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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有容 -【別讓女主不開心之三】腹黑教授謀夫位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標題: 有容 -【別讓女主不開心之三】腹黑教授謀夫位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 03:5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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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與多年不見的高允琛重逢,谷丹橙只覺得心目中的王子變了樣!
他是變得更帥、更出色了,也讓她越來越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小時候的他有股傲氣,可會對她笑、對她好,老愛喊她胖橘子,
因為這份專屬,她不畏他的冷,曾揚言要把他早早訂下,
他卻用不告而別將她的美夢打醒,讓她明白這不過是場獨角戲,
為什麼現在這傢伙突然冒出來,還說要以結婚為前提和她交往?!
嗚嗚,原來自己當年年紀小,識人不清,竟然誤把無賴當王子,
這傢伙除了賴她請吃飯,還使計把她天天綁在身邊,
甚至聽聞她要去相親,還緊張地跑到相親現場要堵她,
瞧他這麼在意她,害得她努力維持平靜的心湖再次被打亂,
她承認,這些年來從未忘記他,也很歡喜兩人原來是兩情相悅,
因此儘管知道他懷著許多祕密,她仍選擇相信他,等他願意開口,
但她從沒想過,那些祕密會令她陷入如此不堪的處境……

【出版日期】 2015/05/06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5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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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生活記事 有容

  家裡的落地窗前種了一排藍莓,從去年的秋末就陸續開花結果,可現下已是來年春夏之交了,我家的藍莓仍舊開著花,可見天氣真的太詭變多端!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明明結實累累的果樹,也陸續可收成,可阿容卻必須到外頭買藍莓?!

  因為……土質好不好,土撥鼠先知道!不是啦,是藍莓有沒有熟,白頭翁先知道。

  隔著落地窗就看著那些鳥叼著昨天有容還叨念著,隔一天應該可以收成的果實離去!

  這幾天終於在忍無可忍之下,挑著幾串快轉色的果實用小網子包住,希望網子護果給力,而不會像某網友所說,她的藍莓也用網子包住,可她家附近的鳥太焊,居然將啄得到的果實啄到稀巴爛,來個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前些日子在老師那裡玩到蒸餾機,看著他放下了五公斤左右的茶樹枝葉,等了幾個小時之後才蒸餾出約莫20ml左右的精油,天!然後他說,茶樹萃取的清油率已經算高,之前他們玩了玫瑰,幾乎萃取不到精油,所以說,真正的玫瑰精油l0ml好幾張小朋友的不算貴。

  這陣子身體狀況還滿多災多難的,先是中了諾羅,沒錯,此諾羅就是那個害人聞之色變的諾羅病毒,有容上吐下瀉不說,全身肌肉酸痛到睡不著,最後還來個大過敏……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稿子又拖了,還連帶的影響同一批出書的作者延後出書,在這裡慎重的道歉!

  下本稿子見。(快逃)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楔子

  國際機場人來人往。

  一名十七、八歲上下,臉上戴了副古板黑框眼鏡的年輕女子匆匆忙忙的下了計程車,一頭長發隨意用束餐盒的橡皮筋圈著,兩鬢有些許的發絲散落,隨著掠過航廈的強風時不時的飛貼在臉上,搭著她此時倉皇的神色,既落魄又狼狽。

  車門甫推開,她等不及司機找零就快步的往機場大廳狂奔,手上還緊抓著一卷A4的資料。

  進了航廈大廳,她神色焦慮的看了眼航班顯示燈,然後想搭電扶梯上樓。

  快,快啊!來不及了!她嘴裡不斷地喃喃自語,不時地看著表,偏偏電扶梯上排著長長的旅客,她又沒法子插隊。

  最後她選擇走一旁的樓梯,忍不住在階梯上狂奔了起來。大冷天的,她額上卻冒著汗,穿著平底鞋的長腿兩階兩階的急急跨著,最後幾階踩了個空,又被反方向的人撞了一下,整個人往後倒,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滾下階梯!

  「啊!」膽子小的遮住眼不敢看。

  「天啊,有個女孩滾下去了!」

  「她一路滾下去欸,從那麼高的地方,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你沒看她一路滾下大廳,一動都不動了,老天!地上有好多血,趕快叫救護車!」

  「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半條命,就不知道在急什麼。」

  吵雜喧擾的議論聲嗡嗡嗡徘徊不斷,到底有多少人圍觀吶?谷丹橙滾到平地時還有片刻的知覺。

  地上躺個人有這麼好看嗎?嘶,好痛!全身都痛,痛到忍不住微微的顫抖。

  不、不行,她不能躺在這裡,來不及了,再半個小時飛機便起飛了,她就再也見不到他!

  她要見他,一定得見到他,要親口問他……那個化學SCI網站初步收錄,尚未發刊的論文是怎麼回事

  他和她到底算什麼?

  她十七歲,等了這些年,她一直一直都記得那年住在醫院時的承諾!他到底記不記得!

  她不要相信外人說的話,只相信他!所以她一定得見到他!

  一思及此,谷丹橙勉強的睜開眼,只是一瞬間,雙眼一翻,黑暗吞噬了她。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一章

  十二年前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這裡到底是哪裡?手指稍稍的動了動,這小小的動作像是忽然牽動了全身的痛覺一樣,銳利劇痛令躺在床上的傷患眉頭皺了起來。

  約莫同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怕驚擾她似的,輕巧的走到病床旁。

  「……怎麼會這樣?」

  「到底怎麼摔的?怎麼摔成這樣!」柳尚春天生大嗓門,硬是壓低分貝,怕驚擾了小病人。

  病房裡訪客的聲音令小傷患安了些心,那是媽咪的兩個好友的聲音。

  「聽說是自己從二樓摔下的。」

  「都那麼大了,怎麼這麼不小心!」溫柔的聲音感嘆道:「欸,要靖雪知道她的寶貝女兒摔成這樣,不知道有多心疼。」

  兩人互看了眼,齊齊的嘆了口氣。

  「靖雪……這麼一個頂尖的人才,怎麼說走就走了呢?她可真舍得!小橘子才五歲呢,那自詡風流的男人不快活死了,外頭的女人現成的,連私生女都現成的,她這麼一死,等著吧,那沒天良的大概沒多久就把外頭的那一家帶進門,來個一家‘團圓’!」

  「小聲點,不要在小孩面前說這個。」

  「小橘子還睡著呢!」那人又不服氣的說:「就算不是這樣,她媽咪受的委屈難道不該讓她知道?」

  「一來,孩子小;二來,如果我是靖雪,我只要小橘子快樂的長大,大人的是是非非她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徒增困擾罷了。」孟亮晴輕嘆,感慨著手帕交的際遇。「這麼頂尖聰明的女人遇上了感情事也就胡裡胡塗了。當初谷騰豐對她大獻殷勤時我就勸著她,那個人雖然一表人才,又是研究室裡的研究員,可私生活過於精采,不會是個安分的,她到底還是沒有聽進去。」

  「靖雪熱衷於研究,接觸的男人不是一些年高德劭的教授,就是一些雞皮鶴發的學者,要不就是和她一樣只把化學元素當情人的男人,哪裡禁得住谷騰豐那種衣冠楚楚又長相不俗的男人。」平心而論,谷騰豐當年在大學裡就是校草,這樣的人扔進長相素質普遍低下的研究室,那絕對「禍國殃民」。

  「靖雪……用情很深。」

  「那也得要有人懂、會珍惜。姓谷的只看重她化學方面的長才和家世背景。那人享譽國際的幾篇論文,哪篇不是靖雪的心血!果真是人無臉皮,天下無敵!」

  一聲長長的嘆息。「都說夫妻一體,如果谷騰豐對靖雪好,那原本也沒什麼。只可惜……」

  「可惜靖雪剛懷孕,才知道外面那女人的孩子都兩歲了。」柳尚春不屑的撇了撇嘴。「靖雪那麼敏感的人,想必早知道谷騰豐的事。我覺得分居的這些年她瘋狂寄情於工作,是一種慢性自殺吧?哪個研究員會每天在研究室待到兩三點?」柳尚春說到這裡突然哽咽得說不下去。

  她和孟亮晴同時想到王靖雪在新年期間帶著小橘子到研究室做研究,忽然心肌梗塞猝死。小女孩不知道媽咪已經死了,打電話給柳尚春說媽咪病了,全身都冷冷的,她給她蓋被子,手搓著她的手還是冷冷的,叫也叫不醒。

  她和孟亮晴趕到時看到小橘子正倚在王靖雪身邊,童言童語的勸道:「媽咪,你起來嘛,喝一點熱開水就會溫暖了。你起來嘛!只要你起來喝開水,以後我會當個好小孩,不會吵著要出去玩……」

  兩個姊妹淘鼻酸的淚崩了。

  王靖雪在一個寒流來襲的年節日子就這樣拋下了才五歲大的女兒。

  孟亮晴擦了擦淚水。「這孩子也是個可憐的,靖雪活著的時候最疼她了,也是,小橘子什麼都像她,由裡到外。長得像,連高IQ都遺傳個十足十,化學量表拿在手上玩,一回神全記下來了。小小年紀,化學程度已經是高中程度了。」

  「真希望她那良心喂了狗的老爸別發現她這才能,免得利用完她媽咪之後又利用小橘子。」

  「孩子……會回谷騰豐身邊嗎?那個人外頭有另一個家庭,應該不會想要小橘子吧?」

  「怎麼不要?雖然說靖雪早想到後路,把大部分的財產信托,那些財富將來都是小橘子的,可她走得太突然,來不及處理的身家可還不少。那男人住的房子,市值兩、三千萬,郊區的兩處洋房坪數不大,也值不少。更何況,把孩子掌控在手中,就等於和王家還有些藕斷絲連,王家政商關系良好,你想,谷騰豐這樣聰明的人,怎會放掉這樣好用的一層關系?」

  「王家不會想把外孫女要回去嗎?」

  「最疼靖雪的王老先生病重,這幾年年輕一代掌家,王家兄妹感情不錯,可他娶的那個老婆也不是容得下人的。估計短時間,起碼幾年內,小橘子回王家的機率不高。更何況,法律上谷騰豐畢竟是小孩的父親,職業正當,教授的社會地位又高,王家要爭取,只怕也沒這麼容易。」

  孟亮晴又幽幽一嘆。從方才進來到現在谷丹橙身邊都沒人陪著,谷騰豐對女兒的忽略可見一斑。

  柳尚春看了一下表,「時候不早了,不是要一起去買東西?小菱不是要你幫她帶東西到美國?」孟亮晴的丈夫是個外交官,此時外派美國。八歲的女兒也到美國就讀。

  這對夫妻從學生時期就一南一北的談著戀愛,時不時或遠或近的分隔兩地,時間也時長時短,可至今兩人的感情還是很好,那位孟亮晴口中的「何官人」也不曾偷吃藏嬌什麼的,所以說,看人的眼光一定得精准。像她,覺得自己的眼光一向不怎麼樣,看不准的東西她一向不強求。

  「不過就幾樣生活用品,你幫我買就好了。小菱的東西我再找時間去買,也沒那麼急。」她看向床上的小病患,「我還是留下來陪小橘子,她傷成這樣,身邊也沒個照料的人。」

  柳尚春嘆了口氣,「也好,晚一些我再過來。」她站了起來,探看了眼床上的孩子這才離開。

  孟亮晴看著小橘子左手打著石膏,全身上下也有不少傷口,又想起她一個月前才母喪,一時心酸難忍又紅了眼眶。

  一道細細的童稚嗓音喚了聲,「晴晴阿姨……」

  孟亮晴胡亂的抹著淚,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小橘子醒了?很痛吧?」

  「很痛。」

  「不過小橘子好勇敢,都沒有哭。」

  小女孩羞澀的低頭笑了笑。「有啊,只是你沒看到。」

  孟亮晴失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從二樓摔下去?」

  「蘋蘋要搶我的洋娃娃,那是媽咪買給我的,我不要給她,她就咬我又推我。」說完小心翼翼的觀察孟亮晴的神色,像是擔心她不相信似的,小女孩急急的補充,「小橘子不會騙人!小橘子不是壞孩子!」

  「我知道,小橘子最乖了。」雖然不知道小橘子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她還是安撫著她。比起這個,她比較在意那個叫蘋蘋的。「蘋蘋是誰?」

  「一個漂亮阿姨的孩子,爸爸說,蘋蘋是我姊姊。」

  孟亮晴怔了一下,會意過來時一口氣梗在胸口不舒服了起來。方才柳尚春才涼涼的預言,外頭的女人現成的,連私生女都現成的,好友這麼一死,谷騰豐大概沒多久就把外頭的那一家帶進門,來個一家「團圓」。

  妻子還新喪呢,真有男人這麼混帳!

  「你爸爸知道那個姊姊搶你的娃娃又咬你,還把你推下樓的事嗎?」谷騰豐外頭女人的女兒比小橘子還大。

  小橘子搖了搖頭,「阿姨叫我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為什麼不跟你爸爸說?」

  「爸爸……很相信那個阿姨的話。很多事、很多話都不是我做的,可是只要阿姨說那是我做的,爸爸就會相信她。爸爸說我是壞小孩、愛說謊。晴晴阿姨,我很乖,沒有說謊。」

  孟亮晴這也才明白,為什麼方才她要這樣強調她不會騙人、不是壞孩子。「晴晴阿姨相信小橘子,我知道你是不撒謊的好孩子。」

  小孩子心思單純,苦惱很快被轉移了。小橘子露出靦腆的笑容點了點頭。可孟亮晴的心情卻舒展不開來。一想起王靖雪的單純善良,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這個孩子真的要留在她父親身邊?要在那樣沒有溫暖,處處危機的家庭長大?她是不是該把這事透露給王靖雪的大哥知道?即使沒辦法取得監護權,好歹讓那一家子知道,即使小橘子沒媽咪,外婆家的護佑仍是在的。

  只不過不是置於眼皮下的照顧,在這樣艱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更令人擔心小孩的心緒成長。

  小橘子看著她眉宇緊鎖,小聲的說:「晴晴阿姨不要難過,小橘子不痛了。」

  孟亮晴一怔,這才明白她以為自己擔心她的傷勢而愁眉不展,正安慰著自己。自己這樣一個大人反而要小孩子擔心,她一笑,「我們小橘子最勇敢了。」

  小橘子有點不好意思的靦腆笑笑。「我媽咪說,勇敢是最重要的寶藏。大人和小朋友只要勇敢,就可以打敗所有的敵人。」

  「……是啊。」孟亮晴在心中喟然嘆息。沒了疼愛她的母親,一個不看重她的父親,勇敢真的是她的寶藏。沒有了勇敢,她什麼籌碼也沒有。

  「晴晴阿姨,小橘子真的很勇敢對不對?」

  「我們小橘子是宇宙無敵的勇敢!」

  「喔。那痛是不是比宇宙無敵的勇敢更厲害?」

  孟亮晴腦袋一時轉不過來。

  小橘子重重的嘆了口氣。「小橘子既然是宇宙無敵的勇敢,為什麼我的手、腳,全部都還好痛好痛?宇宙無敵的勇敢沒有辦法打敗痛。所以,痛比宇宙無敵的勇敢更厲害對不對?」

  孟亮晴忍不住失笑。這丫頭!

  外頭陽光好大,又是個好天氣。

  小橘子住院的第十天。其實她只是手骨折又有些腦震蕩和外傷,打上石膏再觀察有無腦震蕩就可以出院了。可谷騰豐借口不放心小孩的狀況,和醫院又有些關系,就讓小橘子繼續住院。

  五歲小孩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哪裡可能乖乖的躺在病床上?加上小橘子自小陪著她家媽咪長住研究室,裡頭的叔叔伯伯、阿姨姊姊一堆,較之同齡的小孩不怕生。從能自行下床的那天起,她就往護理站、其他病房到處串門子,每串完一輪回來,手上就多了一些吃吃喝喝的東西。

  對面病房車禍住院的叔叔前天就出院了,串完左右兩邊病房的門子,她還是習慣性的看了看對面虛掩的病房。昨天下午好像有人住進來了,是什麼樣的人?大概又是大人吧?住院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唯一她比較不滿意的是沒有差不多年紀的小孩。

  對面病房住的新病人,好像……不是大人,也不是老人,會不會是小朋友?小橘子推開虛掩的門……沒人在?病床上床被零亂,明顯有人躺過,可現在卻沒人在。小橘子正覺得奇怪之際,後頭有人喝住她—

  「你是誰?進來這裡做什麼?」

  回頭看,有一個和她一樣,手上打著石膏的男孩冷著一張臉看著她。

  小橘子發現有個和她一樣的小孩很開心。而且眼前這個哥哥長得……像王子一樣好看。她一時間居然有點靦腆,忍不住又偷偷的看了一眼,憨憨的傻笑。

  清秀的大男孩眉一皺,不耐煩的喝道:「笑什麼?我問你話呢!」

  「大哥哥一個人住醫院嗎?」

  「廢話!難不成要一家子住進來嗎?」男孩的壞脾氣辜負了天生的好皮相,惡聲惡氣的讓人的好感度直降。「還有,誰是你大哥哥?我又沒有妹妹,惡心!快吐了。」

  「快吐了,為什麼?你很不舒服嗎?你也是腦震蕩了嗎?我前幾天也是,你不用害怕,過幾天就好了,還是我叫醫生叔叔來?」她認真的說。

  「不用了。」哪來的天兵!

  小橘子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忽然笑了。

  男孩錯愕之後有些惱怒道:「你笑什麼?」

  「我們好像照鏡子喔!哈哈……」

  男孩這才注意到這小胖妞打石膏的是左手,他是右手;他左額縫了幾針,她則是右額。連鼻頭上的擦傷都是他偏右,她偏左,還真像照鏡子。他嘴角抽了抽,努力忍住笑,板著臉繼續粗聲粗氣的說:「誰跟你在照鏡子,你那麼矮又那麼醜。」

  「我才不醜!我媽咪說我是全世界最可愛又最聰明的小孩。」

  「你聰不聰明我不知道,但是說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孩?哈哈……你媽咪一定是騙你的。」

  小橘子一急,眼眶紅了。「我媽咪從來不騙人!你才騙人,你是壞人,我討厭你!」她轉身回自己的病房,邊走邊抹淚。

  原本得意洋洋的男孩看著她孤伶伶的背影,「哼」了一聲的撇過臉去,用倔強掩飾自己的心虛。

  病房裡又恢復了安靜。他本來就討厭有人煩他,無聊的小胖妞,嘖!

  幾個小時後到了中餐時間,半個小時前餐車推過過站不停。顯然的,說要訂醫院的伙食也沒訂,吃飯時間男孩躺回了床上,反正不會有人送飯,睡著了就不會餓了。

  忍著飢餓,迷迷糊糊將睡未睡之際,他忽然嗅到一陣令人難耐,誘發大量唾液的食物香氣。男孩心中詛咒:×的!什麼東西這麼香!要吃可不可以滾遠一點!

  食物香氣實在太誘人了,加上飢餓本來就不容易入睡,男孩索性坐了起來,在無預警下看到床尾坐了個人正挖著飯吃,他嚇得叫了出來,「哇啊!你……小胖妞?你、你又來我這裡做什麼?」

  「吃飯。」

  「吃飯?」她是故意來氣他的嗎?之前明明才哭哭啼啼的離開他的房間,現在又跑來這裡吃飯?「你不是說我是騙子、是壞人,你討厭我?干麼又跑來?」他一面說一面盯著小橘子的日式大飯盒,黑色漆器大食盒裡鋪著一層煮得粒粒分明,透著美麗光澤的白米飯,上頭則是一層烤得恰到好處,泛著肥嫩魚脂和烤醬色澤的鰻魚,上頭的白芝麻可愛得像是能嗅到它的香氣,幾樣增加營養的菜色則放在另一個食盒裡。

  那麼多的食物就小胖妞一個人的?

  有沒有天理,她的一頓他可以很節省的分成三餐吃!

  小橘子用湯匙吃著舅舅的秘書帶來的鰻魚飯。「我媽咪說,越是不喜歡一個人就越要去接近他,也許哪一天就不討厭了。」

  「你媽咪會這樣說,你一定有一個不喜歡的人對不對?」

  小橘子垂低眼睫繼續挖著飯吃,然後挖了一口往前遞。

  餓得發昏的男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還來不及維持自尊的擺高姿態,他的嘴巴已經一口吞下那不斷誘引著他的鰻魚飯。

  真的好好吃!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原來這就是鰻魚飯,他第一次吃,好好吃啊!

  小橘子笑了笑,「好吃吧?」

  男孩倔脾氣又犯,硬是不想回答,扭捏了半天,他問:「那個……你不喜歡的人是誰?」

  「爸爸。」自己吃了一口飯,又分了一口給男孩。

  這答案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後來你有喜歡你爸爸了嗎?」

  他看著小胖妞身上黏了一堆飯粒,連他的床也遭殃,好浪費啊!他坐過去些,反客為主的拿過她手中的湯匙,自己一口、小胖妞一口的喂,喂小孩吃飯他很拿手的。

  對於男孩的問題,小橘子低下頭,「不知道。」

  「那就表示沒有,可見你媽咪說什麼,越是不喜歡一個人就越要去接近他這論調根本是騙人的。」

  「我媽咪不會騙人!」

  「好、好,她不會騙人。」這小胖妞簡直把她媽咪說的話當聖旨了。他再說「實話」,小胖妞可能就不分他飯吃了。「就因為你媽咪不會騙人,你就我拿我這壞人來常接近,要看看會不會哪天就不這麼討厭我了嗎?」

  「我媽咪不會騙人。」她的饅魚飯在你一口、我一口的情況下,很快就盒底見天。

  「好吧,你媽咪覺得你越不喜歡一個人越要去接近他,不知道她有沒有告訴過你,當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那個人會像我一樣主動接近討厭的人嗎?」

  男孩俊秀帶點不馴的臉上有抹訕笑,「小胖妞,相信我,像你媽咪這樣的人真的太少了。」

  「我知道……你方才很不喜歡我,可是現在,你吃我的飯,又和我說話就表示沒有不喜歡我。所以,不管是我不喜歡你,還是你不喜歡我,只要常接近就不會不喜歡。」她心情似乎很愉快。「我媽咪真的沒有騙我!」

  男孩有點訝異這小胖妞的邏輯,她還很小吧?但滿聰明的。

  話又說回來,小胖妞的媽真是太神了,是怎麼把女兒訓練成她的鐵杆粉絲的?「你怎麼一個人吃飯?你家人呢?」

  小橘子收著盒子。「我爸爸很忙、舅舅很忙,晴晴阿姨她們也很忙……」

  「你媽咪呢?」方才左一句「我媽咪」、右一句「我媽咪」,該出場時就神隱了?

  小橘子看了男孩一眼沒有說話,收拾好盒子就回自己房間。

  那一眼讓男孩的心揪了一下,剛被送進育幼院裡的孩子,當人家提到父母時,他們常有小胖妞方才的神情。

  小胖妞的媽……只怕也不在了。

  隨著小橘子和男孩成為飯友後,小橘子開始覺得住院真是一件快樂的事。

  反正谷騰豐也不急著讓她回家,他家裡的母女檔更是希望她永遠不要出院,至於孟亮晴更是覺得小橘子住院比出院回家安全。

  就這樣,早就該出院的她,至今仍快樂地、無憂無慮地住在醫院。

  某日王家舅舅難得抽空的走了一趟醫院,臨走前告訴小橘子,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就告訴秘書阿姨,她會准備。沒想到小橘子馬上有要求,她說:飯盒可不可以再加大?飯再多一點、菜再多一點、甜點再多一點?

  嚴肅的王家舅舅難得露出了訝異的表情,視線看向那成人食量的飯盒,再看向圓滾滾,人如其名的小橘子,最後落在她把寬恤撐到凸出一個弧度的肚子上。他推了推眼鏡,點了下頭說他知道了。

  就這樣小橘子和男孩在醫院過著衣食無缺的日子。

  男孩從來不說自己叫什麼,小橘子聽過護士阿姨叫他「小真」,於是她都叫他「小真哥哥」。相較於他鮮少提自己的事,成了飯友沒幾天,他就約莫的知道小橘子家裡的狀況了。包含她有個在大學裡任教的爸爸,有個超級聰明的科學家媽咪,不過掛了。有個很有派頭的董事長舅舅,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姊姊,以及明顯是小三的阿姨,大概沒多久會升格當繼母吧?

  有很多事其實都不是小橘子說的,她才五歲,再聰明也沒辦法清楚的講述復雜的人際關系。倒是他,從小就生活在育幼院,那裡面的孩子比別的孩子少了很多東西,卻也多了一些同齡孩子所沒有的敏銳、機伶和心眼。

  每當育幼院有叔叔阿姨要來拜訪時,小朋友在那一天總會用心打理一番,也表現得特別的有禮乖巧,連最愛欺負人的大虎也會表現得忸怩作態。因為他們都知道,可能有人要來領養小孩,這也許是他們唯一的一次機會。

  基本上三歲以前是送養黃金期,年齡越大越不好送養。他今年已經十二歲,算是標准的滯銷品,可因為相貌的關系,他其實一直不缺領養人,會一直待在育幼院,是因為有人說過一定會回來帶他,請求院方別讓人把他帶走。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待在育幼院,沒人領養、沒人來看他,看著院童們一個個被領養走,有了所謂的爸媽,有了專屬的家,他羨慕,還有更多的嫉妒,他痛恨起那個說要來帶他,卻一年年食言的人!

  幾個月前來了個人辦妥了一切手續將他帶走,然後上了一輛他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大車,送他到一個他也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大房子。

  一進門還來不及看清楚裡頭的裝潢是不是和電視上看到那些有錢人家的房子一樣美麗,他就被一只朝著他飛來,只差幾公分就砸中他腦袋的花瓶嚇得目瞪口呆!他在那美麗高雅女人左一句「狐狸精生的雜種」、右一句「賤女人的孩子」的話中被介紹,順道了解他以後要一起生活在一起的家庭成員。

  那個兀自罵罵咧咧,和優雅模樣呈現極大落差的女人,他要叫「媽」;那個被罵到臉色鐵青,狀似氣絕,偶爾回光返照氣弱回了幾句,像部閑置多時的老舊摩托車,勉強發動低哼了幾聲,卻始終飆不出去的男人是他爸。

  偶爾回神,他的視線對上了一道銳利的目光,一個……可能大他一兩歲的男孩,和他有一些些像,神情間皆是不友善。接著他的視線落在另一處,只有行動不方便的人才會使用的輔助行動的器具—輪椅。

  那個男孩坐在輪椅上!而他,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後來他才知道還有個還在襁褓中的女娃,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個家庭看似人口簡單,關系卻有一定程度的復雜,他住進來不到一個星期都弄懂了。

  日子狀似平靜,實際上暗潮洶湧,安逸的過了不到兩個月,就在高家那位位高權重、行事低調神秘的老太爺前來,像打量一件商品的看過他,幾天後他老爸出國,他在放學途中就被一輛車子掃進水溝掛彩了。

  他住院期間,家裡的佣人來過一次,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連三餐也沒替他張羅,就算搭醫院的伙食也好嘛,可沒有,他完全沒得吃,幸好有小胖妞在。

  中午吃完飯後,高允琛喜歡到外頭的樹下乘涼,小橘子老愛跟著,他也就由著她。

  小橘子總會拿著枯樹枝在地上亂畫,一開始他以為她在鬼畫符,像有一次他們就拿著筆在彼此的石膏上亂塗鴉,她在他的石膏上畫了類似蜂窩的東西。

  那是什麼鬼!算了,她才五、六歲,這個年紀的小孩不都把人畫成鬼,他不以為意。

  一直到某日她又拿著樹枝在地上亂畫,正好有個認識的醫生經過,好奇的過來看她在畫什麼,這一看,不禁訝異的脫口而出,「化學結構式?小橘子你怎麼會這個?」

  小橘子沒說什麼只是笑笑。醫生覺得不可思議,五、六歲的小孩有時看到一些苯環化學結構式覺得像蜂窩狀,強記下來隨手塗鴉也是有的。他蹲下身子仔細看她畫的化學結構式。

  天!這小鬼是天才!他後來又想起,小橘子是谷騰豐的女兒,母親可不就是當年拿下國際化學奧林匹亞冠軍的天才,果然擁有神一般的基因。

  醫生和小橘子的對話高允琛幾乎全聽不懂,只看到醫生本來只是逗著她一般,開始交談後他的神情逐漸嚴肅,似乎還出了題,小胖妞游刃有余,還能糾正醫生,最後那醫生幾乎是有些戰敗撤退的意味。

  高允琛走過來看了一眼地上的鬼畫符。

  「看不出來原來你這麼厲害,以後也許也可以考上醫學院當醫生。」

  「小橘子不要當醫生,我要跟我媽咪一樣當科學家。」她站了起來,「小真哥哥要不要也當科學家?」

  高允琛看了一下地上那些令人心生恐懼的蜜蜂窩。「才不要!我想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那你要當總裁嗎?我外公是總裁,有很多很多的錢。」

  高允琛人小志氣高,在小跟班面前怎麼可以漏氣。「當然。」

  「那你要分我你的錢嗎?」

  「欸?」

  「因為我媽咪說,當科學家會花很多很多的錢,所以,你長大以後如果賺很多很多的錢,一定不能忘記我。」

  這年頭飯果然不能亂吃!高允琛嘴角抽了抽。「好啦,知道了啦。」

  他拉起仍蹲在地上的小橘子。「我們出來很久了,回去吧。」

  「好。」小橘子站了起來,她好喜歡小真哥哥牽著她的手的感覺。他的手雖然沒有媽咪大,而且粗粗的,可是和媽咪的一樣溫暖。

  回醫院上樓層,兩人偶爾喜歡爬樓梯,小橘子尤其喜歡,因為她說她媽咪喜歡走樓梯當運動。

  抵達病房樓層的前一層,兩人坐在階梯上略作休息。

  高允琛沒好氣的說:「累死了,下一次改搭電梯吧!」

  「我媽咪說,多走路才會健康。」

  又是她媽咪說!高允琛取笑她之際,上一層的樓梯似乎有人在講手機,仔細一聽,那聲音不就是小胖妞那個小三阿姨?

  「……拜托,你以為我喜歡來醫院吶!就青蘋啊,她吵著要來找大哥哥,不就是你那個女兒對面病房的那個男孩?那孩子還真是長得好,小帥哥一個。小丫頭居然說她長大要和那個哥哥結婚,呵呵……

  「有啊,我有幫她洗澡。要不她一個小孩子住院,成天臭烘烘的,誰幫她洗啊?我還買了她最愛吃的布丁,她一次吃了兩個!怪不得這麼胖,還小橘子呢,叫她胖橘子好了。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個女兒有多麼愛說謊!她啊……」

  高允琛看了眼旁邊的小橘子,那女人說話的對像應該是她老爸吧?他完全可以理解,那女人正啟動「灰姑娘後母模式」。

  張曉鳳全然不知道下階梯轉個彎就有兩個小蘿蔔頭在偷聽,講得十分歡快。提到女兒谷青蘋時是愉快帶笑的嗓音,提到小橘子時以「你那個女兒」來稱呼,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不友善。

  高允琛偷覷了一眼小橘子,她還是原來的表情,其實……小胖妞心思很敏感的,不會笨到不知道那個阿姨又在說她的壞話,這種事看來不是第一次了。

  原來她和他的家都有一個視他們為眼中釘的女主人,只是小胖妞家的這個顯然更陰險!

  女人又拉拉雜雜的說了些事才結束通話,高允琛又看了小橘子一眼,伸出手拍拍她的頭。

  「小橘子自己洗澡,沒有臭臭的!頭發是秘書阿姨洗的,不是蘋蘋的媽咪洗的。」

  「我知道。」

  「小橘子不會騙人!可是\'可是我爸爸說我說謊,是壞小孩,我沒有!我討厭他!我討厭他們,嗚嗚嗚……」

  那小三統共來看小橘子三次,每次來匆匆、去匆匆,什麼時候幫她洗過澡了?她的委屈他看在眼裡。還有,什麼叫買她最愛的布丁給她吃,沒的事!買布丁是有,可她那女兒自己吃了,一次兩個,根本不准小橘子吃。

  可能累積太多的憤懣了,小橘子嘴一扁哭了出來,高允琛又得拿出在育幼院騙小孩的本事。「你別哭了,我偷藏了一些糖果,等一下給你。」

  「嗚,哇……」她顯然不領情。

  「你別哭了,我等一下當馬給你騎嘛!」

  「嗚嗚嗚……」

  天!是有多委屈?眼淚鼻水四管其下。高以琛一咬牙,豁出去了。「之前那個秘書阿姨不是有買給我們每人一盒好吃得不得了的冰淇淋嗎?」

  小橘子哭聲小了些,明顯擔心哭聲太大聽不清楚後續。

  「我中了再來一大盒,是大盒的喔!就、就送你了,別再哭了。」

  「大盒的喔?真的是大盒的嗎?」她鼻子紅紅的,羽睫上還沾著淚珠。

  「對啦,所以你不要哭了。」

  小橘子用手臂抹去了臉上的淚和鼻水,高允琛看著她臉上的鼻涕,拉起她的T恤下擺小心的幫她拭去。

  小橘子看著他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密長的睫毛,她忽然說:「小真哥哥會和蘋蘋結婚嗎?」

  高允琛差點被口水嗆死。「咳咳咳……別鬧了。」

  「蘋蘋很可愛,你喜歡蘋蘋嗎?」

  「不喜歡!」那個女孩是很可愛,可是和她媽咪一樣心地不好。之前小橘子說她是被她推下樓的他還不信,幾次接觸後,他真的相信她會這麼做。

  「那……小橘子的媽咪說,小橘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孩,你喜歡小橘子嗎?」

  干麼又提這個?這時候若老實說,不就是又打她那個「不會騙人的媽」的臉?才哄住她,他可不想又惹得她嚎啕大哭。

  於是他狗腿的說:「喜歡吶!小橘子最可愛了。」

  看來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答案,瞧那個胖橘子笑得多開心。誰說謊言是這世上最邪惡的東西呢?

  「那、那你會和我結婚嗎?」

  「咳咳咳……」突來的問題害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結、結婚?!」

  「我媽咪說,白雪公主喜歡王子,王子也喜歡白雪公主,所以他們就結婚了。小真哥哥喜歡小橘子,小橘子也喜歡小真哥哥,我們也可以結婚。」

  「……」

  久久等不到答案,小橘子沮喪著臉,低低的說:「原來說喜歡小橘子也是騙人的……」

  「好啦,結婚就結婚!」反正結婚對於五歲的小胖妞而言沒有什麼意義,也許轉個身她就忘了。更何況……他老爸這幾天回國,應該快發現他不見了吧?和小胖妞相處的時間不多了。

  這小胖妞真像顆球,長大後頂多清秀吧?老實說,她很難變成美女。可有趣的是,她善良、敏感卻開朗,和她在一起不會無聊。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小橘子抬起頭衝著他笑。

  他一定不會忘記這傻瓜般的笑臉在他十二歲這年帶給他的溫暖。這溫暖少少的、弱弱的,可在冰天雪地裡卻是他唯一能觸及的,於是這溫暖不斷的在他心裡擴大、再擴大……

  「胖橘子,如果有一天我們不能見面了,我一走會想念你的。」

  「為什麼不能見面?」

  「也許是去很遠的地方。」

  「會去很久嗎?」

  「嗯。」

  「會不會回來?」小橘子急急的問。

  高允琛想起小橘子的媽咪走了,那些大人給她的說法就是去很遠的地方。他心裡有點酸酸的。「我會回來。」

  「好,小橘子等你!」她伸出手和他打了勾勾,相信他不會騙她。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二章

  打勾勾,打了勾勾一定要回來喔。

  「勾勾……」躺在床上的谷丹橙漸漸的恢復意識,眼皮下的眼球轉了轉,睫毛輕顫著。隨著意識越來越清醒,痛覺也全面蘇醒。

  微微的一動,全身上下仿佛在同一時間遭利刃攻擊,哪裡痛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身上到處疼痛。她輕抽了口氣,秀眉緊蹙著。

  她怎麼了?這裡又是哪裡?方才她好像夢見了什麼……過於清晰的夢境,她很快的想了起來。她又夢見母親往生的那一年,她被青蘋推下樓而住院的那段往事了。

  谷丹橙臉上浮現苦笑。

  真有趣,別人住院都是萬般無奈,不得不。五歲那年,因為摔斷手而住院的那段期間,卻是她最開心快樂的回憶。可能是因為這樣,她總是在失意、挫折的時候想一想,衝淡一下沮喪的情緒,久了……在失意期想起那段往事仿佛變成一種習慣,一種療傷的方式。

  一直以來這段回憶總是在她最難過時化為夢境安慰著她。只是這一回,她以為療愈會失效,或者她根本不想藉由它來療傷。

  緩緩的睜開眼,她看到了打上石膏的腳,受傷前的記憶慢慢回籠……

  她還是沒有追上高允琛,還是沒有機會當面問他很多事。

  很多事嗎?其實她很清楚,很多事中她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只要那件事的答案是肯定的,其他的她並不在乎。

  可是……真的能不在乎嗎?如果他們相遇是在她十三歲之前,只要他是真的喜歡她,她可以不在乎對方利用她的才能。可經歷過父親利用她的才能替同父異母的姐姐抬轎後,對於被利用這樣的事,她沒有辦法不在意。尤其那個人是高允琛!那個她一直以來等待,並且覺得可以信任的人。

  病房的門被推開。柳尚春走了進來,她看了眼已經清醒的谷丹橙。

  「你醒了,很痛吧?你晴晴阿姨研究室還有事,我叫她先回去。」她和孟亮晴後來走了不同路,她到大學裡任教,孟亮晴還是留在私人研究機構。

  彼此間一陣沉默。柳尚春一向將這個故友之女視為己出。可她性子強勢又急,谷丹橙和她一向不如和孟亮晴親近,但她也不以為忤。

  「尚春阿姨,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沒聽我的勸,導致栽在帥哥手上;還是對不起,你再度摸進實驗室的事沒讓我知道?」看著她低垂著頭,柳尚春嘆了口氣。

  「如果是後者,你能夠重拾最愛的事,無論原因為何,我都只有感激。至於我是不是一開始知道,甚至後來才知道,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谷丹橙抬頭看著她,嘴巴動了動卻始終沒說話。

  她嘆了口氣說道:「你前幾年真的讓我很擔心。你父親利用你辛苦的實驗成果,讓你那個姐姐撿了便宜。當初我就覺得奇怪,他什麼時候這樣關心你?還幫你辦理在家自學,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原來……」原來是把她關在實驗室裡,專心的替他那個在美國就讀史岱文森高中的女兒完成申請學校的論文。

  那件事後來被小橘子自己發現,因為論文刊在美國知名的科學期刊,掛的名是谷青蘋的英文名字。

  小橘子在那之後就搬離谷家,住到王家名下的一間小套房,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誰也勸不動她。

  這孩子看似乖巧柔弱,實際上骨子裡藏著一股倔,平常時候看不出來,可踩中她的地雷時可就引爆了。

  她和孟亮晴曾私下想,以小橘子算得上寬厚的性子,即使不痛快父親的利用,斷不會這樣發作。也許是小時候曾聽聞其母的不幸,似懂非懂的事在成年後得到印證——其父和母親的結合,說穿了就是一樁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

  母親對父親的愛成為被揮霍利用的消耗品,母親被利用殆盡後又來利用她,為的還是傷害她們母女至深的另一對母女,於是谷丹橙終於忍無可忍!

  柳尚春認為小橘子早該發作了,只是覺得她的方式像在懲罰自己。身為十幾歲的小女生,她真的承受太多了。

  在小套房裡當了幾個月的宅女,小橘子終於開始會往外跑,她觀察了一陣子,小橘子常去的地方不外乎書局、大學圖書館、孟亮晴的研究室……和甜點烘培的課程。除了最後一項,似乎也沒什麼奇怪。但就是最後一項,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她也就不過問她的忙碌。

  這樣神神秘秘的年復一年,小橘子臉上的笑容多了、蒼白的氣色也紅潤了,某日仔細看,她驚覺小橘子長大後越來越像她那個集天下之爛於大成的老爸。

  這實在不知道該昏她開心,還是傷心。

  前些日子她還聽孟亮晴說,小橘子帶了一個俊秀得像明星一樣的帥哥去她的研究室。那男孩是哈佛的學生,好像是來游學什麼的,至於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孟亮晴沒說,可能也不是很清楚吧。

  孟亮晴說,那男孩很顯然不是小橘子特地帶來給她看的,而是真的來借實驗室,因為兩人那一整天就一直在跑數據,不像情侶,倒像是伙伴。

  之後的日子裡,那個男孩時不時的會出現在研究室。孟亮晴注意過,那是個可能取代無法再生資源的研究主題,題目夠大,卻是前途艱辛。

  孟亮晴喜歡有夢想的年輕人。

  她開始覺得不對勁是某一日她下班後,一切准備好要就寢時忽然想到有部機械未關,那是一部要價近五百萬的機器,要是燒掉,維修費可能要她一個月的薪水不止!於是她火速的起床穿衣,返回研究室。

  然後她發現研究室的燈還亮著,小橘子還在那裡跑數據,天!當時是凌晨三點多了耶!

  她問她怎麼還沒回去?小橘子笑一笑說,跑了一整天的數據,改了幾個程式都不滿意,他們很失望。

  他們?失望的應該是那男的吧?小橘子一向用游戲心態在研究上,何曾看過她這樣認真過?她那認真的樣子,讓她想到小橘子那個傻瓜媽媽。

  當孟亮晴告訴柳尚春她的擔心時,柳尚春還笑她,小橘子才十六、七歲,沒那麼嚴重吧?那天的話言猶在耳,就發生了這種事!

  其實真正的情況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前幾天小橘子的樣子還好好的,也還看到那個男的,沒隔幾天小橘子就從航廈的樓梯摔下來進了醫院,聽說是追著那個男的到機場。

  追?那男的要離開,小橘子不知道?

  柳尚春直覺認為,小橘子和那個帥哥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可她也明白,連一向和小橘子有話說的孟亮晴都沒辦法問出什麼,更不會告訴她。

  看著谷丹橙才幾天又瘦了一圈的秀氣臉龐,她心疼的說道:「你啊,就算不替自己想想,好歹想想你媽,她要是知道你過得不好,會有多難過。」

  谷丹橙看著外頭的陽光。「尚春阿姨,當年我爸利用我替青蘋寫論文投刊時,我只是覺得很生氣,仔細想想,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爸和青蘋本來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是我自己警覺性不夠,東西被盜用了,我雖生氣,卻還能說繳了一次學費,可這一次……我真的覺得被騙了。」

  柳尚春嘆息,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太出色的才能果然容易被覬覦,如果我沒有化學這方面的才能,我爸和……

  那個人也不會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沒有這樣的算計,也就沒有後來的那些傷心了。怪不得很多人都說,平凡才是福。」

  「你啊,也別想太多。」

  「尚春阿姨……我媽真的很可憐!以前覺得喜歡上我爸這樣的男人,她真的是個笨女人,後來自己也成了笨女人之後才知道,那種被喜歡的人利用而不被珍惜的痛!」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哽咽的說:「不過我比她幸運,起碼那個人點到為止就跑了,不像我媽……」

  「你能這樣想就好。」

  「以前總覺得大智若愚是傻瓜才會說的話,有能力為什麼要裝笨呢?現在才知道那些‘傻瓜’才是真正聰明的。只是這樣的聰明是要歷經多少對人性的失望才累積的呢?」

  這孩子。柳尚春勸道:「每道傷如果都能讓人成長,讓未來的人生更圓滿,那麼這些傷是值得的,就怕傷白受了。你是個頂聰明的,人也樂觀,一定懂。」這孩子表現得太穩重,她反而會怕。

  谷丹橙靜默了下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前陣子和舅舅吃飯,他問我要不要去英國。」她的聲音低低的。「我想等傷勢好些就出發。」

  「到劍橋還是倫敦大學?」這兩所都算得上是世界理科名校。小橘子又是成員以高智商聞名的門薩協會會員,手上有幾篇未完成的論文,而這些東西皆出自於十七歲女孩,相信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教授們會驚靈不已。

  谷丹橙搖了搖頭,「那些論文……以後再說吧,現在我只想好好的休息。」

  「也是,那就別急著出國。」

  「我想找所學校好好休息。」

  「咦?」

  「英國……應該也有學店吧?!」

  柳尚春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她。「你、你腦袋沒摔壞吧?要不要做個斷層掃描或核磁共振?」

  學店?一個天才到學店裡去「休息」?!

  谷丹橙一笑後不再多話。

  柳尚春終於明白,小橘子真的受傷了!以前無論有多不開心、多受傷,她最愛的化學能慢慢的將她療愈回來,可現在……

  不是說不進名校就是放棄做研究,但學店?天,誰來告訴她這一場惡夢!

  那個殺千刀的男人到底是誰!

  七年後

  一家名氣響亮的五星級飯店。

  面對大街,一面挑高設計的落地窗,略顯深色的特殊強化玻璃既可適度擋去過強的陽光,也可適度保有飯店內客人的隱私。

  這個盆地都會,從每年的五月開始,天氣總是炎熱悶濕到讓人受不了。外頭飄著不大不小的雨,正好淡了這悶溽的熱氣。

  寬敞而富麗堂皇的大廳規劃了幾大區塊,兩邊是咖啡店和精品店,中間靠內側則是弧狀的櫃台。櫃台前穿著整齊劃一、姿容優雅的櫃台人員正客氣禮貌的處理著入住業務或接聽客服電話。

  櫃台前的不遠處規劃了一區禮品商店和座位,讓等待辦理入住客房的賓客消磨時間或略事休息。

  下午四點多,很多入住的賓客會選在這個時段Checkin,一個外國旅團和一些陸續進來的賓客讓櫃台人員忙得不可開交。

  飯店入口處的玻璃旋轉門轉動,兩名欲入住的賓客拖著行李箱,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組合令人側目,不過真正令人多看了好幾眼的是那名高瘦美男,第一眼也許是因為那身合身西服營造出的菁英形像,但當人看到那張俊秀到只能用漂亮兩字來形容的臉蛋時,那些手工西服、身上的精品全成了陪襯。

  在等候區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高瘦男子在坐下後不久電話就響了。

  那是一通重要的電話,他起身走到較不受聲音干擾的地方接電話。「喂,我是高允琛。」

  通話約莫五、六分鐘,偶然一個回頭他發現尤特助已經排隊要去Checkin,他向等候區移了幾步,這時有個人快步的走向等候區,由於速度太快,還不小心帶倒了他的行李箱和一旁的幾個紙袋。

  女人手忙腳亂的扶起行李箱和紙袋,氣喘吁吁的在他旁邊的位置背對著他坐了下來,一坐下就忙拿著手上的雜志掮風,那模樣像是十萬火急趕過來似的。

  那是個打扮得中規中矩的女人,上班族標准的兩件式套裝,套裝的款式還特別的老氣,盤起的發彰顯著干練精明的形像。方才匆匆一瞥,好像還看到她戴了副黑框眼鏡,高允琛不自覺的想起尤特助前些日子和秘書Diane在討論穿著有時隱含著深藏的意涵。

  所以,這女人全身上下都在向全界宣告,我年紀很大,我很厲害!

  就以衣著和打扮來看,大概是四十幾歲人,可奇怪的是……感覺上又似乎很年輕。

  高允琛將注意力又拉回和客戶的電話上,正要轉過身時,那名背對著他而坐的女子做了一個將雜志卷成筒狀輕敲著額角的動作,他的心頓時漏跳了半拍,那熟悉到令人懷念的奇怪習慣,那是……他不自覺的朝那女子的方向靠近。

  女子的手機響了,她忙接起,「……什麼?不是原來的飯店嗎?」

  高允琛繞到另一邊,可在女子比較不易察覺的角度觀察她。聽到她講手機的聲立日,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隨著腳步的移動能夠越來越看清女子的容貌……

  真的是她!谷丹橙?!

  谷丹橙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鏡,接聽著手機,臉上表情由錯愕、不可思議到憤怒,以及極力的壓抑著憤怒。

  她現在真想仰天長嘯!什麼鬼,今天一早她還特地打電話再確認一次飯店沒錯嗎?這個天兵助理還說沒錯。

  這一年因為這位天兵助理她已經跑錯三個地點了!再這樣下去,拿著紅包跑到人家公祭場合祝賀人家新婚愉快的事情指日可待。

  「吼!差一個字而已?差一個字就差很多了好嗎!你忘記上一次的老爺酒店,你讓我到老人會館去接盧博士嗎?你的錯誤要錯幾次?算了!」當務之急不是罵人,她得趕快趕過去了。

  谷丹橙匆匆的拎起腳邊的紙袋,如同方才十萬火急的衝進飯店,此時又十萬火急的飆了出去。

  目送著谷丹橙匆忙的身影,高允琛直到她消失在玻璃旋轉門的另一端仍呆望著。

  「高先生?」尤特助辦理好了Checkin的手續,見高允琛不知道看什麼看得眼都直了。見他沒反應,他再喚了他一次。「高先生。」

  「嗯……辦理好了嗎?!」回過神,神色淡淡的,他又恢復到那個總和人保持著距離的菁英形像。

  「是。」兩人一起走過去取行李,尤特助略後高允琛半步的距離。

  尤則寬四年前進德信集團,兩年前調到高允琛身邊當特助,安排調度高允琛的行程和工作行事歷很有一套,可除去公務,他和秘書對高允琛的私事了解有限。

  德信集團的大權一向掌控在高老太爺手中,資質平庸的高董事雖是獨子卻始終沒被允許進入德信的核心,老太爺獨獨看重隔了一代的高允琛。

  聰說,高允琛是高董事的私生子,一直養在外頭,後來婚生的少爺身體健康出問題後,他才被接回高家。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的兄弟理應勢如水火,可奇怪的是,兄弟倆感情似乎也沒那麼糟。

  尤其寬第一次在一個宴會場合看到高董事夫人和老板的互動,私生子對上正室夫人不是該互當空氣,或者在時不時的眼神交會中擦出幾許火藥味?沒有!完全沒有!他們之間的互動全然和樂融融,一派的河清海晏,若不是知道這是大媽和小三之子的互動,還以為是在拍孝親月的文宣。

  德信在幾年前並下了國內某電子公司時就有傳言說,總部可能會從美國移回來。這是老太爺的意思,去年下的決定,因為處理一些相關法令、人事事宜,一直到今年才正式遷回。

  高允琛的職位不變,工作內容當然也大同小異,就連每年挪出一個月以上不等的時間到各大學任教一事也不變。

  任教?不要懷疑,他家老板是哈佛博士班畢業,發表的論文常被權威人士引用,幾本經濟學方面的著作仍是該領域的熱門書。

  撇開這些不說,光是他的外表就足以迷倒一堆人。話說他剛調到老板身邊時也常不自覺的偷看他,報告事情時更不敢正眼看他,這種情況可是持續了好久哩!

  一百八十六公分,標准的九頭身,東方人的神秘氣息和立體深邃的五官更是在另類的衝突中揉合出驚人的效果,高允琛不論往哪兒一站,就是能引人注目,仿佛是天生的萬人迷。

  聽說他曾經有幾次在路上被星探搭訕,其中有一次還是個享譽國際的大導演。

  頂著名校光環,又是集團總裁,長相比時下男星帥,在美國時就是許多學小幦】妥的人物。

  照理說管理一家大集團已經夠忙了,不知道他為什麼每年得挪出一個月以上不等的時間到各大學任教?說真的,那很累!

  原以為回國之後,不知道這不成文的慣例是否會取消?沒想到他前陣子主動提了。這年頭老板說的是,主子都不嫌累,他就乖乖的安排。

  才放出消息就有多所學校主動來接觸。由於高允琛這陣子忙,目前還沒認真考慮過哪家,不過有家國立大學是透過高老太爺透露約聘之意,這家的機率是較高的。

  說到這個,他想到方才在排隊Checkin時接聽了幾通電話,除了他們回國前老板要他追的房子的整修裝潢進度外,另一通就是有關客座邀聘的事。

  「方才等候Checkin時成陽大學的劉院長來電,想聘請您為客座教授。他說,如接受一學期,一個月也可以。」擺明就是打算用他的名氣衝高學校知名度。

  一般學校對於客座教授、副教授,約聘期大多是半學期或一學期,當然有必要可再延,聘期一個月較少見,一些學校對於國外的特殊人才邀聘方有此通融。

  「成陽大學?」高允琛在腦海中搜尋著對它的印像,這家學校在美國時好像就打過電話了。「回絕掉他。」

  「是。」可他想,那一位似乎不會這樣輕易放棄。

  也是,現在私立學校太多,少子化造成招生不易,許多私立學校為了不泡沫化、邊緣化,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有些則釋出優惠專案,只要以錄取國立大學的成績來讀該校,四年免學雜費,外加每學期有獎學金……當然也有學校高金聘名師,即使達不到衝高招生的目的,也提高了學校的知名度。

  出了電梯後,要各自回房時,高允琛想起了尤特助好像提過要回家走走。「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把行李安置好就走。」

  高允琛有些訝異,本想等一下讓他帶路去覓食的。他十二歲就被送到美國,對這裡算不上識途老馬,七年前他回來過,有些店、有些記憶因為太久不去碰觸仿佛都模糊了。

  「高先生?」

  高允琛緩了半拍才反應。「我知道了。」

  用門卡刷開飯店房門,放好了行李,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幔……還不到下班時間,可樓下街道上仍是車水馬龍。眺望向遠處,高樓大廈林立,他想起方才谷丹橙匆匆離去的身影,那麼匆忙是要去哪兒呢?

  長長的吐了口氣後他拉上窗幔轉回房間。他一定是長途飛行太累了,才會被這些有的沒的情緒困住。好好洗個澡,然後下樓去用個餐,再來真該好好的敲定學校了。

  脫掉西裝外套掛好,他扯松了領結,打開行李箱拿出了換洗的衣物。他想起有幾箱行李明天才到,早些時候尤特助已經替他准備好新的貼身衣物。

  他走過去將幾個紙袋拿了過來,要找出換洗的衣物。第一個,不是。第二個,不是。第三個終於找到白色貼身綿衫,內褲應該是在第四個紙袋吧?他連看都沒看,手一探拿出了另一個綿紙包裹。

  這是什麼?撕開綿袋交疊處的貼膠,一件黑底豹紋的情趣內衣掉了出來。

  高允琛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出現幾秒的錯愕。「這是……」

  尤特助買來收藏的?他應該沒那種癖好。拿錯袋子?不對,他從商店上車前還確認過。那這是……

  他想起谷丹橙離開飯店時好像也提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紙袋走,她正好就坐在他擱置一堆行李的位置旁邊。

  不會吧!

  34F?咳……

  她那麼瘦,是他有眼不識泰山,還是她真是深藏不露?不能再想,再多想就失禮了!高允琛把內衣放回袋子,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會再見面的,他相信。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三章

  成陽大學理工學院辦公室,一場期中的例行性會議開得所有的老師不是臉色鐵青就是面有菜色。

  一群教授、講師魚貫的由會議室走出來。

  谷丹橙低著頭坐在原處,她一向習慣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再離開。眼見人走了大半,她起身正要往外走時,化學系系主任忘了披在椅背上的外套返回來拿。她看到谷丹橙,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今天院長火氣可真大,是不?」

  谷丹橙矜持的笑了笑不搭話。這話說得輕松,可暗藏玄機,她要是附和著主任,相信不久會有類似「那個XX系的講師居然說院長真的是老了,只有老人脾氣才這麼壞……」之類雲雲的。相信她,女人在三十以後,無論多加幾個十歲,「老」字永遠是個忌諱,對當事人的殺傷力絕對不亞於胖子在乎別人說他胖。

  可她要是不附和主任又白目的反駁,那是擺明和她杠上,絕對也是個麻煩。所謂明哲保身,也要慎防禍從口出。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主任實在對谷丹橙這種老是不接招的人恨得牙癢癢的!

  「欸,這年頭十對夫妻就有三對不生,想生又不見得生得出來,少子化的結果就是學校招生辛苦。」劉主任誇張的嘆了口氣,十分的無奈。「咱們學校是私立學校,如果師資方面又良莠不齊,那問題可真的是大嘍。」

  「主任說的是。不過,學校老師都很努力,應該沒這個問題。」這女人……方才院長那席警告性濃厚的話,想必重傷了主任異常脆弱的心靈。

  通常,心靈受創,她一定會找幾個沙包出氣,而谷丹橙常能脫穎而出,榮登首選。理由簡單,因為她位居低下,而且還曾讓劉主任不順心過。

  兩年前,同校申請講師資格時,劉主任的侄女和她都通過系審,但她侄女在外審一關被刷下,那也不是她的問題吧?而且,她真的真的已經很保留實力了。「學校的老師當然都很努力,只是樹大必有枯枝,難免還是會有害群之馬。」

  谷丹橙認同的點點頭。

  看她一副很受教的樣子,劉主任從院長那裡受的鳥氣無處可發,忍著又難受,索性轉為人身攻擊!「你應該不知道吧?當年如果系主任是我,你系審鐵定過不去,那是什麼低學歷!」

  谷丹橙直想嘆氣。為什麼人們總是把學歷和能力劃上等號?她的學歷幾乎自學,然後再去參加考試評監,不參與完整的主流教育,不表示她沒有專業能力。而且好歹人家她也是喝過洋墨水,留英的。話說回來,她也遇到過一路名校畢業,可還是草包一個的人啊。

  「咱們學校講師初聘一年,續聘也是一年,今年你的續聘期到了吧?你說……..這會不會是你最後一年在成陽?!」

  「謝謝主任提醒,我會努力的。」

  劉主任氣不打一處來,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這家伙還一臉誠懇的說她會努力?

  「哼,你最好會努力!」

  眼見劉主任的高跟鞋踩得「叩叩叩」的遠去,谷丹橙吐了口氣,拿起側背帶撈上肩。

  她這兩天走什麼好運,昨天她和幾個自學教育時期的好友約好去給晴晴阿姨慶生,晴晴阿姨那天兵助理居然給她報錯慶生飯店!就想說慶生地點是「樞門美女」敲定的,怎麼會敲那種五星級飯店?果然,又是一字之差,無星和五星之別。

  兩個地方還相差半個多小時的車程!跑錯地方也還好,遲到些時候就是。最要命的還在後頭,她到的時候別人的生日禮都奉上了,她的生日禮是和尚春阿姨一起送的,兩人還為此密謀了好一段時間,看了不下數十款商品,最後才敲下那款要價十多張小朋友的內在美!

  看著她風塵僕僕的趕過去,柳尚春在她初來乍到時就神氣的對在場諸位說:「你們那些禮物都不夠勁爆!我和小橘子合送的這個包准讓你們大開眼界!」

  孟亮晴也來了興致。「好期待啊!」

  柳尚春拿過紙袋遞給壽星。「生日快樂,給你最溫柔的擁抱。」

  在六七雙眼晴的注目下,當然得把禮物拿出來秀一下。孟亮晴笑咪咪的從袋子拎出兩塊布,一抖開,原本屏氣凝神的等著欣賞「曠世巨獻」的一群人怔了幾秒,然後哄堂大笑。「哈哈哈……果然有夠勁爆,我們真的大開眼界!哈哈哈……」

  「男性三角內褲!哇,超級名牌貨耶!」

  「哈哈……果然是最溫柔的擁抱啊。」

  孟亮晴失笑的說道:「這是你們送我的禮物,一人一件?」

  柳尚春錯愕的看了谷丹橙一眼,谷丹橙則回以「怎麼會這樣」的一眼。她、她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啊!

  這件事她想了很久,從她在百貨公司買下那件豹斑胸罩一直到她送出禮物,這當中大小事件鉅細靡遺的想了一遍。她覺得最有可能是她跑錯飯店時,在大廳的等候區提錯了別人的紙袋,她記憶中自己坐的位置旁邊好像放了不少行李。

  現在有很多紙袋設計都走簡約美學,常常是在一整面白上頭出現一小行燙金品牌Logo。這樣的設計簡單大方,可相似度也高。

  昨天的慶生會她被灌了不少酒,所以一直到今早出門上班前她才打電話告訴飯店這件烏龍事,順道詢問有沒有賓客發現有人拿錯了紙袋?早班人員說前一梯次的人員已下班,沒交代這樣的事,會再替她詢問。

  這樣的答案讓谷丹橙有點沮喪,但還是得把拿錯的東西還回去。

  匆忙到校上了幾堂課後她就來開會了,會議上雖沒被點名挨罵,但這絕對不是場愉快的會議,會後又有人來挑釁,唉,真是烏煙瘴氣的一天!

  深呼吸,微笑。

  「嘿,不錯嘛,還笑得出來。」何菱拍了一下谷丹橙的肩,頑皮的眨眨眼。

  「我方才看到你們系上的劉主任臉色不佳的走過去,以為你已經慘遭毒手了。」

  「我的確是慘遭毒手了,只是運氣好大難不死而已。」

  她那苦哈哈的表情讓好友忍不住揶揄她。「我以為現在除了男性內褲外,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打擊到你了。」一想到谷丹橙和柳尚春在老媽生日會上鬧的笑話,她還是忍俊不住。

  「你饒了我吧!」

  何菱是孟亮晴的女兒,兩人算打小認識,可真正走得近反而是長大後在同一所大學任教。

  谷丹橙笑嘆。「還是你們商學院風平浪靜。」

  「商學院平靜?哈,只要談到錢的都不會平靜啦!不過咱們學校的理工學院倒是比較特別就是。沒辦法,你們系所有幾只鬥雞,一只鬥雞頂多據地為王,幾只鬥雞在一瑰就成為羅馬競技場了。」

  提到這,她說道:「我們商學院最近倒有件大事,話說商學院院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直致力於咱們商學院在各大專院校商學院的能見度。你也知道,這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學術機構能夠讓別人注目的,不外乎忽然哪天有哪個老師、學生,發表了幾篇驚世絕黯的論文,要不就索性抱個國際大獎回來,再要不就是哪個畢業生成了名人。」

  「我倒覺得找個名人回來是最快的方法。」谷丹橙沒多想的說。兩人在一株大榕樹下的椅子上坐下來。

  「正解!有個各校競相爭取的超級大咖我們院長注意很久,還驚動校長去邀聘,誰知道人家還是不賣他面子。」

  「這麼大牌!」

  「欸,沒辦法,誰叫人家真有本事。說長相有長相、說家世有家世,說墨水,人家還真有墨水。」

  谷丹橙笑了出來。「要什麼有什麼,說得好像百寶箱。」

  「那一位以往在美國時,聽說任教的都是一些名校。咱們學校啊……不上不下的,我要是他也會回絕吧。」

  「對方回絕就算了,再找下一個就是。」

  「去哪兒找這樣頂尖人物?而且我們院長又豈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他加碼薪資,人家根本看不上,他現在正想盡辦法一搏,最近看到他都可以感覺到他渾身散發著一股Allin的氣魄和孤絕。」

  「看來是志在必得。」

  「誰說不是呢?不知道打哪兒打聽到人家住的飯店,就怕是要二十四小時對人家緊迫盯人。」

  「瞧你把你們院長說得……」谷丹橙忍俊不住。「不要小看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執著。」

  谷丹橙想到商學院院長那圓滾滾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口袋的手機響了,何菱也差不多要走了,兩人就此別過。谷丹橙看來電顯示,是那家飯店的電話,急急的接起。「是,我是谷丹橙……」

  飯店櫃台小姐有禮的說:「您早上打來電話,谷小姐的確和我們飯店的貴賓拿錯了袋子。」

  谷丹橙忍了一整天的烏煙瘴氣,總算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了。她語氣輕快了起來。「真的嗎?那好,我馬上把東西拿去換。」

  「是這樣的,小姐,那位先生說你造成他很大的困擾。」

  「困……困擾?」除了洗澡後發現沒有內褲換之外,還能有什麼困擾?也不一定,萬一他一樣也是送人的禮物呢?也許,當對方當著其他的友人面前拆禮物,他也體驗過那種一千頭神獸奔過胸口的感覺。

  「是的。」

  「我很抱歉,也願意補償。」既然錯在她,那她得表現出誠意。「對方說這樣的陰錯陽差也是一種緣分,請你作東請吃一頓飯,地點在我們飯店就行了。」

  「好。」她記得那天在飯店櫃台前好像都是外國人,她在英國待了幾年,交談沒問題。

  「他還有個要求。」

  「是。」

  「請務必盛裝赴宴。」

  「……」

  梳妝台的鏡子中映出一張如同木蘭花般的嬌容,清麗中帶了些溫婉。

  秀麗的眉下有一雙偏長的大眼,高挺的鼻和小巧的嘴,這樣美麗五官想必是許多女生羨慕、男人注目的。

  谷丹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其實談不上多喜歡,因為太像她父親。那個她一年中連絡不到幾次的父親。這一兩年算是連絡得較頻繁了,曾經有段時間,父女有多年不曾連系。

  人的長相很有趣的,有人從小到大模樣變化不大,只是抽高變寬而已。有些人卻是小時一個樣,長大後又是一個樣,當然整形除外。

  谷丹橙七、八歲前長得極像媽媽,長相平凡的媽咪曾有些可惜的說,如果她長得像爸爸就好了,然後七八歲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相貌就一路像她爸爸靠擺。

  如今她真的就是一整個像父親,像媽咪的地方只剩細致白皙的皮膚和杏型臉了。

  有多久沒這樣端詳自己的長相?她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稍加打扮就是眾人的注目焦點。在英國念書時她對當地女孩一進校門就乖乖當學生,下課後漂亮的衣服一換上就是要揮灑青春的生活很能適應。

  原以為東方人大概吸引東方人,沒想到還有不少老外對她示過好。她想起了好友,那個有著英國貴族血統的黑發帥哥說過,她有一種屬於古老東方的,很神秘、低調而富有況味的氣質。

  她不是游戲人間的花花女,也不打算接受任何人的感情,應該說……無論男女生,大家可以是朋友,一起吃吃喝喝、愉快的享受青春,再進一步就不必了。

  而且說真的,接受異性追求又不是她的興趣,實在沒必要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上面。

  說穿了,她只是懶得打扮。勸她別「暴殄天物」的人總不免要來一句,女為悅己者容。就算不是打扮來讓別人看,自己看著心情好也好啊!問題是,她每天看自己沒有不好,這麼為了打不打扮的問題讓自己心情不好呢?

  到了成陽大學任教後,打聽清楚成陽的理工學院是陰盛陽衰,也就是女人當家,她樂得繼續「不修邊幅」。要知道當小咖要有小咖的樣,沒事別太漂亮、沒事別太能干、沒事別太年輕……總之,大咖所沒有,或已經逝去的,小咖即使有也要努力的不彰顯。

  平常上班她有好幾套「制服」,然後把整把頭發往上盤,老氣的眼鏡再戴上就可以出門上班了,整裝時間二十分鐘有找,方便又實惠。

  只不過現在為了賠罪請人吃飯,對方還要求她得盛妝赴宴。她起碼有兩年除了上班的套裝外沒有購置衣服了,不得已把以前在英國時候的衣服翻了出來,米色底,深咖直紋的麻紗料洋裝,腰間還有細版波米西亞風的麻花辮皮帶。

  這樣的穿著打扮偏休閑,不夠正式,可只是吃頓飯,沒必要穿得像要去頒獎或領獎吧?更何況,臨時叫她去哪找衣服穿?

  拿起臨時向何菱借來的彩妝組,她一向對這些紅紅綠綠的東西沒興趣。要不是何菱有事,她本想親自操刀的。沒關系,沒有彩妝師那就自己來,基本上她膚質和五官都不錯,就眉毛修飾一下,然後塗個口紅就好。

  把老處女式的發髻放下、眼鏡拿掉。谷丹橙看著鏡中麗人。「好像……還滿像樣的。」然後自顧自的笑了。出門前,她拿起放在玄關處鞋櫃上的媽咪相片親了一下。

  「我要出門了,請您保佑這頓飯真的能打發一個老外。」想了想,她停住了腳步。該不該送個什麼小禮物給他?她的視線和書櫃上一個怪異的陶土作品平視。

  就是它了!

  「你、你,你不就是那個……何菱老師的朋友……」

  谷丹橙在踏入飯店沒多久,就聽到一聲聲的「你、你」的,雖然聲音好像在哪聽過,可也不見得是指她,她也就沒打算停下,一直到她聽到「何菱」兩個字,她終於止步回頭。

  她的視線對上一個身材圓胖、五十開外的男子,不正是成陽的商學院院長。

  何菱她們商學院的頭兒!不會吧?何菱昨天還在說,他們院長卯上一個經濟學領域的大咖,非請到他到成陽當客座不可。還說,他們院長也許在人家下榻的飯店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結果她今天就在飯店巧遇他,那位大人物也下榻這家飯店?難道何菱的閑扯淡成為鐵口直斷,這位院長先生真的求才若渴到……二十四小時以飯店為家,只為了求到打響學院名聲的招牌?!

  「院長好。」

  「我記得你也在成陽任教嘛,理工學院的,你……」他想著措辭,雖然是學者,可他屬於嘴笨型的。「今天特別盛裝?」

  「我和朋友有約。」眼力不錯,還認得出她。秉持著知道得越少,麻煩越少的原則,谷丹橙當然不會主動問他為什麼在這裡。她笑著頷首然後說道:「那……我先走了。」

  運氣挺好,上樓電梯人尚未客滿,她快步進入。

  當侍者領著谷丹橙進到法國廳的包廂時,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近半個小時。她當然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對方,如果時間充裕,會提前約莫半小時到,這只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罷了。

  外面下著雨,飯店的良好隔音將雨聲全然隔絕。可有趣的是,明明是在大飯店的空調包廂裡,既看不見下雨,也聽不見雨聲,她卻可以想像雨勢和雨聲。就像回憶,明明都過去了,可有些事、有些人、說過了什麼話、彼此間發生過什麼事她都記得。

  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天,一場如同參加告別式的家庭聚會,以及後來忍無可忍的激烈爭吵……

  外頭傳來交談的聲音,谷丹橙倏地停止往回憶裡走。

  她是怎麼了?已經許久不曾再想起這段往事了,怎會在這時又忽然憶起?

  不要太相信回憶,裡面的那個人,不見得懷念她。

  包廂的門口有了動靜,服務生替賓客將厚重的門推開。

  谷丹橙止住因為回憶而勾起的紛雜思緒,深吸了口氣,她抬起頭想給對方一個誠摯的笑容。

  她原以為會迎上一張輪廓深邃的西方臉孔,可……對方輪廓深邃沒錯,卻是一張漂亮的東方人臉蛋。

  高允琛?!一下子認清對方的身分,她心跳漏跳了半拍,不可置信的瞪視著他。她的訝異慢慢的轉為……不知所措!她竟然、竟然不知所措!

  不是不曾幻想過,會不會哪天在什麼地方再次相遇,那時的她會用什麼態度面對?雲淡風輕的一笑、憤怒的怒目相視,裝作不認識的擦肩而過……想過無數次的場景,而今她卻不知道用什麼態度面對。這個人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方式,好像一直是這樣讓人措手不及,出現的時候這樣,離開的時候也是如此。

  高允琛走了進來。「你似乎嚇到了。」

  谷丹橙仍是沒說話,一逕瞪視著他。好一會兒像是確信他不會像在夢裡一樣不見,道才收回了訝異的視線,冷下臉。「我不清楚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但請離開,我和人有約。」她混亂的思緒慢慢平靜,想起她今天約了人。

  「很不巧的,你今天約的人好像正是我。」在她面前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將紙袋往桌上擱放。

  谷丹橙再度不可置信的看他,一想起紙袋裡裝的是什麼,一張臉端不住的乍紅!

  「你……你不知道裡頭是什麼吧?」她問得很沒氣勢。

  「不知道的話怎麼知道拿錯了?」他神色如常,不帶任何情緒。

  「我的東西呢?」

  谷丹橙默默的把拿錯的紙袋也放到桌上,並且拿回自己的,彼此間的氣氛沉悶得像在簽定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條約。「多年不見,你變漂亮了。」

  這段話像是一記雷,讓她蟄伏在體內的許許多多情緒趨醒了。

  是啊,多年不見,這些年他過得好不好?對於她曾經這樣喜歡、唯一動心過的男人她卻問不出口。因為他過得越好就越襯得她的悲慘!她當然也不希望看到他不好的樣子,可看到他如此神采奕奕,她就是很不痛快,那像是直接告訴她,沒有她的日子他過得很好!

  好與不好對她而言都不會是好答案。

  谷丹橙冷著臉似笑非笑。「怎麼別人說來像贊美的話,由你口中說出就變嘲諷?」她直視著高允琛。衣冠楚楚、氣色極佳,身上的飾品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甚至連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股居上位者的威儀,這是多年前的他所沒有的。

  所以,他怎會過得不好?不,他好得很!

  「丹橙……」

  「吃飯吧。別忘了這頓飯是你要求的,拿錯紙袋如果造成你的困擾我再度致歉,以往我還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很好笑是不是?好像一遇上高允琛,谷丹橙的人生就常徒生意外。」

  「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你不會想見我吧?」

  「多年不見,你變幽默了。」谷丹橙努力的讓自己心平氣和的面對高允琛。這個人很清楚她的罩門,他像個點穴高手,知道她渾身的穴位,知道打哪裡會讓她跳起來。

  高允琛點了點頭,「你不想見我的理由,變幽默的我也有很幽默的答案。」

  谷丹橙瞪視著他。

  「因為……我想見你了。」

  像是反射動作,谷丹橙端起前方的杯子朝高允琛潑去。

  高允琛微地側身,躲去了大部分的水,肩角沾些水漬。「你的幽默真該找一個懂你的人。很抱歉,那個人不是我。」谷丹橙站了起來,快步的往外走,這裡……不能再待了!

  再待下去,她會在不知不覺中又任由人擺布。

  面對高允琛,她的理智冷靜薄弱到像連裝飾都嫌不牢靠。

  一直都是這樣!她很清楚,所以她只想和他保持距離。

  匆匆的推開包廂的門,她和某個通廊上的賓客差點撞個正著,「抱歉!」只見眼前人影一花,她不減速的往電梯方向走。

  「這人怎麼回事……咦?那不是……」短胖的男子順著谷丹橙的背影看去,認出差一點撞上他的人是誰。「何菱的那個朋友!怎麼今天跟她這麼有緣?她不是說和朋友有約,怎麼鐵青著臉衝出包廂?」商學院院長有些納悶,忍不住多作聯想。

  好像有八卦的味道!還是說,他莫名其妙的成為什麼案子的最後目擊者?嗯……好奇心足以殺死一只貓!雖然說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事,但有時候還是要控制一下好奇心。他忍不住盯著包廂的門看,誰知道門卻無預警的被推開,他被嚇得叫出聲。「哇啊!」

  由包廂走出來的高姚男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由他身邊走過。

  「嗅?那不是……天!天吶……」他急忙的趕了上去。「高先生,高允琛先生,請等一下……」

  這頭的高允琛被商學院院長纏上時,那頭的谷丹橙已到達一樓大廳。

  她站在飯店內瞧著外頭仍滂沱的雨勢。「還下著啊……」

  看著斜飛的雨,她怔怔然的出了神。

  十七歲那年她和高允琛重逢的日子也是下著這樣的大雨,因為谷青蘋盜用她論文,和家裡鬧翻了的她幾年來第一次和家裡有了連絡。

  那一天老爸在飯店安排了家庭聚餐,她和青蘋因細故又一言不合的吵了起來,最後演變的情況又是以一抵三。這種多年吵法一點新意也沒有,她在拋下「你們一家三口慢用吧,我這外人就不打擾了」這話後就離席。

  老爸在大廳追上她又訓了她一頓,末了還要她回包廂,她沒理會他,繼續往外走,直接跳上一輛停在飯店門口還沒開走的計程車,把門拉上。

  「小姐,車上有客人了。」司機回過頭好意的提醒。

  「沒關系,小姐有急事的話就先送她過去。」車上的客人淡淡的開口。

  年輕男子的聲音低沉磁性帶些疏離感,淡默雅,谷丹橙忍不住側目,原本只是滿足好奇心的一眼,卻是百看不厭。

  高允琛?!是、是他嗎力五歲那年別後,他們不曾再見過面。十二年前的小橘子和十二年後的小橘子變化不小。那高允琛呢,十二年前的他已經是小帥哥,十二年後會長成更耀眼的男子,還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些年她總是不時這麼想著。

  她的期望當然是後者,長大後的小真哥哥應該是長得像旁邊這位吧?一想到他,谷丹橙心情好多了,方才和父親起爭執的不快也淡了許多。

  十多年不見,他現在在哪裡?過得如何?是不是還記得她,會不會早就把她給忘了?她看著雨斜打在窗上,忽然隔壁男子的手機響了,他接起。

  「是,我是高允琛……」

  谷丹橙回過頭看他。

  高允琛,她沒聽錯吧?

  原來老天對她還是不錯的。

  十二年中沒有任何連系,注定會見面的還是會見面。五歲的她太小,沒辦法讓喜歡的人記住她,老天爺在十二年後安排他們再重逢,是不是要彌補她的這個缺憾?

  靜待高允琛講完電話後,谷丹橙說道:「你好,我叫谷丹橙,綽號小橘子,只有小真哥哥會叫我胖橘子。我今年十七歲。我熱愛化學、數學,做甜點也算拿手。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大學院校的餐廳在十一點至一點左右是尖峰期,之後的時間通常只有稀稀落落的客人,因此如果下午不趕著上課,很多教職員會選擇離峰時段用餐。

  星期三下午何菱和谷丹橙都沒課,最近都不怎麼順風順水的兩人湊在一塊吐苦水。

  「……所以我就說嘛,那是不可能的!相親?MyGod,別逗了,我才二十七,二十七就去相親,那些三、四十的怎麼辦?」

  「當然還是不同嘍。二十七歲被逼著相親你還可以抗命,四十歲去相親只能認命;二十七歲去相親,你還可以嫌對方老,四十歲去相親,你只能被嫌老。二十七歲相親成功,你能說對方有眼光?,四十歲相親成功,只能說對方亂視加閃光。」

  何菱笑了出來。「果然差很大。」

  「晴晴阿姨點頭挑選的人應該不錯,去認識一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我有交往的對像了。」

  谷丹橙有些訝異的看著何菱。「是真的!」

  「別告訴我只有你看得見,我們都看不見。」話落,何菱立刻白了她一眼。

  她和何菱即使在不同學院任教,可每天中餐都一塊用,晚上也常到彼此家搭伙,甚至連假日也有事沒事的混在一起。而今天她說,她有交往的對像?谷丹橙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你喜歡的那個人我認識嗎?」她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嗯。」

  「認識很久,但是有感覺是這一年的事。」

  「你說的那個人不會剛好就是我吧。」

  何菱槌了她一拳。「人家跟你說正經的。」性子豪爽大而化之的她難得出現小女兒嬌態。「他是個很好的人,就是外貌上平凡了些,年紀上也老大不小。」

  綜合整理出個性很好的路人甲乙丙中年大叔一個,谷丹橙還是得旁觀者清的提醒一下。「你是‘外貌’協會的耶!」

  「我不在乎。」

  當事者都不在乎,她這手帕交當然就更不在乎。她忽然想起不知道哪個人說過,大凡戀愛中的男女都多少有急性病征,有人智商忽然急性下降、有人把鐵片刮石缸的嗓子當天籟。看來何菱是急性視覺障礙!這些患者,只要是情人所有的缺點一概視而不見。

  「那你之前干啥連我都瞞?」

  「怕你會笑我。」

  「今天說就不怕我笑?」佯裝著不滿,她接著地說:「那你今天提是打算和盤托出嘍?說吧,坦白從寬,是哪個男人讓我們美麗的何老師認栽?」

  「就是……我們院長……」

  谷丹橙一怔,一張有點年紀又不太賞心悅目的臉出現在腦海。「那個……你有沒有少說了什麼?」例如,我們院長……的兒子,我們院長……的侄子什麼的。

  「沒有啊,我交往的對像就是我們商學院院長。」

  「他?!他五十好幾了吧?」

  「四十二,他才四十二!」

  那也就是未老先衰得厲害,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的女人叫美魔女,那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老的男人要叫什麼,醜魔男?

  「欸……」何菱推了她一下。「I啥不說話?」

  「你……咳……喜歡他哪裡?」

  一提到男友,何菱眉眼俱笑。「他很好啊,有學識、很幽默,最重要的是穩重誠懇,他給我滿滿的安全感。」

  谷丹橙看著她笑意盈然,那樣的笑容滿足而開心,她真的在這段感情裡很愉快呢。其實那就夠了,再登對的金童玉女如果在一起不開心,再登對也沒用。

  「我知道了,在晴晴阿姨面前,我會替你多說好話。」

  何菱開心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的,我媽咪老說你聰明通透,我倒覺得你是大智若愚,像你這麼善解人意的女孩,不知道哪個有福氣的男生會娶回家。」

  谷丹橙好笑的看著她,「你就用力的誇吧,都不知道和你站同一陣線福利這麼好。噢噢,等等……」手機響了,她看了下陌生的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您好,我是谷丹橙,哪裡找?」

  「我是高允琛。」

  「……你怎麼有我的手機號碼?」谷丹橙心跳得好快。

  「飯店櫃台給的。」

  「這是泄漏個資吧!」谷丹橙有點不痛快了起來。「我們的情況較特殊。」

  深吸了口氣,她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咱們上一次見面的理由,很顯然目的還沒完全達成。」

  他指的是那頓飯沒吃成嗎?拜托!那種氣氛下吃飯會消化不良好嗎?

  「你選一家喜歡的館子去吃飯,我彙錢結清。」

  「34F的黑色豹紋內衣還在我這裡。」

  谷丹橙一張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你你……」

  「我現在在你們學校。」

  這對谷丹橙而言又是另一個打擊。「你不會又是從飯店櫃台那裡知道我在哪兒教書的吧?」她只有留下手機號碼給櫃台,方便他們找到失物時連絡她,可櫃台應該沒那麼神通廣大到憑手機號碼就知道她是老師,在哪裡任教吧?

  「你知道嗎?當你在一件事情上很努力的時候,連老天都會幫你。」

  在一件事情上努力,高允琛努力什麼?他想知道她的消息?

  「你到底想怎樣?」

  「你們學校還不小,我現在在行政大樓這邊,你要不要來帶我,一方面拿回自己的東西,一方面帶我逛逛校闔?」他語氣極自然,像彼此是_良好的朋友。

  「何必這麼麻煩?你把東西放到警衛室,我身己過去拿就好。」

  「為了避免胸罩變男性內褲的悲劇再度發生,在親手交給你之前,我不打算讓這紙袋離開我的眼皮底下。」「我很忙,我……」

  谷丹橙來不及拒絕,高允琛就說:「很好,看來終於有共識了。我也忙,你要來找我,還是我找你?後者可能比較麻煩,但你有名有姓,又知道你任教化學系,要找到你不會是難事。」

  「我、我不在系辦。」

  「如果你還是堅持我找你,我只得請人廣播了。啊,為了讓效果好些,就讓廣播者說,‘你的友人替你送來了豹紋內衣,請來領取’好了。」

  谷丹橙氣到說不出話來。這男人、這臭男人!以前的他有這麼無賴嗎?萬一她不出現,這家伙卯起性子和她杠上,真讓他這麼做,她日後得要忍受多少人的指指點點、外加嘲笑嘲弄?

  「你站在原地別動,我過去找你!」雷霆萬鈞的結束電話,她真的好想罵人吶!可當她的視線對上何菱似笑非笑的神情,登時心虛得很。

  「朋友送來什麼東西嗎,要不要我陪你去拿?」

  谷丹橙連忙直搖手,臉紅得很「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干笑的說道:「我……我出去一下,去去就來。」說完就逃也似的離開。

  高允琛,你真的是個麻煩!

  從民先館的中式餐館走向警衛室得經過文史大樓,高大的樓建築局限了人的視角。

  谷丹橙一步步的靠近和高允琛約好的地點,遠遠的就看到他高瘦的身影。多年不見,他還是像盞聚光燈似的引人注目,不,即使還是聚光燈,瓦數也不同,亮得刺眼。

  長大後的高允琛俊美秀氣,很像花美男,除了賞心悅目,沒什麼。可這回再見面,他仍是好看的,卻隱隱散發著居上位者的威儀和犀利,這樣有過經歷和淬煉的男人更具魅力,令女人趨之若鶩吧?

  他和她……像是兩個世界的人,這樣的認知讓谷丹橙莫名的沮喪,嘆了口氣硬著頭皮向前。

  靠得近些才發覺他似乎在和誰說話,有種不祥的預感促使她加快腳步,可不能讓他去和誰胡說八道!直到她看到高允琛說話的對像是誰,見苗頭不對想閃人時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高允琛已經量她了。

  天!谷丹橙僵著笑臉向前打招呼。「校長好。」這老人家近七十,不但耳聰目明,最厲害的是記人的本事。

  老人家微微頷首。「高先生認識谷老師?」

  谷丹橙忙著想否認。「那個我們……」

  「是啊,我們認識多年了。」

  「喔,這樣。」老人家嚴肅的臉上有絲笑容。「那谷老師可要多多的在高博士面前美言咱們學校幾句。」

  「……」

  「高先生,如果你肯來敝校的商學院當客座教授,所有的條件依你。」

  商學院,客座教授?谷丹橙看了高允琛一眼,多年前他盜用她的論文,那論文可不是經濟領域的。高允琛即使有學位和教授資格,也該是到理工學院吧?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海,不及深思,接著她又想到前些日子何菱說過,商學院好像相中了一個各校競相聘請的大咖,還說校長都出動了還是無功而返。

  那時何菱怎麼說的?誰叫人家真有本事,說長相有長相、說家世有家世,說墨水,人家還真有墨水……難道說,高允琛就是那口百寶箱?!

  「江校長治學一向是我所景仰的,更何況……」他視線看向谷丹橙,谷丹橙莫名的被柔情似水的目光洗禮了一番,心裡頓現了大難即將臨頭的違和感。

  高允琛勾揚起嘴角,唇畔的梨渦乍現。「憑著我和谷老師的關系,貴校一定在我考慮的名單中。」

  她和這家伙才沒有什麼關系!

  她正要開口解釋,老校長笑呵呵的道:「好!好!呵呵呵……」

  「對了,我性子孤僻,向來不喜和不熟的人接觸,貴校若有什麼章程計劃可由谷老師前來處理。」

  「呵呵呵……沒問題、沒問題。」

  「我這幾天比較空閑,再來會很忙碌。」

  「呵呵呵,我了解我了解。」

  「江老果然是學術泰鬥,我十分景仰。」

  「呵呵呵,客氣客氣。」

  谷丹橙看他們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言的當著她的面把她給賣了,而且完全沒有異議的談好價格,然後各自露出合作成功的滿意笑容。

  她終於忍無可忍的發出抗議,「校長,我是念化工的,我想……商學院的章程、企劃由該學院的人去辦比較好。」

  「你和高先生是熟識,為朋友都能兩肋插刀,更何況這點小事?呵呵呵,就這樣說定了。」校長開心的走向停在一旁候時已久的座車。

  谷丹橙眼見大勢已去,只有滿腔的悲憤。她火氣甚大的轉頭對高允琛噴火,「你到底要怎樣!」

  高允琛一臉無辜的聳肩。「我只是提出來說說,誰知道他全答應了,就好像一顆石頭大概值個十塊錢,商人標價十萬,可議價的空間很大,來了個阿舍連殺價都懶,我有什麼辦法?」

  十塊錢的石頭?「你們校長真是求才若渴啊!」

  「是啊。」她難得的認同。「所以連你這杯毒藥也喝了。」

  被說成毒藥高允琛一點也不生氣,他雙手交疊在胸口,「谷丹橙……」

  「怎樣?」

  「念化學的你應該多少也知道,時下治療一些絕症的藥物,大致而言都是毒藥。所以,我是毒藥還是解藥就得看看成陽的商學院夠不夠爛。」

  她好想揍他一頓吶!這家伙真的有夠自負,嘴上占不了上風,她生著悶氣的轉身。

  「谷丹橙。」

  「又怎樣?」不想面對他,連轉頭都不想。

  高允琛緩步走到她面前,遞出紙袋。「這東西別又忘了。」

  谷丹橙用力的抓過紙袋,片刻也不想多待的欲快步離去,手臂上卻傳來一陣力道。「還有什麼吩咐?」

  「都來了,你就當東道主帶我熟悉一下環境吧。」見谷丹橙瞪著他連動都不想動,他問:「你真的那麼討厭我?」

  「我很討厭你!我很討厭你!我很討厭你!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

  「看來真的很討厭。你看你,一生起氣來,連家訓都忘了。」

  「我家家訓?」

  「你媽咪不是說,越是不喜歡一個人就越要去接近他,也許哪一天就不討厭了。」

  「……」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四章

  再見到高允琛後,谷丹橙常想年輕時候的自己,如十七歲時,勇往直前,對他一心一意的她。

  「喂,高允琛,我喜歡你!」

  高允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當你還是顆小橘子的時候就常語出驚人,長大了爆發力更不容小覷了。」

  二十四歲的高允琛有張帥氣到讓經過身邊的女孩都側目的好看模樣,俊美、身材高姚,舉手投足散發著貴公子般的優雅氣質。「你知道的吧,好東西永遠不寂寞的。」

  她說話的方式很跳,他正經沉穩的思維方式跟不上。「嗯?」

  「我這人沒什特別的優點,就是眼光特別好,我看得上,別人也看得上。為了避免向隅,得先下手為強。東西是這樣,人也是這樣,你條件這麼好,爭取你的人一定很多,不先告白,萬一你是個講究先來後到的人,那我不虧大了?」

  高允琛有些尷尬的笑笑。

  「吶,雖說你條件一流,我也不算不入流喲,你要不要也先告白把我預定下來?」

  高允琛笑了。「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一定告訴你。」

  十七歲的年紀,真的是豪邁奔放,臉皮簡直是銅牆鐵壁制,結果一直到高允琛再度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還是沒等到他的告白。

  原以為那次在機場沒趕上他,這輩子只怕沒機會再見面了,卻沒想到隔了數年還有重逢的機會。只不過之前他們的相處好像都很忙,忙著討論論文、到實驗室裡跑數據,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她只要是高允琛想做的事,她就努力的幫他,真的好傻好天真。

  而現在呢,只要高允琛想要她做的事,她就得被迫的努力幫他,真是〇〇你個XX!

  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照明燈,這種大企業的辦公室格局和學校辦公室還是不同的,氣至就大大的差異。

  大企業的辦公室?谷丹橙也很想問,為什麼她一個理工學院的講師會倫落到私人企業來當跑腿打雜的小妹?而且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還是校長特許的!

  話說那天校長和高允琛當著她的面進行了「她」的買賣後,谷丹橙就「病」了。只要得去和高允琛連系任何事,她就生病。送文件,病了;送企劃書,病還沒好.,要簡報,請假看病中,總之,她只差沒住進醫院做做樣子。

  她以為事情就這麼算了,沒想到某日高允琛打了通電話給校長,說他公司很忙,要提前結束休假,擔任客座的事再討論。同一天她被校長召見,語重心長的告訴她,劉主任的父親是地方有力人士,一直想安插人進理工學院,理工學院續聘快到期的講師就她一個,他很為難,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但是,如果她有辦法讓高允琛到他們學校客座一學期,不!一個月,就一個月,他會力排眾議,護她到底。

  她完全懂了,也就是她能不能繼續保有這飯碗,高允琛是關鍵。

  老實說,成陽對她而言也不是非要不可,會選這裡的原因,不外乎這裡是北部大專院校中是谷騰豐這三個字較不具影響力的一家學校。她實在聽不慣那些人惡心至極的歌功頌德,再者,這裡沒什麼競爭,除了幾只鬥雞外,偶爾把那些小鬥小鬧拿來當消遣看也還不壞。

  符合這兩點需求的學校也不是沒有,只是那裡沒有何菱這樣的好友,而且為了等職缺,她可能要到處兼課個一年半載,或許更久,而且這次的事件也許多少波及何菱的院長男友。想了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字頭上一把刀,她把刀綁緊一些就是。

  來到高允琛的公司,她才得知他竟然是德信集團的老板?她怎麼記得德信的掌舵者是個老人?她這人一向不太注意興趣以外的東西,就連舅舅投資一度失利一事,還是晴晴阿姨告訴她的。

  德信連她這樣的人都聽過就表示規模不小,想不透這樣大企業的高層每天不是該忙得一天巴不得有四十八小時可用,他沒事干啥去大學任教?

  谷丹橙站到高允琛面前,他正准備外出,淡漠的看她一眼似乎沒准備交談。總不能人都出現在這裡了卻一事無成吧?她追上了幾步,「喂……」

  高允琛看著她一眼,「有事?」

  「……我要做什麼?!」

  「你會做什麼?」

  谷丹橙努力忍住怒氣,在眾目睽睽下,一整張臉都紅透了。「……我不是萬能的,但總有我能做的事。」

  「你找尤他會安排。」

  谷丹橙止住了步伐,嘆了口氣轉身,差點撞到一堵肉牆,她手腳伶俐的往後跳開。「不好意思。」

  一個身材中廣的胖子道:「欸欸,沒事吧?小姐,哪個部門的,好像沒見過你,新來的?」

  一連問了很多問題,不知道要回答哪個,那她就直接問自己想知道的就好。「我……請問,高允琛的尤特助是哪位?」

  「高允探?小姐,那位是總裁,如果你不習慣,也請叫高先生,直呼名諱很失禮,唉,年輕人就是不懂事,我就是尤特助,你找我有什麼事?」

  「高允……高先生要我找您,他說我要做什麼,您會安排。」

  尤則寬兩道像極了毛毛蟲的眉皺了起來。「小姐,您哪位?!」

  「我叫谷丹橙,成陽大學來的。」

  成陽?他想起她是哪位了。「啊啊,你病好啦?!」

  谷丹橙糗得一張臉都紅了。「托您的福。」

  「不是把成陽剔除掉了嗎,怎麼現在看來反而是機率最高呢?真是……」尤則寬嘆了口氣,「欸,谷小姐也別怪我說話直接,和高先生接觸的大學都是頂尖的,在美國是這樣,回來後前來接觸的也都是名校,成陽……算是勇氣可嘉。」

  谷丹橙笑了笑,尤則寬轉身回高允探的辦公室,她只得跟上。

  聽這特助的意思,高允琛是踢掉成陽嘍?她聽來的也是如此。

  「高先生很忙,可再怎麼忙,每年都會抽出一個月至半學期的時間到大學當客座。」

  「為什麼?」

  「不知道,明明就忙得分身乏術的人。」他倒了杯開水給她。

  「謝謝。」見他轉身要走,谷丹橙怔了怔,忙喚住他。「尤特助,我要做什麼?」

  「得請示過高先生,不過他開會時最忌被打擾,你可能得等上一等。」

  「還是……我先回去好了。」

  「我勸你不要,高先生一向不等人的。說到這個,你病了這麼多次,放他那麼多回鴿子,他還肯見你、成陽沒被踢掉,要不是清楚高先生的性子,還當你們有什麼匪淺的私交哩。」他看了谷丹橙一眼。

  「私交?他和別人可能有,我們沒有。」

  「他和別人也沒有。冷冰冰沒什麼情趣,哪個女人喜歡一座華麗的冰雕!別看他一臉超級桃花相,多少名門淑媛、頂級美女在他那裡碰了軟釘子。欸,和你說這麼多干啥?又多嘴了。總之,你還是待在這裡等候差遣吧,這一回他回來沒見到你,後果可是未知!」重點是,這丫頭放高先生鴿子的日子,那幾天高先生火氣特別大。

  可人家說和高先生沒私交,可能只是剛好碰到他的心情不佳吧?

  谷丹橙訕訕然的又坐回去。這家伙,他的時間是時間,別人就得配合他。

  一場會議約莫一兩個鐘頭,長一些三、四個小時吧?但都來了,就等吧。

  谷丹橙沒想到的是,她從早上八點多出現在德信,一直到下午六點多還沒等到人出來!問尤特助,他說,高允琛會開完直接驅車南下了。何時回來,不知道。

  谷丹橙又問:「他今天會返回公司嗎?」尤特助則說高允琛沒交代要訂飯店,應該會回來。

  從一早等到天黑,她的火氣越等越大。這期間她問過尤特助好幾次,他沒有一次可以給她肯定的答案。她就不相信他沒辦法連絡上高允琛!他是搭飛機出國,目前在飛機上嗎?還是他們認定她有求於他,只能傻傻的任人擺布?

  實在有夠惡質!

  尤特助說高允琛今晚應該會回來,她要不要賭這個「應該」?她覺得有必要把一些話說清楚,順道發泄一下她忍了一整天,不!應該說,打從高允琛再度出現後她就一直忍到現在的火氣!

  反正最壞的狀況就是丟了教職而已。

  谷丹橙這一等,等到眼皮用牙簽也撐不住,十二點、一點了……她的姿勢由正襟危坐、殺氣騰騰,到後來肩膀漸漸垮下,腰也軟下,到後來更直接窩進沙發,靠著意志力和生理時鐘搏殺,最後終於雙眼一閉找周公下棋去了。

  睡著睡著,谷丹橙莫名的轉醒,也許是窩沙發真的不舒服,睜開了眼睛睡意仍濃,可她看到落地窗前站了個身影,嚇得倒抽了口氣。「你、你……」

  「你等的不就是我嗎,怕什麼?」高允琛有些調侃的說。他手按下牆上的開關,燈火立即通明。

  谷丹橙一下子無法適應光亮,眼眯了眯,剛醒來,腦袋還在開機中。

  「幾點了?」雙掌貼著臉摩挲著。

  「三點多吧。」

  三點多?是太早,還是太晚?

  「等到這時候,你有什麼事要說吧?」

  谷丹橙的神智慢慢清楚了。她等在這裡不就是氣不過,非得等到他,好好把話說清楚嗎?

  「對!你、你這個人……」

  高允琛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肚子餓了,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谷丹橙的火氣冒了上來,本想拒絕,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他牽著走,「你晚上沒吃?」

  「如果你賞臉,這會是我今天,不,應該說是昨天和今天的第一頓。」

  要是別人,谷丹橙一定認為他在說謊,但是高允琛,他從以前就常常把宵夜當正餐吃,而且他的宵夜還很有可能是他的第一頓。谷丹橙看了他一眼,沒拒絕。而且說真的,她也餓了,中午吃了個三明治,晚上氣到吃不下。

  「這麼晚了,還有什麼可以吃?」便利商店當然有得吃,但那是最後的選擇,對於那些微波調理包她敬謝不敏。

  都會提供宵夜的地方不會少,可三餐正常,且不是夜貓子的她還真不知道哪兒有得吃。

  「你忘了,長春路附近有家提供宵夜的清粥小菜。」高允琛沒多加思索就說。「前幾天我還去過。」

  谷丹橙怔了一下。那家店是他們以往跑實驗數據到深夜沒地方吃晚餐時常去的,吃到老板夫婦都記得他們,還一直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

  那時她又開心又害羞,還故意拉著高允琛反問老板娘,「像嗎?」

  老板娘笑呵呵的說:「金童玉女,很登對!」

  高允琛的反應呢?他當場沒表示什麼,付完錢,找了個位置坐下後淡淡的說:「小孩子談什麼戀愛?」

  「是啊,我現在還不夠成熟,當然還不適合談。不過我總會長大吧?」她回答。

  高允琛那時候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對於她難得的深明大義有些訝異。谷丹橙吃了一口蠔油芥藍,「如果有一天我長大了,我們又出現在這裡用餐,同樣的情景又重演,那你會有什麼反應?」

  高允琛喝了口粥本來不想回答,可谷丹橙直盯著他等答案。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無奈的說道:「我又不是未蔔先知,怎麼知道幾年後我會怎麼回答?」

  「我雖然也不是先知,卻知道有些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高允琛失笑,「說你是小孩子你還不承認。」

  「我覺得無論是大人或小孩,只要你很努力堅信著一件事,連老天都會幫你!」

  高允琛看著她,神色仍是淡淡的,眼底卻有一抹她不懂的情緒。谷丹橙這才想起,重逢後,高允琛眼底常常有這樣的情緒,很復雜、帶一點壓抑和無奈……也許是因為太復雜,年紀太輕的她根本看不懂。不過她想,那不是討厭她的感覺。

  「好吧,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回答你。」那時高允琛這麼回答她。然後往她盤子裡夾了蔥燒花枝給她,並細心的將她不吃的蔥夾回自己盤子。

  「放心,絕對會有那麼一天的。」十二年她都可以等了,區區幾年!呵呵……大人就是這樣看不起小孩子。

  谷丹橙忽然覺得十七歲那年的她哪來那樣的厚臉皮和堅定的信念。

  坐在高允琛車子的副駕駛座,她回想著過去的點滴。如果可能,她真想頒一個回憶鉅細靡遺獎給自己!那麼多年過去,只要是高允琛留給她的所有回憶她都記得好清楚,清楚到像是事情昨天才發生。

  與其說她記憶力強,還不如說這些記憶被反覆的回味後已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高允琛不告而別後她傷心欲絕,塵封了一切關於他的事,可……所謂的塵封也不過是強迫著自己不去想,哪裡是真忘。

  「在想什麼?」高允琛看著像是在發呆的谷丹橙,開口問道。車子裡有另一個人,沿途卻沉默不語感覺有點怪。這麼想他才真的奇怪。平常時候他喜靜,即使有其他人,大家知道他話不多,也不愛別人話多,通常他不開口,別人也不會說話。

  也許是因為旁邊是谷丹橙,從前的她多話,而他也很習慣。

  谷丹橙看了他一眼,隨便接話,「……等一下要點什麼?」

  「大概是蠔油芥藍、蔥燒花枝、皮蛋豆腐、塔香茄子……對了,還有一塊老板家自制的豆腐乳。」他說完又補了一句,「這麼多年,還是那熟悉的味道。」

  谷丹橙呼吸窒了窒,他還記她的喜好?也理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可這樣被猜中,不說些因為反對而反對的話,她好像很憋。那些不曾改過的喜好像在嘲弄她的始終如一。「……那可不一定。」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

  點菜的時候谷丹橙點了蒜炒沙丁魚、酒漬黃金蛤和鹹鴨蛋。哼哼,就是不想給他料中!付帳時高允琛看著她托盤裡的菜色也沒說什麼,倒是他自己盤子裡放了蠔油芥藍、蔥燒花枝、皮蛋豆腐、塔香茄子。

  谷丹橙有些訝異,揚了揚眉,「你的口味看來改變不少。」

  高允琛沒說什麼,谷丹橙也訕訕然的閉嘴。看著他盤中都是她心目中首選的菜色,還有他說的熟悉的味道,她忽然覺得自己會不會太意氣用事了?

  結完帳要離開時,一個身材中廣的老婦端著熱騰騰的菜由後頭的廚房走過來,在保溫槽裡放下菜盤。她抬頭看到谷丹橙時怔了一下,忽然笑開,「好久不見了,小美女,現在是大美女了,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谷丹橙對著她笑一笑。「你好,真的好久不見了。」

  老婦看了看高允琛。「這麼多年了,結婚了吧?」

  谷丹橙有點緊張又腫尬。「那個我們……」

  「正努力,有好消息一定跟你分享。」

  老婦笑咪咪的對谷丹橙說:「這麼好的男人打哪找,趕快答應下來,小心被搶走。」

  谷丹橙有些訝異的看著撒起謊面不改色的高允琛。這人……真有一套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谷丹橙扒了口稀飯,原本飢腸轆轆,被方才的事情一鬧,胃緊縮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用筷子夾了塊食物往嘴裡塞,咀嚼了幾下,鮮甜爽脆的口感喚醒了她的味蕾。

  「這蔥燒花枝好鮮甜……」這才樣忽然發現,她什麼時候點了這道菜,她的盤子裡怎麼會多了蔥燒花枝?

  「還不錯吧?」

  她剛剛都說鮮甜了,總不好說不好吃吧。她神情有些訕訕然的,然後說道:「方才……你不應該騙老板娘的。」

  「騙她?」高允琛一臉莫名。

  「你騙她說,我們、我們……總之你這樣說,人家會以為我們是一對。」

  「喔。」

  「什麼喔!」谷丹橙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難道不是?」

  看看他說這是什麼話?「當然不是!」誰跟他是一對?他們現在比較像仇人好嗎?「當著我的面占這樣的便宜,甚至吃豆腐,你就沒想過該道歉?」

  高允琛慢條斯理的將食物咽下。「幾年前你不也做過類似的事?同一家店、同一個老板,老板誤認我們是情侶,那時你又怎麼說?」

  谷丹橙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他還記得當年的事!「難不成你這麼說是報復我當年吃你豆腐?」

  「那也未免太小氣。」

  「那你……」

  「記得多年前的那一天你拋出了問題,你說,如果有一天你長大了,我們又出現在這裡用餐,同樣的情景又重演,那……我會有什麼反應?」

  谷丹橙看著他。

  「方才回答老板娘的話就是我的反應。」

  方才、方才老板娘說了什麼?

  這麼多年了,結婚了吧?

  然後呢,高允琛回答了什麼?

  正努力,有好消息一定跟你分享。

  正努力?他的意思是說、是說……「你願不願意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

  時間仿佛在彼此間靜止,谷丹橙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忽略了她的感覺、忽略了他曾欠她的解釋、曾傷害過她……他只在乎他想要的!他怎麼會開這個口?因為覺得她會答應?因為他是高允琛,而她是谷丹橙。

  她覺得……是不是在他心裡,她一直是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谷丹橙看著他,突然起身轉身離開。她快步往前,不久有另一個腳步聲追了上來。

  高允琛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用力甩開。

  「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搭計程車。」

  「如果是白天就隨你,可現在凌晨四點多,如果因為你的任性而出了事,我到底應該承受加害者的罪名,還是也該被歸類為被害者?」

  「……我自己的選擇干你什麼事?」

  「我一向痛恨因為別人的選擇而讓自己陷入無法選擇的地步。」

  也就是他這人一向習慣主導嘍!「你你……」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只要高允琛出現在身邊,她就會不自覺的被牽著鼻子走,無論她願不願意。

  「你上車。」他打開副駕駛座把她推上車。「我、我……」

  「我也會上車。」他把車門甩上,繞到另一端上車。

  這對話未免滑稽,可谷丹橙笑不出來,想發脾氣又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疲憊到連好好發一場脾氣的氣力都沒有了。也許,也不全然的是疲憊……

  承認吧,高允琛還能出現在面前,她仍有著恨、有著怨、有著太多太多的情緒,但她……也還有著不能承認的歡喜。

  還能再見面,是那時被拋下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從他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忍不住想,這一次他會待多久?他們之間的相遇會不會老是以不告而別結束?

  明明對他還有濃濃的不諒解,可她還是忍不住這樣想。每多想一次對他的怨懟就淺了些,因為她不知道老天這一回給了她多少時間?而在這些有限的時間裡,除了怨之外,她可以留下些什麼?

  她的喜歡一直都是這樣卑微。

  上了高允琛的車子後,兩人各有心事,一路無語。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五章

  高允琛大口的喝了口威士忌,感受冰鎮後的烈酒在舌尖泛開的辣麻感。

  一名身材高姚的美人走進了飯店附設的吧台,上半身是馬甲式的小可愛,下半身則是將魔鬼曲線表露無遺的貼身皮褲,所經之處,不少人投以目光。美女似乎早習慣了別人的注目禮,神態自若的環顧了一下周遭,然後朝著目標過去。

  她挨著高允琛在吧台旁邊的座位坐下,不等服務生送上Menu,直接開口要了杯血腥瑪麗。

  美人一雙漂亮的大眼瞟向高允琛手中空了的杯子。「欸,你顯然心情不佳!」這一位自制力一等一,做起事來沉穩優雅,慢條斯理,所謂的小酌以一杯為限,見底離席,可根據某位親近人士透露,他來不過十五分鐘左右,杯中物卻已見天。他只有心情差的時候才會多喝。

  高允琛看了眼她單薄的穿著,「穿這樣不冷?」

  這人不輕易讓人探測他的內心世界,真的還滿累的。高明明抿了抿嘴,「心裡比你溫暖就是。」

  高允琛將西裝外套往她肩上搭。「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兩天了,目前和你住同一家飯店,昨天和尤特助在電梯裡不期而遇。」高允琛招來服務生又要一杯酒,「又挖到了什麼八卦了?」他的語氣有些好笑,及和家人的親密。

  高明明是高家的千金,也是高允琛同父異母的妹妹。他們之間相處融洽,沒有一般繼兄妹間的隔閡。他們第一次見面,高明明還不到一歲,他被高家人排斥得最嚴重時她還沒懂事,他被接受時,他也把她當親妹妹疼。

  老實說,他在高家得到的,是他剛進到那個家的時候連想都不敢想的,而讓他得到這樣親情的是那個大他兩歲的哥哥高以笙。

  他生命中有過好幾個重要的貴人,他就是其中一個。

  「哪有什麼八卦!」美人噘了噘紅唇,啜了口酸甜的調酒。「你都不知道一堆人在後頭怎麼說你。」

  「還能說什麼?不就是哪兒有毛病,要不就是喜歡的是男人?」

  呵,他很清楚嘛,「干嘛不澄清?」

  高允琛失笑。「那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就娶個嫂子給我,馬上打臉那些嘴碎的。」高明明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這人對家人而言是可靠值得信任的,外人可能覺得他是個有禮的貴公子,對手覺得他腹黑難纏,集所有特色於一身就叫高深莫測,相處了二十來年,她還真的沒多了解他,也懷疑有人能了解他。

  高允琛但笑不語。

  「媽咪前些日子還偷問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我說,有!而且黏得可緊了,簡直片刻也舍不得分離。她聽得眼睛都亮了起來,忙問說,是哪家的孩子、叫什麼?我說那一位她也熟得很,就叫德信集團。」他的情人的確是工作啊。

  「頑皮!」

  猶豫了一下,她接著說:「媽咪說,會不會你對那位Apple姐姐舊情難忘?老媽的想法很簡單,她的確是那些年最常進出咱們家的女生,雖然她和大哥相處的時間比你多很多,可她和大哥可能就只是聊得來。」老媽會這樣想也是有根據的。幾年前在大哥走後,二哥曾開了張近兩百萬美金的支票給她,因為二哥不曾解釋那筆錢的用途,老媽私底下認為是分手費。

  高允琛沒說話。

  「我跟媽咪說,絕對不會!」她又啜了一口冰涼的調酒。「那一年我才十二歲,大人的感情我當然不是很懂,可是我感覺得出來,是Apple喜歡你,你根本不喜歡她。那個……好吧,她寫給你的情書我偷看了,裡面有提到她告白被拒絕的事。」十二歲的她有點早熟,對男女情事很好奇。

  家裡有個帥哥哥,她早習慣家中信箱時不時的出現情書。在美國女生都很開放的,情書算什麼,還有人寄自己的上空照。高允琛連看都懶得看的直接喂垃圾桶,倒是讓她這只好奇的小貓看了差點飆鼻血。

  他真的不是個會在這方面花心思的人,男女之間的感情之於他好像從來就不重要,也不知道他是燃點比別人高,所以老是燒不起來,還是根本沒燃點!

  所有的情書、禮物……他全然沒興趣。偏偏他沒興趣的她都很好奇,他左手丟,她右手撿。

  他的垃圾桶對她而言簡直是百寶箱,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後來這事曾被大哥發現過,他還嘲弄說,她很有當游民的潛質。

  不過,老是收集人家的東西是有風險的!

  前幾年高家在美國的某次晚宴就發生了一件事。某個當紅女星走向高允琛,客氣的打著招呼,「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帥氣迷人。」

  高允琛對於記不得的人通常頷首一笑,不會多搭話。

  當紅女星有些羞澀的說道:「年少時期有些事缺乏考慮,造成你的困擾我很抱歉。」

  「哪裡。」高允琛本是禮貌性的應付一下,可這女星好像……也曾和他就讀同一所大學。即使這樣,他們有過什麼交集嗎?女生帶給他的困擾,他還不至於會想錯方向,可她有向他示好過嗎?依稀記得這女星在學生時代很桀驁不馴,除此之外,他憶不起任何相關事情。「那麼相片可以還給我嗎?!」

  「相片?」高允琛完全在狀況外,正要問她是不是弄錯對像時,一旁的高明明拉了他一下。「怎麼了?」

  「有啦,她要的相片在我這裡。」高明明心虛的說。

  高允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知道東西在哪裡,當然要消彌對方的困擾。「相片在我妹妹那裡。」他還有些奇怪自家妹妹極尷尬,一臉快昏過去的神情。

  美麗的女星神情也有些古怪。「那些相片一直在你妹妹那裡?!」「對於喜歡的東西,她收藏得很好。」他知道有些女星或名人都很在意這些早期的舊照,只以為也是這樣,還想著,明明的確是會妥善收藏這些的人。

  高允琛完全不知道自己這番說辭弄得兩個女人異常歷尬。尤其是高明明,她第一次發覺這位冷肅的二哥絕對是殺人於無形的高手!

  十二歲的小女生扣留自家哥哥愛慕者的上空照,多年來因為喜歡,所以收藏得很好……這不叫變態,什麼叫變態?

  總之在那之後,她就把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丟光光了,免得類似的事情再度靈。

  高允琛低頭看著杯中在褐色透明液體中載浮載浮的冰塊有些出了神。「Apple是個有才華的人。」

  只有這樣?有才華真的是個客氣而且客觀的評語,加入私人情感的部分是零!他甚至連她是個好女孩的客氣都沒有,就可以知道他對她有多少在乎。

  高明明一直有些納悶,大學時期向高允琛告白過的女生實在太多了,長得有特色的美女不在少數,為什麼Apple卻是他少數會回應或搭理的?

  後來從往返的電郵中她才知道他們似乎是舊識,後來又知道她是大哥在化研學術機構青少年組裡的組員,只是大哥的同組員和二哥又有什麼關系?

  好吧,即使有諸多理由讓他對她特別,但絕不包含喜歡。

  更奇怪的是,偷偷的閱讀了那些書信後,她有一個特別的感覺是,高允琛的回應禮貌而疏離,說敷衍也不為過。可Apple的信他從來不會不回,這是為什麼?她的二哥是個精明而幾近冷酷的人,他不會浪費時間去做沒有意義,或是虛假敷衍的事。

  感覺上Apple只是一條線,然後他想尋著這線索知道什麼事,或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感覺還滿奇怪的,可她心中總是隱隱有這樣的預感。

  「有件事放在心裡好久了,一直想問你。」

  「嗯?」

  「有幾封Apple回國時寫給你的航空信裡,你順手在信紙上畫的那個圖案是什麼?我本來以為那是蘋果,結果應該不是,沒有蘋果會長那麼多麻子,是橘子嗎?」

  高允琛笑了。「可愛吧?!」

  「好醜!」她頗感慨的搖搖頭。「要不是知道是你畫的,我還以為我們家什麼時候出現了小孩!」

  見他不說話,只是笑,她又道:「對了,媽咪在你書房最大的櫃子上頭發現一大箱東西。奇奇怪怪、五花八門,居然連什麼石膏都有,問你還要不要,要的話就分第二批貨物寄回來。」

  「麻煩她了。」

  「知道了。」叉了顆油漬橄欖吃,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她說:「我們方才一直提Apple,我卻一直忘了說,她不是在美東任教嗎?可我昨天回來,好像在機場看到她。」

  「她?」高允琛冷冷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可骨節分明的長指卻把玩起杯子。

  別人可能不知道,相處了十多年的親人,一度視他為將來挑選情人的標准的高明明怎會不知道那個看似沒什麼的小動作代表著什麼?

  這話題很無趣,可以停止了。

  就不知道老媽那看似精明的女人,怎會誤會二哥喜歡Apple?她不會把那場迷信的鬧劇當真了吧?

  就她看來,這兩人是很標准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高允琛不太願意提到這個人,高明明也沒多提。「也許是看錯了吧!」

  他看她從包包裡拿出了東西,隨口問:「你拿的是什麼?」

  「我們老師和他幾個朋友正進行珠寶展,我和媽咪去看了那個展,她挑了一款翡翠項鏈,我也選了幾樣鑽石首飾。」

  「嗯。」高明明的珠寶設計老師是國際間有名的,設計的飾品十分有水准,單價上也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

  「這本是媽咪叫我帶回來給你看的。她說,也許你也用得上。」

  「我?」高允琛失笑。

  高明明將那薄冊硬塞到他手上,「老人家的心意,別辜負了。」

  高允琛拿過來隨意翻了下,卻在某一頁停頓了。

  真難得!二哥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有女友的關系還是怎樣,對於珠寶首飾一向沒興趣。老媽生日,他就拖著她去選購首飾,她生日他更絕,直接折現要她自己去買,而今他居然會翻看珠寶目錄,到底是老師設計得太好,還是如同媽咪說的,他用得上了

  「這個……挺有趣的。」高允琛指著其中一款珠寶,色彩豐富卻不流於輕佻俗艷,典雅大方。

  「是啊!這是專為由情人升格為妻子的人設計的,情人的時候送的是這顆由小碎鑽組成的空心愛心,結婚後每隔七年再送一顆實心心型鑽墜子,有七種不同的寶石,分別為紅、橙、黃、綠、藍、靛、紫。」

  「為什麼要七種顏色?」

  「七是個神秘的數字,我們老師老是說幸運七。她說一對情侶在芸芸眾生中能夠相遇是多麼不可思議而幸運的事。每隔七年就告訴對方一次,遇見你是我這輩子中最幸運的事。一個女人能讓所愛的男人視為這樣的存在,那是多麼幸福的事?」高允琛很認真的又看了一眼。

  「你……有想送的對像啊?」語氣中透著濃濃的興致,但她等了半天高允琛半個字也沒給。高明明心道,算了,當她沒問。反正她已經很習慣問他問題等不到答案這樣的對話模式了,訕訕然的又啜了口調酒。

  「送別人東西……也要那個人肯接受。」

  高明明一口酒水卡在喉嚨差點噴出去,嗆得眼冒金星。

  方才、方才她好像聽到什麼重大消息!

  送別人東西……也要那個人肯接受?那也就是說,他心裡有個可以送這項很具意義的禮物的對像,可人家有可能不太理他?!

  歐買嘎!那個女人是誰?居然有女人可以拒絕高允琛!

  高明明心裡激動極了。「那位小姐……咳……拒絕你的原因是因為她喜歡的是女人嗎?!」

  「不是。」

  「那她有男友或老公了,和你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沒有。」

  「那她……不是瞎子吧?!」

  「……」高允琛無語了,她是怎麼得到這結論的?

  「好,今天就上到這裡,下禮拜要隨堂考。」谷丹橙滿意的看著台下的學生哀鴻遍野,都快期末了,算給他們考前復習?

  「吼,老師,你很沒良心耶,人家其他系都不會這樣動不動就隨堂考!」

  「你是哪一系的?」

  「化學啊。」

  「那就是了,去想想那些每節課都有隨堂考的法律、醫學系,人比人氣死人,別讓自己找不痛快。」

  台下笑鬧了起來,「老師,你這樣會暴政必亡啦。」

  「請放心,像我這樣的暴君在亡國之前,不會忘了焚書坑儒,來個同歸於盡。」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谷丹橙連上了兩堂課,她很喜歡和學生互動,課堂上、下課後常常妙語如珠,充滿笑聲。

  年少時她去旁聽過其他老師上化學,懷疑那些教化學的老師真的是「毀」人不倦,那麼有趣的課程可以弄到學生聞「化學」色變。幸好她化學的啟蒙師是她媽咪,要不她應該也在被「毀」的行列吧?

  因此成為老師之後,她努力的讓化學這門課不被當成「純學術」一員,把它生活化、親民化,讓課程設計得有趣生動,學生的反應熱烈,大家對這位打扮很復古,教學卻很跟得上時代的老師都很喜歡。

  「好了,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就下課了。」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往外走,谷丹橙低下頭收拾著講桌上的資料。

  「老師,聽說咱們系上會有新的副教授。」

  「這很奇怪嗎?」她聽說了,張教授因為身體狀況不好,可能會靜養好一段時間,目前系方已經收到幾份名單,還在審核。

  「希望是俊男,再不然也來個美女吧。」

  谷丹橙笑了笑。「祝你們美夢成真!」

  一名平常喜歡開玩笑的學生說:「老師,聽說商學院來了個帥哥教授,你不去朝聖?」

  整理資料的手頓了一下,谷丹橙故作輕松的說:「太遠了,還得跑到商學院。要是在咱們理工學院,我就順道去看看。」

  「也是啦!有同學偷偷跑去看後回來宣傳說,非看不可,不看會遺憾終身。不知道看了以後會不會終身遺憾吶?」

  「不會啦,他……」

  「老師不是沒去看過?」

  谷丹橙尷尬一笑,「那麼多女生風靡,再怎麼差也不至於差到一見‘終身遺憾’吧?」高允琛那俊秀模樣,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騙了多少護士阿姨的糖果餅干了,連舅舅的女秘書也疼他,人帥真好!

  這樣的人進大學校園會迷倒一群年輕學子根本不意外。

  高允琛接受了成陽大學的邀聘,下學期正式擔任客座教授。其實一般大學對客座教授的要求和需盡義務並不嚴格,名校會比較高規格的要求,例如客座教授需帶領做論文或合作研究……等等。而成陽大學不是什麼名校,且校風算開放,此回為了高允琛,真可謂廣開方便之門。當然以高允琛的資格,即使再頂尖的名校,他一樣游刃有余。

  那一天高允琛送她回去後他們就沒再連絡,隔兩天何菱就告訴她,高允琛接受邀聘了,問她怎麼說服他的?

  老實說,她也很想知道,他怎麼被說服的,她以為她准備丟工作了呢。

  那一天之後,他在小飯館對她說的話不斷的浮現在她腦海。

  谷丹橙長嘆了口氣。「你那口氣是餓氣嗎?」

  谷丹橙回過頭對上何菱的笑臉。「你今天上午不是沒有課?」不同學院,可兩人對於彼此的課表都記得很清楚。

  「是啊,特地來找你吃飯的。」

  谷丹橙笑了笑。「不知道等一下會不會看到豬在天上飛啊!你這人,以前要綁架你,只要跟著我就有機會,現在要綁架你,守在劉院長家可能還機率大些。」

  何菱也挺大方的。「實不相瞞,今天特地來找你也是因為他請吃飯。」她甜笑。

  「你們這是公然放閃嗎?」

  「有這麼明顯嗎?我以為我們已經夠低調了。」

  谷丹橙被好友誇張的表情逗笑了。「你們去吃吧,我才不當電燈泡。」

  「今天是陰天,我不介意燈泡亮點。」見谷丹橙還想拒絕,她說:「去吧!我也想謝謝你,在我老媽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她老媽看似好好媽媽,可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她這個獨生女,將來要挑回家當女婿的男人不見得得是老太太御筆欽點,可也得是她看得順眼的。

  谷丹橙像是老媽的第二個女兒,而且較之於她,谷丹橙得到老媽更多的信任,凡是谷丹橙說好的,老媽的基本印像分數也會提高不少。

  谷丹橙前幾天總算把晴晴阿姨的生日禮物奉上,和她聊了一下。晴晴阿姨主動提及,她也只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只不過說話是門藝術,能避重就輕的,當然不能直言無隱,劉院長那未老先衰的長相當然極需包裝掩飾。

  而且晴晴阿姨顯然也耳聞了些事,直接的問:「阿菱交了男友,聽說長相差了點,你見過沒有?」

  這樣直接的問題她該怎麼回答?也直白的回,是啊,挺醜的!當然不行這樣,不過既然她已經知道院長的確缺乏賣相,那就賣內在美吧!

  於是她誠懇的回答,男方的長相……當然是配不上漂亮的何菱,可其他方面卻補得足夠有剩,女生能不能從一個男人身上得到幸福,她想,這和長相沒有多大的關系。

  說完後,孟亮晴神情淡淡的端起水杯啜了口茶,谷丹橙在心中長吐了口氣,這一關應該算過了。

  「去嘛,你下午沒課,咱們可以到校外餐廳吃飯,之後還可以喝個咖啡。走啦走啦!」

  谷丹橙拗不過何菱只得同行,看著好友神采奕奕的模樣,除了替她開心,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何菱……」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說了,「曾經錯過的愛情如果在多年後又找上門……你會接受嗎?」

  「原班人馬?」

  谷丹橙似笑非笑的點頭。

  「如果當年是自己錯,多年後發現還是喜歡這個人,愛情都找上門了,當然開門迎客嘍!如果當年是對方錯,多年後還是喜歡這個人……愛情都找上門了……」谷丹橙仔細聽著,「怎麼不說了?」

  「不知道。」何菱皺著眉思索著問題。因為谷丹橙認真,她覺得她的回答也不能草率。「人心是世上最復雜的東西。好比我愛喝珍珠奶茶,有天發現那東西對身體不好,我可以選擇少喝,但不減我對它的喜歡。可感情的事卻沒有辦法這樣,不是還愛著,當傷害過你的愛情再出現時,你就有勇氣張開雙臂接受對方。有時正因為還愛著才無法釋懷,難以原諒。」她好奇心看著她,想起老媽曾說過,谷丹橙年少時曾經有過一段曖昧的戀情,她用情很深,後來發現對方只是在利用她。

  谷丹橙個性敏感纖細,這樣的人受的傷往往比看起來的深很多。雖然是好友,可感情的那一塊卻不是她可以去碰觸的。谷丹橙願意說,她會是好聽眾;不願意說,她也不打探。因為她知道,那表示那段深埋能不見光就不見光的情事,也許就連谷丹橙自己都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

  「怎麼突然問這些?」難道那個利用她的男人出現了?

  谷丹橙搖了搖頭,「沒事,只是忽然想知道,女人對於曾經對不起她的男人能不能放下、會不會釋懷?」

  「放得下、能釋懷的就表示不愛了。」何菱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感情世界裡的愛恨其實是一體的。感情結束了勞燕分飛,當你還恨著那個人,就表示投注太多,覺得被虧欠、辜負。」

  「怎麼才能放下,不去恨了呢?」

  「不想恨那就去愛啊。」

  谷丹橙對何菱的回答有些不解。

  「這可是本人的經驗!」她笑著說。「本人從幼稚園就有男友,這一路走來雖然稱不上閱人無數,組成兩支籃球隊PK是絕對沒問題的。所謂樹大必有枯枝,交往的人多了,難免出現幾個不安分的,被背叛已經夠凄風苦雨了,還得背著被比下去的挫折感,那種痛會激起你所有的恨。可在那種時候如果能遇到一個人,重拾你的自信、照顧你、呵護你……如果有一天,你再想起那個背叛者不再有恨的時候,基本上,你對他的愛也完全結束了。」

  「……讓你重拾自信、照顧你、呵護你的人哪有這麼容易遇見?」

  「是不容易,但是與其等待機會,不如制造機會。」

  「什麼意思?」

  「相親啊!」何菱看了她一眼,賊賊的笑。「有興趣嗎?我□袋可是有一堆名單。」雖然以她對谷丹橙的了解,是絕對不會接受相親的。

  這女人變得挺快的,之前不是抵死不相親?她以為她從沒吃過相親飯呢!

  「……這提議似乎不錯。」

  「咦?」

  谷丹橙沒理會好友的不敢相信,看著不遠處的日式料理店。「今天在這裡用餐嗎?好大的手筆!」這家索費不便宜哩。

  「請你這恩人哪能寒酸?!」何菱熱情的攀住她的手臂一起往裡頭走。

  「這是高允琛教授。」和式包廂裡劉院長熱絡的向在座的兩位女士介紹。他對何菱說:「方才過來這裡的時候正好看到高教授,我想說和谷老師一起吃飯,他們也認識,就邀他一塊過來。不會介意吧?」

  何菱笑著看了一起谷丹橙。「歡迎。」

  谷丹橙的神情雖看不出喜怒,但為了掩飾不自在拿著杯子想喝口水潤喉,杯子就了口才發覺杯子裡根本沒有水。

  她和何菱方才為了等遲到的劉院長,兩人話匣子沒停過,那壺小氣巴拉的茶水早喝光,正等著服務生回衝送過來。

  隔著四方型的和式桌,高允琛就坐在谷丹橙的對面。他看她,她則翻看著手中的菜單。

  「成陽占地不小,要遇到個熟人似乎不容易。」

  何菱一面翻看著Menu,隨口回道:「高教授在成陽有什麼舊識嗎?」

  谷丹橙突然用力的闔上Menu本子。「我要一客鰻魚飯丨.」

  劉運哲被她過大的動作嚇了一跳,含蓄的看了眼谷丹橙。這段時間的觀察,他覺得高允琛和谷丹橙之間只怕結下不小的梁子,那時在飯店包廂外好不容易見到高允琛,他表明身分後,其實高允琛也只是禮貌而客套,要他和特助約時間。

  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他本人,他可不想又回到只能接觸到特助的原點。於是他只得藉助谷丹橙這層關系,雖然以當時的情況來看,谷丹橙幾乎是甩上門離開……選她這步棋其實下得凶險,誰知道谷丹橙這顆棋會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突圍良駒。

  可為了突破這可能在無聲無息中就被淘汰掉的僵局,他已別無選擇。

  於是他順口提了一句——高先生認識谷老師?

  高允琛淡漠而疏離的臉上立時有些許的變化,只是一瞬間,劉運哲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高允琛對於接不接受成陽的邀請堅持不肯給答案,只給他「指引明路」,說他只願意和谷丹橙談。

  方才劉運哲在校園裡看到高允琛,熱情的邀他一塊用餐,原本高允琛是婉拒的。可後來因為他遲到了,何菱打電話催促,他跟她說因為散會晚的緣故,請谷老師擔待。結束通話後,高允琛突然說,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館子好吃,問他要不要介紹?劉運哲心想,他這是改變主意要一起用餐的意思嗎?

  他不禁揣測,只怕讓他改變主意的是方才的那通電話,高允琛由電話內容知道,這頓飯是和谷丹橙一塊吃的。

  他原以為高允琛後來肯接受成陽的聘請,想必先前和谷丹橙有什麼誤會也冰釋了,可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當然,他用了谷丹橙這顆棋子,和谷丹橙及高允琛是舊識這件事他並沒有向女友透露。他考慮得多,何菱重義氣,不想她為難,覺得出賣朋友。

  劉運哲說道:「這裡有些小菜還不錯,不試試嗎?!」

  「吃完不夠再說吧。」谷丹橙顯然並不熱衷。

  大伙開始點菜,聊到吃的,基本上沒什麼可以吵的,一時間氣氛緩和了下來。見谷丹橙不多話,但起碼還有問必答,劉運哲暗暗的松了口氣。

  他一直以為這頓飯應該可以在風平浪靜中結束,沒想到,他那平時作風剽悍,在有些事情上卻少根筋的女友在氣氛平和時,又把話題繞了回去。

  「對了,高教授還沒說呢,您在成陽有什麼舊識嗎?也許我認識。」

  劉運哲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我想……」

  谷丹橙慢條斯理的說道:「哪裡需要咱們多事呢?高教授才高識遠,人又長得瀟灑俊美,甫來到咱們成陽就造成學生職員爭相目睹、萬人空巷,還有人打趣的說,不去見識高大教授的風姿會遺憾終身。」

  何菱笑了。「對啊,這個我也聽過。」

  「所以說,咱們成陽占地即使大,以高教授目前火紅的高人氣,就如同在海上夜裡的燈塔一樣,你說是他找人容易,還是人家找他容易?」

  「當然是後者。」何菱點了點頭。「既然是如此,高教授的友人怎麼還沒找上門?」

  谷丹橙狀似不假思索的說:「也許人家不想見他吧?」

  劉運哲端起杯子喝水,谷丹橙的答案讓他嗆得直咳。

  何菱忙關心問:「沒事吧?」

  谷丹橙似笑非笑的說道:「不過我想……高教授人緣應該沒這麼差吧。」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劉運哲在心裡直想翻白眼。這個谷丹橙平時文靜溫和,怎麼今天這麼嗆辣?她說的話很有針對性啊!簡直就是搭弓瞄准獵物猛射箭,她和高允琛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偷覷了眼高允深……這一位顯然也有練過,被人「洗臉」成這樣,他依舊波瀾不興、寵辱不驚。

  這種尷尬的情況他難辭其咎,事情都發生了,總不能就這樣一路冷場。劉運哲找著話題化解冷凝的氣氛。他問何菱說:「方才我們進包廂時看你和谷老師聊得很愉快,在聊什麼呢?」

  「相親。」

  「相親?」

  「我想介給對像給丹橙,方才在討論對像。」

  劉運哲以為女友在開玩笑。「依谷老師的條件哪裡需要相親?你別亂介紹。」

  「哪有!那對像可是我老媽認可過的,要不是因為和你交往了,我可是很有機會去吃大餐的。」

  劉運哲有些緊張了起來。「你想吃什麼拜托你直接說,別貪小便宜的去吃什麼相親大餐。」

  何菱樂呵呵的說:「所以我才把機會讓給丹橙啊。」

  谷丹橙笑著看兩人放閃,刻意不去注意某個男人急速降溫的冷臉。

  接下來的時間氣氛果然歡樂多了,何菱為了看阿娜答多吃點飛醋,故意把那個無緣相親的對像誇的是此男只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而谷丹橙也難得的捧場,一時間笑語晏晏,只要不去看某人的臉色的話。

  「……那男人真有那麼優秀的話,谷老師可就賺到了。」高允琛難得加入話題,語氣酸得少了風度。

  「哪有賺到?剛好而已,丹橙是個很好的人!」何菱一向是外貌協會,對頂級美男高允琛也有絕佳的印像,可此刻因為這話對他有點不以為然。方才還覺得谷丹橙對高允琛有點失禮,現在才發現那哪叫失禮?哼!

  餐點陸續送上,都快一點了,在座的四人都餓了。何菱看著谷丹橙那份烤鰻魚飯,不禁低呼,「分量不少,不過看起來很不錯。」幸好方才沒加點什麼,好大一份,她懷疑谷丹橙是否吃得完。

  見谷丹橙慢條斯理的用湯匙挖著飯,何菱有些訝異。「你用湯匙啊,旁邊不是有筷子?」

  谷丹橙早上沒吃肚子餓極,吃了兩口饅魚飯後心情大好,她笑著說:「吃鰻魚飯我一向用湯匙。而且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的飯盒比這個還大!我」眼角瞥到高允琛,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你小時候的飯盒比這個還大?你是開玩笑的吧!」何菱驚呼,「拜托,這鰻魚飯一個人吃都嫌多!」更何況比它還大。

  谷丹橙笑了笑,無意解釋。小時候那飯盒除了裝了舅舅的疼愛、她的期待,也裝著她好多好多快樂的回憶。胖胖的小橘子、魅力無邊的小真哥哥……那些記憶都是她的,別人搶不走。

  黑底紅花金描邊的漆器,即使中間歷經了好多的事,它還是她的寶貝。

  高允琛倒是接話了,「我小時候也吃過饅魚飯,那盒子也比這個大。」

  這兩人的飯盒都特制的不成?還是這兩人從小的食量就異於常人?「一個人獨享?」

  高允琛笑了笑,「我也想啊,可那饅魚飯是和別人共吃的,嚴格說來是別人請的。」

  何菱打趣的說道:「丹橙的大飯盒不會是為了和人共吃吧?」

  谷丹橙心不在焉的,手上盛著鰻魚飯,湯匙沒握緊的直接掉在身上,白色的褲裙上沾了些醬汁,她反射性用餐巾去拍,沒想到沾黏得更多。她起身。

  「我去處理一下。」

  在化妝室裡的洗手台前將污漬清理好後,谷丹橙順道掬了把清水洗臉,然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她很清楚,她那看似堅毅冷漠的眼神其實是偽裝,當她需要偽裝才能去面對一個人的時候,就表示內心是軟弱的。

  高允琛他……到底想做什麼?

  在這裡吃個飯都能遇上他,她並不知道劉運哲的話她能信幾分,可她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高允琛這個人,她自認還有一些了解,他覺得吃飯是很私密,是放松自己的時間,所以,他不會隨便跟人吃飯,當然有些習慣也會因時變遷,現任德信總裁的他應酬的機會不會少。

  否則如果依著舊習,劉運哲是約不動他的。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輕嘆了口氣。這些年來多少也有幾朵桃花,可心一直處於腊冬的她始終沒允許過花開。她並不知道那些人到底適不適合她,她斷然的拒絕去知道,卻任由一個欺騙過她的男人長住在她心底最美麗的房子。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這樣的惡房客如果不把他趕出去,就只能允許他住下來了。

  谷丹橙拿出面紙將臉上的水珠擦干,轉出化妝室時意外的在長廊上遇見高允琛,他倚著牆,一條長腿半曲著,一副慵懶的姿態。

  谷丹橙步伐停頓了半秒,打算裝作沒看到的走過去。人家也許等的是別人,可千萬別自作多情。

  就在谷丹橙要走過他面前時,高允深開口了,「我們已經到了連打聲招呼的情分都沒有了嗎?」

  谷丹橙深呼吸才回過頭,「你有跟我打招呼嗎?」

  「我等在這裡。」

  「你等在這裡卻不先打招呼,誰知道你等的是誰?我又如何確定你想跟我打招呼?我可不想自作多情變成我的習慣!」

  高允琛看著她,又是她所熟悉的深邃眼神,那種仿佛沉埋著深厚情感,壓抑著不讓人發覺,卻在不經意中流露出寵溺。

  高允琛的性子冷,眼神也不熱情,以前的她卻能挖掘出只屬於她,和別人不一樣的溫柔。

  但她……不再相信,不再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與眾不同!「你招呼打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吧?」

  「你要去相親?」

  他的語氣憑什麼有著不信和微慍?谷丹橙抬眼看他。「沒什麼不好。想找個對像來交往,這也不失是個方法。」

  「你是個這麼隨便的人嗎?」

  「啊?」隨便?那兩個字像是重重的一拳,打擊著谷丹橙。

  「沒見過面、沒說過話,甚至不認識的人,你就決定和人相親,甚至將對方列為可能的交往對像,你這決定不隨便嗎?」

  谷丹橙干笑了一聲,「見過面、說過話,甚至打小就認識的人又怎麼樣?不隨便的結局有比較好嗎?得不到的還是得不到,既然隨不隨便都不影響結局,我還是隨便一點好,哪天又被甩了,我還可以歸咎於反正我也沒很認真。」

  「你這人認真慣了,這輩子要改只怕很難。」

  「說的也是。但無論如何,總要有個開始吧,很多事不試試怎麼知道沒辦法?」

  「會去相親的人十之八九都有問題,我看你還是打消念頭。」

  谷丹橙笑了笑,「那位先生是晴晴阿姨覺得不錯要女兒看看的,晴晴阿姨最是謹慎,她覺得可以的就不會太差。」

  看谷丹橙一臉期待的樣子,高允琛氣不打一處來。他冷冷的開口道:「那男的真的有這麼好的話,你確定人家看得上你?」

  谷丹橙也不生氣,她深深的體會,因為別人的錯而讓自己不痛快是最笨的人。別人揮刀就得拿著劍去擋,被砍中了一刀,好歹得在對方身上捅個窟窿。

  「說的也是。不過沒關系,只要對方真的值得,我會使出渾身解數去得到。」她看著他,「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我的臉皮可以有多厚!當年你不也領教過?」十七歲的少女,那個年紀也許什麼都沒有,就膽子和勇氣用之不竭、取之不盡!青春無敵啊。

  「感情不是厚臉皮就能得到。」

  谷丹橙笑了,認真的點了點頭。「那是當然的,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我,即使倒追男人也不再是同等級的蹩腳。」她笑得風情萬種,伸出手理著他的衣領。谷丹橙的話語加上舉動在高允琛的腦海裡形成了畫面,他偏長的眼微眯了起來,額上的青筋狂跳。

  谷丹橙不怕死的挑釁看著他。

  高允琛咬著牙。「那麼何不從我開始?」

  谷丹橙笑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那也得你比那個相親對像好啊。還有,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請排隊。」說完她轉身離開,半點依戀也沒有。

  高允琛火氣甚大的看著谷丹橙離開。

  谷丹橙回到包廂時,何菱以為谷丹橙會問高允琛去哪?結果一坐下來她只顧著喝茶,什麼也沒問。何菱忍不住看了一眼男友,心中暗忖:莫非真被他料中了,高允琛離開前,可能會去找谷丹橙。他說,高允琛和谷丹橙應該早就認識,只是關系並不友好。

  「咳……那個,怎麼去那麼久?」

  「我順道洗了把臉。」

  何菱看了一眼她還微濕的發絲,知道她沒說謊,只是洗把臉也不需要這樣久吧?

  「對了,你方才去洗手間的時候高教授有事先走了。」

  谷丹橙沒說什麼,只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然後就自顧自的發起呆來了,更令何菱不解的是,剛剛她去洗手間前明明火氣還不小,怎麼現在似乎還不差?才這麼想的時候,谷丹橙的嘴角居然有一抹笑。化妝室裡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丹橙,你在想什麼?」

  谷丹橙抬起頭來看好友。「嗯……我在想怎麼做好一名演員。」

  「欸?」

  「你覺得我有沒有演戲的天分?」

  「……」何菱一頭霧水,不懂她這轉變是為何。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六章

  星期六真是個黃道吉日,天氣好、氣溫不冷不熱,最重要是難得的有好心情。走在樹影扶疏的紅磚道上,谷丹橙心情好得光從腳步都看得出來。

  和相親對像約見面的地方是在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咖啡座,早上十點的咖啡座人不多,十幾桌的位置只坐了兩、三桌。

  谷丹橙推門而入,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服務生很快的送來了檸檬水和Menu。

  桌上的Menu才翻開第一頁,有個高姚的身影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谷丹橙抬起頭對上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俊美臉龐,她輕松帶著愉悅的神情立刻多了幾分防備。

  「你來這裡做什麼?」

  高允琛答得很理所當然。「喝咖啡。」

  「那你坐到隔壁桌去,我約了人。」

  服務生送來Menu時,他懶得翻看,直接要了一杯濃縮咖啡,谷丹橙則要了杯拿鐵。

  「等你約的人來了,我自然會換位置。更何況,你對你那晴晴阿姨的眼光如此推崇,我總也要眼見為憑是不?」

  「別人的眼光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本來是沒事,可很不幸的,當他很有可能拿來和我做比較時,這就跟我有關系了。」

  谷丹橙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倒是長進了,以前的他臉皮薄著,現在的他是越來越無賴了。

  高允琛啜了口檸檬水。「為什麼會在成陽?」

  谷丹橙怔了一兩秒才明白他在問什麼,語氣淡淡的。「找不到工作,它們有缺我就來,要不然,你覺得我該在哪裡?」

  「你的能力……我比誰都清楚。」這些話他說得沉重。

  谷丹橙是個天才,別人不知道,他會不知道嗎?午夜夢回,他還常夢見她那胖胖短短的手拿著樹枝畫著化學結構式。那一年她才五歲,連圖都畫得歪七扭八,卻可以記下化學式,也許那不是記而是理解,有這樣的才能,她的未來是令人期待的。

  可這樣的一個天才,如今卻躲在一所私立大學裡當個默默無聞的講師。

  當然有人會說,這世上從來不缺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人。可他知道谷丹橙在化學領域內一直都是個天才,只是總是有人覬覦著她的才能。第一個利用她的是她的父親,剽竊她十三、四歲時辛苦了多時的論文,讓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得以獲得重點栽培人才的資格,順利進入哈佛大學。

  十七歲那年遇上他,又是另一個惡夢吧?

  當時他以自家公司為研究對像撰寫論文,於是順道到各國分公司轉了一圈。這裡當然也是其中一站,那一趟因為某個原因,他其實並不想見谷丹橙,不是不想見,而是不能見!見了……仿佛是背叛了另一個人。

  可老天還是讓他們見了面!她和她的家人用餐鬧得不愉快,在瓢潑大雨中她打開他所搭乘的計程車的車門,於是他們見面了。

  那次重逢注定要傷害她,即使那不是他的本意。

  如今谷丹橙恨他……天經地義,正因為她恨他,他也在賭,她是不是還有可能還在乎著他?

  谷丹橙有些自嘲的笑笑,「我的能力啊?」聳了聳肩,「你看到啦,辜負了你的期待,真是抱歉吶!更何況,我後來想想,樹大招風,如果沒有我在化學方面的小聰明就沒人想要手用我,被背叛的痛苦我也就不必承受。這年頭平凡才是真福氣,你呢?看你一次比一次風光,應該混得還不錯。可我比較納悶的是,德信這樣的大集團,你怎麼還有空到學校當客座?而且,你學的相關不是化學,怎麼會變成商學院?」

  她知道有些大學對客座教授的要求並不嚴格,甚至有些藝人、各界名人即使學歷、經歷不符仍可以受聘,可她知道高允琛並不是因為是德信高層才獲此名譽殊榮。她從劉運哲那裡得知高允琛在美國任教過的大學無一不是國內頂尖名校,任教的是商學院。

  那些名校可是這麼好呼攏的?「我念的是經濟,研究所也是經研所。」

  谷丹橙更疑惑了,「你……」當年我看見你的那份論文,上頭明明寫著GAOYISHENG。

  「GAOYISHENG是我哥哥高以笙,我的名字是翻成GAOYUNCHEN。」

  谷丹橙瞠大眼不可置信,高允琛和高以笙的英文發音相近,她就只認識高允琛,而且當初那些研究一開始的想法也是他,只是他一直無法突破瓶頸,由他寫出來的化學式經由實作所呈現的數據也不支持他的想法,後來是經由她改寫了一些程式,經過不下幾十次的反覆推算,才將程式修正到合理範圍。

  可……不對!谷丹橙突然想到高允琛深厚的化學底子。「你說謊!你帶著一些資科,讓我想著解決的程式,陪著我到晴晴阿姨的研究室跑數據時,你對那些化學程式並不陌生,甚至對我問的問題都可以順利回答。」沒有長年接觸化學的人,絕對沒有這樣的功力。就好像一個對蔚藝完全陌生的人,他可以在短期內練出一道指定菜肴,卻無法接受隨機點菜!

  高允琛啜了口咖啡。「我哥很喜歡化學……沒你優秀,可也算是人才。只是他身體很差,學校有一搭沒一搭的上著,後來因為病情越來越嚴重,只能待在家裡,唯一的快樂就是看化學相關的書。為了讓他有聊天的對像,我在化學下過功夫,大學也修了雙學位。」

  當年和谷丹橙在計程車上相遇後,凌晨時分回飯店,他打電話到美國,原以為會是佣人接的,結果是母親接的。她有些擔心的說,大哥的狀況不是很穩定,從昨天開始一直斷斷續續的發燒。

  高允琛原本想和他說話,母親說他剛剛睡了,睡著前還在想著那些化學程式。

  母親忽然有些感傷的說,Apple說他大哥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想必就是能通過化學SCI的期刊投稿的審核,一年多之前他投了稿,被退回修稿,越修卻問題越多,也超過了雜志社給的修稿期,後來這事就讓他一直懸在心上。

  其實除了對化學的熱愛,大哥還有一個遺憾,那個遺憾……大概只有他知曉。

  一個他年少溫柔而美麗的夢,一段暗戀開始,也只能暗戀中結束的夢。

  高允琛考慮兩天就決定請谷丹橙幫忙。谷丹橙當下並沒有答應,但問了一個問題,「這論文是你自己的嗎?如果是,我幫忙。如果不是,我拒絕。」

  高允琛沒有考慮的時間,他一笑。「是我的。」

  會這樣說是因為他了解大哥的性子,不是自己的東西,他不屑去得到。論文不是自己完成,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去投稿。可他同時也知道大哥很在乎這篇論文的完成,起碼想知道那論文裡的程式最大的問題在哪裡?

  後來他才知道,兩天前在飯店外會遇到神色憤然的谷丹橙是因為一場令人不愉快的家庭聚會。

  谷丹橙父親親自找上她,說谷青蘋難得從美國回來,一家多少年沒見面了,就算有再大的不愉快,這麼多年過去了,好歹吃頓飯吧!

  谷丹橙本來不想理他,然後他動之以情的說了一堆,她看著他一頭的白發,一方面懶得再聽他羅疇就答應了,誰知道所謂的家宴又是場陰謀!谷青蘋在席間又拿出一疊資料要她幫忙想想法子,一時間新仇舊恨全上來了,她當場發作,將十幾年來對那家子的不滿一次清算。

  高允琛不禁想,谷青蘋要谷丹橙幫的忙,也許和他是同樣的,不同的是,他開這個口是為了自家大哥.,谷青蘋開這個口卻是因為他。

  谷丹橙伸手拿起了服務生送來的拿鐵,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有些嘲諷。「你和你大哥感情真好,一樣是同父異母,緣分也分深淺,你可以為了你大哥利用我,我姐卻是利用我爸和我成就自己。」

  「丹橙……」

  她深吸了口氣。「算了,我今天不想吵架。」同父母的兄弟姐妹都不一定和睦,更何況是同父異母?

  「我大哥……大概是除了胖橘子之外,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只是…….一開始他也沒少過欺負人。」大哥會開始對他好是在一次戶外教學活動的意外後,當時校車發生火燒車事件,造成三死一重傷,那一次如果沒有高允琛的援助,不良於行的高以笙只怕也得葬身火海。

  這事是主因,另一個主因則是高以笙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年年變差,這樣討厭一個人、找著對方麻煩能撐多久?惡緣結得深,他除了使高允琛更恨他、他恨他母親、這個家之外,能獲得什麼?一時的痛快嗎?

  無疑的,以正常情況發展,十五年後高允琛會是這個家的掌權者,德信集團的總裁。那一、兩年他冷眼觀察高允琛的資質,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明知道誰讓他受傷進醫院的,卻能在出院回到家後只字不提、按兵不動。那忍功、沉潛的功力令人畏懼!他看得到這點,那狐狸般的祖父會看不出來?他相信很快的高允琛就會被安排接受菁英教育,為當接班人做准備。

  那個時候他的媽媽、妹妹怎麼辦?她們受了委屈他又能怎樣?因為那個時候的他..只怕早就不在了吧?

  他得為她們鋪路。

  那天晚上他找來高允琛,仔細的看著這個俊俏到令人眼紅的少年。不到十四歲,高允琛就有一百七十五公分,成年後的他會長到一百八,甚至一百九?

  一思及此,高以笙不由得看向覆在毛毯下日漸萎縮的腿,手不由得握成了拳。

  有些事不認命只是自找罪受,眼睛長在前面就是為了往前看,不是嗎?高以笙在心裡一陣苦笑,開口道:「我想跟你談個條件,我會放下對你的成見,放下上一代糾纏說不清的恩怨,對你好,把你當真正的家人、親兄弟。可你……得給我承諾,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照顧我的媽媽和妹妹的時候,你就是我,得替我照顧她們。」

  高允琛沒說話,黑白分明的眼盯著他看,似乎在探索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高以笙說:「不必懷疑我所說的話。老實說,如果不是我的身體太差了,我不會找你說這些話。因為你的資質還不差,是不錯的對手,我也想知道鬥到最後是我倒還是你跑。只可惜……老天爺似乎偏愛你一些,在設定游戲的開始就埋下自然淘汰的伏筆。」他直視著他,鄭重道:「醫生說,我大概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你說,這近十年的時間,我們能不能培養出真感情?」

  高允琛的心裡莫名的激動,卻理不出個味道。

  在那之後高以莖對他的態度真的變了,從一開始客氣得像客人,到後來可以講上幾句話,又後來可以分享事情、可以說心事,甚至商量事情……

  他和他大哥比親兄弟更親!

  見高允琛不說話,谷丹橙以為她說了谷青蘋的壞話,他不高興。「很抱歉,當著你的面罵了你的朋友,我知道在美國的時候你和青蘋一直有連絡。」多年前高允琛有意無意的提過。

  高允琛又啜了口咖啡,涼了的咖啡苦溫難入口。「大哥、我和她都是門薩會員,在交流網上認識,後來才知道是舊識。」這只算是部分的實話,事實上是谷青蘋在門薩交流網上遇見GAOYISHENG,又得知他來自哪裡,就以為高以笙是他,這才熱絡起來。也因為她,大哥才會知道谷丹橙。

  「網路真是個時代優良產品!你知道嗎?我也曾在一個化學交流網認識一名叫胖橘子的網友。我曾經以為那胖橘子是你。」

  想到往事她忍不住笑了。「你小的時候嘴巴真壞,我明明有個可愛的小名叫小橘子,你非得叫我胖橘子。」

  「和別人一樣有什麼好,感覺上和別人不一樣那才是我的專屬。」

  「原來你小小年紀就展露著商人本色,以最少的投資,得到最大的獲益。」小橘子和胖橘子的確只差一個字,可她……卻真的成為他的專屬。

  咖啡座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方才聊的話題十分敏感,高允琛小心回應,回過神才想到今天到這裡的目的。大致的看了眼進門的客人,目前沒有看到年輕出色的男子,又……就他得知的消息,約的時間不是十點半?都十一點多了,會不會遲到?相親遲到那麼久,好歹先給個電話,這樣讓人痴等著不會太失禮嗎?

  谷丹橙低著頭把玩著腕上的表,她一定早發覺過了相親約定的時間了。

  高允琛心疼了起來,一點也沒辦法幸災樂禍。

  這兩天因為她要相親的事,他足足兩天沒睡好,一想到她那天說的話,那副對相親對像期待又雀躍的樣子,他就氣到睡不著!方才開車出門本來還一肚子火,想著非得損一損她不可,可一看到她努力掩飾失落的樣子,他又不忍,想著能為她做些什麼。

  大口的把咖啡喝完,谷丹橙起身,「我要走了。」

  付了錢走出飯店,高允琛也跟在她後頭走出去。外頭的陽光好烈。「你干麼跟著我?」

  高允琛眯著眼看著陽光,今天的天氣讓他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時的他才十二,孤伶伶的一個人住院,就跑到走廊的窗口前發呆,結果回房時發現有人不經同意就擅入他房間,而且還不是醫護人員。於是他不客氣的問:「你是誰,進來這裡做什麼?」

  谷丹橙怔了一下,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看著他。

  高允琛臉上難得有捉弄到人的表情,「那時候的我見你不回答說了什麼?‘看什麼?我問你話呢……’好像是這樣吧?」

  谷丹橙知道他在演哪一出了,她笑著接口道:「大哥哥一個人住醫院嗎?」高允琛笑了,「你記得真清楚,那你今天要不要再重溫舊夢一下?」

  谷丹橙疑惑的看著他。

  「我沒有時光機,也不會穿越,當然沒辦法帶你回到五歲那年,但我想總有東西可以讓你覺得仿佛又回到那個時候吧?」見谷丹橙的嘴巴動了動,他以為她要拒絕,忙說道:「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我知道你對我有太多的怨慰,但可不可以就今天,我們回到那個時候?回到飯友的身分、那個東西即使少卻仍願意分享,甚至連饅魚飯、冰淇淋都你一口、我一口的時候?」

  谷丹橙沒有說話,可也沒有拒絕。

  「餓了,去吃飯吧,那天你在吃鰻魚飯時我就在想,鰻魚飯當然要吃楚秘書當年帶的那一家才好吃。」

  「你又知道在哪裡了?」

  「走吧!」

  休旅車減速慢了下來,在馬路旁的停車格停了下來。

  「到這裡就好了。」谷丹橙笑了笑,解開安全帶准備下車。

  今天高允琛帶她去吃了懷念的鰻魚飯,那家懷念的店家仍在老地方,只是當年

  的老主廚享清福去了,現在由年輕一代在經營,所幸功底學得扎實,還是當年那個老味道。

  除了鰻魚飯,他們還去吃了蛋糕,買了冰淇淋,結果那家在當年頗有名氣的店家早關門大吉,高允琛買了另一家有名的冰淇淋,還耍寶的在盒子上寫上「再來一盒」。

  谷丹橙身子挪了挪坐到一硬物,拿起來看,是方才被拿來掮風的冰淇淋蓋子。

  「這再來一盒向誰兌換,拿去門市大概會被以偽造文書移送法辦吧?」

  「這當然只能跟我換。」

  谷丹橙笑了。到家下了車後,她向也跟著下車的高允琛道謝。「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

  高允琛看了她,「這是否是另類的告訴我,可以再約下一次見面了?」

  谷丹橙揚眉打趣問道:「你確定我的說辭不是客套?」

  「哦,谷丹橙小姐對別人也許客套,對我是絕對的忠於自我。」高允琛看著她,等著她的說法,態度鍥而不舍。

  谷丹橙但笑不語,兩人並肩一塊往巷子裡走。

  高允琛沉聲說道:「我沒相親過。不過,我覺得今天的相親對像我還滿滿意的,對方對我也似乎頗為認可,接下來……應該可以開始交往吧?」

  「相親?你什麼時候去相親了?恭喜你了。」谷丹橙裝傻。

  高允琛怎肯善罷甘休?他拉住她的手,非得要她正視問題。她愛裝傻、搞失憶,沒關系,他正好記憶力還不差。「我今天去相親,相親的對像叫谷丹橙。」

  「我才沒有和你相親!我相親的對像另有其人。」

  「嗯哼,可那個人沒出現不是嗎?」

  「那又如何?」

  繼續硬、她愛演他陪她。「兩天前在日本料理店化妝室外的通廊,你說的。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既然約好要見面的人沒出現,那就視同放棄,我遞補上這也算先來後到吧?而你又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要我得比那個相親對像好,比起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甚至失信於人,我想我守時多了。我這人長得還可以、學歷也馬馬虎虎,有份穩定的工作,唯一的缺點可能是不多話,可必要時也是可以口若懸河。」平常因為賣相、品質內外兼俱,又加上識貨者多供不應求,他也懶得宣傳自己。既然有人不識貨,他不能讓消費者有所疑慮,是不?

  「你這是……在推銷自己嗎?」谷丹橙故作訝異狀。

  「誰說不是呢?」

  谷丹橙清清喉嚨說道:「你的意思是,對方爽約,而你主動遞補和我相親?」

  這算是另類的無縫接軌?

  「正是。」

  巷子底有一棟中古不顯眼的大樓,警衛看到她忙頷首示意。高允琛看了一下她居住的環境。

  「不請我上去?」才九點多。

  谷丹橙不置可否,高允琛就當她答應了。

  進了電梯後空間局促,一、兩坪的小空間更顯出高允琛的高大挺拔。他西裝筆挺,態度從容自信,連男仕名牌精品的男模都沒他出色。

  谷丹橙接續剛才的話題,「我以為你只是因為我被相親的對像爽約而同情我,原來是有預謀的。」

  「預謀?這樣的說法好像有點嚴重,但你這樣說我也不否認。」有些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清楚明白一些會比較好。對她的志在必得沒什麼不好說。

  「我本來只是來看看何菱口中那位完美到不太像地球人的男子是否真如傳聞中的完美,我從來不相信那種完美到不像真實的人,這樣的人要嘛是杜撰的.,要嘛就是造神。」

  「如果對方真的比你好呢?」

  高允琛笑了。「我又不是什麼完人,真的出現條件比我好的人有什麼奇怪的?

  男女之間的交往講究適不適合、喜不喜歡,否則再完美,不適合、不喜歡又如何?」

  「面對一個條件完美的男人,你又知道不適合我,我會不喜歡?!」還是他認為真有這樣的男人也看她不上?

  「當你的心裡不住人的時候,任何人都有機會。可住了人,再完美的人都比不過心裡的那一位。」他看著她,手不自覺的撫上她的發。

  谷丹橙屏息的看著他,這個小空間裡她無處可閃躲,一閃躲氣氛會變得尷尬!彼此的距離隨著高允琛的靠近越拉越近,直到剩下兩掌的距離。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了,高允琛取下纏在她發裡的一朵粉紫色不知名小花,灘在手掌上給她看。

  谷丹橙心狂跳著,臉色乍紅,模樣狼狽的走出電梯。她低頭快步走,方才她以為、以為他會吻她。天!她在想什麼,明明他只是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臉,低咒自己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到門口拿鑰匙開門,因沒拿穩的掉在地上。

  高允琛彎下身替她拾起,谷丹橙也慌慌張張的要撿鑰匙,兩人的頭撞在一塊,谷丹橙跌坐在地上,明明好痛,卻笑了出來。

  高允琛也不禁莞爾,伸手將她拉起來,看著她額角紅成一片。「撞疼了沒有,沒事吧?」

  「沒事。」她取過了鑰匙將門打開。

  進了屋子,高允琛隨意的打量著,客廳約莫七、八坪左右,除了那套布面沙發,擺飾家具多以木質為主,色調昏黃的燈讓整個空間溫暖了起來。

  「要喝些什麼?我只有咖啡或開水。」

  「不了,我不渴。」

  谷丹橙還是替彼此倒了溫開水。她的視線落在他額角的紅痕。「方才那一撞你也掛彩了。」

  「沒事。」

  谷丹橙起身回房間,再度回來時手上拿了罐紫草膏遞給他。「擦一下吧,化癖消腫的效果還不差。」

  高允琛接過她手上的藥膏,打開後用手指刮了些卻塗在谷丹橙額角,輕輕揉著,然後再把藥罐遞還給她。

  他這是……也要她幫他塗嗎?不幫顯得小氣,要幫又……她打開罐子挖了一些塗在他傷處。

  「高允琛,你很習慣女生替你服務?」

  高允琛失笑,「哪來的女生?到目前為止能和我頭對頭撞在一塊的也只有你!

  干麼,你好像很在意?」

  「有什麼好在意?你又不是我的誰。」

  「理論上是這樣,可是……你心裡面卻一直有我。」

  對應方才的話題,高允琛說:「任何人都比不過心裡的那一位,如今又說她心裡面一直有他,也就是,他知道她心裡有個位置一直是他的。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無論她說什麼,他心裡都有肯定的答案。「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谷丹橙瞪著他,有著惱怒、不甘心,她帶著不滿的情緒說:「你從方才就一直在逼我,逼著我承認心裡有你、還喜歡著你,這又是為什麼呢?如果你沒有相同的東西給我,又何必執意從我這裡要到什麼?還是被人一直無條件的喜歡著,能滿足你的虛榮心?」

  見高允琛沉默著不回答,谷丹橙火氣上來了,她起身就走,准備下逐客令。

  高允琛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帶。谷丹橙重心不穩的往他傾倒,他穩穩的叩住她的身子,不讓她掙扎。

  高允琛的鼻間有著谷丹橙的發香,閉上眼輕吻著她的發。

  谷丹橙的臉貼著高允琛的胸口,不確定方才發上那一印是什麼,耳邊有著他平穩有力,似乎略快的心跳,她想掙脫,卻貪戀他的氣息……好像一直都是這樣,遇上他她其實知道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好,卻老是任由情感支配著她。

  她好喜歡這個男人!說是迷戀也不為過。

  彼此間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又過了一下子,高允琛才開口道:「丹橙,我只是個凡夫俗子,也的確虛榮,我喜歡一個女子,也會希望無論在什麼情況她都能保有對我的喜歡,她給的喜歡成就了我的自信。我很害怕!怕你心裡面那個屬於我的位置不再屬於我,那麼……還在心中為你空出位置的我算什麼?」

  谷丹橙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看他,他心裡有她?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一直是若即若離?

  「你是因為我下定決心要去相親了,基於逃掉的魚最大只的迷思才對我說這種話嗎?」

  高允琛嘆口氣,「丹橙……」他知道在感情上他一向表達笨拙,也承認為上一次重逢時他有些事到目前為止還是沒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可她……感覺不出他的心意嗎?

  谷丹橙打算把事情全盤托出,反正目的也達到了。「今天的相親是假的,我今天到飯店去,等的人就是你。」

  高允琛不是沒想過這種狀況,可如果推測錯,谷丹橙真的和人相親,而且還喜歡上對方呢?他不能賭這個可能,也不願意賭。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的那個人始終讓我感覺自己是一廂情願。」她看著他,「以往,總是我努力的討好你,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總是努力的想引你注意,總要有那麼一次,你讓我感覺到我是被努力爭取來的。得用這樣的方式去測試你,我也挺不齒自己的。

  「有時候我不禁想,對於你,為什麼我始終學不會放下?明明我們的交集沒有那麼多。後來我想,我把回憶抓得太緊,讓那些過去跟著我的當下前進。以前好喜歡你,即使你不在身邊,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哪裡,還有沒有機會見面,所以一直很理所當然的把這份喜歡帶著。」既然放不下那就承認,她感覺到高允琛抱著她的力道又重了些。

  「我曾經在某本書裡看到一段話說,有時候你不是放不下,而是你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擁有過,就不會放不下了,於是我認真的想去擁有。

  「那次在清粥小菜館子那裡你對我說的話像小石子投入了心池,起了漣漪,我想起了十七歲那年你離開後我對自己說的話——我這麼喜歡一個人,我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再擁有這樣的喜歡,所以我只能把握當下。你一定不知道吧,十七歲那年你離開後,除了怨氣之外,我還有很深的遺憾。因為我任由不確定和曖昧揮霍完我和你的緣分。那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又遇到一個很喜歡的人,我一定要用幸福和甜蜜去揮霍完我和他的緣分!

  「我覺得我最大的錯誤就在,我一邊付出卻一邊等著你的回應。你不回應我的付出也就越來越少。也許有人會說,那樣才是聰明的,我卻覺得損失的更多。該屬於你的喜歡沒有交到你手上,終究會成為心魔。」

  她對他到底有多了解?「你覺得我會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就如同我十七歲那年明明就感覺得到你的喜歡,最後你還是不告而別一樣,對於你……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像是要去除心中的迷惘。

  既然他曾讓她這樣不安過,老天又給他機會補償,他不再當被動的那方了。「丹橙,我……是個很悶很冷的人,我知道怎麼去經營一家公司,卻不知道怎麼去表達對一個女生的喜歡。」

  谷丹橙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可因為他的神情有些謹慎和緊張,受到感染,她也仔細聆聽。

  「小時候在育幼院我曾經聽義工老伯跟院長說,老人的生活很無聊,等到哪兒也不想去,什麼也不想做,唯一的樂趣就是和老伴坐在搖椅上閑話當年。到那個時候,一些年輕時候的點點滴滴,有趣的、生氣的、快樂的、悲傷的……記得越多,談話的內容也就越豐富。這些話好像沒什麼,卻奇跡的讓我給記住了。

  「十二歲那年我遇上了一顆胖橘子,不自覺記下相處的大小事。我努力的記得、收藏著我們之間的回憶……長大後回過味我忽然懂了,我原來在為我們會一起變老,一起面對無聊只能提當年勇的老人生活做准備。我對胖橘子,原來一直是喜歡的。」他其實一直都清楚心裡放了人,可有些時候……他只能將這樣的喜歡藏得密不透風。

  谷丹橙看著他,眼眶紅了起來。

  「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交往?還有,對於一個人的喜歡,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想放下而去擁有,而是擁有了……就別再放下。」

  「……可以嗎?我可以真的擁有了,就不再放下嗎?」

  高允琛嘆息,以吻封緘。十二歲那年就萌芽,似懂非懂的喜歡,經過太多太多的苦滋味,這相濡以沫的親密竟等了十幾年!

  彼此間壓抑太久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輾轉反覆的熱吻吻亂了呼吸、吻亂了心跳和思緒……

  上升的體溫接觸到冷空氣,谷丹橙才發覺衣衫不整,襯衫上的扣子全打開,高允琛身上的西裝也只剩西裝褲!谷丹橙這時才害羞了起來,嬌喘著。「會不會太快了?」

  高允琛撐起身子看著滿臉通紅的她,咬著牙強忍。「……好。」

  他欲起身,谷丹橙感覺溫暖的熱氣像被帶走了,咬了咬牙,她說:「喂,我只是問問……」

  高允琛會意的用公主抱抱起谷丹橙,惹得她一陣低呼。

  「得換個較隱密的地方。」他聲音低柔的問:「你的臥室在哪裡?」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七章

  「來不及了!我真的快來不及了!」谷丹橙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犧。

  她以前上班從來沒有遲到過,可是和高允琛才交往不到一個月,她已經遲到三次!雖然說期末將近,學校裡師生心情會比較散漫,可是也太離譜了!

  「我六點有叫你喔。」高允琛戴著深色太陽眼鏡,時尚又帥氣,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操控著方向盤,乍看像是汽車廣告的男模。

  他不提也就罷了,一提新仇舊恨全上來了!「你哪是叫我起來!你……」她忽然紅著臉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只能噤口生悶氣。

  一想到方才在臥室裡的那場歡愛,高允琛大膽熱情得讓谷丹橙連提都羞於啟齒。

  這個男人模樣看似冷漠,想必在某件事上應該是中規中矩,根本無法想像他在床笫間的狂野。他倒也不是縱欲者,但一旦起意貪歡,那真是驚心動魄,令人幾乎無法承受!

  「誰叫你剛起來的樣子那麼呆?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不欺負一下好像對不起自己。」

  「高允琛,你是變態啊!」

  高允琛笑了出來,「好啦,我知道了,以後為了避免你遲到,我會提前叫你。」車子在學校附近的巷子裡停了下來。

  谷丹橙目前還不想公開彼此的關系,他只得配合。

  「那還差不多。」她推開車門了才回過味來,「什麼叫做我會提前叫你?若只是為了上班不遲到,你提前叫我做什麼?!」

  高允琛更樂,輕捏了下她富彈性的臉。「乖,晚一點來接你。」

  谷丹橙下了車,看著車走遠了,憤憤然的嘀咕,「這家伙!」轉過身要往學校方向走,驚覺何菱就站在三、四步開外。

  「喝!」她、她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她、她看到了什麼沒有?

  「欸欸!原來這麼一回事,你要自招呢,還是屈打成招?坦白從寬!」

  谷丹橙尷尬的低聲說:「你在胡說什麼!」方才那個角度……應該看得不是很清楚吧?她有點僥幸的想,其實她也不是想瞞著何菱什麼,就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解釋她和高允琛的關系。

  有些事一旦錯過了最初可以說的時機,有時沉默都成為謊言。

  何菱豈是她那麼容易糊弄的。「我看到了,你從一輛高級休旅車上走下來。我是沒看到駕駛座上的男人是誰啦,可運哲說那輛休旅車是高允琛的。」她的阿娜答今天要北上開會,特意送她來買她愛吃的早餐,誰知就正好撞見這幕。

  「何菱……」都這樣了,再拗下去就真的很見外了,深吸了口氣她說道:「我以前就認識他,而我們……現在在交往。」

  「我不要聽簡化版,我要全文。」

  「……」

  谷丹橙在理工學院外的小噴泉前講到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把她和高允琛的事交代一番。

  何菱恍然大悟道:「……原來、原來我媽咪曾提過的,那個在你十七歲曾帶到她研究室的男生就是高允琛?」媽咪提過,那是個長相出色到可以去拍偶像劇的男生。

  谷丹橙點了點頭。

  「你們也認識太久了吧?快二十年!老天,更猛的是,你五歲就死心塌地了?雖然審美能力不差,可五歲?」

  谷丹橙大笑,「不是這樣的。在遇上他之前我沒有對我好的玩伴,那段時間我們真的是朝夕相處,有幾次我夢見我媽咪哭著醒來,就跑去高允琛的病房,挨著他一起睡。久而久之,他變成了我的依賴對像。後來慢慢長大,又剛好在那個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十七歲重逢。印像中的帥哥,長大後依舊是帥哥,童年的美好回憶會催化他的魅力,那種情況要陷進去太容易。」

  「……你對那一年的事,一點也不介懷了?」

  谷丹橙嘆了口氣,看著遠方。「我說不介意你會相信嗎?何菱,我是介意的。可是我更加介意他就在我眼前,我可以把握卻沒把握住他。」高允琛始終避談她十七歲那年他為什麼不告而別?後來真的就音訊全無。

  她的論文被拿去掛別人的名字已經不是第一次,說真的,她也沒那麼氣,只是不齒。以她對他的了解這似乎也不太像他會做的事,若只是為了他哥哥……也許是

  因為他知道她有多痛恨被信任的人利用,這才什麼也沒敢說吧?這些都只是她替他找的理由,都只是推測。

  比起那個,她更在意的是高允琛的態度。之後他的不告而別,從此斷了音訊才是她在乎的。

  算了,決定和高允琛交往的時候,這些待解釋的事就被她放棄。

  高允琛做任何事從來都不莽撞,她深信他是喜歡她的,知道這些就夠了,只不過……

  「老天爺在過去曾虧待你的,通常會在未來補償給你。」

  谷丹橙笑了笑。

  「對了,昨天學校幾個學院的高層、董事和幾個院長聚餐,可以攜伴,你猜在餐聚上來了誰?」

  「還能來了誰,不就是上述的那些?啊,還有他們帶去的家眷、女友。」何菱嗤了聲,「你要是知道我看到誰,就不會這樣嘻皮笑臉了。」

  「說得好像滿嚴重的。」

  「我看到你父親、扶正的小三和谷青蘋。」

  谷丹橙真的有些訝異,「你沒看錯?」

  「拜托,二十幾個人而已我還看錯?」她很不屑的撇撇嘴。「你爸居然還記得我,跑過來跟我打招呼,並且還一臉慈父姿態的問你好不好,要我轉達給你,你好久沒回家了,什麼時候一起吃個飯?家人都很想念你。」

  她那個老爸真的是親情戲高手,他當年怎麼沒考慮走演藝圈?谷丹橙苦笑。「人家一副慈父心腸,我也不能失禮,於是我就告訴他說,丹橙不久前也說想見你呢,她最近看上了一間預售屋約莫四千萬,她手上有些積蓄,如果把她母親留下的房子賣了,手上應該還有剩。擇日不如撞日,您有沒有她的手機?沒有的話我給你,您可以現在打給她。」說著何菱又笑了,「你該看看他那灰溜溜逃掉的樣子。」

  谷丹橙笑到靠在好友身上,「你真是深知他的罩門!」

  「教授是死薪水,以他的等級了不起十幾萬。你那個姐姐在美國出入搭名車,過的可是千金小姐的生活,她那個媽又不事生產,聽說極揮霍,一家三口可以過得這樣優渥,你媽留給你的遺產功不可沒。」

  母親留給她的房子,當年父親欺她年幼偷賣了兩處,選的時機點就在舅舅公司出大紕漏,而她人在英國的時候,她掌握了很多證據,不想發作罷了。

  「就不知道你明明有籌碼對簿公堂,好歹讓他們把賣房子的錢吐出來。」

  谷丹橙吐了口長氣,「我討厭那家人,可再怎樣,我姓谷,是谷家子孫。我父親是個教授,侵占、偽造文書……這些罪名對他的教學生涯打擊會很大。他老了,我不想老了還承受這些。」父親外頭養小三,母親寧可選擇自己搬出去,也不想將事情鬧大,更不願娘家插手,為的不就是老爸的前程。他是頂尖名校的教授,人格操守會被拿出來用放大鏡檢視。

  她對她的父親幾乎沒有感情,之所以會在這樣令人生氣的事上頭選擇息事寧人,絕對不是她寬容,當然也不會是孝順,她只是跟著母親的腳步,去寬容她愛的男人罷了。

  「我媽老說你媽善良,我看你還真遺傳了她,要是我,哼哼,欺負我老媽,還拿她留給我的錢去吃香喝辣,我不告死他們,讓他們全成了過街老鼠!」

  谷丹橙笑了。「我做了。」

  「咦?」

  谷丹橙指了指腦袋。「心理犯罪真是個發泄的好管道!把人痛毆得鼻青臉腫完全不必負刑事責任。」她仰高臉看著經由層層樹葉透出的陽光。

  「谷青蘋回國了?你在成陽的高層場子看到她,我說這也許是個訊息。」

  「整個聚餐我和谷青蘋是零交集,只有某一次兩人視線撞在一塊,她橫了我一眼,我也白她一眼回禮。」谷青蘋知不知道她和谷丹橙是麻吉這無從推知,但谷青蘋知道她是孟亮晴的女兒,孟亮晴是谷丹橙老媽生前的手帕交,因著谷丹橙媽咪那一層關系,雙方自然是勢如水火。就憑著這點,谷青蘋預防性的敵意很好理解,就像通緝犯看到警察,腎上腺素很難不飆高。「不過,她和你們理工學院院長互動倒是挺熱絡的,別告訴我,她很快就會出現在成陽。」

  谷丹橙忽然想到化學系有個副教授的職缺。「真是這樣,那也不奇怪。」

  「不會吧,那種眼睛長在頭頂的,會來成陽?!」

  「高允琛都能來,她干麼不能來?」這樣說的時候谷丹橙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谷青蘋不會就是衝著高允琛來的?

  她知道谷青蘋小時候很喜歡他,後來也有連絡。其實她有好長一段時間以為谷青蘋和高允琛有連絡是騙人的,因為她從來不肯告訴她他在哪?電話、住址、郵件信箱從來不肯說。谷青蘋和她向來不親,兩人見面的次數比牛郎織女少,後來這條可能可以知道高允琛消息的線也就不了了之。

  一直到十七歲那年無意間和高允琛重逢,他證實他們有連絡。

  她高度懷疑,谷青蘋對高允琛是不是一直無法忘懷,所以即使她一直知道如何連絡高允琛也不肯透露給她半分?

  照這種情況看來,如果說谷青蘋是因為高允琛來成陽那也不奇怪。只不過他只是客座教授,時間又短,那還有另一個可能,她知道她在成陽。

  何菱點頭道:「說的也是。她到成陽若各自道場那也沒什麼,就怕她暗中又下了什麼祥子。」

  谷丹橙苦笑,真的是如此的話,她又能怎樣?見招拆招吧!

  夜幕沉沉,屋子裡一片漆黑。站在落地窗前,高允琛看著外頭的車水馬龍,清秀雅致的眉皺在一起,透出一股寒鋒,有型的唇抿直成一線。

  她還是回來了!

  前些日子高明明在機場看到的人真的是她——谷青蘋。

  今天中午他開完會步出會議室,尤特助就告知有個叫Apple的女人找他。老實說,如果有可能他並不想見到她,嚴格說起來,他和她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有些了解透徹之後就會對她敬而遠之,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這女人心眼太多,真真讓人防不慎防!

  她知道太多事、也參與過太多事,那些事是他還沒想好該如何跟谷丹橙說的,他斂著眉思索……最後化為一聲嘆息化在夜幕裡。

  谷丹橙洗好澡出來,看到外頭一片黑怔了一下,望向站在落地窗前的高允琛,「怎麼把燈關掉了?」

  高允琛將窗簾拉上,這才把室內燈打開。「沒事,在想事情。」

  「那我不打擾你,我到隔壁吹頭發。」谷丹橙穿著及膝的浴袍,拿著吹風機准備到隔壁房間,高允琛突然由後頭擁住她。

  「你怎麼了?」頸肩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沒等到他的回答她浴袍上的帶子就給扯下,高允琛的大掌由浴袍交疊處探入,盈握她胸前豐盈。

  谷丹橙臉紅心跳的微微喘著氣,「等、等一下,我頭發還濕著呢!你……」

  「丹橙……」他嗓音低啞輕柔,帶著些許的乞求,令谷丹橙心跳得更快。

  「你可不可以……」話還沒說完,他扣住她的腰往上一托,她就坐在書桌上。等一下,他不會是想在這裡……不要不要!這裡是她工作看書、甚至是批改學生考卷的地方,他怎麼可以……才這麼想,他就在她毫無預警下就進來了!

  「你……」真是……王八蛋!

  接下來的狂風暴雨令谷丹橙自顧不暇,她沒辦法罵人,只能祈禱這十多年的桌子夠穩固,以及努力的咬著唇不讓歡愉的呻吟聲外泄。這人今天到底是發什麼瘋,還是受了誰的氣?或她無意中惹了他生氣?她開始反省……

  似乎感覺到谷丹橙的心不在焉,高允琛更加用力掠奪了起來,要她全心全意在他身上!

  一番雲雨後,高允琛總算記得把她放到床上,沒讓她像道菜一樣晾在桌子上。

  高允琛自浴室出來時臉色仍是沉沉的。

  「你到底怎麼了?」高允琛不曾這樣失控。聽到她的話,他穿上衣服的動作頓了頓,她更加確定他心裡一定有什麼事。「只要是關於我的,有事一定要跟我說,當然如果不關於我,你說不說就隨你。」

  「沒事。」

  谷丹橙看了他一眼,在心中一嘆。交往到現在她感覺到很甜蜜、很開心,卻不是幸福。幸福的定義是很廣泛的、很全面的,可高允琛卻在某些地方讓她覺得微微的不安,她覺得他這個人不夠透明,她不夠了解。

  她是個念理科的人,凡事講求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為了愛他,她其實放下了很多她想知道卻一直沒有答案的事。這樣真的好嗎?

  她一直在壓抑著,目前在可承受壓力範圍內,可高允琛無形中一直在加壓,她不知道這樣的粉飾太平能撐多久。

  她一直相信高允琛不說一定有他的理由,可……

  「丹橙……」

  「嗯?」

  「對於你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你為什麼從不問我原因,看看我能不能給你一個合理的理由?」

  好巧,何菱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我在等你告訴我。」

  「我……」手機正巧的響了。高允琛看了下手機,直接按掉拒接,不久手機又響起,他又按掉。

  「誰打的,為什麼不接?」才說著電話又響起,谷丹橙看著高允琛,他只得又看了下螢幕。

  「喂,嗯,我知道了。」和對方又說了一會話,他才結束通話。

  「我妹妹打的,問我下星期有個世伯的壽宴我會不會出席?」

  「嗯。」妹妹?高允琛提過,他妹妹是一個很活潑健談的女孩,他們高家真的還滿神奇的,一般這樣婚生子與私生子共處的家庭,尤其是高家那種家大業大的通常鬥得尤其凶,可看得出他們沒這個問題。高允琛談到他的大哥和妹妹都是極友好,有一次聽他打電話回美國和母親說話,也不客套疏離,就像親生的母子一樣,而且還是感情不錯的母子。

  好吧,就算這通電話是高明明打的,但之前那兩通他拒接的電話她很肯定一定不是高明明,只是問個要不要參加宴會,有什麼好不能接的,更何況是自己妹妹?

  嘖,她也真是的,怎麼越發愛胡思亂想了呢?

  「那個世伯和高家友好了半甲子,我想把你介紹給他。」那一天他家人應該也會到,這樣的介紹方式,谷丹橙比較沒有壓力。

  看到高允琛說到後來耳根子都有點紅了,谷丹橙也莫名害羞,方才的疑惑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高允琛看看手表,「時間還早,難得今晚我們都沒什麼事,出去逛逛吧。」

  「你還沒吃飯?」都快九點了!

  谷丹橙有些生氣,交往一開始就說好了,他得三餐正常吃,她有空會替他帶便當,時間許可兩人就約著吃飯。照他那種一天吃一餐,而且常常在深夜吃的壞習慣,腸胃都沒問題只能說是老天保佑!她可不想像小時候一樣,覺得一起在醫院吃三餐是快樂的事。

  「吃了!我說是逛逛,不是吃飯。」

  谷丹橙看了他一眼,「你怪怪的。」

  「有什麼好怪?之後我有三天要到外地,你又不能跟我去,我只是把握時間和你相處而已,還是……你要跟我去?」他認真的提議。

  「才不要。」人家辦正事,她湊什麼熱鬧?上一次南下出差,高允琛忙得天昏地暗,腳不著地,她一個人在飯店雖然也忙自己的事,一想到高允琛還得分心照顧她,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個累贅。

  交往這段時日高允琛感覺得出谷丹橙的獨立,這和她十幾歲時黏TT的喜歡方式是不一樣的。那時候她巴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陪在他身邊,瘋狂、青春、傻氣,而現在的她理性且節制。

  他給她的傷……始終沒有真的痊愈吧?她怕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喜歡一個人後,如果又被背叛要承受多少痛苦。從另一個角度看,她對他的信任其實是有缺角的,他清楚這個原罪該是他,他始終對她有著秘密,無法全面坦白。

  谷丹橙一路走來遇到了多少的背叛,但在十七歲那年遇上他,卻仍是全心全意的相信,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呢?從小到大,小真哥哥一直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可他卻辜負了這樣的誠心誠意。

  高允琛拍拍她的頭,「丹橙……」

  「嗯?」

  「沒事。」

  「這麼晚了還有什麼好逛?」

  「我以為你會告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哪兒都好’呢!」

  谷丹橙笑了出來。好意外吶,像他那麼嚴肅、正經八百的男人原來也會說這樣的話!

  「真是抱歉,本人一向不是當佞臣的料。」

  「可是我卻很想說,‘只要和你在一起,哪兒都好’。」

  低沉的嗓音加上深情的眼神,明知道這家伙有可能是逗著她玩,谷丹橙還是臉紅了,笑罵,「原來你這人也挺不正經的。」

  「我很正經吶,只是你太正經了,我就得不正經些,情侶交往貴在一張一馳,過與不及都不好。哪天你開始對我不正經了,我就可以正經了。」

  谷丹橙傻眼。在某方面,她是不是低估了高允琛?

  十分鐘後兩人出了門,在一個紅燈停下來之際,谷丹橙看著窗外,路邊一家融資公司,一名穿著貴氣的婦人在一陣張望後快步的走進。

  「咦?」

  高允琛回頭看她,「怎麼?」

  「沒事,方才好像看到一個熟人。」方才那名貴婦好像是谷青蘋的媽,只是……應該只是長得很像吧?就她所知道,她爸爸賣掉兩棟房子後,手頭應該十分寬裕,那女人應該不用到這種地方貸款吧?

  這事又讓谷丹橙想到谷青蘋可能要到成陽任教的事。她幽幽一嘆,即使在很開心的時候,生活中總是或多或少的不盡人意。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八章

  「……總之自己小心點。好啦,別笨笨的又給坑了。」柳尚春正好要到附近辦事,就順道送谷丹橙過來家庭聚會。

  目送著柳尚春駕車離開,谷丹橙轉過身看著這家最近經常出入的飯店。高允琛的新家裝潢前些日子完工了,有些家具自國外訂購,這一兩天也會大致備齊。他的家人已經入住新家,他則等出差回來再說,所以目前他還是暫住這家飯店,但是說真的,打從兩人交往,他有超過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在她的住所過,後來幾乎難得回這裡了。

  除了高允琛住在這裡,她家的聚會也選在這裡。

  谷家家庭聚會選在這裡她不意外,因為這裡的義大利料理一直是谷青蘋和張曉鳳的最愛,在谷家,這對母女喜歡什麼才是重點。

  家庭聚會啊……好像從她有印像以來,谷家的家庭聚會幾乎是以不歡而散作終。

  何菱之前在成陽高層的聚餐才嚇_過她家那作賊心虛的老爸,他這麼快的又來電邀約,她也挺佩服他的勇氣。以她的性子實在不想參加這種一桌子親,實在沒半個「親」的制式家庭聚會,可孟亮晴勸她,為人師表,有時要顧及外頭的觀感。想生事者多的是由頭,尤其是谷青蘋如果真的和她同校同院任教,隨便在和那些老師聊天時有意無意的帶上幾句,只怕她生了十張嘴都解釋不清。

  谷丹橙苦笑,晴晴阿姨真是太了解大學,不,應該是這整個社會的生態。而且她也沒猜錯,谷青蘋的確是那種擅長以柔弱相貌扮可憐,實則占盡便宜的狠角色。她又看了飯店一眼,這才走進去。

  飯店包廂裡只有谷騰豐和張曉鳳夫妻,谷青蘋還沒到。谷丹橙點了下頭,找了個位置坐下,態度客氣而疏遠。

  「好些時候沒見面了,最近氣色很不錯。」張曉鳳笑著對谷丹橙說。

  「托您的福。」

  谷騰豐面露笑容,仿佛十分關愛,「都二十好幾了吧,有沒有男友了?就怕丹橙看不上眼,要不然有些不錯的人選呢。」

  「欸,別亂介紹,還是順其自然就好。」

  「順其自然?就像Apple那婚姻,咳咳……」張曉鳳一眼掃過來,谷騰豐沒敢多說什麼。「我是說……長輩介紹的,好歹也是經過長輩這一關,就當多認識朋友也沒什麼不好。」

  谷丹橙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兩老的神情,張曉鳳有些責怪丈夫的輕率,可在面對谷丹橙時又有些訕訕然,而谷騰豐的神情則是無奈又有些憤憤然。

  谷青蘋結婚了?這倒是令谷丹橙有點訝異,她以為依照著她高調的性子,再怎麼樣也要弄個眾所皆知。

  谷青蘋……嫁得不如意嗎?如果女兒嫁得風光,以張曉鳳的性子怎麼可能這樣安靜低調?算了,其實谷青蘋嫁得如何和她又有啥關系?

  見谷丹橙對谷青蘋的婚事沒多加好奇,張曉鳳仿佛松了口氣。那丫頭的那樁婚事表面風光,其實知道內幕的話哪風光得起來!該慶幸的是知道的人還真不多,要不然還真是沒面子。

  三個話不投機的人湊在一塊,如果不吵架,基本上是沒什麼話可說。三人默不作聲各有心思,這樣的家庭聚會挺像追思會的。

  谷騰豐看了下表,「點些東西吃吧,有點餓了。」

  「再等等,Apple還沒來呢,點了她不愛的,等一下她不開心了。」

  「說好十一點半,都十二點多了,她不就住這樓上飯店?」

  「女孩子總會打扮,遲到些又怎麼呢?」

  谷丹橙懶得理這對夫婦的對話,養成谷青蘋那世界應該跟著她轉的性子,張曉鳳居功至偉!只不過……谷青蘋下榻這飯店,有自己家她為什麼不回?

  谷騰豐大概忍了谷青蘋很久了,忍不住說了句人話,「丹橙也是女孩子,人家可會這樣遲到?青蘋這是壞習慣。」

  「這怎麼比較呢,你這是!」

  谷丹橙氣定神閑的看著他們抬杠,不干自己的事,即使有時躺著也中槍,她還是能淡定。

  兩個老的吵著吵著,引發爭端的人終於姍姍來遲。

  「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青蘋啊,我說……」谷騰豐想碎念幾句。

  「沒事沒事。」張曉鳳忙擋著他的話。

  美人笑了,更顯柔弱如薔薇般的風情,谷青蘋笑吟吟的坐了下來。「丹橙,好久不見了。」

  谷丹橙笑著頷頭。她和谷青蘋一向沒話說,事實上她也怕了她這心機女,交手了多少回,她太清楚這我見猶憐的女人,在弱不勝衣的相貌下藏了多少壞水。

  因為谷騰豐嚷著餓,一群人不到十分鐘就決定菜色。

  谷青蘋啜了口茶後說??「這幾天我到成陽走走看看,環境還不錯。」

  這話她隨口說的,對像不限,可谷丹橙卻覺得她故意說給她聽,何菱給的消息是正確的,谷青蘋真的要到成陽任教,一想到以後就是同事,谷丹橙實在開心不起來。

  「我說你啊,聽我的話到我任職的學校不好嗎?偏偏到那種私校去,我的面子……」谷騰豐不高興的嘀咕。

  張曉鳳忍不住拉了一下老伴,偷看了谷丹橙的反應,只見她臉上全沒有表情的溫吞吞的吃著侍者剛上的菜。

  「成陽沒什麼不好啊,我瞧丹橙就在那裡過得不錯。」

  谷丹橙差點沒翻白眼,吃頓飯可不可以讓她吃得安心點,有事沒事就得扯她一下,她不發表一下意見好像對不起這頓飯。「我過得不錯不見得適合你,畢業自哈佛這樣的名校,之前待的又都是知名大學,成陽是委屈你了。」

  「高允琛不也在那裡擔任客座?」

  這樣的事她知道?!是那天在成陽聚會有人提及?如果不是,這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為什麼谷青蘋會知道?

  「他啊,到那裡任教雖說只是客座教授,那才真是委屈。」她舀了勺熱湯。

  「之前聽他說過,我還勸過他。」

  那種親密的口吻谷丹橙不舒服起來,忍了忍,終究是沒忍住。

  「你和他……有連絡?」和高允琛交往至今,他們不曾提到谷青蘋,她一直以為他們沒怎麼連絡,甚至早就不連絡了。

  「我們……很好啊。」羞澀的一笑,那像是談論到情人般的笑容讓谷丹橙既誑異又倍覺刺眼。「對了,改天我們約喝杯咖啡吧,你也好多年沒見到他了吧?」

  谷丹橙感到一陣妒火,正要開口求證,谷青蘋的手機響了。

  「允琛,怎麼樣……」她甜蜜的笑著,向谷丹橙致意了一下離了席,走到包廂外通電話。在她走出去沒多久,谷丹橙也借故離開,一出了包廂後沒看到谷青蘋的身影,她拿起手機撥打高允琛的電話,一連打了三通都是在通話中。

  他……真的是在和谷青蘋通電話?谷丹橙心情沉重如鉛。不自覺的又想到谷騰豐說溜嘴的婚姻,那婚姻的對像是高允琛?不!應該不是,如果對像真的是高允琛,谷家二老不樂壞了,可谷騰豐方才的神色顯然很不滿意。

  再說,谷青蘋如果真的結婚,又為什麼談到高允琛的模樣像是提到情人?高允深是她的情人?不可能!高允琛的性子她信得過,他不是那種心裡有著其他女人,還可以若無其事的和她親熱的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谷丹橙神傷的緊蹙著眉。

  這頭的谷丹橙暗自神傷,那頭在人前表現得狀似得意的谷青蘋也卸下了面具。她躲在暗處一面觀察著谷丹橙,一面講著一通既難過又難堪的電話。電話另一端是她迷戀多年的男人,可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卻是一如旁人的冷漠。

  一如旁人!是的,就是這種一視同仁的感覺令她無法忍受!在他眼裡,她只怕和路人甲乙丙沒什麼兩樣。

  電話另一頭,高允琛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眯著眼看著外頭的車水馬龍。

  「……我在替你還清你母親的賭債時就說過,那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我們之間別再連系了。」

  「你就這麼不想見我?」

  「如果你是我,你還會想見面?」高允琛的濃眉皺起。他們之間恩怨太多、太深。

  「可是我愛你!」

  「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心有所屬了,不是?」

  「年少的事誰說得准?你要不要問問,從小到大,有誰心中的戀人從來沒變過?我就不信,我就要試試看!」

  「然後呢?!」

  谷青蘋被他問得一滯,她不想承認,但她輸了,弄得自己傷痕累累也討不了便宜。「允琛,谷丹橙有這麼好嗎?」

  高允琛不想和她談論自己喜歡的人。「如果沒別的事,我很忙!」「我要和你見一面。」

  「沒那個必要。」

  「你不見我也沒關系,我直接找上谷丹橙。」

  高允琛臉色沉了下來。這女人別的他不知道,心機和搞破壞的本事無人能敵!這幾天他人在外地時想很多,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與其哪天經由別人的口讓谷丹橙知道那些曾經,還不如自己來說的好。

  如果讓谷青蘋找上谷丹橙,事實也許會變得很復雜。

  「我大概還有半個小時才到台北。」

  「你來接我,見一面吧,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她說了上車的地方。結束電話後她由藏身處走了出來,谷丹橙就在二十幾步外,她又故意裝出仍講著手機的樣子。

  「……允琛,這會不會太累?」眼角瞄到谷丹橙閃躲的身影,她知道計策成功,繼續自導自演的說:「真的嗎?你真好。好,半個小時後就在……我們住的飯店旁的那個巷子口上車……」

  谷丹橙聽著谷青蘋講電話,心裡如同海沸江翻。她想上前質問她,可要質問什麼呢?如果她真的是高允琛的女友、老婆,那她算什麼?更何況谷青蘋……她問她她就會據實以告?不,這女人顛倒是非的能力無人能及!

  若問高允琛,又該從何問起?她此刻心好亂。

  谷青蘋進包廂後她才現身,手上的手機響了好幾聲她才接起。「喂……」

  「丹橙,怎麼聲音很沒元氣的樣子?」

  「……沒事,你、你現在在哪兒?」

  「怎麼了?我快到台北了。」

  「你……等一下有時間嗎?」

  「我等一下有事。你有什麼事嗎?」

  「晚上的壽宴……我有點緊張……」她的語氣小心翼翼,有幾分的探詢味道。高允琛似乎感覺到她有那麼一些些不一樣,也許等一下要見谷青蘋的關系,他有些銳利和防備。可她這樣說,他寬心了。「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沒什麼好緊張的,更何況,你也要適應,以後這樣的機會會很多。」

  那意味著她不是被藏住的,高允琛要把他們的關系公開。結束通話後谷丹橙的心寬了很多,她並不知道谷青蘋在玩什麼花樣,可她選擇相信高允琛,只不過……谷青蘋的話還是在她心裡造成了壓力。

  谷青蘋的話不可信,可她也不認為所有的話都是謊言。

  經過這些事之後她有必要和高允琛好好的談一談,心裡頭解不開的疑問,她不能再假裝不在意,被動的等著高允琛來告訴她。她必須嚴肅而直接的要高允琛告訴她。十七歲那年他為什麼不告而別?為什麼她明明感覺到他的感情,卻始終不曾得到他的正面回應?她甚至感覺得到他的回避?即使到現在那個回避的理由似乎仍某個程度的制約著他。

  那一年……一定有個很大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二十四歲的她夠成熟了,有足夠的勇氣能接受過往的一切。

  兩個人相戀信任是基礎,她不能再任由這些事蛀蝕掉她對他的信任了!

  咖啡店的一隅一對男女相對而坐,女的楚楚動人,氣質出眾,可和男方比起來,她和他實在還稱不上登對。

  彼此間的氣氛不算融洽,男的冷沉著臉,女的則陪著笑臉。「難得見面,好歹給我些好臉色吧!小時候的你好親近多了,雖然對我也不是很好,起碼高不高興一看就知道,不必像現在這樣喜怒不形於色。」

  谷青蘋笑得溫婉,真誠中帶著小小的委屈。她有一股我見猶憐的氣質,當然,沒有人比她清楚這特質的好處,而她也把這運用得出神入化、淋漓盡致。

  谷青蘋大概是高允琛到目前為止遇過最厲害的狠角色!她較之那些商場上慣見的奸商、狐狸可毫不遜色,她還多了一樣優勢——沒有弱點。

  谷青蘋這個人,除了自己她誰都犧牲!

  見高允琛仍只是冷漠相待,谷青蘋嬌嗔的說道:「你就是這個樣子,連以笙哥都說你高深莫測。他最好了,總是斯文有禮,即使在不喜歡的人面前,他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讓對方尷尬。」

  「這就是你對我束手無策後,利用他來親近我,順道……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丹橙的原因?」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沒辦法阻止!

  他的大哥是個極敏感而精明的人,從他被診出罕見疾病,醫生宣布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後,在感情這一塊他是有意無意的避免,他專注在自己喜歡的化學領域,所交游往來的對像都是同好。

  谷青蘋的刻意示好他曾挑明的阻止她,不讓她打擾大哥的平靜,可大哥卻神情淡定。

  是啊,以他的敏銳怎麼感覺不出谷青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直到後來他才知道……谷青蘋出現在高家擺明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大哥任由自己當那瓶「酒」,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底是自己不夠敏銳,還是天意如此?

  谷青蘋以聊化學作為接近高以笙的手段是投其所好的,本來這也沒什麼。聊久了硬邦邦的學術總會多少聊些人情事故,谷青蘋聊到谷丹橙似乎是理所當然,一點也不刻意。可對於這樣從小到大沒少欺負過,甚至利用過同父異母的妹妹,高允琛以為她是能不提就不提的,即使提也是輕描淡寫、著墨不多。可谷青蘋卻是時不時的提,到後來谷丹橙成為她和高以罜相處時必聊的人物!

  如同死敵的姐妹倆,照理說,谷青蘋提到谷丹橙一定少不了批評、抹黑,甚至造假,可她在高以笙面前提到谷丹橙時,倒是難得的客觀,罕見的推崇!說她自小就是個天才,她媽媽還是個厲害的科學家,谷丹橙性情可愛又溫和,總是包容她這樣急性子姐姐的壞脾氣,最最重要的是,妹妹長得明麗甜美,是她們全家人的驕傲!

  這些話如果她當著高允琛的面說,他一定會懷疑她的動機,繼而防範。可這些都是他之後才陸續聽高以笙提及。那時他仔細著大哥的神情,那種提及谷丹橙時飛揚愉悅的樣子,他的心如同墜入冰窖,一點也無法分享他的快樂。

  他很確定,高以笙喜歡上谷丹橙了!喜歡上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

  又後來他才知道,高以笙以帳號FatOrange登入一個國際化學的聊天室,認識了帳號名為rricewithroastedEelj(蒲燒鰻魚飯)的人,每天聊化學聊到很開心。看到他聊天對像的帳號他一直覺得怪怪的,問了谷青蘋之後,她大方的承認那人就是谷丹橙。

  這女人心機之重,她知道大哥對他而言是最親的親人、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恩人,他說過,只要他大哥開心,他沒有什麼不能讓的。

  一個寂寞而沉靜的男人,從來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樣子,喜歡上一個女生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唯一的興趣就是化學,還曾經說過,如果有來世,他一定進校園去作育英才!

  這樣的男人有一天有個人在他面前提到一個化學天才,三不五時的提著她的事跡,他漸漸感興趣,並且驚艷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聽到她的事,那些點點滴滴在他心目中形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風景。

  然後有一天他看到女孩的相片,那是個擁有一雙靈動大眼,長相明麗的漂亮女孩,高以笙那如同古井的心起了漣漪,和少女在電腦前討論著化學時更為她的才能傾倒,他如何能不動心,怎能不動心!

  高允琛看著高以笙暗戀著谷丹橙,他能怎麼辦?

  時間不多的高以笙不會告白,甚至努力的隱藏著自己的愛意,只是……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都很難掩去情思。

  一個因為無法承擔對方的未來而低調沉默,選擇不讓對方知道他喜歡她的男人,他怎麼忍心在他如此卑微的暗戀中掀起波瀾?高允琛沉默了,不讓自己也喜歡同一個女子的事讓高以笙知道。

  谷青蘋對於以往的事情采取死不認帳的態度。「一個男人會不會喜歡一個女人,我又不是月老,也不是丘比特,你未免也太高估我了。」

  高允琛皮笑肉不笑。「別人也許是如此,對於谷青蘋小姐,向來只有低估的可能。」她甚至一開始完全不向高以笙提及他和谷丹橙是舊識,直到高以笙對谷丹橙情意萌動時才在某次三人都在場的場合順口提了句「允琛也認識小橘子」。

  高以笙溫和的對谷青蘋一笑,然後說:「我本來也想過,你和允琛自小認識,允琛會不會也認識小橘子,因為你不曾提及,我原以為他們不認識。」

  高允琛只得淡淡的說:「我知道她有個妹妹,但幾乎沒有交集。」

  高以笙心思太細膩,哪怕有什麼風吹草動、蛛絲馬跡他也能推出個概括。

  谷青蘋這是在逼高允琛向自家大哥表態,不認識當然就不可能喜歡谷丹橙,那女人……一直把他查喜歡谷丹橙的事看在眼裡!

  她這一連串的心機和謀略真真厲害,她得不到的感情,別的女人也得不到,而他甚至連喜歡誰說都不能說!

  「你不覺得以笙哥因為喜歡上丹橙而變得很開心?」

  「是啊。要不,你以為以我的性子在他走後,我還會對你伸援手?」

  那段日子高允琛努力的對自己催眠,十二歲男孩的喜歡很脆弱的,也許……他只是還沒有遇到更喜歡的女生,也不是真的這麼喜歡谷丹橙。更何況,也許她早就忘了他了。

  有機會回國看看,他原本的行程裡是沒有谷丹橙,不是不想見她,而是不能。可老天爺還是讓他們相遇了!

  十七歲的谷丹橙明媚而俏麗,他忘不了她在十二年後的重逢的自我介紹——我叫谷丹橙,綽號小橘子,只有小真哥哥會叫我胖橘子……

  十多年的分離沒有讓他們忘了彼此,還是喜歡著對方。可面對谷丹橙的熱情他只能冷處理,讓彼此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大哥對谷丹橙的暗戀在他心裡成了一道門檻,他沒有辦法不管不顧的放手去喜歡,也無法把當時的難處告訴谷丹橙。

  他把大哥一直解不開的化學問題帶給谷丹橙處理,那些問題如果多給高以笙一些時間,以他的能力也不見得解不開,可後來的並發症常使他頭暈,他無法久坐,更遑論思考,醫生提出警告,要他們有心理准備。

  出國的事他本想取消,卻在大哥的堅持下成行。大哥說:「每個人人生的路都是自己的,不必為誰而改變,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如果回來看不到我,就倒杯酒遙祝我,旅途愉快吧!」

  這就是他的大哥,處事明快而灑脫,總是能放下過多的私情的直視大局正軌。

  某日在觀看化學SCI的新論文資訊時,他赫然看見大哥的名字,而且內容正是谷丹橙這陣子忙到日夜顛倒的東西!他整個怔住,怎麼會這樣?這陣子他的信箱中毒,他是請谷青蘋轉寄回去給高以莖的。

  來不及打電話質問谷青蘋,他就接到美國家裡的來電。

  終究他最害怕的事發生了,母親在電話裡未語就痛哭出來,說大哥一直持續高燒昏迷著。他急著返回美國見大哥,不是完全沒有時間打個電話給谷丹橙,但手機拿起又放下了幾十回,他終究什麼都沒說的就離開。

  「谷青蘋,你拿丹橙的研究去投稿一事,你的說辭很漂亮,說是想為我哥做一件事。可我很清楚,你這麼做的原因只是要丹橙恨我。你從前利用她,你也想用這種方式再傷她一次。」不愧是谷青蘋,永遠清楚敵手的罩門在哪裡。

  「你在說什麼呢?」

  「丹橙會去看sci的未出版論文的那通電話是你叫你爸爸打的吧?」這幾天他打了幾通電話,連絡上了孟亮晴,他的誠懇讓她肯說一些話。

  他才知道谷丹橙在他離開的那天,還追到機場去,從二樓摔到一樓住院的事。住院時候的谷丹橙能想什麼?被信任的人利用已經夠無法忍受了,她可能還覺得被拋棄!那之後,谷丹橙的性子就有點變了。她斂了她的才華,總覺得太有才能招來的不會是好事。她的考試成績就維持剛好及格、論文也要寫不寫的,打扮得不引人注目、任教的學校最好名不見經傳。

  高允琛想起這次重逢時她的樣子,他的心疼得像要裂開。谷丹橙當年傷得有多重?化學是她的快樂,他想起五歲的她拿著樹枝畫化學結構式的樣子,十七歲的她認真的解著化學程式,專注的看著數據變化的模樣……

  這些痛沉澱在她心裡頭,他該慶幸的是,谷丹橙也許有些部分變了,但她還是保有樂觀的心態。

  谷青蘋知道高允琛大概知道了什麼,她訕訕然的吞回辯解。

  高允琛看著她。「青蘋……過往的一切我已經不想再追究了,今天說這些只是告訴你,有些事你自以為天衣無縫的不是完全沒人知道。」他看著她,神情有些疲憊。「你對我的好我知道,但只能心領。我心裡一直有人,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

  「所以,你目前正在和她交往不是?」

  以谷青蘋的神通廣大,他和谷丹橙交往的事她不知道才奇怪!她會到成陽去,只怕是因為有風聲說他去成陽。

  「想祝福我嗎?」

  谷青蘋忽然笑了,那抹笑帶著狠毒,那股我見猶憐的柔弱感不復存在。「你以為我為什麼非要見你不可?」方才她上了高允琛的車,她相信谷丹橙一定躲在某處看著。

  「祝福你?下輩子吧!」

  「你說吧,非要見我的理由是什麼,你媽又欠了賭債了?」上一次替她還了近兩百萬的賭金時他就說得很清楚了,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谷青蘋冷笑,她低下頭玩著塗著蔻丹的指甲,狀似不經意的說:「那種事哪敢

  勞煩大總裁你啊!我可沒有籌碼再跟你談條件了。這次非見你不可的理由很簡單。認識了我這麼多年,你應該多少有點了解我吧?我這個人很要強,我得不到的東西,也不許別人去得到。」她抬起頭直視著高允琛的眼,慢慢的說,仿佛怕高允琛聽不清楚。「我得不到的愛,別人也休想得到!」

  高允琛嗤之以鼻的冷笑,他把眼前的女人當成瘋子,起身打算離去。他身子才動,谷青蘋就開口——

  「我不知道你的感情能傳達幾分給谷丹橙知道,而受過傷的她對你又有幾分信任?但在美國的那段日子經歷……她知道了多少?你又敢讓她知道多少?」

  高允琛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知道……有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喜歡她,而你明知道卻擺明退讓嗎?」

  「……」

  「她知道……我有一段時間以你的女友自居,而你始終沒有否認嗎?」

  高允琛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

  「那麼她一定不知道……深愛的高允琛曾經結過婚,他娶的對像剛好就叫谷青蘋。」

  高允琛偏長的眼微眯了起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23 PM

第九章

  企業大老的壽宴果然是冠蓋雲集、杯觥交錯。

  左一個電子公司的老板,右一個百貨公司的少東,一轉身看到的是船業龍頭,連上個洗手間擦肩而過的都是某某政要人物。

  谷丹橙看著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老實說,以她的背景要參加這種宴會的機會不會少,可她真的參與得不多,認識的人更少。

  高允琛端了杯果汁給她。「眼睛張得那麼大,有看到熟人嗎?」

  「沒有,這個圈子我會認識的熟人可能只有我舅舅。」她笑了笑。「到這種場合都得花時間打扮,這方面我其實很隨興。」

  高允琛仔細的看了下她今天的穿著,剪裁簡單俐落的大地色洋裝,脖子上是一條色彩明艷的彩鑽項鏈,長發扎成公主頭,這樣的穿著打扮優雅中帶著俏皮可愛,

  果然很適合谷丹橙。他眼眸帶笑,有著贊許。「你這樣很好看!」

  「你這是變相的在誇自己有眼光嗎?!」拜托,這贊美的話他說了好多次了。

  前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他們還在張羅谷丹橙出席宴會要穿的衣服。不過,雖然被帶著跑了幾家店,高允琛顯然心早有定見似的,一進門就半點時間也不浪費的直接指定商品,而那些店家似乎對高允琛也不算陌生。

  她頗奇怪,既然都想好要讓她穿什麼,怎麼不買下一並送過來就好?

  高允琛揚著眉說道:「我們總共跑了三家店,你每試穿了喜歡的就開心對我笑。如果我一次買回家,你大概只對我笑一次。你說哪種賺?」

  谷丹橙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人還真有當奸商的潛質!

  下車前他拿了個大絨布盒子要她打開,那是一條美麗的項鏈,除了第一個墜子是由碎鑽組成一個心型外,其他的都是由七彩寶石切割成心形,鑲嵌在墜子上。

  她不太懂首飾,可也看出這項鏈一定價格不菲。在高允琛幫她戴上時,她說道:「項鏈……很貴吧?」

  「不貴怎麼會買來送你?我小時候答應過胖橘子的,長大後賺了錢要分她,我可是說到做到。」

  谷丹橙想起那時的童言童語,她笑得甜蜜。谷青蘋和高允琛之間奇怪的關系的確在她心裡產生疑惑和不愉快的感覺,但她相信高允琛。

  高允琛一點也不謙讓道:「是不錯啊!」他接過她手上的空杯交給服務生。

  「餓了吧,我們去拿東西吃。」兩人才要往食物區移動,高允琛的手機響了,在接起之前,他對她說:「你先去拿,這電話不會那麼快結束。」他有通國際商務電話要接,他一邊說一邊往人較少的角落走。

  谷丹橙頓時有點不安,那麼大的場合幾乎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又加上高允琛聚光燈的能力,方才她就感覺到有人時不時的往她這方向看,只是畢竟都是金字塔尖端的人物,即使是好奇,探測的目光也相當有節制,有時不免四目交接,對方也會有禮的頷首,將目光別開。

  高允琛遠在遙遠一端的巴洛克石柱下講著手機,她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不遠處傳來年輕人嘀嘀嘀咕咕的聲音。

  「……到底在哪裡,不是說要准時到的嗎?」

  谷丹橙轉過頭對上一個身材惹火、艷光四射的女孩。那女孩雖然穿著大膽,但舉手投足優雅從容,氣度不凡,應該是出自哪家大戶顯貴人家。

  彼此的視線很快就相遇了,女孩打量了一下她的穿著,然後走向她。「你是……谷丹橙?」

  谷丹橙直覺的點頭,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知道我?」

  女孩爽朗的笑了。「我不認識你,但是我認得這套衣服。」

  谷丹橙有些困窘,接著她要接什麼話?女孩不認識她,卻認得這套衣服,基本上認得這衣服也沒什麼,注意時尚趨勢的女孩,當季的時尚精品怎會不認得?問題出在,她認得她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她叫谷丹橙?

  難不成這衣服就叫「谷丹橙」?

  谷丹橙臉上的困惑令女孩笑意更深。她半賣關子的說道:「某日有個男人抽走了我手上的女性時尚雜志,翻翻看看後,又把雜志交到我手上,指著翻開的那一頁說,那件還不錯。」她指著谷丹橙身上的洋裝說:「他難得對女人的穿著有興趣,於是我就說,你這是要送我嗎?大少爺冷著臉說,叫你情人送你。我回說,我沒有情人。他居然說,那件不行!我有情人要送。」她的大眼曖昧的向谷丹橙眨了眨。谷丹橙臉熱得厲害。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高允琛的妹妹,高明明。」她邊說邊盯著谷丹橙瞧。老是覺得這張臉仿佛在哪兒看過?她應該在之前沒什麼機會認識她才對!

  「你好,我常聽他提起你。」她對高明明有好感,高明明的確是個會讓人留下好印像、爽朗大方的女孩。

  高明明又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項鏈了。「你的項鏈……」

  谷丹橙被她嚇了一跳,這女孩真有讓人緊張的本事!

  「怎麼了嗎?」

  「沒事。」她真的夠佩服她家哥哥的悶騷!上一次看完老師首飾設計展的目錄後,她就懷疑他有想送的人,可之後他還真是守口如瓶到家,不可思議的是他還偷偷的拿到手了。

  「這項鏈是他送的吧,他沒告訴過你這項鏈設計者的初想?」

  「方才才送的,他沒說什麼。」

  高明明笑咪咪的說:「有些話由我說就太沒意思了。」

  這對兄妹擺明吊人胃口嗎?不過……萬一那設計者的初想是指適合當事人說給情人聽,那由別人說的確可惜了。

  高明明用一種發現新玩具的眼神看著她。「我在想我哥一定很喜歡你!」這話她真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高明明顯然也只是想自抒己見,不需要谷丹橙回應。「你知道嗎,打從他決定帶你來亮相,他打了不下五通電話給我。理由居然只是擔心宴會上你可能沒什麼認識的人,如果他不能陪在你身邊時,怕你不安。」

  「他……是個很體貼的人。」

  「那倒是。不過,這世上能讓那冰塊體貼的人還真不多。大概只有家人吧,你是唯一一個除了家人外,有榮幸感受到他體貼的人。我是說真的!我哥的長相在東西方一樣吃香,學生時代多少女生喜歡他,那簡直如過江之鯽。」

  谷丹橙笑了。「可以想像。如果那時候我也在美國求學,我應該也是那過江之鯽裡頭的一條。」

  高明明越發的喜歡谷丹橙,這個女生滿有趣的,於是她將一些高允琛求學時代,她代為狂收情書的事說了,當然少不了某當紅女星的上空照。

  谷丹橙驚愕著,但也笑個不停。「即使倒追情史不少,他可沒什麼女友。」

  谷丹橙但笑不語。

  高明明以為谷丹橙認為她有所保留,忙解釋,「是真的,能夠常進出我家的女生少之又少。」

  「谷青蘋是一個。」

  高明明暗自訝異著,「我哥說的?」她以為對自己的女友,他不會提這號人物呢。這號人物……該怎麼說,當事人知道沒什麼,外人看來……卻是很有「關系」!這年頭不都是這樣,當事人說什麼好像不那麼重要,眾人習慣眼見為憑。

  其實就拿她來說好了,如果高允琛不是她哥,她又正好知道不少事情,她應該也是「眼見為憑」之一吧!

  谷丹橙笑了笑,「其實,我和谷青蘋滿有淵源的。我是她妹妹。」

  高明明怔住了,她怎麼沒想到這個?!畢竟谷雖不是什麼罕見姓氏,也不像陳、李、林這樣普遍,而且一個叫丹橙、一個叫青蘋都是水果。話又說回來,谷丹橙和谷青蘋長得不怎麼像。

  「你、你是Apple姐的妹妹?那個化學天才!」欸,她終於知道方才見面時,她為什麼覺得她面善了。她看過她的相片,好吧,是偷看。「聽Apple姐說你很厲害,在家自學卻連跳級!」她腦袋裡同時又跳出一些疑問。

  谷丹橙和谷青蘋是姐妹,而谷青蘋喜歡二哥,而二哥喜歡谷丹橙!這稱得上人倫悲劇嗎?而且……幾年前的那些事谷丹橙會不知道也不在意嗎?

  谷青蘋會誇她,天要下紅雨了嗎?谷丹橙按兵不動。「她告訴你的?」

  「我偷聽的。」小時候的她還真是癖好不少。不是收集二哥的情書就是偷聽別人說話。「其實Apple姐常跑我家,她和我二哥交集很少,二哥不太理她的。倒是和我大哥很有話聊,他們聊的話題其實很無聊,大概都是一些化學什麼的,我聽不懂,但Apple姐喜歡聊到你,在她眼裡,你大概是最好的妹妹了!那時候我好羨慕你,有個這樣以自家妹妹為榮的姐姐,像我兩個哥哥只會說我是怪丫頭!」

  谷丹橙努力撐著不讓嘴角抽搐。怎麼……她覺得高明明口中的Apple姐和她說的谷青蘋不是同一個人?谷青蘋沒有雙重人格吧?

  「你們姐妹感情很好吧?」

  谷丹橙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她不置可否,只笑了笑。「這麼說,青蘋喜歡你家大哥?」那女人接近一個人不會沒有目的,她覺得時間花在哪裡就得看得見成果。

  高明明搖頭。「他們真的只是朋友。我想,我大哥手上的那張相片,唔……應該是你少女時期的相片,綁著一把馬尾,拿著化學結構式的模型笑得很開心的相片,應該是她給我哥的吧?」

  谷丹橙有些訝異。怎麼想都很奇怪!她和高家大哥根本不認識,一個不認識的異性手上有她的相片,怎麼想都讓人不自在!她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她像是谷青蘋手上的一枚棋子。

  怎麼感覺上谷青蘋是很有計劃的讓高家大哥對她有好感,她想干什麼?「她找你大哥聊天,允琛也在一旁?」

  「很少。那時候二哥給我的感覺……我以為你和他不熟。」怎麼和谷丹橙這番對話下來覺得很不對勁,但哪兒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一對姐妹很好,可姐姐在想什麼,人生中有些大事,妹妹沒參與就算了,似乎還一無所知,那種好是不是好得太表面、太膚淺了?

  她忽覺疑惑,谷家兩姐妹真有這麼要好嗎?

  高明明說得口干舌燥,向侍者要了兩杯果汁,一杯遞給谷丹橙。

  谷丹橙思索著高明明說的話。谷青蘋和高允琛之間有什麼事……她應該多少知道,只是這話題有點敏感,要怎麼問才得體?

  「在美國的時候,青蘋……是不是結過婚?」

  她果然真的不知道那件事!高明明的臉色明顯的一變。

  谷丹橙見狀心沉了沉,果然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發現高允琛已在十余步外朝這方向走來,高明明松了口氣。

  「在聊什麼呢?看你們聊得很愉快。」高允琛終於結束了那通難纏的國際電話。

  谷丹橙一笑。「沒什麼,明明很健談。」

  高允琛看向高明明,她神情間卻有些尷尬,那倒是令高允琛有些不解。她們聊了什麼敏感的話題嗎?

  「我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過去打個招呼。」高明明腳底抹油的開溜了。

  她一面走還在心中嘀咕:不干我的事啊不干我的事,你只交代我好好的陪著谷丹橙聊天說話,可沒說什麼不能聊!誰知道聊著聊著就奔錯方向了,找的導覽人員方向感差能怪誰?出了問題當然包商自己要負全責!

  高允琛看著自家妹妹像捅了樓子又拒絕承擔的落跑樣,更確定一定出事了,可谷丹橙的樣子又不像很生氣。「咱們去拿東西吃。」

  來不及相偕離開,有個大嗓門由後頭傳來,突兀的高分貝引起了不少人注目。

  「允琛!高允琛!」

  高允琛怔了一下,停下步伐看向來者。一回頭他和谷丹橙的神色都是有些防備,稱不上友善。叫住他們的是一名長相憨實的中年男子,男子旁邊站的是谷青蘋。

  高允琛覺得這中年男子有點面善,可一時想不起來,但這人會和谷青蘋一塊出現……高允琛臉色一變,看向谷青蘋的眼神更冷了。

  中年男子完全狀況外的笑呵呵說道:「真的好久不見了!在美國也不來看看我。」

  高允琛若有所思的看著谷青蘋。咖啡店之會以不歡而散收場,因為她提出要求,只要高允琛發誓不再和谷丹橙往來,即使他不和自己交往,她也會讓這天大的秘密爛在心底。

  高允琛當然拒絕。只是不明白,她提出的條件是標准的損人不利己,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谷青蘋坦白得很。她說,從前她做盡傻事也沒見他感動過,現在如此撕破臉,她不會天真到還認為他會忽然回心轉意,現在的她對高允琛的感情早不奢求了,但是,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尤其是谷丹橙。

  話說到此,已經很確定沒有交集,於是在他起身離開前谷青蘋揚言讓他好看。這位長居國外的張家舅舅,想必就是她所謂的「好看」。

  只是這位長居美國,如今卻恰好會出現在這裡,與其說是巧遇,不如說是谷青蘋編導的一出戲,其實不管他對她的條件是否答應,這個所謂的秘密都不會再是秘密。

  「我剛回到這裡來,青蘋說你忙,本來以為可能見不到你了。」張振國說道。

  「好久不見。」

  谷丹橙看著中年男子,他的眉眼讓她想起某個女人。看他和谷青蘋熱絡的樣子,該不會是張曉鳳久居美國的弟弟吧?聽說谷青蘋在美國念書時就是住她舅舅家。

  她和張曉鳳娘家的人是零互動,搬離家前只看過她妹妹兩次,更遑論遠在美國,難得回來的張家舅舅。

  只是由他們對話的內容,高允琛似乎對他並不陌生。

  對女方家裡的人如此熟悉,可見和女方的互動怎可能生疏。谷丹橙想起那些年獨自一人舔舐著遭背叛的傷口,高允琛可能和谷青蘋情正炙熱,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怒焰讓她越來越難以忍受!

  張振國看了一眼谷丹橙,覺得她面善,忍不住皺了下眉。「這位是……」

  「她是丹橙,我爸的另一個女兒。」

  「啊,你好啊,長這麼大啦。現在應該比較會想,也不再那麼驕縱任性了吧?」

  谷丹橙回以他冷淡的目光,沒見過的人都可以這樣莫名其妙的對她說教,可見張家母女在外對她的抹黑真是不遺余力。

  張振國見谷丹橙不理自己,本來還有些訕訕然的,忽然想起谷青蘋說過,她那個妹妹對高允琛有特殊的情愫,看來是真的!

  張振國覺得有必要挺一下親侄女!於是他故意對高允琛說道:「我說你們倆吶,工作忙碌歸忙碌,什麼時候也撥空生個孩子,你們都結婚七、八年了吧?!」

  他的話像顆震撼彈,谷丹橙抬起頭看了張振國一眼,然後直視著高允琛。

  結婚?谷青蘋和高允琛結婚了?

  結婚七、八年?日子往前一推,那是在她十七歲那年後嘍?原來……原來那時高允琛就結婚了,可她卻傻乎乎的告白、不加掩飾對他的迷戀!

  老天究竟給她一場什麼樣的鬧劇?她覺得自己像極了小醜!

  之前谷青蘋暗示、明示她都努力的不信她,覺得她不是騙她,就是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把谷青蘋無論是有意、無意讓她看到的事都當成戲來看,可現在……高允琛在場的情況,張振國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是該說些什麼嗎?可他沒有!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有些回避著她的目光。

  是真的吧?高允琛真的、真的和谷青蘋結婚了?那麼也就是……她是介入人家婚姻中的小三?!

  她忽然覺得有些暈眩。那是她這輩子最無法忍受的事,她身子晃了一下,高允琛忙扶住她。

  「丹橙!」

  谷丹橙突生出來的一股蠻力掙脫了高允琛,轉身就走。

  高允琛馬上追上,谷青蘋直覺的想阻止他。「允琛!」

  高允琛止住了步伐,忽地轉過身來到她面前,臉色鐵青,態度冷酷,如果下一刻他痛揍谷青蘋一頓都不會有人懷疑。他以一種冰凍三尺的眼神直視著她,然後用兩人聽得到聲音說:「你在夢寐以求的美國大學任教,卻舍棄那裡的光環回這裡任教。聽說有很有趣的內幕!你要不要聽聽我的版本,看看我手上的東西?」

  高允琛看著谷青蘋臉色一點一點的失去血色。「會給人好看,能夠玩手段不是你的專利。」

  看著高允琛離去的背影,谷青蘋忽然感覺一陣惡寒,腿一軟,差點站不住。「青蘋,這……」張振國錯愕。怎麼現在年輕人的關系這樣亂?

  谷丹橙方才挫敗傷心欲絕的神情已經無法帶給谷青蘋快樂了。她焦慮的想著,高允琛到底知道了什麼、手上又掌握了什麼?

  高允琛快步往外追,總算在飯店門口前看到谷丹橙。

  「丹橙……」

  「你不要過來!我想靜一靜!我暫時不想見你……」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 03:57 PM

第十章

  谷丹橙狠狠的窩了三天。

  每當遇挫折或是不想面對的事她就會藉此逃避現實。以前她常常會在這種時候夢見五歲那年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是她最美、最沒有負擔的美夢,靠著那些不會再起變化、能夠牢牢抓住的快樂療愈現實生活中無法掌控、找不到著力點的心。

  可狠睡的這兩天除了惡夢連連,她並沒有夢見五歲那年的事,她覺得有點悲傷,連這樣的小確幸都遠離她了嗎?

  睡覺的療愈效果去了一半,谷丹橙索性不睡了。

  這三天她跑到孟亮晴的別墅借住,那裡平常沒人,只有在假日時,或她老公回國時,兩人才會到這裡當度假用。何菱不喜歡山上的潮濕感,倒是鮮少前往。

  對於谷丹橙某日忽然跑來向她借鑰匙,孟亮晴察言觀色後,她將鑰匙遞出,淡淡的問了句,「這一次要住多久?」

  谷丹橙紅了眼眶沒說話。

  孟亮晴嘆了口氣。這孩子每次受了傷就是這樣,平時妙語如珠,真正該找個管道好好傾訴時,她又習慣一個人承受,可她想,這也是成長環境所造就的要強性子吧。

  到谷丹橙拿著鑰匙要離開時,她還是忍不住擔心的問:「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她什麼也沒浼。

  谷丹橙到了別墅,隨便盥洗後,市內電話線拔掉、手機關機,倒頭就睡。孟亮晴知道她的習慣,倒也不擔心。

  與世隔絕了三天,事情絕不能一直逃避著,走進浴室一陣梳洗,她原本渾噩的腦袋清醒了些。走回臥室,她盯著桌上的手機盯了許久,嘆了口氣的將手機開機。

  二十一通未接來電,有十八通是高允琛的貢獻,另外孟亮晴一通,何菱有兩通。

  這樣的比率分配有點怪,她以為谷青蘋應該會在事發後急著找她才對,可沒有,她手機裡沒有任何一通她的電話,連陌生的手機號碼都沒有,這種情況有點不尋常。

  高允琛最後一通電話的顯示時間是昨天中午,之後就沒再打了。也是,他起碼展現了誠意,十八通,也夠了!

  外頭灰蒙蒙的一片,似乎下著細雨。這樣的天氣和她此刻的心情倒是相互呼應。她拉開落地窗簾,本想推開通往小陽台的玻璃門,想走到陽台上去,可簾子一拉開,遠處一個高瘦人影讓她忙把簾子又拉了回去。

  高允深,不可能吧?怎麼可能!吞了吞口水,深呼吸後她又拉開一小縫的簾幔看一眼。

  果然是他!

  他怎會知道她在這?嫌疑犯只有兩個可能,孟亮晴或是何菱。她比較懷疑後者,可何菱應該不曉得她在這……孟亮晴並不是個守不住話的人,有時她的行蹤就連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見得會說。六神無主的來回走了幾趟,她決定打電話給孟亮晴。

  電話響了幾聲就接通。「晴晴阿姨,那個……」她不知道該怎麼問。

  孟亮晴倒是大方說:「你打電話來問我,高允琛怎麼知道你在別墅那邊嗎?!」

  凶手原來是她!「晴晴阿姨你……」

  「你來找我的隔一天高允琛一早就在我的研究室外等我了。看他一臉的疲憊,不是沒睡好,大概就是一夜沒睡。」孟亮晴一看到高允琛立即就認出,他就是多年前谷丹橙帶來研究室的男子。

  他會找到她的研究室,顯然谷丹橙這回的事又和他有關聯了。新仇加舊恨,她當然不會給他太好過,對他客客氣氣的,卻掠過他的問題,繞著無關緊要的事,怎麼也不肯切入正題。

  沒想到這小子挺有耐心,她下了逐客令後,他也識趣的離開。沒想到一會兒又繞了回來。她錯愕的說道:「我不是說我忙嗎?」

  高允琛說:「沒關系,我在這等孟博士有空。」

  孟亮晴有意晾著他就硬下心讓他去等,八點多下班高允琛還在。她一句「我累了什麼都不想說,什麼也不想聽」就讓高允琛白等了一天。

  堂堂一個大企業總裁該是心高氣傲,她倒想知道他能為谷丹橙做到什麼地步?第二天她想,高允琛不會出現也不奇怪。要不,他們那種人家最擅長的不就是拿錢雇人來站崗?

  結果她一早到研究室,高允琛又在那裡了。她還是再度晾著他,中午見他仍在會客室等著,她終究還是軟了心。

  「有沒有空?陪我這歐巴桑去吃頓飯吧。」

  那頓飯就吃出谷丹橙的藏身處了。

  谷丹橙憤憤然。「只是這樣你就把地方供出來了?」

  欸,怨很深吶!連她一並給怨了。「誰叫你什麼也不肯說,他起碼說了不少事。」

  「晴晴阿姨,他結婚了,娶的對像還是谷青蘋!我們三個人都在場,他沒有否認,也就是那件事是真的!」

  「這件事他也告訴我了。」

  「那他還敢找上你?」都不知道他是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那表示他坦蕩。」感覺到谷丹橙的語氣激動了起來,孟亮晴認重心長的說道:「十幾年都在等,還怕給他那幾小時解釋嗎?」有些話該由高允琛告訴她,而不是傳話。

  和孟亮晴結束通話後,谷丹橙心裡頭一陣悶,又一陣委屈。高允琛可真了不起,蘇秦再世都沒他厲害,居然說得動不好說話的孟亮晴!

  好,沒關系,他過得了晴晴阿姨那關,只要她完全不理他,不讓他進門,倒要看看他多有耐心!哼!

  半個小時後外頭的毛毛雨變大,谷丹橙聽到雨聲又耐不住的拉開幔簾看,見那家伙還在那棵風鈴木下,她轉身用力把簾子拉上。

  苦肉計?她才不上當!

  她努力的將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不讓自己時不時的往外偷窺,可她發覺這實在有難度,看書,她注意力沒法子集中,本子捧在手上,看了半天半個字也沒看進去。打開電視,又發覺對於一些無聊的節目興致缺缺,倒是有催眠效果,雖然說她離開床還不太久,其實她不介意再度躺回去。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一聲聲巨大的雷聲給吵醒,眯著眼看著另一邊的窗子。「到底幾點了,怎麼外頭黑天暗地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才下午三點多。那是要下大雨嘍?

  跳下床,拉開簾幔看,果然,天上的烏雲又厚又低,像整塊要掉下來似的,她的視線最後還是落在風鈴木下的修長人影。這家伙還沒走!

  不到五分鐘滂沱大雨落了下來,那雷霆萬鈞的模樣像是萬馬奔騰,谷丹橙咬了咬牙決走下了樓,找出孟亮晴放在鞋櫃旁的雨具衝了出去。不一會兒來到高允琛面前,她滿肚子火氣,破口大罵,「你都已經結婚了,還來這裡干啥?」

  「我離婚了。」

  「你讓我莫名其妙的當了小三,現在才說你離婚!」

  「我好幾年前就單身了。」

  谷丹橙火氣大到快爆炸!「你、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我非你不可?一個已經離過婚的男人!」

  「只要我是高允琛,我對谷丹橙就得有自信!因為我的自信來自於你,只要你還愛著我……這份信任就不會消失。」

  谷丹橙轉過身去,不知道是氣高允琛的自信,還是氣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沒辦法原諒,你曾經娶了谷青蘋,即使我仍愛著你。」

  彼此間沉默了一會兒,高允琛說道:「請給我一點時間說明我娶她的原由,如果到時候你還是無法原諒,我會走得遠遠的。」

  谷丹橙回過頭,看著他全身都濕透,在心裡嘆了口氣,「你要說到做到。」

  高允琛換上了孟亮晴的先生留在別墅的換洗衣物,兩個人身材差不多,衣服穿在他身上不會顯得突兀。

  谷丹橙匆忙的避居別墅,並沒有帶來太多的食物。高允琛捧了杯熱牛奶慢慢的喝著,谷丹橙則是等著他把話說清楚。

  好一會兒他才說:「我們重逢的那一年,我匆忙離開是因為我大哥病危。」

  谷丹橙皺了皺眉,「他病危你可以跟我說,這有那麼難以啟齒嗎?還是你認為你開口跟我說,我會強留你?」

  「那一年……出現在你面前的我是個矛盾體,會遇見你其實不在我的預期範圍內,我是真的有事才回來的。」

  「所以呢?有個傻瓜自己送上門,你也樂得多加利用?」

  面對谷丹橙的字字如刀,高允琛可以理解。「丹橙,如果那時候的我沒有喜歡你,我……不會有那麼大的罪惡感。那時的我既盼著你多喜歡我一點,又希望你不要喜歡我。」

  谷丹橙皺著眉,不確定的問:「因為你已經有了老婆,谷青蘋?」可他的神情很矛盾,不單單只是想劈腿的掙扎。

  如果真這樣反而容易解決!高允琛在心中嘆息,「因為……」

  谷丹橙瞬也不瞬的直視著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你是我大哥很在意的女孩。」

  谷丹橙訝異到無以復加,她想過了太多太多的理由,卻不曾想過這個。「……我不認識你家大哥吧!」連見都不曾見過,何來的喜歡?太荒謬了!

  「在美國谷青蘋曾向我告白,我拒絕了。可她時不時的往我家跑,藉著我大哥喜歡的化學接近他。那時大概很多人、包括我在內都以為她是不是喜歡上我大哥?這種事……我很難阻止,難得有異性願意花時間陪伴大哥,而且我觀察了一段時間,他們聊的的確是化學,後來我才知道……谷青蘋常利用聊化學的機會把你帶進話題,她一反常態的對你贊譽有加。」

  谷丹橙想起在宴會中高明明說的話,那時候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現下總算明白為什麼了。

  谷青蘋真的好可怕!

  「我哥因為生病的關系和異性幾乎沒什麼接觸,可他卻在谷青蘋計劃性的推銷中喜歡上尚未謀面的你。等我發覺不對勁時……太遲了。我哥……非常非常的喜歡你。」談到他大哥的苦悶暗戀,他深吸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過二十五歲,對你的那份情感他一直是很壓抑的。他不讓人家知道,包含我。我記得你說過,曾經在一個國際的化學討論網看到FatOrange的網友,那時你以為那是我,其實那是我哥。後來我才知道,你常上那個網站,昵稱又是谷青蘋提供的。」

  谷丹橙有些訝異,原來,她也不全然和高家大哥沒有交集。

  「那段時間……他很開心。在那種情況……我沒辦法告訴他,我也喜歡你。我哥是個十分敏感的人,在谷青蘋設的陷講之下,我甚至只能保有認識你,卻不熟的淡漠關系。」

  如果是別人,她可能會損上幾句,可聽聞過高允琛和他大哥的感情,谷丹橙只能嘆息,所以她可以理解他方才說的——如果那時候的我沒有喜歡你,我……不會有那麼大的罪惡感。那時的我既盼著你多喜歡我一點,又希望你不要喜歡我。

  原來這些話不是因為他心裡存著另一個人,而是這樣的情況。

  現在慢慢回想,十七歲那個時候,她明明感覺到高允琛的情意,他卻始終沒有回應,竟是因為這個原故。

  那樣關於別人埋在心中的情事,牽涉著自己的愛戀和兄弟之間的情感,他說與不說都不對。如果是她,也只能選擇沉默,她忽然對那個時候的高允琛感到心疼,那個時候的他痛苦絕對不比她少!

  他的不告而別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而且是在他大哥病危之際。

  兩人相對無語。

  「那你……又為什麼會和青蘋結婚?」

  「回美國後,我大哥一直處於高燒昏迷。在那種時候,但凡有一些希望,無論什麼方法都得試。也不知道誰提及了衝喜,家裡有婚宴喜慶都試試。那時明明還小,能衝喜的大概只有我娶,因為這事情隱密,選來選去就只有谷青蘋這個選擇……」也因為實在無法可施,為了救大哥,他連這看似迷信的方法也要一試。

  他只這樣說就沒往下提。谷丹橙大概可以想像谷青蘋大概又演出一位令人感動的好女孩角色。

  裝柔弱、識大體、溫婉可人一向是她的拿手戲。

  「我那時恨透了她,在她毛遂自薦之際我就告訴過她,要她自己想清楚,她可以得到高允琛妻子的頭銜,可我不會視她為妻子,在我心中,她只是個外人!那場婚禮……一來時間緊迫,二來我堅持,觀禮的人很少。

  「谷青蘋的媽知道女兒的心思,得知她有機會嫁給我時,自然是贊同。你父親那時可能心中有人選,知道寶貝女兒的婚禮既不隆重又隨意,還是給人衝喜用的,只怕會鬧了起來,所以那婚禮女方就只有張曉鳳和張振國兩姐弟,和幾個朋友出席。至於你父親,他們打算事後再告訴他。」其實他和谷青蘋結婚,他很怕這消息會傳到谷丹橙耳中,幸好她去了英國。

  怪不得上一次老爸在家庭聚餐時才會那樣生氣!谷丹橙暗忖。「婚後我哥雖然奇跡的醒來,但不過兩個月後就走了。」

  氣氛凝重,谷丹橙感覺得出高允琛大哥的撒手人寰對他來說,應該是前所未有的打擊。

  「辦完了後事又隔了一陣子,我向谷青蘋提出離婚的意思,許她一筆錢財,可她怎麼也不肯答應。這事就一直拖著,我忙德信的事業不可能成天纏著她離婚。有一天我收到一匿名信函,裡頭放了她和不同男人的不雅照,我才知道她在大學裡關系不單純,而且裡頭還有她的指導教授,事情一掀,她的學歷、論文……一定會被拿出來檢視討論。

  「這件事可以拿出來逼她離婚,可……說真的,這樣的傷害太大,只是因為想離婚,沒必要這樣對付谷青蘋,後來就發生張晚鳳被追討賭債的事。聽說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被追討賭債,幾年前的五百多萬是你父親付的,揚言再有下一次就離婚,谷青蘋大概真的沒辦法才找上我,也同意離婚。」

  「張曉鳳……欠了多少?」

  「近兩百萬美金。」

  谷丹橙嘆息。

  「在離婚之後,我和谷青蘋便沒了往來,我想她大概覺得很沒面子,這才沒告訴張振國。」

  「離婚後……那時你、你為什麼沒找我?!」這樣聽起來,他們離婚也好些年。

  高允琛沉默不語,谷丹橙明白了!他大哥對她的喜歡,一直是他的心魔,他需要時間!

  「德信遷回會遇到你,我想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如果你還是沒遇見我?」

  「在同一個城市裡,只要我站得夠顯眼,只要你還愛我,我相信你會來找我。」

  谷丹橙嘆了口氣,心情卻是打從重逢後前所未有的放松,所有的誤會都清楚明白了,不再有那種即使幸福甜蜜都還不踏實的感覺。

  「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

  「青蘋這一次怎麼收手得那麼快?在壽宴之後,我還以為她應該會再繼續糾纏我,可……她沒有,完全沒有。」

  「她現在應該自身難保吧。」

  「咦?」

  「她博士班論文的指導教授最近因為桃花事件引爆一連串的性交易換論文的效應,她也牽連在內。那時我還想說,任教美國著名大學可是她費了一番心力爭取來的,怎會輕易放棄回來?後來打聽才知道有這事。」怪不得那天在離開壽宴前的那番話能嚇著她。

  「她真的……真的……」

  「是真的,一旦論文資格被拔除,她往後要任教只怕有困難,所以我才說,她自身難保。」

  谷丹橙嘆口氣,有些事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著谷丹橙怔怔然,高允琛忽然說:「谷丹橙,我愛你。」

  谷丹橙微訝的看著高允琛。

  「十七歲的你對我這樣說過,大意約莫是說——你這人沒什特別的優點,就是眼光特別好,你看得上,別人也看得上,為了避免向隅得先下手為強。你說,我條件好,爭取我的人一定很多,不先告白起來放,萬一我是個講究先來後到的人,那你不先告白,不虧大了?」

  谷丹橙尷尬的笑著,「你還記得?」

  「你還自吹自擂了一番,問我要不要也先告白起來放?」

  谷丹橙笑嗔道:「喂!」好歹留點面子給她啦!「我告訴你,如果有那麼一天,一定告訴你。」

  谷丹橙眼眶紅了。「那時候我說的是喜歡你。」

  「丹橙,在情感這條路上你一直是跑在我前面的,現在我終於追上你了。」將她摟進懷裡。「現在我來跟你告白了。」這一路走來……多麼不容易呵!

  谷丹橙舒服的窩在他懷裡,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明明說你送我的項鏈,設計者有個很浪漫的發想,你要不要告訴我?」

  「你什麼時候嫁給我,結婚那天一定告訴你!」

  「咦?」

  看著她訝異的表情他樂不可支,這樣無後顧之憂的幸福終於讓他等來了!

  「這款項鏈是專為由情人升格為妻子的人設計的,情人的時候送的是這顆由小碎鑽組成的空心心墜,結婚後每隔七年再送一顆心型鑽墜子,有七種不同的寶石,分別為紅、橙、黃、綠、藍、靛、紫。」

  「為什麼是七?」

  「七是神秘的,設計師覺得那是個幸運的數字。她說一對情侶在芸芸眾生中能夠相遇是多麼不可思議而幸運的事。每隔七年就告訴對方一次,遇見你是我這輩子中最幸運的事,一個女人能在一輩子中被所愛的男人視為最幸運的相遇,那是多麼幸福的事。」

  谷丹橙有些感動的紅了眼眶,「既然如此,那也應該是每隔七年送一色寶石墜子,你怎麼一次送光了?」

  「我既然可以預計往後幾十年我心目中的幸運女神是同一個人,干麼不一次送?」

  谷丹橙開心的甜笑著。「我覺得你對這款項鏈放錯重點!」

  「有嗎?」

  「這款項鏈是專為由情人升格為妻子的人設計的!你既然知道還收下,那是不是也意味著……」

  谷丹橙呆了呆忽然明白過來,嬌嗔的大笑,「高允琛,你使詐!」

  高允琛豪氣愉悅的大笑。

  雨過天晴了,兩人會一直幸福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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