  「為何見了朕不口稱萬歲,當真無禮至極。」果然是個楚楚可憐的美人胚子,難怪這兩人為她神魂顛倒。

  「父皇,飛雪傷了嗓子,無法說話,不是故意無禮。」李非雲連忙替她分辨。

  「她是個啞巴?!居然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子,「你們為了這個啞子反目?!」

  皇上震驚極了,一個啞巴有這種能耐,難不成她是狐狸精轉世?

  「是。」

  「居然有這種事!」他忍不住對他們的幼稚失望到想笑,「皇后,你說這算不算天下奇事?」

  「焐裎,你推托不娶公主,當真是為了她?」皇后難以置信的問。

  晴兒的出身和條件比起柳飛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莫非是失心瘋了,才會說出那些糊塗話來。

  「若不是為了她,有誰值得他抗旨?」李晴憂怨的說。

  他為什麼不說話?他為什麼不辯解?他為什麼不求父皇高抬貴手,成全他們兩個?

  她看著萬焐裎的眼光和飛雪纏繞,難分難捨的模樣,心裡總算明白了。

  不管怎麼樣,他們的心總是連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不論是生是死,都無法讓他們懼怕。

  「抗旨是要殺頭的,你不怕嗎?」

  「臣無懼。」萬焐裎堅定的說。

  他的這句話撼動飛雪的心,令她堅定不確定的意志,生同衾,死同穴!

  「可惜。」

  「父皇!」李晴咚一聲跪下來,「孩兒還是要嫁他,所以他不算抗旨,你不能殺他。」

  「那麼……」看著女兒流露出的情深意摯,他心裡明白她早已是情根深種愛之入骨,「父王就只能替你除去阻礙了。」

  他看著飛雪,眼裡露出殺機。

  「飛雪不是任何人的阻礙!」李非雲也跪下,「難道父皇不能顧慮孩兒的心情,只同情妹妹的處境嗎?」

  皇上愕然無語,他該為誰除去阻礙?

  「萬焐裎、柳飛雪,你們說,朕該拿你們怎麼辦才好?」

  成全他們,自己的癡兒癡女鐵定無法承受,若任這四人繼續糾纏下去,能有誰真正得到幸福?

  千不該、萬不該多了一個柳飛雪。

  他心念已決,卻絲毫不動聲色,「朕能接受非雲迎娶柳飛雪,但焐裎得跟晴兒完婚。這是最大的讓步,如果有誰不服就自己拿刀抹了脖子,省得朕心煩!」

  「謝父皇!」李非雲兄妹倆大喜。

  李非雲回頭笑看著面無表情的柳飛雪,看樣子他沒有必要將飛雪藏起來,父皇金口已開,不管萬焐裎肯不肯放手,都改變不了事實。

  兩個人影映著月色,一動也不動的站在落月小築外。

  月亮已經高高的移到他們頭上,淒冷的月光映照在飛雪蒼白的臉龐上,顯得分外的淒然。

  「進去吧,外面風大。」

  皇上讓飛雪跟著他回萬府,畢竟他是她惟一的親人,她將在此出閣,嫁人皇室。

  她柔順的點點頭,進了落月小築。

  錯過的已經錯過了,不管再怎麼遺憾與不捨,都不能再讓他們有所交集。

  雖然不能廝守,但起碼他們的心意相通、魂夢相同,距離雖然是咫尺但卻已經是天涯。

  她將背靠在門扉上,還能感受到萬焐裎佇立門外的氣息,兩人一內一外的站著,任憑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去。

  天是不是要亮了呢?透過窗子盯著逐漸泛白的天際,她意識到距離分離的時間又近了一天。

  一陣敲門聲謹慎的響起,她打開門。

  「我們回萬天山莊去吧。」萬焐裎站在門外,對她伸出雙臂。

  她投入他的懷中,兩人緊緊相擁,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他們分開。

  能走嗎?

  走得了嗎?一股不確定感悄悄地爬上飛雪的心頭。

  逐漸轉暗的天空,明月和幾顆燦星點綴著揭開黑夜的序幕,秋意微涼的湖水浸潤著月光,閃著水銀般的波瀾。

  一個人影避過侍衛的巡邏,緩緩的走在湖邊的小徑上,她猶豫的站在落月小築之外,那幾根綠竹掩映下的落月小築顯得風雅異常。

  李晴輕咬著下唇,對於自己一時衝動而低調的出宮,沒帶任何隨從就到將軍府來找柳飛雪,有一絲絲的後悔。

  她要責備她什麼?

  她的立場堅定到能要求她退出萬焐裎和哥哥的生命嗎?

  李晴從窗外看進去,發現柳飛雪正垂散著一頭烏黑的長髮,手裡拿著一把利剪一綹一綹的剪去長髮。

  她連忙推門而入,飛快的奪下她手裡的剪刀,往地上一扔,「你在做什麼?!」

  泰和公主?!

  飛雪猛然從失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看著地上的落髮,她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她本來在燈下繡著一雙鞋,正想從針線籃中尋剪刀來剪線頭,可能是一時糊塗,也或許她並不糊塗,才會這麼做。

  要想脫離目前的困境,她只能勘破情關出家為尼,或者能尋求心靈上的平靜。

  「好好的一頭秀髮,就這麼剪了,太可惜了!」

  飛雪搖搖頭,露出一個笑容,對她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不要緊,然後請她落坐,倒了一杯茶,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我是來……我是來……」李晴幾度欲言又止,她怎麼說得出她是來請她離開的?

  因為她的存在造成她最在乎的兩個男人反目,因為她的存在掀起了一場父與子、君與臣的對立。

  飛雪磨好墨,執筆寫下,「公主請直說無妨。」

  「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些話。」李晴的手在膝上緊張的交握著,「我希望你離開這裡,不管到哪裡都好,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銀子。飛雪,我不是要趕你走,而是……而是為了不讓父王和皇兄反目。」

  說謊!一個聲音在李晴心中突兀的想起,不管她用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趕柳飛雪走是為大局著想,她都不能忽略心底的那個陰影。

  她要她的丈夫眼裡只有她。

  「不!」她深吸一口氣,說出實話,「我是要趕你走!我很自私,我不能將你的影子從萬焐裎心上趕走,可是你的人……非走不可。」

  飛雪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低低的垂下睫毛,拿著筆的手微微的發顫。

  「飛雪,我知道你不稀罕榮華富貴,也沒想過要當太子妃,更加不會做出奪人夫婿的醜事來,我相信你是個善良的好女孩,是我不好,是我太計較、太自私,請你別怪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李晴一說完,淚珠兒也委屈的流下來。

  「你不走也不行!母后說了,父皇已有殺你之心,你留在這只有多一分危險。」

  「皇上要殺我?!」

  「是的。都是我不好,父皇為了我是容不下你的,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死了萬焐裎怎麼辦?」飛雪一愣,裎哥哥怎麼辦?

  「飛雪!把他讓給我,你已經獨佔他的心、他的人……你就放手吧!你走吧!」

  思索片刻,她像是下定決心般的執筆,「你放心,我會放手。」她快速的寫著,「請你加倍的愛他,替我照顧他。」

  「我會、我會!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離開這裡,你知道你讓他有多矛盾、多痛苦嗎?」

  如果……如果裎哥哥沒有這麼愛她,那就好了。

  在他摔碎水晶鐲時,她幾乎以為他對她的愛已不再存在,她絕望的以為自己所相信的信念也跟著粉碎。

  現在,她知道她依舊擁有他所有的感情,那有什麼好遺憾呢?

  沒有遺憾了。

  「把你的痛苦給我吧。」她輕輕的寫了一句話,「讓我帶它一起走。」

  李晴忘情的抓住她的手,這一剎那她只覺得飛雪好勇敢。

  她們相視而笑,雖然帶些苦澀,但卻是瞭解而解脫的微笑。

  「什麼味道?」李晴狐疑的說,「你聞到了嗎?」

  飛雪點點頭,一滴滴的液體落到桌上,兩個人同時抬起頭來,盯著那不斷落下的液體。

  李晴摸了摸,聞一聞,「像油……」

  話才說完,一團火舌從窗下快速的冒出來,接著濃煙飄進竹屋。

  「火?!」

  怎麼會有突如其來的火?!飛雪連忙拉著李晴要奔出去,沒想到火勢一下子猛烈到無法逃出。

  有人在屋子四周堆放大批的稻草和柴薪,整問竹屋都潑上菜油,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她們倆談得入神,居然沒有發現有人蓄意的佈置要殺害她們。

  「咳咳咳……飛雪……」李晴被濃煙嗆得說不出話來,大量的煙熏得她淚流滿面。

  飛雪不斷的咳著,她撕下衣襟用茶水沾濕摀住李晴的口鼻。

  火勢這麼兇猛,她們根本無路可逃,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她們兩個都會被燒死在屋裡!

  火勢相當猛烈,飛雪拉著驚嚇過度的李睛在火場裡閃避奪路,不斷落下的樑柱和濃密的煙都使她們的活路愈來愈渺茫。

  她不能讓公主死!飛雪又拖又拉的將李晴拉入內室,那裡有擺置著入浴用的大操盆,或許是條活路!

  李晴糊里糊塗的被飛雪推入半滿的操盆內,她早已被濃煙嗆得無法說話,連視線都變得模糊,可是她還是知道她在做什麼。

  「飛……雪……進來咳咳咳……」

  救不了兩個人的!飛雪把李晴壓入水中,奮力拖過床板將她蓋祝

  老天,就請您發發慈悲吧!飛雪在心中默禱著,就請老天網開一面,放公主一條生路。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軟軟的從澡盆旁滑下來,火已經燒到她的腳邊,可是她沒辦法把腳移開,她很痛、很痛!

  裎哥哥會知道她很痛很痛嗎?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裎哥哥曾經跟她說過一個故事,關於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關於他們生前不能聚首,死後幻成蝴蝶,生生世世相隨的故事。

  她好熱、好痛、不能呼吸了……飛雪慢慢的閉上那雙最美麗的眼睛,緩緩的沉睡,安詳得像是進入一個最甜美的夢境。

  她回到那陽春三月、風暖花開的暖雪閣,她和裎哥哥一起放紙鳶比賽誰的紙鳶飛得高。

  輸的人要罰唱歌、跳舞、說故事,可不許賴皮!

  裎哥哥說了一個關於蝴蝶的故事,好美……好美……

  一根樑柱傾倒下來,一端落在澡盆上,燃燒的美麗火花照亮那動人、美麗的身影。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八章

  將軍府東面失火,火勢猛烈到三條街外都可以見到火光。

  水龍隊連忙前往搶救,李非雲一得到消息馬上領著御林軍前往。

  他愈往失火的方向前去,心中的預感就更加不祥,那方向太接近落月小築!

  他抓住倉皇的僕從問道:「火從哪裡起?」

  「落月小築,大家趕著救火!」

  「將軍呢?」

  只要萬焐裎在府裡,飛雪就不會有事!

  「將軍一早奉命移防三十里,至今還未回來,陳總管已經命人快馬去找將軍!」

  真糟糕,這種時候萬焐裎居然不見蹤影!有一股不詳的念頭火速的升起來,為什麼偏偏在他奉命移防時失火?

  他心裡一急,火速的奔跑起來。

  水龍隊不斷的朝竹屋噴水,當李非雲到達時,火勢已經變小,緩緩的冒出陣陣的白煙。

  「有沒有人?」看著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落月小築,他急得大吼,「裡面有沒有人?」

  「啟稟太子,還是有火頭在悶燒,現在還無法進去察看。」水龍隊隊長恭敬的說。

  「蠢才!馬上派人進去!」他大吼著。

  「可是……」

  「住口!馬上派人進去!」他不管燃燒中的火場有多危險,他一定要確定飛雪的安危。

  隊長正要吩咐屬下冒死進去時,一個身影火速的奔進火常

  「焐裎?!」李非雲大驚失色的喊,「危險!快出來!」他居然就這麼衝進去了?!

  不可能的!萬焐裎心裡猛喊著,不可能的!

  落月小築不會失火的,一定是誤傳!

  但等到他親眼見到之後,那糾心的疼痛差點使他喘不過氣來,完全沒有思考的,他衝進火常

  他的飛雪需要他!

  萬焐裎一頭衝入火場中,濃煙使他看不清楚,一簇火苗燒上他的衣袖,他甚至聞到自己發邊的焦味。

  「飛雪!」他踢開焦黑的殘骸,聲嘶力竭的吼,「飛雪!」

  水龍隊隊長帶著手下也衝進來,「沒看到人!將軍,快走,這裡隨時會倒!」

  「她在這裡!她在這裡!」萬焐裎瘋狂的踢開一切阻礙,突然轟的一聲,一面牆倒了下來。

  一個人影若隱若現的倒在地上。

  「飛雪?!」萬焐裎躍過去,急急的奔到她身邊,其他人也已經發現到澡盆,他們掀開床板驚恐的大喊。

  「是公主!是公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主身上,他們連忙抱起濕淋淋的李晴,一探她的氣息,謝天謝地,她只是暈過去,看起來應該沒有大礙。

  「飛雪……」萬焐裎在飛雪身邊跪下來,雙手難以克制的發抖,他輕輕搖著她,叫她的名字,「飛雪……」

  「飛雪。」他一把抱起她,「沒事了,沒事了。」

  「將軍!快走!」

  萬焐裎彷彿沒有聽到,他只是抱著飛雪愣愣的站著。

  「將軍!」

  他們見他一動也不動,連忙又推又拉的將他帶出火常

  「我自己會走。」他看了他們一眼,說了一句。

  「是。」

  李非雲一見屬下從火場裡抱一名女子出來,連忙衝上前去看。

  「晴兒?!」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有沒有事?快找大夫!快!」他焦急的吩咐。

  「公主沒事,只不過厥了過去。」

  他一聽這才鬆一口氣,「飛雪呢?飛雪呢?裡面……」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萬焐裎抱著飛雪走出來,他欣喜的說:「謝天謝地,還好兩個人都沒事!」「讓開。」萬焐裎冷冷的說,似乎因為李非雲擋了他的路而不悅。

  「讓我來!」李非雲伸出手要去接飛雪,可是萬焐裎卻繞過他,大步的走過去。

  「焐裎,放她下來!讓御醫看看她!」他著急的跟在萬焐裎身後。

  「她不需要御醫。」他頭也不回的說。

  他的飛雪再也不需要大夫了。

  她沒來得及等他回來,她沒來得及等他給她幸福。

  漫長的十二年她都等了,為什麼這幾刻鐘她卻不肯等呢?

  「飛雪。」他輕輕的喚著她,溫柔的將她抱在懷裡。

  「如果有來生,讓我愛苦你十輩子。」

  淚水占濕她的鬢邊,混合著她臉上的水珠流下的是紅色的液體,她耳朵旁的血塊被他的淚水融解,變成鮮紅色的水。

  萬焐裎終於又踏上萬全山莊,這個收藏了他所有的幸與不幸的地方。

  他將飛雪埋入那一片花海之中,讓孤單睡在地下的她不至於寂寞。

  在李非雲瘋狂的緝兇行動中,他默默的帶著飛雪回到萬全山莊,他知道她一直想回到這裡,現在總算是了了她一樁心願。

  她魂魄若有知,也應該感到欣慰吧。

  重樓客竟去,小園花飛雪,腸斷不忍掃,所得盡濕衣。

  此恨秋風難,魂夢與君同,愁尋舊蹤跡,相逢不相從。

  當初飛雪寫這首詩時,可有料到她如此薄命;可有料到她與他相逢之後,緊跟著而來的是死別?

  他在她的墓旁搭了一簡陋的茅舍,晨昏伴著她,寸步不離。

  如果不是踏踏的馬蹄聲擾亂他的平靜,這一輩子他或許就安靜無聲的過完。

  在另一廂,自從落月小築失火,飛雪身死、萬焐裎失蹤、晴兒昏迷不醒後,李非雲深深的自責,當初若他肯坦然放手,怎麼又會製造另一個悲劇呢?
  後悔每天不斷的嚙著他,幾乎快將他吞噬掉。

  但是相反的,他在行動上變得相當積極,他動用所有的人力去查落月小築的火災,但是得到的答案卻幾乎使他無法承受。

  他幾乎是用逃的,離開那個地方。

  當初他還怪萬焐裎什麼都不做就離開了,現在他總算明白他或許早已知道是誰下的命令,所以乾脆放棄了緝兇,黯然遠走。

  他默默的站在一塊青石碑旁,碑上只簡單的刻著「飛雪」兩個字,從那蒼勁的字跡中,他看到萬焐裎的影子。

  他果然是回到賓江。

  如果當初他不帶飛雪離開賓江就好了,但是再多的如果也挽不回她寶貴的生命。

  他的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轉過身去,「你果然在這裡。」

  放下從遠處挑來的水,萬焐裎專心的澆起墓旁的花朵,對他視而不見。

  天氣愈來愈冷,曾經燦爛花海正逐漸凋落中,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飛雪會不會冷呢?

  萬焐裎給他的感覺相當空洞,如果不是他依然在活動著、呼吸著,他幾乎要以為他是一具直立的死屍。

  「焐裎……你還在怪我嗎?」

  他看他一眼,像是奇怪他會這麼說。

  他為何要為自己一手扼殺飛雪的生命而怪罪別人?

  「是我害了她,我不知道父皇他……他會這麼做。」

  萬焐裎不語,若能早知道,一切就會不同。

  飛雪一死,皇上的陰謀就清清楚楚浮出檯面,他若不是特意要支開他,怎會突然下令要他移防?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晴兒居然會前去找飛雪,一場火殺了飛雪、傷了晴兒、毀了他也害了非雲。

  人為什麼要自作聰明的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而完美無缺呢?

  「不要在飛雪面前說這些。」他皺眉,「她不會喜歡聽到這些。」

  李非雲歎一口長氣,「她再也聽不到了,她死了,你要接受事實。」

  「我知道她死了,是我親手埋了她。」

  他親手將她埋入那三尺黃土之中,他散落一把一把的黃土,掏出一點一點的感情,當她的棺木完全被掩蓋之後,他也把自己埋葬。

  「那你又是何苦呢?回去吧,晴兒需要你。」

  「晴兒。」他扯動嘴角,似乎想笑但卻笑不出來,「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如果晴兒不去找飛雪,那麼她不會死。」

  「你不能怪晴兒!母后說了,她去找飛雪是要向她示警,要她逃命,她是好意!」

  「我不怪晴兒。」萬焐裎搖搖頭,「我怪飛雪!我恨她為什麼不自私一點,只要她肯自私一點她就不會死。」

  「但晴兒卻會死,如果她會這麼做的話,她就不是你、我傾心相愛的柳飛雪。」

  萬焐裎深深的看著他,他們的反目是上輩子的事了,「請晴兒保重吧。」

  他只有愛一次的力氣,這場愛戀已經消耗他的所有,他已經沒什麼可以給晴兒。

  「你知道她的,她不會甘心要你這保重兩個字。」李非雲歎道,「她會來的,等到她能醒過來時,她就會來。」

  萬焐裎沒有說些什麼,晴兒至今未醒並非吉兆,或許……她永遠也不會醒。

  李晴頹然的坐倒在地上,這條路遙遠得彷彿沒有盡頭。

  黑暗將她孤立起來,使她永遠找不到出口,她將永遠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不知名地方嗎?

  黑暗中,只見到她兩隻晶瑩流轉的星眸,隱隱約約的發光。

  突然,她坐直身子,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在喚她,一聲急似一聲,感覺很遙遠,卻又像在耳邊,有時軟語相慰,有時卻又頗帶苛責,又似歎氣又似囈語。

  「晴兒,晴兒,回來,回來、回來,」

  「救我!」她大聲喊道,「我在這裡,」

  「晴兒……晴兒!」那飄忽的聲音仍不肯放棄,眷戀的在她耳邊不去,一聲又一聲的喚著她。

  可是她卻無法循著聲音前進,她跌跌撞撞的奔跑著,「我在這裡!」

  聲音又迅速的消失,她停下腳步,茫然失措的哭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到底在哪裡?

  「公主。」

  一個素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個小小的光源也在她身前亮起。

  「別哭。」

  那光源漸漸幻成一道身影,那熟悉的身影帶來大片的光亮。

  「別急,讓飛雪帶你回家。」

  「飛雪!」李晴拉住她的手,似乎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到哪去了?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公主,你受了火的驚嚇,所以魂魄躲進地角這才找不到回家的路,別怕,讓我領你回去。」

  她這麼一說,李晴馬上想起那沖天的烈焰和密佈的濃煙。

  「我……我死了嗎?」

  「當然沒有。」飛雪微笑,「你福壽雙全,豈會如此薄命?」

  「你……你能說話啦?!」李晴終於發現她不同的地方,她的聲音動聽就像她的人一樣,但她是個啞巴呀!

  李晴驚訝的看著她,愕然不解。

  「別說這些了,我帶你回去,你魂魄離開身體好一陣子,大家都擔心極了。」

  「那你呢?」

  「我自然有我該去的地方。」飛雪的眼裡閃過一絲愁緒,但很快的消失不見。

  「你……」她說她的魂魄躲到地角,那她呢……她的魂魄那麼巧的跟她躲在一起?

  當時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李晴的腦海,活命的機會只有一個。

  她要飛雪一起躲在澡盆裡避難,可是那裡的空間是那麼的狹小,只救得了一個人。

  李晴瞪大眼睛,「你死了?!對不對?!我害死你了!」她尖叫,「你死了!我知道,你把活命的機會讓給我,我害死了你!」

  「沒有這回事。」飛雪安撫她,「咱們兩個都沒事。」

  「我不信!」她猛烈的搖頭,「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公主,我說的是實話。」飛雪牽著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們沒有分別。」

  「我不懂。」

  「你懂的。」她握緊她的手。

  有什麼東西輕輕的撞擊著李晴的心,像是打開一扇窗,有一股暖流緩緩的漾進來,她腦海裡閃過許多快速而完整的記憶,她隨著飛雪一起成長,經歷她的喜怒哀樂,嘗遍她的痛苦甜蜜。

  她們飄飄然的來到一層雲霧之上,飛雪隨手一揮雲霧飄散,李晴清楚的看著萬焐裎在大雪中佇立在一塊墓碑前。

  「你答應過我會加倍愛他,會替我照顧他。」

  「那你怎麼辦?」

  「我在下一輩子等他。他知道我會等他,不管是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

  飛雪的手輕輕的畫過她的手腕,一道絢麗的七彩光芒一閃而逝,她白皙的腕上多了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鐲,剛好套住她的手。

  輕輕一推,她將李晴推落下去,她穿開雲霧直直的往下墜,不斷的往下翻飛、墜落。

  「藹—」李晴尖叫著醒來,猛然坐起身,看見自己好端端的在寢宮之內,「飛雪,」

  她抬手一看,手上真真切切的戴著一隻水晶鐲。

  那不是夢?!

  皇后激動的握住她的手,「晴兒……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

  晴兒?她是嗎?她帶著飛雪的記憶回來,她還是晴兒嗎?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第九章

  冷冽的寒風帶著瑞雪落下來,白茫茫的雪花將一切都掩蓋祝

  一隊人馬冒著風雪,抬著一頂紅色大暖轎停在破敗的萬全山莊門口。

  「啟稟公主,已經到了。」

  被著猩紅斗篷的李晴掀開轎簾,緩緩的走出來,一旁的宮女連忙打起油紙傘,為她遠去紛落的細雪。

  她伸手接過油紙傘,「你們在這等著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可是……」隨侍們猶豫極了,這地方看起來如此破敗荒涼,怎能讓公主孤身涉險?

  「不要緊。」李晴抬起頭,悠悠的看著那搖搖晃晃的牌匾,那龍飛鳳舞的「萬全山莊」四個大字,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她跨過高高的門檻,緩緩的穿過迂迴的長廊,走在那被蔓草淹沒的石徑上,踏著薄薄的積雪,她毫不猶豫的走向重樓的舊址。

  恍惚之中,她看出去的景象大變,迂迴的雕花曲欄,美麗的迴廊,依舊雄偉華麗的樓台、亭閣,在她的視線之中一一恢復往日的樣貌。

  感受到的不再是漫天的飛雪,而是那陽春三月的溫暖。

  她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揚著天真的眉眼笑意盈盈的奔跑在石徑上,她看著她抓蚱蜢、跳格子、玩躲迷藏,心裡感受的是她單純的喜悅。

  松樹的枝椏上繫著幾座鞦韆架,紮著雙辮的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高高的蕩鞦韆。

  她看著她愉悅的在起風的日子裡放紙鳶,紙鳶愈飛愈高,她愈奔愈快,一不留神撲地跌了一跤,鮮血從被磨破的繡花褲中滲出來。

  紙鳶脫了線遠遠的飛開去。

  她啊的一聲叫出來,同時一陣暈眩,眼前的景象倏地俏失,依舊是漫天風雪的白茫和破敗的山莊。

  這是屬於飛雪的記憶,也是她的過去。

  她終於踏上重樓的舊址,她暖雪閣的西窗正對著重樓,她總是趴在窗子上喊著正在唸書的裎哥哥,「來陪飛雪玩呀!」

  她是嚮往重樓的飛雪,重樓裡令她牽 掛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前。

  他手扶著墓碑,愣愣的站著,雪花一片片的落在他的發上、肩上結成一片薄薄的冰。

  她走到他身後,為他遮去落下的雪花,「裎哥哥,雪下大了,你進去避避吧。」

  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聽見人家這樣喚他,他有多少年沒有聽見過飛雪這樣喚他了?

  萬焐裎放在墓碑上的手微微的發顫,他沒有回過頭來,因為他知道回頭後是一連串的失望。

  他的飛雪躺在深深的地下,已經是一縷縹緲的幽魂,她再也不會,也不能喚他裎哥哥。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一隻柔荑輕輕的按上他的手背,「雪下大了,你還要站多久?」

  他明知道會失望,但還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當他看見李晴那雙擔憂的眸子時,失望就像從萬丈懸崖墜下,摔得粉身碎骨。

  她醒了,可是他的飛雪卻再也活不過來。

  「你不該來的。」

  「我非來不可。」她看著他憔悴至極的臉龐,心疼不已的說:「回去吧。」

  「去哪裡?」他該回哪裡,這裡不就是他的家嗎?

  「重新過你的日子。」李晴放開油紙傘,握住他的雙手,「裎哥哥,你還要讓我再等另一個十二年嗎?」

  「你說什麼?」

  李晴眼裡含淚,但嘴角卻是帶著笑容,「我可以再等一年、十年、一百年,可是……你什麼時候才要來找我呢?」

  「你……」萬焐裎駭然,「你為什麼知道?!」

  她沒有理由知道飛雪寫在他掌心的話,除非是飛雪告訴她,但是可能嗎?

  「我自己說過的話又怎麼會忘呢?」

  他只能瞪著她,思緒全部亂成一團,她說她說過的話不會忘是怎麼回事?這明明是飛雪說的0晴兒,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我沒有糊塗。裎哥哥,飛雪沒有死呀,你為什麼要傷心?」

  「胡說!」他親手埋了她,難道她會死而復活?

  李晴指指他的心口,又指指自己的心口,「飛雪在這裡呀,你感覺不到嗎?」

  「我怎麼會有感覺?她死了、她死了!我還留著這些感覺做什麼?」他苦澀的說,「晴兒,拜託你走吧,別再來揭我的傷口。」

  「我不會走的,我知道你因為救不了我而自責,可是,裎哥哥你救了我一次並不代表能再救第二次呀!」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說如果我當初投湖死了,你現在也就不會痛苦了。」李晴平靜的說。

  「你花了多少工夫來調查這些事?」為什麼她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還不明白嗎?我是晴兒也是飛雪呀!」

  她帶著飛雪的記憶和感情回來,難道她不是飛雪嗎?她的的確確是柳飛雪呀!

  「不可能的!飛雪死了,你是李晴,你是李晴!」

  「我是李晴,也是飛雪。」

  兩個只能活一個的無奈和遺憾,合併李晴和飛雪。

  她們是不相同的人,但分享的卻是同一個靈魂。

  「我不信!」她怎麼能同時是飛雪又是晴兒?

  不可能的!

  「相信我。」李晴拉住他,「難道你深愛的只是飛雪的相貌嗎?」

  「不!」萬焐裎推開她,拔足狂奔。

  她太可惡了,她怎麼能利用他對飛雪的渴望來左右他?

  「裎哥哥!」她緊跟著他,追逐著他留下的足跡,「等等飛雪!等等飛雪,」

  他停下腳步,午夜夢迴糾纏他的就是這個片段,當飛雪揚聲喊著要他等等他時,他沒有停下腳步,他絕情的拋下她。

  萬焐裎轉過身來,抱住那個撲進他懷裡的身影,「我等、我等,我再也不拋下你了。」

  她抬起頭來,滿淚痕的臉卻不是他魂牽夢縈的她。她的魂魄飄到何處,為何始終不曾入他的夢中相會?

  「若你死而有知,借屍還魂卻又為何讓我感受不到你?你沒有附在李晴身上,那不是你,那不是你!」

  飛雪錯了,就算她把她的記憶全數給她,她還是變不成柳飛雪呀!

  是她少了什麼嗎?

  「這畫畫得真好。」

  李晴看著攤在桌上的一副畫像,那柔情似水的眉眼和欲語還羞的雙唇,彷彿看見活靈活現的飛雪在她身前佇立。

  她可以想見他花了多少的心力來繪這幅畫像,一筆一畫都藏著相思的痕跡。

  她輕輕的觸摸著剛題上的詩,那首她在某個孤獨的夜晚所寫下的詩。

  重樓客竟去,小園花飛雪,腸斷不忍掃,所得盡濕衣。

  此恨秋風難,魂夢與君同,愁尋舊蹤跡,相逢不相從。

  是她寫的嗎?擁有飛雪的記憶代表她是飛雪嗎?

  但她一定得是飛雪呀,否則裎哥哥怎麼會接受她?他早已說過這一生所有的愛恨都給了同一個人,若她不能成為飛雪,她又怎麼加倍的去愛她?怎麼替飛雪照顧他?

  「別碰!」萬焐裎收起桌上的畫,「我不記得有請你進來。」

  「外面風雪這麼大,讓我待一會吧。」李晴淒楚的說,「下雪的夜晚,你總會為我燒旺一盆火,陪我在燈下臨帖。」

  他定定的看著她,回憶到了他還是少年的時候,他教飛雪讀書、練字。

  天冷,飛雪愛賴在暖炕裡,將熱烘烘的手故意放到被子外等冰了再喊一聲,「裎哥哥,天好冷,手都僵了,筆桿子握不住哩!」

  他總是對她笑一笑,將那冷冰冰的小手納入自己溫暖的手掌中,溫柔又溫暖的揭穿她想偷懶。那是飛雪,不是晴兒。

  「如果你還要說這些瘋話,就請你出去。」

  她的話血淋淋的牽動他的傷口,她的話帶領他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痛楚,叫他不斷的溫習失去飛雪的苦痛。

  「未來不許看,過去不許提。」李晴伸手拭淚,「我不曉得該怎麼對你。」

  她腕上晶瑩的亮光吸引他的視線,「那鐲子……」

  那麼的像他摔碎的那一隻,那龍鳳雙飛的水晶鐲早就毀了,難道世上還有另一隻一模一樣的水晶鐲?

  「這鐲子嗎?」李晴摸著鐲子,「從我八歲起,它就套在我腕上了。」

  「不是!那不是你的!」萬焐裎抓過她的手,要將水晶鐲拿下來。

  「拿不下來的!」她哭道,「為什麼你還不肯相信,我就是飛雪呀!」

  「你不是!」

  「你問問我呀!問我只有我們才知道的事,我答得出來的!」她又委屈又無奈,抓著他的衣袖不斷的哭泣。

  「我不知道你為何對這些事情一清二楚。」他將她推出門外,「但你不是她。晴兒,你走吧。」

  為什麼?她拍打著門,風雪吹在她身上,讓她覺得好冷。

  她只是想愛他,只是想得到他呀!為什麼連她都已經變成飛雪,他還是不能接受她?

  飛雪,你給我你的記憶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呢?

  「晴兒!」

  一群人影踏著風雪而來,其中領隊的赫然是李非雲,他一看她居然冒著風雪呆立在門外,忍不住心疼。

  萬焐裎會將她拒在門外也是意料中之事。

  「走吧,我先帶你回驛館休息。」

  「我不走,他只是還沒想清楚,他會知道我是誰的。」李晴滿臉淚痕的說,「他會為我開門。」

  「晴兒,別說傻話了,瞧你都凍壞了!」她都冷到臉色發青,難道她還打算繼續等下去?

  「我不是晴兒,我是飛雪。」

  「什麼?!

  「我是柳飛雪。」

  李非雲只有一個感覺,晴兒失心瘋了,她需要好好看御醫!

  「飛雪!請來一會吧。」

  李晴擺了香燭誠心的禱告著,「我到底是誰?」

  「晴兒!」李非雲氣急敗壞的說,「你是失心瘋了嗎?」

  從她醒了之後就變得古里古怪,堅持自己是柳飛雪而且還不顧眾人的反對,南下尋找萬焐裎。為了怕她有任何閃失,因此他連忙追下來,勸她回宮,她不但不領情,現在居然又擺了香案招起魂來,這讓他無法忍受,「你到底還想做什麼?」

  「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誰。」

  「有什麼好懷疑的?你是皇上的三公主,犒封泰和的李晴!」

  「不,我是柳飛雪。」

  「柳飛雪死了!她就埋在萬全山莊!」他生氣的大吼,飛雪身亡是不爭的事實,晴兒為什麼要表現得一副她活得好好的樣子?

  「可我真是柳飛雪。」

  萬焐裎不信她、李非雲不信她,連她自己也有些懷疑,有了那些記憶和情感,她就真的變成飛雪了嗎?

  她不用變成飛雪,她就是飛雪呀!

  「你不是柳飛雪!」晴兒莫非是自責到瘋了,否則為何如此堅持?

  飛雪死了固然令人心痛難當,但人死不能復活,他要顧慮的應該是活人。

  他要救他妹妹!

  「我不是嗎?」李晴淒然的看著他,「但我明明就是。」

  「你不是!」他激動的說,「我受夠了!我證明給你看,你看清楚你到底是誰!」

  他拉著李晴上馬車,帶領著一隊人馬直奔萬全山莊。

  「你要做什麼?」

  「我開棺給你看,讓你看看飛雪在哪裡,」

  「不!」李晴哀求道,「別這麼做,裎哥哥會傷心的!」

  「我顧不了他了!」

  他堅定的帶著人馬衝進萬全山莊,「開棺!」

  「不要!我不說了,我不是飛雪,求你別這麼做!」

  李非雲強硬的說:「我讓你看清楚!」

  「全部住手!」萬焐裎飛掠而來,淒涼的大吼。

  他們居然這樣對待飛雪,他絕對不允許有人騷擾她的平靜!

  「抓住他!」

  他一聲令下早有多名侍衛將他押住,若是以前他不會輕易受制於人,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形容憔悴、枯槁,早已無還手之力。

  「別怪我,我不能放著晴兒發瘋!」

  他在心裡默念,飛雪,抱歉,我有我的苦衷!

  「動手!」

  李晴哭紅雙眼喊道:「不要!別在他面前這麼做!」

  他為什麼要挖開裎哥哥的傷口,讓他再徹底的痛一次?

  「住手!」萬焐裎拚命的掙扎,「放過她!別再招惹她了!」

  雪花不斷的落在眾人身上,李非雲絲毫不受影響,依然命令屬下繼續挖墳。

  終於,飛雪的棺木沾上片片的雪花。

  「放手!」萬焐裎冷聲,「我阻止不了你們,不用抓著我。」

  侍衛們用眼光相詢,李非雲微一頷首道:「放了他。」

  他一得到自由馬上跳入墳裡,輕輕的撥開附在棺木上的砂土。

  李非雲帶著手下也躍進來,他對著李晴喊道:「晴兒,你看清楚,飛雪在這裡,開!」

  侍衛們將萬焐裎推到一旁,跟著撬開棺木。

  「咦?」

  「怎麼回事?」

  大家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棺內。

  一件鵝黃色的衣服靜靜的躺在棺底,一隻振著翅的斑斕蝴蝶輕飄飄的飛起來。

  眾人看著那只蝴蝶在雪花中飛舞,徘徊在萬焐裎的身邊遲遲不去,不由得張大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圍安靜到了極點。

  萬焐裎伸出手,那只彩蝶輕飄飄的落到他的掌心。

  它輕輕扇動著小小的翅膀,淡淡色彩逐漸褪去,慢慢變成一團小小的雪花,冷風一吹將雪花愈吹愈高、愈吹愈遠,然後消失在茫茫、紛落的飛雪之中,再也無蹤跡可尋。

  「是她……」李晴喃喃的說,在剎那之間明白了。

  她手腕上的水晶鐲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跌入積雪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晴終於明白她跟飛雪的不同,她的記憶快速的離開她,就像它們當初來得那樣快速。

  飛雪教會她愛不是只有佔有,能坦然放手時她才能再去愛。

  萬焐裎愣愣的看著滿天的雪花,露出久違的笑容。

  沒有人知道當雪花紛飛的時候,他更真切切的聽到一個動聽的聲音問他——

  「今生有情無緣,留待來生再續,可好?」

  好。他本已許諾,再愛她十輩子。

  今生夢裡相偎,盼來世再尋倩影。

  正當眾人因這奇景發愣時,突來的一陣狂風將滿地雪花滾滾捲起,漫天雪海翻飛,遮去眾人的視線,待雪花落地,早已失了萬焐裎的蹤影,地上的足跡也已不復見。

  「萬焐裎呢?」李非雲問著侍衛們。

  「啟稟太子,屬下們不知道,萬將軍像是突然消失一樣。」

  他眉一蹙,「怎麼可能?去找找!」

  「不用找了。」李晴平靜的開口,「他走了,去他想去、該去的地方,獨自過活,不希望人打擾。」

  在狂風捲起雪花的那一剎,她彷彿看見萬焐裎的笑容,是那麼真實,她已明白一切,飛雪已隨風飛向天際,萬全山莊的重樓已不在,她活在萬焐裎的心中,不管去哪,一生相伴,不用再獨守孤寂。

  然而李非雲仍不放棄的派人尋找萬焐裎,曾經是肝膽相照的好友,也曾為同一女子大打出手,他不能讓萬焐裎就這般消失。

  多年後,探子回報有人看到只要漫天大雪的日子裡,總是有一名男子孤身立於林中,像是在追思,又像是在等待,那身影似是當年無故失蹤的萬焐裎,可是待李非雲前往時,早已無人蹤影,只留下一地足跡。

  這樣來來去去幾年後,李非雲總算放棄找尋他,知道他有意避開,他只好令人定期回報他的蹤跡,這一生,他定不忘記這個故事,曾有兩個他最重要的人,在他年少的生命中走過,寫下淒美的詩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2:17 PM

尾聲

  長板大街一向以古董字畫聞名,不少喜愛收藏古物的行家都知道這裡是尋寶的好地方。

  太陽才剛剛落下,這裡已經是人聲鼎沸,叫賣聲和詢問貨物聲此起彼落。

  「小姐,你看看這翡翠鐲子!」

  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從攤子上拿起一隻鐲子,興高采烈的套在腕上。

  「不好。」一名綠衣少女看了一眼,輕輕的說了一句,將注意力放回畫軸上。

  「這畫畫得真好。」

  她忍不住細細的打量起來,畫中的少女含情脈脈栩栩如生,那楚楚可憐的神韻躍然紙上,配上那首詩適合到了極點。

  「重樓飛雪?」她輕輕的念著落款,心裡在想這麼好的一副畫是誰畫的,沒聽過有個叫重樓飛雪的畫家呀。

  這畫看來有幾分眼熟。

  「小姐!」小丫環突然嚷了起來,「這畫裡的人倒是像你!」

  她這麼一說,倒是有些相像,只不過畫中人的年歲似乎比她長了一些。

  「老闆,這幅畫賣不賣?」她原本就對這幅畫愛不釋手,又加上發現畫中人酷似自己,因此非買下不可。

  「小姐真有眼光!」老闆搖頭晃腦的說,「這畫本是前朝皇宮裡私藏的,如果不是改朝換代怎麼會流落到街頭上呢。」

  「人家不過問你賣不賣,哪來這麼多話?」丫環不滿的插嘴。

  「當然賣啦!」老闆一笑,「不巧的是昨日有一個公子哥也看上這幅畫,人家付了訂金,說今天要來拿畫。」

  「他出多少?」

  「不多,就十兩。」

  她掏出銀子丟在攤上,「我出雙倍買了!」

  「真多謝了,這畫原也值不了二十兩。」

  她捲起畫軸,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抓住畫軸,「慢著。」

  「唷,公子你可來晚了,這畫叫這位姑娘買走了。」

  「我昨天就買了,」他用空出的手掏錢,另一手卻死抓著畫軸不放,「這是尾款!」

  「喂,你太不講理了吧!」少女不悅的說,「銀貨兩訖你不懂嗎?我已經買走了!」

  他回頭來看她,眉毛輕蔑的挑起來,這時她才看清楚這是個斯文俊秀的年輕男子。

  想到自己在大街上和一名陌生男子搶畫,她的臉微微的紅了。

  「你有什麼理由買這幅畫?」他凶巴巴的問。

  「我喜歡這畫關你什麼事!」

  「你根本不曉得這畫的來歷和貴重之處,被你買走了這畫也挺委屈的。」

  「我是不曉得!那你就曉得嗎?」她不服氣的問。

  「當然!」他盯著她看。

  那彎彎的眉毛和秀氣的面容,令他有些疑惑,她好生面熟!

  「喂!」丫環不客氣的說,「我家小姐已經買了這幅畫,你囉嗦個什麼勁,這畫本來就該我家小姐,這分明是畫她!」

  「少說幾句!」少女輕斥,「誰要你插嘴了。」

  他仔細的看了看她,然後放開手,「好吧,就算是該你的。」

  「你很喜歡這畫嗎?」

  他點點頭,「既然像你,那我也不方便收藏。」

  她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奪你所好我挺過意不去的,這個給你,算是補償你。」

  說完,她將一樣東西塞在他手裡,低頭快步的走了。

  他看著她塞在他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個小荷包,淺綠錦緞做的,上面繡了一枝白梅花,繡工精細而纖巧,荷包口上繫著一條鵝黃色的緞子,打了個梅花結,重量並不重,裡面應該是些碎銀子。

  「小姐!」他衝著她的背影喊,「你若想知道此畫的來歷,明日此時我在西山桃園等你!」

  她停了停,回過頭來一笑點點頭,算是答允然後又快步離去。

  賣畫的老闆看著他對人家的背影發愣,一捻鬍鬚呵呵笑道:「一幅畫,又是一樁姻緣呀!」

  是的,一幅畫連起兩個人的人生,糾纏他們的情感。

  一幅畫,又是一樁姻緣。

  【全書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4.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