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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奇朵 -【蕩婦閨女之三】寡婦上爺床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標題: 瑪奇朵 -【蕩婦閨女之三】寡婦上爺床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6 12:1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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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身為長年在外征戰的將領,他早就鍛鍊得冷酷無情,
唯獨對這在府裡當廚娘的寡婦,他竟有些憐惜,
她被親爹賣了兩次,丈夫又都亡故,如今自己帶著孩子過活,
她爹卻又來討錢要她幫忙還債,甚至想把她賣第三次,
為此,他不免多照顧她一些,誰知卻讓人認為他們不清白,
他為了她好,決定讓她離府,還多給她一大筆銀子,
誰知,她竟然意圖色誘他,要他把她留下?!
哼,既然她如此寡廉鮮恥,想撈更多好處,他又何必心疼她?
他會順水推舟的接受,卻不會給她半點名分!
本以為這下她會打退堂鼓,可不料她非但沒有,
連他在邊關戰爭失利,皇上降罪,侯府被封時,
她也不畏危險辛苦,帶著他兒子千里迢迢來尋他……
唉,這女人的本性究竟怎樣他不想管了,
他只知道,再見面的這一刻,他想要愛這傻女人一輩子……

【出版日期】 2013/10/16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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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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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愛情 VS 責任 瑪奇朵

  今年的中秋節對我來說,除了猛吃一堆雪餅和月餅外,其他的都無法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因為在這個中秋節,我的電腦終於和我Say good bye了,更讓人想嘆氣的是,手機的毛病也越來越嚴重!

  雖然勉強處於能夠接聽的狀態,但是時靈時不靈的功能也是預告著它打算追隨著電腦的腳步而去。

  嗚嗚……我被3C產品給集體拋棄了……

  灑灑傷心的淚水後,還是來聊聊這本書寶寶好了!

  其實這本書的男主角個性在某些時候我個人是覺得有點不討喜的。

  為什麼呢?因為他實在是太過一心為國為民了,在這樣的人心裡,即使是愛人親人也要擺在國家大事的後面,雖然不能夠說他愛得不夠,不過,他身上的責任感,令他把更多人的性命擺在更前面,有時候就難免會有所犧牲。

  話說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觸是在看名偵探柯南時,當毛利大叔的老婆被歹徒挾持時,他在猶豫後還是開槍了。

  雖然說他只是打中自己老婆的腳,讓對方無法繼續拿她當人質,順便恐嚇了歹徒證明他不是不敢開槍,但是身為女人,雖然可以明白他的選擇,卻不能完全原諒吧?

  當然這本書裡是沒有男主角要射殺女主角的橋段啦,不過呢,我想女主角如果強勢一點,這本書的結局可能就是兩個人各自分飛了!(笑)

  這次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感謝大家的支持,請繼續期待下一本書寶寶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一章

  天才剛蒙蒙亮,城門都還沒開,城南門口內外就已經人聲嘈雜,有等著進城出城的,也有擺著早點攤子的,還有大戶人家下人出來准備采買的,一條大路上一眼望去好不熱鬧。

  城南門的熱鬧大約要近午才會趨於平靜,畢竟熱辣辣的日頭掛在天上,大多數人都會找個地方歇腳去,就算是擺攤的小販也會趁這個時候稍稍歇口氣,等待稍晚的時候迎來第二波的人潮。

  只不過還是有人會選在這幾乎人人都昏昏欲睡的時間擺攤。

  一個穿著秋香色衣裳的纖瘦婦人提了兩個大桶子,搖搖晃晃的從城南門旁的一條小巷子裡走了出來。

  走沒幾步,婦人就氣喘吁吁的,手上的桶子也左搖右晃的,就在桶子幾乎要落到地上的瞬間,一邊出來了兩個男人伸手要接過桶子。

  「賴三媳婦,這桶子沉,我來替你拿吧。」一個穿著褐色短打的男人沉著聲說道。

  另外一個穿著灰色短打的矮瘦男人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這麼重的東西哪裡是你一個婦道人家拿得動的。」

  袁清裳退了幾步,手上的桶子也跟著晃蕩,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柔弱不堪,但她白皙的小臉上卻滿是堅持,軟聲說:「不了,我自己來就行,感謝兩位大哥了。」她搖了搖頭,怎麼也沒放開手上的桶子。

  那兩個男人看著她倔強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才無奈開口說道,「好吧!那要是真有要幫忙的地方可別忘了喊我們一聲。」

  婦人淺笑著點點頭,卻沒說好或不好,然後提著自己的兩個桶子繼續往前行。

  這段路一般人走來不過只需短短一盞茶時間,可因為手上提著重物,讓她走得比其他人慢上許多,也更加的吃力,但是她始終沒有請求任何人幫忙,只是自己挪著小腳,雖然緩慢卻堅持的往前走。

  兩個男人見狀也只是輕嘆了口氣,然後轉頭各自離去,他們午後還有活計呢!

  三人短短的幾句交談,雖然他們都覺得自己坦蕩蕩,完全沒有惹人閑話的地方,但是看在那些倚在門邊談笑的大嬸小媳婦眼裡,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瞧瞧,那風騷寡婦又出來了!走路一扭一扭的,就不知道想勾引誰呢!」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靠在門邊看著那遠去的背影,不屑的說著。

  對門處,一個年紀略老些的婆子也開門看著,說的話更加不留情,「老婆子我可是看得清楚,那樣的臉蛋那樣的打扮,一看就不守本分,這賴三媳婦嫁給賴三前,聽說就已經嫁過一回了,結果前頭的孝都還沒守完就又貼上賴三,蓋了第二次蓋頭進了門,嘖嘖,就是那青樓賣笑的都沒她狐媚!」

  一邊的大姑娘或者是婦人們臉上全都是不屑的神情,對剛剛走過去的袁清裳充滿鄙視和排斥。

  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家附近多了一個看起來特別會裝樣作樣的女人?

  之前穿著一身孝衣,偶爾推門喊貨郎買些雜物時,就能引來路上一堆男人爭著獻殷勤,現在更是不得了了,天天大中午的出來賣豆腐腦,只不過搬兩桶東西就活像挑了多重的擔子一樣,走路一搖三晃的,就是想讓那些男人們爭著去幫她做事嘛!

  呸!以為別人沒有做過活啊!不過就是兩桶豆腐腦,能夠重到哪裡去那擺明就是狐狸精勾引男人的手段!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批評著袁清裳,沒有人會在意她不過是剛死了丈夫的寡婦,必須自食其力,也不會有人想知道她平日除了出門擺攤,其他時候幾乎足不出戶的謹慎,還有對於其他男人的幫忙也幾乎從不答應的矜持,在她們的眼中,這個才剛在這裡落戶不過一年的女人就是個想要勾引她們男人的狐狸精。

  然而女人們的閑言閑語對已經走遠的袁清裳一點影響也沒有,她只是忍著抹汗的衝動,咬著牙,提著兩桶沉沉的豆腐腦往城門邊自己租來的小攤子走去。

  她沒有丈夫和娘家可以依靠,一個弱女子只能靠著自己的一點手藝過日子,若不能堅強起來,那日子還怎麼過?早在聽到丈夫戰死沙場時,就該往房梁上一吊也跟著去了。

  只是她不行,她不能就這麼去了,她還得替那個男人養著他留下來的孩子,所以她就算再苦再難,也得好好活下去。

  至於左鄰右舍女子們的敵視她不是感覺不到,但是她除了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她已經盡量不在外頭拋頭露面,甚至連做豆腐腦都是自己一大早推磨做的,而且也不敢做多,因為只托了隔壁的阿婆照顧孩子一會兒,怕賣多了耽擱了時間,不能及時回去照料孩子。

  想得越多,她腦子越清醒,看著不過剩幾步路的攤子,她猛力的跨了幾步,終於在脫力之前走到攤子裡。

  放下桶子後,她稍微整理了下有些散亂的鬢發,然後揚起一抹笑,嬌聲招呼了起來。

  「豆腐腦!好吃的豆腐腦,鮮嫩噴香的豆腐腦—」她嬌嫩的嗓音在炎炎夏日裡宛如一股清泉,沁人心脾。

  她笑得燦爛,讓人看不出她經歷了什麼樣的過去,手腳俐落的盛出一碗碗的豆腐腦端給來捧場的客人。

  不管生活如何艱難,對現在的她來說,努力活下去,然後把孩子給帶大,就是她現在唯一的目標。

  只是,有時候這世上的事情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

  這天袁清裳剛賣完了豆腐腦,提著兩個空的木桶往家裡走,可還沒進家門,她就聽見了孩子的哭聲還有東西被砸毀的聲音。

  她心中一慌,拎著桶子急急忙忙的往前奔去,就看見自家大門大敞,一群男人在屋裡東翻西攪的,屋外小院子裡的小菜田也被踩得一團亂,門外還有一個被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中年男人窩在那裡,而她家的孩子則在鄰居阿婆的懷裡嚎啕大哭,阿婆也是白著臉站在門口,抖抖顫顫的說不出話來。

  至於附近的鄰居不是門關得緊緊的,就是把門開了一條小縫探看,卻沒有人敢出來幫忙。

  袁清裳臉色一白,兩個桶子也不顧了,連看也不看門口那個窩著的男人,直接衝進屋子裡大吼著,「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這樣擅闖別人的屋子,眼底可還有王法?!」

  她這一聲大吼,氣勢是有了,但是嬌軟的聲音卻顯然不足以嚇住裡頭的那些男人。

  那些男人聽到她這一聲大喝,非但不怕,還全都嘻嘻哈哈的走了出來,領頭的一個穿著褐色短打的大漢走到她的正對面,兩個人只有幾步的距離,讓袁清裳忍不住想後退,但她一想到後頭還在嚎啕大哭的孩子,就鼓起了勇氣,咬著唇,瞪大了眼睛,不肯退後半步。

  她退什麼退她過去就是退讓得太多了,才會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王法?!」那帶頭的大漢臉一沉,眼底閃過一抹凶光,「欠債還錢就是王法!外頭的那個袁老頭可是你老子他說他欠的債由你來償,我們不過就是來收錢的,哪裡犯法了?」

  他說得理直氣壯,背後的男人們也跟著起哄,紛紛附和著。

  「老大說的是!那袁老頭欠債不還早該剁了手腳抵債,現下不過是翻了屋子,哪算得上什麼大事。」

  「老大,別和這娘兒們講道理了,趕緊讓她把銀兩拿出來,我們好交差。」

  袁清裳在聽見那些男人說的話後,整個人像被雷劈了般,一時之間傻愣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飛快的轉身,看著屋外那個連頭都不敢抬的男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整個人幾乎要站不穩跌坐在地上。

  「你怎麼能!你怎麼能又這樣」她失控的喊著,眼眶瞬間紅了起來。「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去賭的!」

  「我也不想的,就是……就是被老熟人給拉了進去,只想說玩一把小的過過癮就不玩了,誰知道……」窩在門口的袁老頭聽見她的控訴,忍不住囁嚅出聲,頭卻是半分也不敢抬。

  「誰知道會越玩越大,玩得讓人上門來討債是不是」袁清裳見他說不下去,憤怒地接了口幫他把話給說完。

  袁老頭吶吶的不敢說話,低著頭也不敢看女兒,畢竟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也知道錯了。只是心中雖然覺得對不起她,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鼓動著他說,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一點銀兩而已,她要是懂得孝順二字,就該爽快的把錢給付了。

  袁老頭這麼一想又理直氣壯地抬起頭,看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袁清裳,嘿嘿的笑了笑,「其實也不多,就十兩銀子,好閨女,幫爹付了吧?我發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真的!」

  袁清裳紅著眼看著他,巴掌大的白皙臉上滿是凄涼,聽著他再一次的保證,忍不住慘然笑著。「十兩?我現在是個寡婦又帶著孩子,就靠著賣豆腐腦過日子,我哪裡來的十兩可以替你還債?!」

  袁老頭一聽她說拿不出錢來,即使被打得渾身是傷也跳了起來。

  「你說你拿不出銀兩這不可能!你男人可是戰死的,我可是聽說了,戰死的士兵都有發撫恤銀子,你現在說你沒銀兩了,說給誰聽誰都不信!」袁老頭氣呼呼的質問著。

  袁清裳瞪大了眼,沒想到自己的爹竟然是在算計她死去男人的那一點撫恤銀子,宛如一盆冰水澆過,心中本來僅剩一絲對親情的期盼,也都在瞬間消失無蹤。

  她親生娘親早逝,後娘對她並不好,而他這個當爹的雖然沒有一起虐待她,卻也沒有關心她。日子過得苦點累點,她也就認了,沒想到他卻在她開始談婚事的時候欠了一大筆賭債,最後為了還債把她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從小就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她,想著這就算是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所以即使心不甘,仍舊是披上嫁衣就這麼嫁了,只是造化弄人,她才剛嫁過去,那老頭子就重病在床,她伺候湯藥好一陣子,最後對方還是就這麼去了。

  辦完了喪事,她既沒圓房也沒有孩子,那家人也不想平白無故多養一個長輩,就把她的東西收了收,直接打發她回家,又說老爺子的死和她沒什麼關系,讓她不用守孝也行。

  守不守孝的她倒是無所謂,在第一次被賣後她就寒了心,對於自己的未來不抱任何的希望,只期望她爹別又賭癮犯了把她賣了就好。

  只是回到家後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後娘便不時的冷嘲熱諷她整天在家吃白食,對此她忍了,但是第二次看見她爹帶著債主回家,而對方一臉淫邪的看著她時,她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

  她又被賣了一次!還是賣給那樣下流的人,那是個糟蹋了兩個姑娘,最後竟把人再轉賣了的混混!

  她知道這消息後流著淚,茫然的看著她爹跪在她面前說這是最後一次了,說他對不起她,以後一定不會了,然後耳邊又傳來後娘哭鬧的聲音,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她若不乖乖嫁人,她和她兒子就沒活路了。

  可她第一次出嫁時就已經對這個家寒了心,第二次她更是不甘心,死都不想嫁給那樣的人,所以她想了法子嫁給了那時候急著找媳婦來照顧孩子的賴三。

  雖然賴三帶著一個娃兒,又是個兵,給了足以讓她爹還債的聘金後變得一窮二白,但是她還是嫁了,即使他在成親的第二天就直接上了戰場,她也無怨無悔,向他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孩子等他回來。

  雖然她等到的是他戰死的消息,但她還是沒忘了當初答應過他的事情,決定替他好好的照顧孩子長大。

  只是她怎麼都想不到,賴三陣亡不過才三個月,自己的爹竟然又犯了賭癮,還把主意動到他的那筆撫恤銀兩上頭來了。

  她忍了十來年,忍了兩次被賣的心痛,這次她不打算再忍了。

  她紅著眼眶,卻逼著自己不再示弱的流淚,小臉上滿是堅毅,啞著聲堅定的說著,「爹,那筆銀兩先不說有沒有那麼多,就算有我也不會給你!我還有妮兒要養,這是她爹留給她的最後一點依靠,我即使餓死也不會去動的。」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讓那些本來在看戲的男人全都轉頭過來看向袁老頭。

  他們的眼神很明顯的表達了一個意思—你女兒不幫你還債,你自己說該要拿什麼來抵債?

  袁老頭收到那些人威脅的眼神,忍不住急了,「你在說什麼胡話!你那男人都死了,這個孩子也不是你親生的,你對她好做什麼嫁出去的姑娘,男人死了就該回娘家來,那孩子隨便找個人收養了就是,再不行城裡還有善堂呢!你又何必倔著性子非得替那個男人守著一切?!」

  如果不是被賣了兩次,或許她還會想說他這話是為了她好,但現在……她不會傻得什麼話都信了。

  她望著她爹,慘淡的笑了笑,「回娘家做什麼?讓你把我賣了一次又一次?」

  袁老頭一聽這指責,連忙開口否認,「你說什麼呢!我是你爹,什麼叫做賣了一次又一次。」

  袁清裳打斷他的話,冷淡回應,「爹,別說那些話了,是不是真的你我都清楚,總之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了,我今兒個是不會回去也不會拿錢出來的。」

  她是個人,可不是家畜,不會被人賣了一次又一次還傻得不懂反抗。

  袁老頭一聽,知道袁清裳這次是鐵了心不幫他了,氣得衝上前去甩了她一巴掌,大聲吼叫著,「你這不孝女!我讓你嫁又怎麼了,老子再把你嫁一次又如何!你今兒個要是不把那些銀兩拿出來,就休怪我再找人將你嫁了收聘禮!」

  袁清裳被打得歪過頭去,手撫著臉感覺頰上熱辣一片。

  她沉默的維持著被打的動作,久得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即將妥協,袁老頭嘴角甚至勾起得意的笑,腦子裡已經盤算著拿到銀兩、付了賭債後若還有剩余,要再去賭一把,這時,她卻開了口,說出讓所有人都驚訝的話——

  「我不!」袁清裳轉過臉看著他,手握著拳,逼自己堅強的把話說完,「你也甭說什麼孝不孝的問題,本朝律例說了,初嫁從父,再嫁由己!更何況我已經再嫁一次了,這一次你也別想用同樣的法子再讓我不甘的嫁人!」

  袁老頭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手指顫抖的指著她,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穿著短打的男人像是鬧劇看夠了,也不管她,直接走到袁老頭的背後,把他踹了個狗吃屎。

  他回過頭看著白著臉,腳微微顫抖卻還是硬撐著站得筆直的袁清裳,心中忍不住感嘆原來這世間還真有這樣狼心狗肺的父母。

  雖然白白浪費時間看了一場鬧劇,但是身為一個男人,卻覺得有這樣的媳婦兒也算是一件幸事。

  「你既然拿不出錢,那袁老頭我就帶走了,不過這欠債還錢的道理到哪去都一樣,你最好想想怎麼湊出錢來,要不然這老頭哪天斷了手腳回去,可別說我們心狠!」男人說完忽然想到自己還沒報上名號,又多添了一句,「記得,錢湊夠了就來城南盧老大那裡還錢贖人。小子們,走了!」

  後面一群漢子附和了聲,臨走前兩個男人隨手把癱在地上的袁老頭給架了起來往外拖去。

  袁老頭一邊掙扎一邊喊著,「閨女啊!閨女……救救我啊!」

  袁清裳卻像沒聽見,看著袁老頭和那群人越走越遠,直到不見了人影,才像是被抽了骨頭和所有力氣一樣瞬間癱坐在地上,傻愣愣的流淚。

  一直躲在門外的阿婆抱著已經哭得沒什麼力氣的孩子站到她面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嘆了口氣,把孩子放到她手上後,搖了搖頭走出去,還好心的順道把門給關上,阻隔了那些想要打探的視線。

  門關上的瞬間,袁清裳看著仍舊在抽噎的孩子,淚忍不住流得更凶。

  「妮兒,我們母女該怎麼辦才好?」她喃喃的問著,卻明白不可能會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

  她看著一團亂的家,又想到盧老大最後說的那些話,她明白,如果她再不想出個法子,那麼平靜的日子是絕對不可能再回來了。

  天清王朝裡,最為百姓所知曉的官員,那必定是定北侯龐昊宇。

  龐昊宇的爵位可不是世襲而來的,從「定北」兩字便可知他是用赫赫戰績換來今日的榮寵。

  龐昊宇最初是在平邊疆的戰役中一戰成名,從百夫長直接一躍成了副將,接著在當時領軍的塗老將軍提拔之下,自己率領了一小隊,成功突襲北蠻人陣地,然後藉著智計和武勇,一路闖了邊疆五關,一舉收回邊防大城,也被塗老將軍譽為智將,上奏朝廷,得了將軍的封號。

  接著又在邊關鎮守五年後率軍往北推進,收服自太祖以來就不曾收復的北河一帶,並且主導內外關口的民間貿易,再獲天恩賜侯爵之位,名號定北。

  如今可以說天清王朝的男人們都把定北侯當成了王朝一位無可挑戰的戰神,姑娘們則是把定北侯當成了仰慕對像,至於北蠻人則把定北侯當成心中的一根刺,恨得牙癢癢的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怕這煞星領軍報復。

  而除了赫赫戰功,令定北侯聞名天下的是他威嚇外族的手段—那由千百顆頭顱築出來的京觀,不只鎮壓了那些老是蠢蠢欲動的外族,也同樣嚇到了天清王朝上上下下的百姓們。

  只是比起恐懼,百姓們更歡迎這個帶給他們和平日子的男人,所以當龐昊宇進京述職時,全城的百姓都站在街道兩旁爭睹他的風采,有些大戶人家的女眷甚至包下了客棧,站在樓裡看著策馬而過的定北侯。

  寬廣的主街上,左右兩排騎著馬的鎧甲兵士領頭先行,接著是定北侯的親兵,雖然他們只穿著藏青色袍子,但是冷肅的氣息加上背上的大刀、整齊劃一的步伐,充分顯示了他們的訓練有素,讓周遭的人也不敢小瞧了這些人。

  而在前後親兵的包圍下,一個騎在黑馬上的男人現身,龐昊宇的出現讓所有人全都歡呼了起來,連那些樓台上的姑娘們也都臉帶喜意,手裡提著花籃,在那騎著黑色駿馬的定北侯走到她們的視線內時,往下灑落了片片的鮮花,讓整條大街瞬間彷佛春日降臨,嬌嫩的鮮艷花瓣落在肅殺的兵陣中,看起來有著極大的反差,卻更加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街角的袁清裳,她穿著粗布衣裳,背上還背著一個孩子,愣愣的看著那個騎在黑馬上的男人。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龐昊宇,卻是第一次看見身為定北侯的龐昊宇。

  定北侯穿著一身錚亮的銀色鎧甲,手上戴著黑色的皮套執著馬鞭,容顏粗獷中又帶著一絲肅殺的冷意,尤其是眼角的一道疤痕斜斜落下,可以想見那傷若再偏一分他的一只眼睛就沒了。

  她定定的看著他,看著他就這樣如眾星捧月般騎馬走過,遠去的背影在一片花瓣飛舞的景致中顯得更加挺拔,就如同她記憶中的那般。

  她痴痴的望著,直到再也看不見,然後被一個大嗓門給喚醒—

  「我說賴三家的,那定北侯都走遠了,你還看什麼呢」陳婆子不耐煩的說著,「我說你不是要找份差事嗎,現在到底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可是忙得很,沒時間看你在這裡發愣。」

  袁清裳回過了神,然後連忙朝三角眼的陳婆子道歉,「要的要的,我自然是要找份差事的。而且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最好是能夠簽死契的。」

  陳婆子是人牙子,這街上大小消息沒有她不知道的,自然明白她為什麼要和別人不一樣,專挑死契的活兒找。

  她拉著袁清裳走進了自家的小廳裡,然後說道:「要我說,你就算急著擺脫你後娘還有你爹,也不用挑死契的活兒去做,為了這孩子以後好,最好還是挑個長一點的活契,要不簽了死契,以後孩子也低人一等,除了奴僕外也挑不到什麼好親事。」

  袁清裳苦澀的低下頭,「我也明白,只是現在也顧不得了,我爹和我後娘那裡逼得緊,再不趕緊想個能脫身的法子,我頂多就是再被賣一次,但是孩子會怎麼樣我就不敢想了。」

  這陣子討債的人是不來了,但是她後娘卻帶著人三不五時的到她那裡去鬧,讓豆腐腦攤子也有好幾天都沒開張了,再這樣下去她們母女倆就算沒被賣掉遲早也會被逼死。

  要逃離困境,她想得到的最好法子就是自賣自身,若把自己賣給大戶人家,他們就是想上門鬧也得考慮清楚。

  陳婆子說話是刻薄了點,卻還算是有良心的,怎麼也不忍心看她簽死契,想了好半晌,突地笑開了。「對啦!我這裡剛好有個差事,是大戶人家卻只要簽活契,條件不錯,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了。」

  袁清裳一臉的驚喜和緊張,「還請大娘說說看。」

  「要會南北白案的手藝,不用精通,只要會做些家常的就行……」

  她話還沒說完,袁清裳已經滿是激動的打斷了她的話,「大娘,這個我行的!我行!我白案手藝還算可以,就是不知道是哪戶人家?」

  陳婆子得意的想著這次總算可以比吳大嬸那牙婆快一步了,也不計較她剛剛打斷自己話的事,笑笑的說道:「這說來也巧了,那戶人家的主子就是剛剛你看得發愣的人。」

  袁清裳略張了小口,有點不敢置信,「大娘你是說……」這怎麼可能呢?那樣的人家怎會缺廚娘?

  陳婆子笑著點頭,「沒錯!就是定北侯府!」

  「那那……那我能成功嘛?那樣的人家想必都是吃山珍海味的,我行嗎?」

  陳婆子一聽這話就知道她一定沒聽過有關定北侯府的傳言,否則也不會問這等問題了,連忙拉著她的手說道,「放心放心,這行不行還是要先看你的手藝,你如果真的有兩下子,那定北侯府哪裡有不收的道理,走走!現在就跟我過去,他們府裡可是急著要人呢,我現在就帶你過去試試,若行你也不用擔心你那後娘又找人在門前哭鬧了。」

  袁清裳還沒搞清楚就被陳婆子扯出門了,踩著地上一片片的花瓣,她還有些恍惚。

  她……又能再次看到他了嗎?

  那個她連靠近都不敢,只敢偷偷望著的男人……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二章

  袁清裳糊裡糊塗地被陳婆子帶到定北侯府,接著做了兩樣小點心給面無表情的管家親嘗,沒想到對方嘗了之後直接拍板定案讓她簽了十年的活契,派人送她回到小院子裡收拾好她們母女兩個的行李,然後再次回到定北侯府裡時,她已經正式成了定北侯府的白案廚娘,她被分到一間屋子,還有一個專屬做點心的灶房,甚至因為她帶了個孩子,管家還分給她一個小丫頭幫忙打下手順便照看孩子。

  這接連而來的好運讓她有些恍神,但她即使心神恍惚卻也不忘管家的吩咐,開始做起面點,准備給等等出宮回府的定北侯嘗嘗。

  管家並沒有指定要做什麼,只說隨意讓她做點拿手的,但是一想到那個現在已經被稱為定北侯的男人,她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在廚房一堆食材裡快速的挑了一把蔥和一碗的紅豆,准備做蔥油餡餅還有紅豆湯圓。

  先是淘了紅豆後放水下去煮,又想起這兩樣可能止不了餓,連忙又找了粗糧出來准備做些饅頭。

  她知道,比起白面饅頭,其實他更喜歡吃粗糧。

  過去他總說,粗糧比白面頂餓,而且嚼久了也比白面香,只是看到有人拿了白面饅頭吃,他卻也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粗糧是比白面頂餓沒錯,但是真能天天吃上白面的大饅頭,誰會想天天啃窩窩頭呢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安慰人罷了!

  一邊想著過去的事,她一邊笑,然後又從旁邊舀了些面粉下去揉,玉米粉加上面粉揉出來的顏色是一種偏黃的柔和顏色,接著她又另外弄了一鍋的燙面面團在灶邊放著。

  把面團都處理好了,她接著抓了那把大蔥到砧板上開始切碎,准備要做蔥油餡餅的料。

  她一個人在灶房裡忙忙碌碌的,一雙手揉著面團幾乎都要沒了力氣,比做豆腐腦累多了,但她卻不覺得累,只因為一邊想著過去的回憶一邊做事,讓她忘了疲憊。

  一個時辰後,天都已經擦黑了,饅頭已放下去蒸,紅豆湯圓煮好了,餡餅也在管家說侯爺在回府的路上時下油鍋煎了。

  她每一樣都裝了一盤放在食盒裡,然後讓管家派來的丫頭拿過去。

  袁清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又忙著弄點米糊喂給剛睡醒正咿咿呀呀喊著餓的妮兒,等妮兒吃完了在床上自己玩了起來,她才終於有時間去想想自己的事情。

  他還會記得那點心的味道嗎?

  他還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小丫頭躲在後頭看著他嗎?

  袁清裳透過窗子看著月亮輕嘆了口氣,隨手拿起一把搖扇,替床上的孩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她喃喃自語,「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一個寡婦而已,還帶著一個孩子,還能夠妄想什麼?」

  她曾經想過,若他無妻,她未嫁,那她會去爭一爭,但是現在……他們宛如雲與泥,讓她覺得連想都不應該了。

  她搖頭苦笑著,與床上和她對望的妮兒碰了碰額頭。

  罷了,一切都是命。他們本來就沒緣分,現今能夠在他身邊,就已經是她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了,她怎麼還能夠奢望更多呢?

  只要能如同以前那樣讓她偶爾看到他一眼,只要那麼一眼,她就可以滿足了。

  龐昊宇表情冷沉,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背後黑色的披風隨著他行走的步伐滾成一波波的黑浪,行走過的地方幾乎聽不見聲音,路上的奴僕頭全都垂得低低的,就怕對上他的眼睛。

  這府裡唯一不受他冷肅氣息所影響的,大概只有老管家了。

  他一邊讓人服侍著他換下身上的鎧甲和披風,一邊讓人把膳食放到外邊的桌上。

  等龐昊宇坐下准備用餐,看著桌上的幾樣面點,他眉一挑,沉聲問著,「這是誰做的?」

  薛管家心猛地一跳,還以為新來的廚娘出了什麼紕漏,做出讓自家主子不喜歡的東西來,連忙說道:「這是新來的廚娘做的,侯爺不喜歡的話我現在就讓人撤下去。」

  龐昊宇搖了搖頭,「不,我只是問問。」說著,他還是先舉筷夾起了一個形狀像花的黃色饅頭。

  老實說,食物做成什麼樣子對他來說一點差別也沒有,他意外的是,自從他升官封侯之後,幾乎沒再吃過粗糧,而今天這饅頭一看就知道是揉了玉米粉做的,才會讓他有此一問。

  原來是新來的一廚娘嗎,不知道是太有膽子還是不知者無畏?龐昊宇第一次把心思分給了一個連臉都不曾見過的廚娘身上。

  龐昊宇吃飯沒有食不言的規矩,所以管家在一旁稟報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

  他耳朵聽,偶爾吩咐幾句,但吃飯速度也沒慢下來,那饅頭不過他手掌心大小,他一口就能咬掉半個,三口就能解決一整個。

  不知道是因為今天他大半天的沒吃飯,還是因為這新來的一廚娘做的東西的確很合他的胃口,他三兩下就把一盤饅頭吃光,甚至連桌上的小菜都沒動到半口。

  等到他筷子夾到了那蔥油餡餅上,才剛咬了一口,大蔥略帶辛辣的甜味充斥在整個口腔裡,還有餅皮外酥內軟的熟悉口感,讓他更是欲罷不能的快速吃完了桌上的蔥油餡餅。

  薛管家看著自家侯爺這樣的好胃口,本來還以為自己雇錯了人的疑慮瞬間打消,心中暗自盤算著是不是該給那廚娘多加點銀兩,讓她更用心去做事。

  吃完了飯,薛管家看他心情好像還不錯,想起了一件事,但又擔心這個話題有可能會觸怒他,老管家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侯爺,小少爺是不是該接回來了?」

  雖然他可以理解侯爺長期鎮守邊疆,怕危險所以才把小少爺留在京裡,但是他不明白侯府就在京裡,怎麼不把小少爺留在府裡,卻把人給放在京外一個莊子裡住著?

  薛管家的話似乎讓龐昊宇想起了什麼煩心事,他眉頭一皺,沉思了會兒才開口說道:「明兒個就派人把他接回來吧,把素心齋給收拾干淨讓他住著,另外再去請一個好的先生回來。」如果他沒記錯,那孩子也到了該認真讀書的年紀了。

  「是!老奴這幾日就派人去打聽。」

  龐昊宇想到自己的兒子就會想起已故的妻子,還有那一堆甩不開的爛攤子,眸底閃過一絲冷光。然後他想到老管家剛才半句沒提到那家人的事情,開口問道:「那家子最近沒出什麼事?」對於那家人的厭惡讓他連指名道姓都不想。

  薛管家也明白主子對劉家人的厭惡,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漏掉的地方才回道:「沒有,這些曰子或許是顧慮到侯爺要回京,所以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不過……」

  龐昊宇盯著薛管家,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冷冷的問:「不過什麼?」

  薛管家背脊一冷,那一眼掃來像是周遭都刮起了寒風一樣,忙不迭地說道:「前陣子那家子的人常常說要見小少爺,雖然老奴讓人全攔了,但是那頭竟也不吵不鬧的就沒了消息,老奴想這其中可能有什麼古怪。」

  劉家人的厚臉皮薛管家可是深有體會,如果不是如此,也不會讓侯爺厭惡成那樣,甚至連提到他們的名字都不願意。

  「哼!他們現在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暫且先不用理他們,只記得少讓他們接觸府裡的人就行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薛管家也明白這件事情的重要性,謹慎的答應了下來,接著又讓人收拾了下後就退了出去。

  薛管家帶著人退了出去,院子裡頓時一片寂靜,除了草叢裡偶爾的蟲鳴聲外,聽不見任何的聲響。

  他走出屋外,抬頭看著明月,原本神情冰冷的臉帶著淡淡的回憶和哀傷。

  或許是因為今天吃到了回憶裡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回想起過去的溫馨美好吧!只不過,那味道真的是太熟悉了,和他記憶裡的味道幾乎重合起來,那個一廚娘難道是和娘親有關的人?否則怎麼能做出幾乎一模一樣的味道?

  他眼底掠過一抹的深思,心中盤算著是不是該讓人把新進來的那個廚娘查一查才是。

  寧可錯殺一百也不縱放一人是他一直秉持的原則,尤其最近收到了消肩,西北那裡似乎又有些人不安分的准備挑起爭端,他更不願在小事上出什麼差錯。

  總之,明兒就讓人去查查吧,不查清楚他不放心。他在心中做下決定。

  第二天一大早,袁清裳早早的就起了床,先是自己去挑水梳洗了下,又讓睡在隔壁房的小丫頭過來幫忙照看還在睡覺的孩子,然後洗了手穿了圍裙就准備揉面。

  有時候做白案是比做紅案要花更多時間的,光等面團發起來就要花費快半個時辰,這還是天氣熱的時候,若是天氣冷了,那還得花更多的時間。

  揉好了面,回去屋子裡看看孩子,確定妮兒還在熟睡,袁清裳回到一廚房看了看裡頭還缺了點東西,想想也不用特地喚人去拿,自己提了個籃子就往外走。

  她一邊走,路上也沒碰上幾個人。她昨兒個是被老管家帶進來的,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此刻就覺得這偌大的一個侯府裡,人好像有點少。

  由於袁清裳並非家生子,對侯府的路根本不清楚,好不容易靠著路上偶然碰到的一個小丫鬟指點走到大廚房,但回去的路上沒有人指點,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才好。

  天邊已經微微露出了光,袁清裳還拿著籃子一臉無措的站在一個院子外頭的小路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而且更糟的是,她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了也不見有其他的人走過來。

  「這樣早上的膳食會來不及准備的!」她更加著急,然後看著一旁半開的院門,忍不住挪動腳步走了過去。

  她也不是想亂闖,就只是在院門邊瞧瞧,找個人問到怎麼回去之後,她馬上就會退出來!她在心中這麼說服著自己,然後在門邊探頭探腦的。

  可半開的門後也是一片的寂靜,她左右看了看,竟然連個掃地的小廝都沒有,她有些懊惱的抿了抿唇,不死心的想要再看一次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

  她瞬間嚇得跌坐在地上,手上籃子也摔落了,籃子裡的幾樣食材滾了出來。

  她抬頭望去,說話的人背對著陽光站在她面前,光影遮掩了他大半的容顏,但那冷肅的氣質和挺拔的身軀,依舊讓她在瞬間就知道了這個人是誰。

  「侯……侯爺?」

  龐昊宇低頭看著這個被嚇得容色發白的女人,臉色沒有任何的波動,對自己的警戒心有些好笑。

  這樣隨便一喊就嚇得軟了腳的女人,能夠做出什麼事情?

  而且現在都已經天亮了,真要做些什麼也不該挑這時候來,那得要多沒腦子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只不過心裡雖然是這麼想的,但他也沒有因此就放松了對她的詢問,在他的經驗裡,任何時候輕敵都是不可取的。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他輕皺眉頭,看著這個他明顯沒什麼印像的女人,語氣有些不耐。

  袁清裳一開始的結巴並不是因為害怕他,而是沒想到能夠這樣近距離接觸到他的驚訝所致,那一瞬間的驚詫過後,她也鎮定了不少。

  她忙把從籃子滾落的東西都收拾好,急急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垂手斂目的回答。

  「我……奴……是新來的廚娘,剛才去大一廚房拿點東西,不過對侯府的路還有點不熟,所以迷了路,想要找個人問問。」

  龐昊宇身後的小廝原本還奇怪這個新來的丫鬟為什麼會出現在侯爺的院子前,聽了她的解釋才知道她是新來的一廚娘,難怪會迷路。

  侯爺在夫人去世後一直沒續弦,一部分是侯爺無心於此,一部分也是因為夫人死後,侯爺的名聲就不大好聽,有了侯爺會虐妻的傳聞,所以雖然不少姑娘仰慕侯爺威名,但說到要嫁可沒人敢,不說外頭的官家小姐們,就是府裡的丫頭們也沒有半個想要爬床的。

  侯爺心裡也明白得很,所以才會一見到有個女人在院門外探頭探腦的,先想到的便是這人是不是奸細偷兒之流。

  龐昊宇細細的看著她,一雙略微上挑的銳陣裡有著深不可測的思緒。

  他對女人向來是不上心的,如今會浪費時間來注意她,不只是因為她在他的面前全然沒有懼怕,也是因為方才她抬起頭的瞬間,他捕捉到她眼裡閃過的一絲驚喜還有懷念。

  懷念?他不認為自己曾經和這個廚娘有過什麼交集,可如果沒有交集她又怎麼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首先打破這樣沉默的是袁清裳,她廚房裡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呢,可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若侯爺沒有事情要吩咐,奴婢得回灶房去了。」

  她簡單的福了福身,瞧他沒反應,就當作他准了,拿著籃子就要走開,卻又被他突然開口給喚住。「等等!」

  袁清裳僵住了身子,還在想著自己是否又做錯了什麼時,他開口道:「讓天恩領著你回灶房,是往左邊去,不是右邊。」

  說完,他直接跨進了院子裡,連頭也沒回,袁清裳則是羞窘的低下頭,為自己強裝鎮靜卻被拆穿不認識路而羞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天恩看著臉紅得像是煮熟螃蟹一樣的廚娘,忍不住搗著嘴偷笑,然後他輕咳幾聲後,走在前頭說:「好了,這位大姊,跟在我後頭走吧。」

  「嗯,謝謝小哥了。」袁清裳忍著羞意跟了上去,臨走前,她忍不住又回頭望了望,卻早已看不見那個人的身影。

  她輕嘆了口氣,掩下心中那一點點的失望,低著頭跟著天恩的腳步走著。她還在期盼什麼呢?難不成還以為他會回頭多看自己一眼?以為他會記得像是路邊雜草一樣的自己嗎?

  別傻了,那些戲台上的故事就只是故事,像她這種活在紅塵俗世裡的普通人,怎麼能去期盼那些不可能的未來呢?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三章

  自從那日巧遇龐昊宇之後,袁清裳幾乎不曾再踏出小廚房所在的院子,就算缺了些什麼,也是前一日就讓跟著她的小丫頭去拿東西。

  每日裡多是鑽研著該怎麼做些面點好送上去,許多東西她雖然學過,但以前也沒有錢能買食材做出來,為免生疏,只得一一練習一番。

  這日她打算做的是有些像蔥油餡餅的另外一種餅子,也是平常人家最常吃的東西,只不過普通人大多不會全用白面,或多或少都會混些粗糧,但今兒個她卻完全要用白面,看起來好看,煎起來也香。

  揉好了面團,混了她切得碎碎的蔥末下去,接著又添了香油還有鹽,再揉均勻,接著下鍋用油仔細的煎香。

  她料放得足,面團也揉得夠勁,一下子從灶房裡傳出來的香味就勾得附近走過的人頻頻抽著鼻子找香味是從哪裡來的。

  煎餅子其實很考驗功夫,火候的拿捏不夠就容易外焦內生,或者是餅子煎得太過,吃油太重,咬起來也沒了嚼勁。

  她仔細的看著火,一時也沒注意到灶房門口多了個人影。

  半晌,她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掀開鍋蓋,在散發著蔥花香味的餅子上灑上炒過的芝麻,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這次做得不錯……等等先送給薛管家嘗嘗,剩下的就拿到前院去,讓人餓了就拿點。」她一邊把餅子起鍋,一邊喃喃自語著。

  才剛把餅盛好,一轉頭,看見突然出現在自己後頭的人,袁清裳忍不住驚呼出聲。

  「侯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龐昊宇淡淡的瞄了她一眼,沒接話,反問道:「怎麼送了薛管家,還送了前院的人,卻沒有想到我這個主子?」

  她方才在灶前忙碌的模樣,竟讓他想到了娘親,想起那種久違了的平靜幸福,令他不自覺看得出神。

  袁清裳根本就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還聽到剛剛她說的話,一時之間只能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龐昊宇看著她一臉的傻樣,又想起查到的她的背景,不知怎麼的,對於這個女人,心中居然微微有些憐惜。

  他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身世可憐就動了惻隱之心,而是她寧可賣身為奴也要撫養亡夫留下來的孩子這點,讓他忍不住另眼相看。

  身為一個長年待在戰場上的男人,他對於士兵和他們家人的處境是很了解的,他在每一次的戰役後,雖然會盡自己所能的給予那些傷亡的手下家屬撫恤銀兩,但是那些銀兩是不是能夠讓他們好好生活,其實都是未知之數。

  不得不說,她這種在他人眼裡看起來有些愚蠢的行為,在他的心中蕩起了不少的漣漪。

  也是因為這樣,經過這小院子時,才想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袁清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知道他這樣毫無顧忌的盯著她瞧,不僅讓她感到羞澀,也勾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憶。

  她臉色微微發白,隨手拿了個盤子,夾了不少餅子放在上頭,低著頭就要往外走,「侯爺,這就給您了,我給薛管家送餅子去。」

  龐昊宇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過直接的視線才會讓她臉色發白,甚至急著想要躲避,他只覺得這廚娘每次看見他的表情都不大對勁,說害怕又不是,但是卻又畏畏縮縮的,讓他莫名的有些不悅。

  他無預警的在她想繞過他的時候伸手一攔,「這麼急著走?莫不是這餅有什麼問題?」

  袁清裳被人這麼一攔,一時沒收住腳步,整個人站不穩,手急著找東西扶,卻搭上旁邊的爐灶,被燙了手的她一時重心不穩,只見整個人就要往後倒去。

  「啊——」她驚喊出聲,只以為自己這次肯定要摔倒了,卻沒想到就在下一瞬間,一雙手強硬的攬在她的腰上,阻止了一場意外。

  然而,一男一女突然呈現如此親密的姿勢,聽見彼此貼近的心跳聲,不管是袁清裳或者是龐昊宇都愣住了。

  龐昊宇沒想到這女人這麼的沒用,不過是攔了她一下,就能讓她嚇得摔倒,他下意識的攬住她,卻沒想到當手貼到她纖細的腰身上時,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淡淡香味讓他忍不住恍神了片刻。

  這個味道……他太過熟悉,卻又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現,在那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那香味極淡,如果不是兩個人如此靠近,就算他的嗅覺再怎麼靈敏也不會發現。

  「你用了什麼?身上的味道是怎麼來的?」他微眯著眼,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

  那樣的香氣,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那樣的配方這世上應該只有一個人有,現在在這麼多年後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味道,要說是偶然他絕不相信。

  「我沒用什麼啊!」剛受了驚的袁清裳下意識的否認。

  她的否認反而讓他更加的疑心,龐昊宇松了手讓她踉蹌的站直了身子,然後一手直接放在她的脖子上。

  「沒用什麼?」他冷笑了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身上這個味道,我只在一個香包上聞過,那個香包裡的香料,也不是你這樣需要賣身才能夠養孩子的人買得起的,你就是說謊也得先打打草稿。」

  袁清裳原本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是聽到他冷嘲熱諷的話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馬上明白是自己身上那個戴了好幾年的香包惹出的麻煩。

  那香包自從得到後她已經戴了許多年了,早已習慣了那個香味,而且過了這麼久,那香味早已散光,她掛著只是因為這個香包對她來說意義不同,卻沒想到會被他聞出來,還對她這樣冷嘲熱諷。

  「怎麼了?說不出話來?」

  他加大了力道,她脆弱的肌膚馬上浮現紅色的痕跡,她也因為被掐住了脖子而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是……正在想該怎麼解釋曾經當了一個偷兒?」

  他鄙視懷疑的眼神對袁清裳來說,比被捏住脖子、幾乎快要窒息還痛。

  她只是偷偷的愛慕著他,所以在那個午後,在那個女子對於他所送去的香包不屑一顧,將它扔掉時偷偷的拾起,拍去了上頭染上的塵埃,然後貼身收著。

  她曾經一夜又一夜的聞著那個香味,傻傻的幻想著那是在他懷抱之中的味道。

  可是當他勒住了她的脖子,說出那樣蔑視的話,她才發現,即使染上了他專屬的味道,她也依舊是那個只能躲在暗巷裡偷看著他的髒丫頭。

  明白了這點,她看著他的臉,只覺得熟悉又陌生,又想起剛剛他那譏諷的話語,曾經的愛慕、現在被羞辱的痛苦、求而不可得的怨慰,讓她做出連她自己都驚訝的反抗——

  她抓著他的手,狠狠的咬下,即使並沒帶給他什麼大傷害,但是也足夠讓他在驚訝中松開了手,讓她得以喘息。

  「你憑什麼這樣污蔑我?!」她因為剛被揞過喉嚨,嘶啞的急促說著。

  她一雙似乎總是含著水霧的美眸微微泛紅的瞪著他,「就憑你是一個侯爺,就能夠這麼糟蹋人嗎?我戴什麼香包身上染了什麼味你管得著嗎?別人戴了個香包就是偷兒了?!」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尖酸刻薄的話,就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賣也沒有,她原

  本以為自己的性子就是那麼綿軟,才會讓人欺到了頭上,但是當她忿忿的吼出這些話時,她才明白,原來她也能夠這樣挺直腰杆說話。

  她倔強的瞪視著他,可她那白皙的瓜子臉、細細的柳眉、不點而朱的粉唇、一雙盈盈水陣,配上剛剛不小心扯松落在兩頰邊的幾縷發絲,又替她多添了幾許楚楚可憐的媚意。

  她的容貌本來就生得艷麗,只是長期以來吃不飽,又始終畏畏縮縮,原本十分的美貌也只剩下六七分。

  如今她壯了膽子挺直了背脊說話,加上這幾日在侯府裡吃好住好,將往日干癟的身材給補得豐腴了些,她的美便如同被打磨過的玉石般,再也遮掩不住。

  她雖不是艷如牡丹的美麗,卻有種如西府海棠般讓人憐惜的風韻。

  龐昊宇向來不在意女人長什麼樣子,但是這一刻,他卻忍不住將她看得仔細,甚至連她水眸上長而卷翹的睫毛都記了起來。

  她的牙咬在他的手上,除了有些溫熱,有些麻癢外,其實並不感覺痛,她突然爆發出來的脾氣才是他松手的主因。

  但是那不代表他允許她這樣放肆的挑釁!

  他沉下臉,對上她燃著怒火的雙眸,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我有沒有誣陷你,我自然是清楚的,這香包是從我手上出去的,那味道是我自己配的,我就是死都不會忘,你說我憑什麼呢?嗯?」

  袁清裳驚愕的看著他,因為她知道這香包是他拿出來送人的,卻沒想到這香氣是他調出來的味道。

  不過驚愕也只有一瞬,她都已經一口咬定這個香包是自己的,如今改口說是撿的,他非但不會信,只會更篤定她是賊,每一句話都在騙人。

  她咬著唇,佯裝一臉坦蕩的瞪著他,「從你手中出去的香包難道就沒人做得出來同樣的味道?侯爺也未免自信得過了火。還是說香包不過是個借口,侯爺早就想找我的麻煩才是真的?」

  「你這是死鴨子嘴硬!」他硬邦邦的說著。

  死鴨子嘴硬又如何?袁清裳內心自嘲的苦笑,她以為不爭不吵就能夠安然度日,但實際上呢,她的一再退讓只會讓人看不起。

  想要的得不到,卻一直在失去,到了現在,她已經無路可退了,如果再擔上一個偷兒的罪名,豈不是更翻不了身

  咬了咬牙,她唇邊漾出一抹笑,那是往常她最厭惡的表情,只因為她後娘常說,她最適合進青樓去賣笑,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可光是一笑,就有說不出的媚意,能夠勾得男人前僕後繼的靠過來。

  她小的時候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等大了,明白這其中的不懷好意和鄙夷,就再也不肯在人前笑開,頂多只是抿著唇淡笑,而那也是她就著水面練了許久才看起來不會那麼的……勾人。

  「侯爺,我沒做的事情怎麼能賴到我身上,還說我死鴨子嘴硬呢?」她笑著往前跨了一步,纖纖素手扯著衣領,「沒做的事情就是沒做,我話都說了,要是侯爺還不信,那我脫了衣裳讓侯爺搜身?」

  這是她的一步險棋,她賭的就是他的有分寸,她雖然嘴上大方的說讓他搜身,但他會這樣做的可能性幾乎是沒有。

  果然,龐昊宇臉上一瞬間露出惱怒,腳步卻退了兩步。「你……你這女人不知道什麼叫做羞恥嗎?」

  他查到的消息都說這女子自重知禮,怎麼如今看起來卻完全不像這麼一回事,竟然如此的輕佻?

  袁清裳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臉上還是那抹勾人的笑容,「羞恥?我怎麼會不知道什麼叫做羞恥呢?只不過侯爺都把偷兒這個大罪名扣到我頭上來了,我自然也只能想法子證明我的清白了。」

  幸虧這個香包小了點,她平常怕掉了,所以從不綁在衣裳外頭,而是掛在脖子上一垂在胸口前,否則現在就是她全身長滿了嘴巴也說不清楚。

  龐昊宇向來不擅長做這種口舌之爭,尤其是他又不能真的用治軍的那一套去狠厲待她,讓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才好。

  兩個人瞬間僵持不下,他冷眼看著她,她方才秀麗的容顏因為那一抹笑,看起來帶著一種媚意,讓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焦躁感。

  這種許久未曾有過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安和心煩。

  他不是一個不經人事的小伙子了,他明白這樣的情緒代表了什麼,只是他沒有。

  想過會是在這種時候、對這種女人——一個正在欺騙他並且用無恥的手段來遮掩的女人——出現這種情緒。

  灶間裡,本來彌漫著濃濃的餅香還有蔥香、油香,但是現在除了這些味道外,他仿佛聞到了那個摻了冰片的香包味和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清清淡淡的皂角香氣與那個香包裡的冰片味,奇妙的揉合出一種勾得人有種連骨頭都酥癢的氣味。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纏繞,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是在深情對望,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一個手心發汗,緊張得快暈過去,另一個人是既氣惱又有點尷尬。

  灶下的火突然爆了一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僵持,袁清裳再也僵不住臉上的笑,低下頭去,「若侯爺沒有其他的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龐昊宇皺著眉,也沒說好或不好,又沉默了半晌,最後不發一語的走了,只是臨走前還把那一大盤的餅給端走。

  「這我拿走了,要送給薛管家的,自己想辦法。」說完,人快速的離開了,轉瞬就連背影都看不見。

  袁清裳傻愣愣的看著一下子就從自己視線裡消失的男人還有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表情顯得怪異至極。

  想哭的是自己竟然用向來不屑的法子來脫身,想笑的卻是即使兩個人有過這樣的爭執,最後她做的餅還是被他拿走了。

  這代表不管她這個人如何,起碼她的手藝還是讓他認可的?

  她搖了搖頭,不想再去思索那些多余的事情,起碼現在的她不能夠也沒時間去想。

  她看了看日頭,連忙挽起衣袖,又回了灶前揉面備料。

  她得快點才行,要不然孩子等等就要醒了呢!

  袁清裳忙著趕制下一鍋餅時,拿著那一盤蔥餅的龐昊宇也沒能安心的坐下來吃東西。

  一輛不算簇新的馬車晃到了定北侯府前,然後一個膚色略白、身材有些瘦弱的男孩從馬車上被人扶了下來。

  那孩子站定之後,站在門外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侯府牌匾和重新刷過漆的大門,一時之間竟有些躊躇。

  跟在男孩身邊的是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丫頭,她臉上同樣帶著緊張和不安,但是更多的還是重新回到這棟大宅子的興奮感。

  看著他遲疑的不敢跨步走進去,她忍不住扯了扯男孩的袖子,低聲說著,「少爺,趕緊進去吧!」

  男孩扯回自己的袖子,還推了她一把,冷冷道:「知道了,我這就走!」

  門口守門的小廝是新來的,也知道今兒個少爺要回來,不過從來沒看過少爺的他們,看到門口的兩個孩子,也不大確定到底是不是,幸好看到那趕車的男人,認出是府裡的小管事,忙讓三人進門,又趕緊讓人找了在前院的薛管家過來。

  薛管家接到少爺回府的消息連忙趕了過來,正好看見兩個人站在門口慢慢拖拉著走進來的模樣。

  「少爺。」薛管家心情恭敬中又帶著一絲復雜,彎下了腰行禮。

  龐昱擎看著眼前的老管家,臉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只有眼中的激動說明了他心裡也不平靜。

  他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明明是定北侯唯一的兒子,卻一直被丟在莊子裡過活,除了過年過節老管家會送點東西過來,他就像是被遺棄在那個莊子裡一樣,過著無人聞問的生活。

  雖然以前母親身邊的琉璃姊姊跟他說過,那是因為他爹是鎮守邊關的定北侯,大多數時候都不在京城,而邊關危險,所以才讓他一直待在京城裡,但是他明白這不過都是安慰他的話。

  說是邊關危險,但是定北侯府就在京城裡,又何必把他打發到莊子上去,幾乎沒有讓他回來?

  說到底,不過就是不想讓他知道他爹的那點事兒罷了!男孩眼底閃過一抹憤恨。

  要不是舅舅找上門來,他還不知道,原來娘親根本就是爹害死的,怕他親近了舅家,知道了他的醜事,才會將他打發到莊子上去,甚至將母親身邊的人全都發賣或者是嫁出去了,就連琉璃姊姊也被嫁得遠遠的,只派了槐花這一個只知道吃喝的傻丫頭跟著他。

  哼!以為他還小就這樣欺侮他,把母親身邊的人全都弄走,以為他這樣就不明白當年的事情了嗎?!那他們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龐昱擎復雜的心思沒人知道,但是那明顯的怨慰之氣薛管家還是察覺到了,在心中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果然!當初侯爺說要讓小少爺住到莊子去的時候就該好好阻攔的,瞧瞧現在,好好的一個孩子變得眼中滿是怨慰,那小臉板得再沒表情,也無法掩飾他對侯府甚至侯爺的不滿。

  唉!他們平日都跟著侯爺在邊關,就算是想盡辦法攔著那一家人對小少爺說些有的沒的,但是總有疏漏,那些不干不淨、顛倒是非的話恐怕還是傳到小少爺耳裡了。

  真不知道侯爺是怎麼想的,有些事情父子之間說明白不是挺好,非得這樣遮遮掩掩的,不但讓小少爺誤會,更讓父子之間生分了。

  外頭的人要是知道這種情況,只怕候爺的名聲又要變糟了。

  薛管家腦子裡想了一堆,但臉上依然平靜,恭敬的迎了小少爺往主院走去。

  素心齋早就打掃好了,就位在侯爺住的主院旁邊。

  一邊走,薛管家一邊介紹著侯府裡的一些人事和規矩,畢竟小少爺已經許久沒回來了,現在府裡不少人都是新買回來或者是新雇的,怕小少爺弄混了人,找不到人好使喚。

  龐昱擎跟著薛管家的腳步走著,心裡頭有些糾結,有些想問自己父親在哪裡,卻又怕問了得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像是侯爺現在忙著不能見你,甚至是根本就不想見他這樣的答案。

  就在他還在糾結的時候,薛管家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恭敬的喊著,「侯爺!」

  龐昱擎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見到久違的父親,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慌張,小臉垂了下去,手腳慌得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擺,唇抿得緊緊的,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龐昊宇遠遠的看著薛管家帶著一個孩子走過來,他就知道是自己多年不曾見過的兒子從莊子上回來了。

  他手裡還端著一盤蔥餅,表情平淡,眼神卻揉滿復雜的情緒,看著眼前和他相似的眉眼還有他臉上的倔強神情,心中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

  對於這個孩子,他一直不知道該親近或是冷淡才好。

  他繼承自己的血脈這點他從來不懷疑,但是他的母親、他的外家那些人曾經帶給自己的傷害,卻是怎麼也忘不掉的。

  所以即使昱擎一出生就沒了娘,即使昱擎在剛懂事的時候,用那種期待的眼神望著他,他還是把他托給了下人奶娘去照料,自己轉身就遠赴邊關。

  一去多年,即使回來,有時候也不見得能夠見他一面,久了,他也就越來越不知道怎麼和兒子相處,不知道能說什麼。

  如今再見,當年那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已經像個小大人了……

  父子兩人的沉默似乎讓周遭的氣氛都沉凝了起來,連薛管家都不敢多說話,打破兩人之間的安靜氣氛。

  龐昊宇看了他許久,雖然心中還是有個疙瘩,但仍先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沉默,平靜的開了口。「回來了?吃了沒有?」

  龐昱擎第一次接收到父親這種關心的問話,心中有些欣喜,卻又有些賭氣地梗著聲音回道:「還沒吃。」

  龐昊宇不是沒聽出來他話裡的抗拒,卻也不放在心上,看了剛剛自己已經咬了一口的蔥餅,那口齒留香的滋味,讓他干脆把整個盤子都塞到龐昱擎的手中。

  龐昱擎一邊愣愣的看著自己懷中被硬塞過來的人盤子,還有盤子上的蔥餅,忍不住抬起臉問:「這是……」

  「不是還沒吃?這些全給你了!」

  說完,龐昊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逕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徒留下薛管家和龐昱擎一行人傻傻的看著他的背影發愣。

  最後還是薛管家先回了神,忍著笑說:「小少爺,既然是侯爺給的,您就收好回去用點吧,這蔥餅應該是新雇用的廚娘做的,她做的東西連侯爺都贊譽有加。」

  只是不知道那麼一大盤蔥餅怎麼會落在侯爺的手上就是了。

  龐昱擎捧著那一盤蔥餅還是有些回不了神,他輕輕地嗅著蔥餅的香氣,似乎連心都微微暖了起來。

  但那股溫暖轉瞬從心中消逝,很快的他又想起舅舅說的那些事,又想到這些年來自己被扔在莊子裡無人聞問的日子,手上的那盤餅瞬間就像是一盤火燙的炭般,讓他再也拿不住,直接塞到槐花的手中。

  「臭丫頭!看你饞成這樣,這盤餅全都給你!」他粗聲粗氣的說著。

  槐花一早出門只吞了一個窩窩頭和一竹筒的清水,這時候早就餓了,剛剛聞到那濃濃的蔥香和面粉香,肚子裡的饞蟲早就開始做怪,這時候得到一大盤的餅,恨不得全都直接塞進嘴巴裡去。

  她忙不迭地咧嘴笑著說:「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薛管家一看到他把剛剛侯爺給的東西全都扔給了身邊的丫頭,忍不住勸道:「小少爺,那是侯爺給您的餅子,您至少也留一塊嘗嘗味道吧。」

  龐昱擎一聽這話,更是一臉倨傲的說:「既然給了我,那我要給誰就是我的事情,我就是愛給丫頭又怎麼了?!」

  薛管家一聽這話就知道小少爺又鬧別扭賭氣了,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就看到龐昱擎露出又是生氣又有些難過的表情。

  「從來沒照顧過我,現在以為給我一盤餅就可以擺出爹的樣子了嗎?!」他惡狠狠的說著,然後扭頭往前走去,也不管是不是會走錯院子。

  槐花不明白少爺和侯爺之間有什麼嫌隙,她只要有得吃就行了,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老管家和已經走遠的小少爺,她果斷的跟著小少爺往前走。

  薛管家連忙跟上,卻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搖著頭。

  唉!他都這把年紀了,侯府裡卻還是這個樣子,小少爺對侯爺心有不滿,侯爺的續弦之路也不順遂,整個府裡沒有個女主人主持中饋,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他這個老頭子的身上,這該怎麼是好?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四章

  從小少爺回來後,侯府迎來開府以來最熱鬧的日子。

  只是袁清裳卻希望像這樣的熱鬧日子趕緊過去,因為在這場熱鬧之中,她不得已的成了裡頭的一角。

  事情都是從那日的蔥餅開始的,假如那日她早知道龐昊宇會莫名其妙的來灶房,或者是知道後來那盤蔥餅會落到小少爺的手上,她那日定然不會做什麼蔥餅,應該說那日她就會休息一日,好好的陪陪小妮兒,而不是為了練手窩在灶房裡做蔥餅。

  在又一次受到了小少爺的傳喚進了院子,聽著那個小少爺無理的要求時,袁清裳忍不住又想著,若是早知道就好了。

  「喂!我說你呢!我在說話你竟然給我走神?!有沒有規矩!」龐昱擎小臉微怒,不高興的喊著她。

  那天他爹莫名其妙的給了他一盤餅,想想覺得有些不對,後來讓槐花去問下人,才知道他爹竟自己到灶房去端了餅,他一聽這話就知道其中一定有鬼。

  他爹可是堂堂一個侯爺,就連他住的那個莊子的富農,家裡有兩個錢,都會買幾個丫鬟小廝,端飯端茶都不會是自己動手,更何況是堂堂一個侯爺,怎麼說也輪不到他去灶房裡端一盤餅。

  不合理之事便是有古怪,一個聽說漂亮的守寡一廚娘和一個無妻無妾的侯爺,他怎麼想都只能想到那女人覬覦這侯府夫人的位置在引誘他爹。

  這怎麼行?龐昱擎雖然年紀不大,還不懂得引誘不引誘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在莊子裡聽那些嘴碎的婆子說話,常聽到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在他心中認為,袁清裳就是想當他的後娘,或許一開始會想對他好,但以後就說不定了,她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這個嫡長子自然是最礙眼的一顆絆腳石。

  那一晚聽了槐花打聽來的消息後,他就有了這些想像,最後得到一個結論——在那廚娘攀上他爹之前,他要先下手整治得她再也不敢打他爹的主意。

  因為如此,龐昱擎從早到晚開始對袁清裳做的東西挑毛病。

  不是一下喊餅子硬了冷了,就是說裡頭的餡太甜或者是太鹹,要不然就是嫌棄味道不純正,甚至連做有花樣的糕點也能嫌棄花樣不喜歡,讓她回去再做新的點心來。

  本來袁清裳的工作比起前院大廚房裡的師傅們是輕松許多,畢竟她只要准備幾樣點心,只有主子另外有吩咐才需要特別再起灶,只是沒想到少爺回來的第二天中午,就是這個挑剔那個不滿,還把盤子也砸爛,甚至對她冷嘲熱諷,告訴她要是連這些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干脆直接滾出侯府。

  這明顯的排斥厭惡讓她摸不著頭腦,過了幾天,她才打聽出這問題是從哪裡來的。

  只是即使知道了,她除了苦笑以外,也不能做什麼,頂多是自認倒霉,誰讓她做的那盤蔥餅正好成了他們父子倆鬥氣的工具呢!

  袁清裳不明白龐昱擎已經把她當成打算攀著他爹上位的女人,還以為自己只是無辜的被卷入侯府父子的爭執。

  只不過前些日子不管他怎麼挑剔她、怒罵她,糟蹋食物,她想著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一廚娘都忍了,反正當初不得已要賣身為奴的時候,她早做好了准備,既然是個下人,她就不會把自己的自尊擺得太高,能夠忍的她咬著牙也都忍了。

  只是今兒個,她都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

  因為他對她不滿也就算了,卻讓跟著她的小妮兒也一同遭了殃!

  她不過是走了神,這位小少爺居然就扔起碟子還潑她湯面!

  剛剛,因為替她顧孩子的小丫頭忙著洗衣服,自己卻又臨時被小少爺喊去做一碗湯面,不得已只能把小妮兒背在身上,誰知道她把那碗湯面送過去後,他又讓人馬上喚她過去,她輕嘆了口氣,明白他這是又有所不滿了,而小丫頭還沒回來,她只好帶著孩子過去,誰知道剛踏入房,先是一個碟子被扔了過來,就在袁清裳差點就被砸中的時候,一碗湯面也跟著潑了過來。

  袁清裳本來想要側身躲過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後面背著的小妮兒,她硬是撐著往後退了幾步,但還是退得不夠快,熱湯面大半灑在了她的胸前,而些許的熱湯也濺到了在她身後的妮兒,妮兒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夏日的衣裳阻擋不了熱湯的溫度,燙得她忍不住皺眉,輕輕嘶了聲,但是比起自己,她更擔心妮兒,趕緊扭頭看妮兒,一看之下,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孩子的肌膚本來就嬌嫩,平常就是用粗一點的布包著,皮膚都會蹭出一抹紅來,更不用說那滾燙的熱湯直接灑在身上了,妮兒被燙到的地方起了一點一點的水泡。

  龐昱擎沒想到她竟然會帶著一個孩子過來,聽到孩子的哭聲時,他愣了下,才想開口說些什麼,就看到她已經背著孩子快速的衝了出去。

  他心中的那一點愧疚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小臉上滿是倨傲,「你跑什麼跑!少爺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要是不馬上重新給我做碗面來,我就讓薛管家趕你出府!」

  他還在後頭囂張威脅著,但是袁清裳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腦子裡全是背上哇哇大哭的小妮兒。

  她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找傷藥,早就把要重做一碗面什麼的忘到腦後,等她忙得差不多了,故意找碴的龐昱擎也帶著人找來了院子裡。

  龐昱擎在那左等右等,始終沒見到袁清裳把面送來,知道對方是真的沒把他說的話聽進去,一邊有些擔心自己剛剛做的會不會太過分,一邊又想著總算可以把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趕出去。

  當他帶著院子裡的幾個小廝踏進袁清裳住的地方時,小丫頭趴在窗邊望見,驚慌的就跑去通知袁清裳。

  「你!把東西收一收滾出侯府去!」龐昱擎冷著一張小臉,傲氣的說著。

  剛哄完孩子,一身疲憊,甚至還沒換下衣服的袁清裳才剛踏出屋外,就聽到那個拚命找她麻煩的小少爺說著要趕她走的話。

  她站在院中,臉繃得緊緊的,心中憋著一把火,暗暗想著,這侯府或許和她相克吧,要不怎麼前頭他才來找過麻煩,現在他的兒子也同樣找她麻煩了?

  只是,她現在已經無路可退,若離開侯府,她就是死路一條,所以就算是死乞白賴,她也要留下絕對不能就這麼被趕走!

  「小少爺說笑了,我是和薛管家簽過契的,怎麼能說走就走呢!」她雖怒著,嗓音卻還是輕輕柔柔的。

  只不過龐昱擎可沒她那麼好的耐性,聽了她的話更覺得這女人一定是想繼續死皮賴臉的賴著侯府、賴著他爹,他撇了撇嘴,不耐煩的說:「簽約又怎麼了?又沒有手藝,連人話也聽不懂,留你有什麼用你盡管滾,薛管家那裡,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侯府也不差人。」

  「是不差人,」薛管家聽到消息連忙趕到的時候,就聽到了小少爺說的這句話,先是附和一句,然後臉色一正道:「只是少爺,袁娘子簽的是活契,還是去府衙登記了的,無緣無故的,就是侯府也不能隨便打發人走!」

  其實握有下人的身契,就是要轉賣也不是不行,根本沒有什麼在府衙登記了不能無緣無故打發走的事,他這麼說只是希望小少爺能打消這念頭。

  由於府中多次混入奸細,侯爺對下人要求便更為嚴格,再加上劉家人在外面亂放謠言,侯爺暴虐、動轍殺人的謠言越演越烈,使得侯爺更不想找一堆不知根底的下人在府中來去,因此這一廚娘的手藝能得到侯爺贊賞是很不容易的,也因為這樣,他也才會給了她不錯的待遇,甚至看在她帶著孩子的分上,還撥了一個丫頭幫她忙。

  龐昱擎沒聽出來薛管家這是在拐著彎的說她不能走,揮了揮手道:「侯府難道連這一點小事也解決不了嗎?既然不差人就把這個人給趕走!」

  薛管家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從眼前的小少爺這幾日的論異行徑看來,他大約可以猜到是袁娘子不知道哪裡惹了他,才會讓他絞盡腦汁找著袁娘子的麻煩。

  本來前幾日不過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袁娘子也沒說什麼他就當成不知道,不過今兒個一聽說袁娘子要了燙傷藥,又聽到小少爺帶著院子裡的人要來趕人,他才驚覺事情鬧大了,連忙趕過來。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丫頭,少爺趕了也就趕了,但是袁娘子這一手白案功夫受到侯爺喜歡,現在若是把她趕走了,要他去哪裡再找一個過得了侯爺那關的白案師傅啊?!

  「少爺……這……」薛管家為難的看了袁清裳一眼,又有些抱歉的看向自家少爺。

  龐昱擎這時候終於明白薛管家是不想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忍不住冷了臉發起脾氣。

  「怎麼?瞧我娘親不在了就想要捧著其他女人來作踐我這個侯府少爺了?!」他冷哼了聲,「好好!都是好樣的!你們這些小人,果然就像舅舅說的那樣,捧高踩低,全然忘了我外公家當初扶持我爹的恩情了?」

  他一時氣憤,竟然把暗藏的心思還有舅舅吩咐他不可說的話全都說出來了。

  瞬間,院子裡一片寂靜,龐昱擎還以為是自己說中了他們的心思,正冷笑著要再訓斥時,就聽到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

  「誰捧高踩低了?又是誰扶持我了?怎麼不直接在我面前說個清楚?!」

  龐昊宇冷著一張臉,雙手背在身後,銳眼掃過整個院子的人,最後定在已經僵硬得說不出話的兒子身上。

  沒有人留意到,他目光在掃過袁清裳時,看到她胸口的污漬,眉頭忍不住一皺。

  龐昱擎沒想到父親會聽到自己說的這些話,雙腿直打顫卻還是勉強自己挺直背脊。

  他沒錯!他說的全是事實,他根本就不用怕他!

  他繃著臉,在所有人倒抽一口氣的時候頂撞回去。「我說的沒錯!若不是娘還有外公家,也沒有今日的定北侯府,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在龐昊宇越來越冰冷的眼神下慢慢消失。「所以什麼?所以就能夠隨意挑剔府裡的人?就可以因為別人不順著你的意思,就這樣胡作非為?」他一句比一句更嚴厲,甚至帶上了他在沙場上領軍的威。

  所有人都悄然無聲,在這樣的氣勢下,似乎連多喘一口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幾乎所有人都低下頭去,只有袁清裳定定的望著眼前的男人,抿著唇站得筆直。

  龐昱擎握緊拳,在這一聲聲的責備下,心中想的是自己的父親竟為了這個女人和她不知道從哪裡帶來的野孩子而責備他。

  越想心中越是委屈,越想心中越是不甘。

  最後,他紅著眼,猛地抬頭,嘴角冷笑,激動的說著,「所以都是我的不對?所以我這個沒娘的孩子就該給這不知道哪裡來的野女人讓路?甚至是她的那個野種都比我高貴就是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接我回府,直接讓我在莊子外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龐昊宇在所有人都意外的情況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所有人都不忍去看那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的男孩。

  龐昊宇有些失望,沒想到兒子在這幾年裡會什麼都沒學好,只學到了心胸狹窄,只學到了那家人搬弄是非的本事。

  其實他不提當年的事,是因為覺得那些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太早讓孩子知道不好,可若昱擎有任何一點懷疑來問他,他也不會有所偏頗,會將當年的事情給說個清楚,只是他沒等來昱擎的詢問,等來的卻是兒子滿心的憤恨和對整個侯府的不屑。

  這讓他很失望,而且對於那一家子更是氣憤不已。

  只是他也很懊惱,自己實在太忽視這孩子了,可想而知昱擎因他的做為有多難受……不過,都這不是他能恣意妄為的理由,對他不滿倒也罷了,傷了一個小孩子,又毀了一個寡婦的清譽,滿口惡言,身為父親,他有責任把孩子教好。

  他看著兒子倔強的臉上滿是不甘,眸光轉為冷肅,「不管怎麼樣,你現在是我的兒子,也住在這侯府裡,那就要守著我的規矩,這幾日你浪費了不少糧食吧?我本以為你不過是一時使小性子而已,但現在看來竟都是故意而為,天一、天二,把他帶到前院的訓練場上,先打個五棍,接著再讓他蹲馬步一個時辰,晚上不用給吃的,若要就把昨兒個剩下的窩窩頭給他兩顆,讓他知道,這世上沒有白吃的食物,在這侯府裡,更是沒有可以浪費的東西!」

  龐昱擎沒有開口,只是恨恨的看著他,然後就被龐昊宇身邊的兩個親兵給拉了出去。

  這時候其他人才回過神來,惴惴地等侯爺的指示,那些跟著小少爺來的人更是戰戰兢兢,薛管家則是一臉無奈的看著侯爺。

  龐昊宇倒沒打算處置其他人,喝令眾人不准談論方才的事便屏退那些下人,他再看向那個從剛剛就定定的望著自己的女人,淡淡吩咐了一句,「你把自己整理好後到我的書房來。」

  他也沒說是不是要罰,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轉身離去。

  薛管家嘆了口氣,知道侯爺這下怕是容不下袁娘子了。

  雖說打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以侯爺的性子怕是也不會再留下挑起這場混亂的人,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對她輕聲說道,「你……放心的去找侯爺,我會讓小桃照料好孩子,若真是侯爺要趕你出去,那我也會安排一下的。」

  在薛管家眼裡,她就是因為父子兩個爭吵而即將被犧牲掉的可憐人,所以自然替她多考慮了一些,而且不說別的,這些日子來,她若是新做了什麼點心也不會忘了往他那裡多送一份,雖說用的是府裡的材料,但總歸也是一份心意不是?袁清裳勉強的笑了笑,朝著薛管家點點頭,「多謝薛管家的好意了。」

  只是……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讓自己被趕出去的!

  因為前幾日托人拿東西給陳婆子的時候,她也讓人帶了話進來,說是袁家人正在找她,要她這段時間可別外出,要是被他們抓了,只怕不好。

  她在拒絕把銀兩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了,所以才會想賣身進大戶人家,只是沒想到會碰到那個小霸王,惹出這些事情來,讓她好不容易尋得的安身之地就快要沒了。

  她轉身走回房裡,一邊換著衣裳,一邊看著床上因為疼痛而不時啜泣的妮兒,眼神就益發的堅定了起來。

  不管要她怎麼做,就是讓她去和那個小少爺下跪她也願意,現在她是絕對不能被趕出府的,要不然她不是被搶去身上所有活命的銀兩,就是讓她爹給逼著去嫁人換銀兩,兩種其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逼著她們母女倆去死。

  她握緊雙手,感覺胸口還隱隱的刺痛著,出門前,她先是溫柔的再看了躺在床上的妮兒一眼,接著滿臉堅決的轉身走出門。

  就算沒了尊嚴又如何,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要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就算是……

  龐昊宇院子裡的書房一片寂靜,確切的說,是書房的方圓十尺內都很安靜,因為他平日不讓人輕易入內,這裡是他和人商談要事或者是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待的地方。

  而踏進這裡的女人,袁清裳是第一個。

  龐昊宇在書房裡坐著等她來的時候,心中的情緒卻是如滾燙的沸水一般不斷的翻騰著。

  她身上的香包來源他明明覺得有問題,甚至連她這個人都不應該輕易相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今天昱擎和她起了衝突,自己卻還是連忙趕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的心有些亂了,為眼前這個看起來纖纖弱質,有時端莊矜持,有時卻又輕佻至極,無論有意或無意,一舉手一投足間都帶著幾許媚意的女子。

  他閉上眼,頭往後輕靠在椅子上,想藉由靜坐深思來清空自己的腦子,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這個無往不利的法子此時卻出了差錯。

  他閉上眼,應該空白的思緒卻一點一點的被袁清裳的容貌所占滿,她水汪汪的眼眸,她纖柔的身軀,她細致如凝脂的肌膚,還有那日她一笑的風情,甚至是張揚地讓他直接動手搜她身子的話語。

  他皺緊眉,最後還是睜開了眼,長吁了口氣,試圖撫平心中的那一點躁動。

  他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他明白現在這樣的心情,也曾有過相似的情緒,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為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而有這種感覺?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把那個女人給記在心上了?

  是那個香包?不!應該更早,是每一餐裡,她做出來的東西,他總可以吃出一種熟悉的味道?

  向來理智冷靜的他在煩躁下反而越理不出頭緒來,只清楚的知道自己對那個女人是不同的。

  但是怎麼樣的不同呢?這樣的疑問在一瞬間在腦海中浮起,卻又很快的被他給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在現在,他不想去明白,他隱隱約約的察覺那個答案絕對不會是現在的他喜歡的。

  他腦子裡思緒快速的飛過,其實時間並沒有過了多久,門外細細的敲門聲一下子就打散了他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他沉著聲,淡淡的說:「進來。」

  門被慢慢打開了,袁清裳小步跨入了書房,系得緊緊的腰帶令她纖細的腰肢更顯不盈一握,挽著一頭松松的發髻,白皙的小臉帶著微微的紅暈,在打開門的瞬間,背後的陽光隨著她的腳步而灑落,讓她宛如籠罩在一片細碎的金光之中,襯得她容貌更秀麗出塵。

  她婉約柔媚的氣質在這剛硬的書房之中,顯得那麼的突兀又奇妙的融和。

  龐昊宇怔怔的看著她,無法不承認,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竟然看著她走了神。

  心,跳動得更快,像是在預告著有什麼不該滋生的情緒正在快速蔓延。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五章

  他喚她來能夠說什麼,想來她自己也明白,所以龐昊宇並沒有拐彎抹角的說話,而是像在軍營裡面一樣直接對她下了命令。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他也不會特地讓她過來,叫她來是另外要給些補償。

  「明兒個就讓薛管家把你簽的活契還你,這個月的月銀也如數給你,另外算是補償他今兒個做的那些事,再貼補你二十兩銀子。」

  他不是不通庶務,所以也不怕自己給多或者是給少了,她們母女兩個若省吃儉用一點,二十兩銀子也可以用上好幾年了。

  袁清裳有些意外他給銀子給的如此大方,但是……現在已經不是銀兩的問題了,或者該說一開始就不是銀兩的問題,她求的是一個安全的棲身之地。

  袁清裳連想都沒想的望著他,直接搖頭拒絕。「不了,侯爺,我寧可不要那二十兩,只求能夠繼續在侯府裡做事。」

  龐昊宇蹙眉看著她,「今兒個這件事情雖然是他無理取鬧所致,但是事情鬧成這樣,我也不能再把你留在府裡,否則對誰都不好。」

  這也是他嚴懲那孩子的一個原因,在一堆人的面前,胡說他和她之間不清白,他是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頂多被說一句私德有虧,但她是一個寡婦,還是帶著孩子的寡婦,若是這些話傳了出去,別說在外頭,就是在府裡也抬不起頭來做人。

  他一定得讓她走,因為這些閑言閑語他擋不了不外傳,即使嚴令禁止,一旦把她留下,這整個府裡的下人就都認定他們有私情了。

  袁清裳也明白,那時候甚至想要打斷小少爺的話為自己辯駁,但是這樣的事情只會越描越黑,世人大多愛在這些話題上加油添醋,明明沒有的事情,只要有點影子就傳得繪聲繪影,她也就干脆閉口不說。

  「我明白,只是我真的需要侯府這份差事!就算不做廚娘,也可以去洗衣打掃,希望侯爺行行好,別趕我們孤兒寡母出府。」

  龐昊宇看著她垂下脖子,臉低低的看不清表情,但是從那卑微的語氣裡也可以聽得出她現在隱忍的情緒。

  她有原因不想出府這點他知道,但是如今的狀況卻是由不得她不走,再說……其實這時候讓她出府也是有自己的一點私心。

  為了這個女人亂了心緒這點實在讓他懊惱,這樣的情緒不該出現在一個領兵之人的身上,這樣的人怎能留在身邊?非得讓她出府不可。

  「不管你說什麼,我話既然說了,那就是這樣做。」他揮了揮手,讓她出去,「出去吧!我會記得吩咐薛管家把那些銀兩私下給你。」

  袁清裳咬著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陡然撲通一聲跪下去,哀聲求著,「侯爺,求求您了!別趕我出府……」

  他冷冷的看著她,沒想到她竟然會用這種哀求的方式,讓他想起了一段不好的回憶,心情更加的惡劣,甚至連看都不看她。

  「出去!」他毫不留情的道。

  袁清裳幾乎是把自己的自尊都踩在腳下了,他卻依然無動於衷,只是低頭看著桌上的東西,她見狀心中湧起陣陣絕望,從地上踉蹌的爬了起來,轉身慢慢的走著。

  雙手在搭上門的瞬間,她看著自己白皙的手,又想起後娘總說她適合去賣笑,以及那些男人下流的嘴臉,腦子裡升起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正在猶豫著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做的時候,龐昊宇看著她久久不出去,不耐的催促。

  「還不走?」

  這一聲催促,讓她下定了決心,她把本來拉開的門重重關上,然後掃了下四周本來就關得緊緊的窗戶,心中忐忑不已,手腳微微的發顫,為待會兒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而感到緊張和惶恐。

  她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她這是沒辦法了,如果不留在侯府裡,就算拿了那麼多的銀子她也守不住。

  龐昊宇催促完她就又低下頭,不想讓自己再動搖決心,只是沒想到他聽見門關上了,書房裡卻還有著兩個人的呼吸聲。

  他不用猜就知道她沒走,有些煩躁的抬頭看她,卻在瞬間停住了呼吸,整個人沉下臉,幾乎無法言語。

  袁清裳小臉雪白,輕咬著唇,手指顫顫的拉開了自己的衣帶,往前走了一步,那衣裳就像是落葉般飄落在地上。

  只是她沒有停下動作,繼續小步的往前邁著,雙眼含著淚徐徐的扯開中衣,然後手一松,又是一件衣物落了地,等她走到桌前,身上只剩下一件裡裙和一件粉色繡著蝶戀花的肚兜。

  她原本雙手抱著胸,但是想到自己要說的話和做的事,又覺得這樣太過矯情,就放開了手。

  龐昊宇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馬上冷了一張臉,沉聲問著,「你現在這是要做什麼?!」

  袁清裳輕輕一笑,本來蒼白柔弱的臉上轉瞬間就帶了無邊的媚意,她雙手撐著桌子,上半身往前傾,身體弓成一個魅惑人的姿勢。

  這讓他幾乎不敢再低頭,只能盯著她那張臉,就怕一低頭會看見那被肚兜包裹住的白皙渾圓,和胸口上的燙傷痕跡。

  「侯爺難道不明白我這是要做什麼?」她佯裝大膽,內心卻很不安,有些遲疑的開口,卻讓她輕柔的聲音添了幾分的挑逗。

  龐昊宇臉色不變,雙手卻悄悄的握成了拳,身上出現幾分躁動,讓他有些尷尬又有些惱怒。

  他自從妻子死後便不曾再沾過女色,現在被這個小娘子輕輕一勾,就有了不該有的反應,讓他臉色更黑了幾分。「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柔柔一笑,含淚的眼也顯得異常勾人,「侯爺說呢?我只是想求得侯爺的庇護,本也不打算用這樣的下流手段,只是侯爺心腸也太硬了些,硬要把我們孤兒寡母的趕出侯府去,我只能這樣做,盼侯爺垂憐了……」

  「即使你這樣做了,除了認為你自甘墮落外,我還是那句話……你——」他冷著臉話還沒說完,就又看見她本來就松松的肚兜似乎更往旁滑落了些,而且她也不管,就這樣趴在桌上望著他。

  「你……先把衣裳穿好!」他眉皺得更緊,很想把視線轉開,卻又發現自己並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能坐懷不亂,雖然克制自己不往那尷尬的地方看去,但是剛剛驚鴻一瞥的畫面卻還是在他腦海裡不斷的重復出現。

  那豐盈幾乎露出了大半,襯著她精致的鎖骨,讓她看起來在纖弱中又別有一種妖嬈風情。

  「我不!」她低嗔著。「除非侯爺松口……」

  她知道的,自己這樣做有多卑劣。

  只因為她明白這個人有他自己的原則,只要不是奸細或心懷不軌之徒的話,對於一個女人,而且還知道這個女人的苦楚,他是絕對不會用什麼強硬凶狠的手段來趕人,即使只要叫個丫頭或是僕婦就能把她給強拉出去

  龐昊宇猛地站起身,打算直接走出去。

  他心中有些動搖,理智告訴他,若真的稱了她的意收了她,他便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

  但是心中的欲望卻又說服著他,既然自己對她也有幾分不同,反正是她主動勾引,何不順水推舟成了好事?

  他怕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受不了引誘犯下錯,干脆直接站起身,打算離開這裡,至於她要耍什麼花招就隨她去了。

  只是他似乎小看了她的決心。

  袁清裳既然已經丟了尊嚴做到這一步,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的放棄,在他打算繞過她的時候,她轉身往前一撲,緊緊的從背後摟住他。

  剎那,書房的時間似乎都停止了。

  她抱著他感受著他的男人氣息,似乎聞到了某段美好記憶,忍不住收緊了手,將他抱得更緊一些。

  他則是繃緊了身體,除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外,她貼在他背後的柔軟觸感,讓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躁動的身體。

  「侯爺……」她低喚著,「我也不要任何名分,只希望求得侯爺的一點庇護就夠了。」

  或者該說,在得到庇護的同時,還能夠留在他的身邊,這件事對她而言就已經是完成她最美好的夢了。

  龐昊宇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是鼓動的心讓他明白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就做出了選擇。

  他將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掰開,在袁清裳以為自己都已經做到如此地步卻還是沒有用的時候,他轉過了身,單手抬起她的下頷。

  他火熱而專注的目光直視著她,嗓音有著氣惱的沙啞,「你想明白了?你要知道,你自薦枕席我不但不會給你任何名分,甚至是連這府裡也不能待,頂多就是安排在侯府外頭的一個小院子裡。我不會給你任何珠寶首飾,甚至連銀兩也不會多給你揮霍,而我一年在京城的時間有限,駐守邊關的時候,甚至有可能一去幾年不回……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做這樣的事嗎?」

  這幾年薛管家一直讓他再找個女人續弦,要不然起碼也納個妾在身邊照料,只是他只要一想到當年的事情,就什麼心情也沒有了。

  現在想來,過去的事情或許只占了一半的原因,另外一半應該也是因為他再也找不回早年那種心動的感覺了。

  而現在,她既然不顧自己的清白,只求有個安身之處,他也有了幾分動心,那似乎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是他向來冷心冷情,除了能拿他侯爺的身分唬人外,其余的他幾乎什麼都不能給,富貴榮華、名分地位還有關心幾乎都沒有,面對這樣的他,她還能保持初衷嗎?

  不得不說,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就已經忐忑起來了。

  本來被龐昊宇撥開手時,她的眼中有著來不及藏起的失落,可在聽見他問的那些話時,她連想都不想就直接點了點頭。「如君不棄,妾願長伴左右。」

  其實,她在心中最想對他說的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只是這樣的話,現在說太不合適,她只能把滿腔的情意全都收在心裡。

  她毫不躲閃的眼神還有沒有半分遲疑的答案,讓他微冷的心瞬間有股暖流滑過。

  「可真想好了?」他突然出力,緊緊的扣著她的下頷,「要知道……若是跟了我,除了死,我不會再放你走!」

  她卻輕輕抿唇微笑,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除了死,我也不想離開您的身邊。」

  他不會知道,曾經有一個她,在他穿著紅色癖袍迎娶新婦時,一邊流著淚,一邊不斷吞下可惜君生我未生的遺憾。

  他不會知道,當她一次又一次的被賣,穿著嫁衣被送到別的男人床上時,心中那一點點的失落和遺憾都只是為了他。

  他也不會知道,其實,她從好久好久以前,就已把一顆心掛在他的身上。

  若非如此,如果換了個人,她恐怕也不會這麼瘋狂的做出自薦枕席這種事。

  她那一笑融開了他冰凍已久的心,也讓他情不自禁的想立刻擁有她。

  她微噘的唇帶著粉嫩的誘惑色澤,而她只著肚兜的上身,露出了大半白皙,在在都讓禁欲多年的龐昊宇有些忍受不住。

  他向來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尤其當眼前這個女子已經是他的人時,他也沒了顧忌,直接將人打橫抱起,繞過一座遮擋的書架,直接將人壓倒在他偶爾看書累時休息的臥榻上。

  袁清裳在做出方才的一切時,根本就沒想過接下來會有什麼發展,那時候整個腦子裡只想著留下來和留在他身邊這兩樣而已,現在那一股子衝動過了,又被他這樣對待,雙頰忍不住泛起嫣紅,連脖子以下的地方也透出淡淡的粉色。

  可龐昊宇知道她是個嫁過兩次的寡婦,自然不認為她是處子,動作也放肆又狂野。

  他壓著她的身子,唇有些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粗糙的手滑過她粉色肚兜的邊緣,然後罩著她一邊的嬌嫩,輕輕揉弄著。

  袁清裳雖然已經成過兩次親,但卻從來沒有圓房,對於房中事雖然有些認識,卻也是第一次讓男人這樣靠近撫弄,羞得忍不住想躲,卻被他緊緊的箍住了,除了在他唇齒之間發出嗚咽聲外,只能放軟了身子隨他擺弄。

  或許是許久未經歷床事,龐昊宇顯得霸道又有些急躁,進攻的唇舌帶著略微的蠻橫,強烈的碰撞幾乎要硌疼了她的唇。

  但是袁清裳不以為意,兩條雪白的藕臂環著他的腰,在他恍如狂風暴雨的掠奪之下輕淺低吟著。

  兩個人的熱情似乎一觸即發,連地點時間的問題也在兩人的腦子裡消失不見,然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瞬間就讓他們之間的火苗熄滅。

  第一聲敲門聲剛響起時,龐昊宇還有些不想住手,但當來人敲了第二下、第三下時,他狠狠的在她的鎖骨上烙下一個痕跡,猛喘了一大口氣,才從她身上爬了起來。

  他畢竟還是有幾分理智的,知道如果沒有交代或是有什麼要事得稟報,一般是不准人靠近的,現在外頭的人門敲得如此急,想來是出事了。

  他眼神一片幽深,沒有得到滿足的欲望讓他全身緊繃,尤其是看見她身上被他揉弄過的痕跡,讓他眸色又深沉了幾分。

  袁清裳半倚半躺的靠在榻上,一手拉著幾乎快落地的肚兜遮著胸前,一雙還脫離不了情欲的眼顯得迷蒙又勾人,紅唇微腫,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得出被囓咬過的痕跡,胸口上衣裳沒遮住的地方,一個又一個的紅痕、指痕和頭上松松的發髻讓她看起來更是風情萬種。

  他一咬牙,只覺得她這模樣真是該死的誘人。

  他快步的走到前頭把她剛剛落在地上的衣裳往後一丟,接著頭也不回的低聲命令,「把衣裳穿上!然後安靜待著。」

  袁清裳這時候哪裡還能夠思考,接過他扔來的衣裳,穿衣時幾乎是顫抖著手,綁錯了好幾次帶子才把衣裳給穿上,等到終於聽到他叫她才走了出去,卻看見他一臉沉肅。

  龐昊宇看見她的臉上還帶著他剛剛留下的春情,但他要宣布的卻是件無情的消息,他慢慢的說:「我要趕回邊關了。」

  袁清裳一愣,一時間有些不明白剛剛他說的那句話。「什麼?」

  「我說,我要回邊關了,前些日子,探子回報東虜在集結軍隊,顯然有打仗的准備,皇上讓我速回邊關,領軍抵御。」他像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說著。

  她傻愣愣的看著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怎麼會那麼快呢?就在她以為她還能夠在他身邊待得更久一些的時候?!她那呆愣的神情讓他以為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全身散發著冷氣,沉著聲問:「怎麼了?現在後悔了?」

  後悔這兩個字像是一盆冷水一樣,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然後定定的回望著他。

  後悔?不!她軟弱了十多年,一次又一次的後悔,可唯獨這一次,哪怕在未來她都不會後悔。

  「不,我雖然是女子,也明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她上前走了幾步,握住了他粗糙又寬大的手,「我不後悔。」

  一輩子都不悔。

  他看著她堅定的表情,心底的冰似乎又崩解了一大塊,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暖流淌過心間,讓他想將她擁入懷中。

  「嗯,你的事我會吩咐薛管家去辦。」他沉默了下,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次一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或是要過多久才能回來,所以他無法做出任何的承諾。

  軍令如山,他身為將領自然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在這兒女情長,抿緊了唇,他甩開她的手,轉身就要離去。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馬上恢復冷靜不再去想她,卻發現當轉過身的瞬間,他已經在擔憂她是不是會哭泣。

  這樣的擔憂讓他從來不曾遲疑的腳步略慢了幾分,也讓他在低咒了一聲該死之後轉身看了一眼。

  那一眼,讓他在往後征戰的日子裡,即使入目景像盡是腥風血雨,卻依舊記得如此深刻——

  一片金光之下,她就那樣娉娉裊裊的彎身一福,接著雙手在腰邊相疊,挺直了上半身,抬著頭迎上了他的目光,淺淺柔柔的一笑,滿眼的愛戀濃得化不開,嬌柔的聲音敲進他的心底。「盼君早歸!」

  他佇立在那裡,那一瞬間,似乎時間已經停止,他的心跳也好似停了一下。

  他的眼仿佛只看得到她。

  她用一種最謙恭的姿態恭送他,讓他即使在最後轉身離去時,看到的還是她恬柔的笑意和她愛戀下的期盼。

  沒有吵鬧、沒有哭泣,他抿著唇,大步大步的往前跨,剛剛那一幕讓他內心充滿了信念——一定要平安歸來的信念。

  他不知道的是,當他走得遠遠的,走到袁清裳再也看不見的地方時,她眼眶緩緩流下了淚水,就如一串斷線的珍珠一般,一滴滴的滾落頰邊。「只……盼君平安早歸……」

  該滿足了。她對自己這麼說著。

  這次,她總算能夠在他面前對他說出這句話,而不是在他領軍出征後,站在城外的小坡上,遠遠的低聲說著。

  只是明明知道自己該滿足,為什麼心中的不舍哀傷卻還是無法揮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六章

  定北侯府似乎從主人離開的那日就回歸了平靜,本來薛管家將袁清裳母女移到侯府後街的一棟宅子裡,但是後來看小少爺在侯爺出征後也沒有再找人麻煩,又想著孤兒寡母的住在那裡也不甚方便,干脆就讓她們搬了回來,只不過院子挪得更偏了點,那廚娘的活兒也不讓她做了,反正府裡也沒有主子,唯一的一個還能不喜歡她嗎。

  其實那日聽龐昊宇吩咐把袁清裳移到侯府外的宅子時,薛管家就感覺有些不對了。

  本來以為是侯爺善心大發,同意讓人留下,搬出去只是為了避免流言以及小少爺再和她起衝突,可細心回想,那日他到書房喚侯爺時,似乎嗅到書房裡有著淡淡的香氣,而那之前,他可沒見到早一步進了書房見侯爺的袁娘子離去。

  有些事其實很禁不起推敲,雖然兩個主角沒有一個人把話給說白,但是薛管家活了這些年,見過這麼多事,若還不明白眼前的袁清裳和自家侯爺有了一點曖昧的關系,那他這些年只能說是白活了。

  只是在他看來袁清裳性格好,人長得也不錯,可是名聲不大好聽,一個已經嫁過兩回的寡婦還帶著前頭的孩子,就算不是她生的,也難免讓男人心中不是很愉快。

  但薛管家轉念一想,這些年侯爺被那一家子四處散播的謠言說得那麼不堪,就算想納個妾都找不到個好的,倒也沒資格挑剔人家。

  不過,侯爺似乎也不介意,本身對娶個繼室或納妾好像一直沒什麼興趣,他安排了幾次,見侯爺始終不冷不熱的,也就把這些事情放下了,只是繼續打聽是不是有可以成為下一任侯爺夫人的人選。

  沒想到,就在他都已經快要放棄時,侯爺卻莫名的跟新來的袁娘子看對了眼,雖說他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關系的,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他把袁娘子當成侯府的一員來看待。

  說來這次侯爺出征得匆忙,也沒讓他跟著去,反而是要他守在這宅子裡,之前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或許侯爺想讓他守的不只有這間宅子和小少爺,而是要多加一個袁娘子……

  薛管家正嘟嘟囔囔著,還想著自己大概是越老越愛操心這些感情事,守前門的二虎便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

  「薛管家、薛管家大事不好了!」

  薛管家被他這麼一喊,心漏跳了一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斥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有話好好說!」

  二虎被訓斥得滿臉通紅,但是一想到剛剛在外頭聽到的消息,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慌慌張張的喊道:「薛管家,剛剛送軍報的人從城門外快馬奔了過來,說是……說是……」

  薛管家聽他結結巴巴的,又忍不住斥責,「還不趕緊說!」

  「說是侯爺戰敗了!因為貪功冒進,領軍突襲,卻落得失敗的下場,現在重傷,生死不知……」

  薛管家還沒從這個震撼的消息反應過來,門外一陣杯盤跌落在地上的聲音就吸引了他們兩人的視線。

  袁清裳就站在門外,臉色蒼白,雙唇顫抖,「你剛剛說什麼?」

  他受了重傷?生死不知~~她聽錯了吧?快來個人告訴她是她聽錯了……

  但她在心中的祈禱沒有人聽見,二虎在她的眼神和薛管家嚴肅的臉色下,抹了抹頭上的汗,說出打聽來的消息。

  「今兒個一早,城門開沒多久,北門那裡就衝進來幾匹軍馬,小的還以為像往常一樣送的是侯爺的捷報,就上去打聽了下,結果那落在後頭的軍爺聽我說是侯府的人才跟我透了口風,這回在北邊,侯爺不知怎麼的貿然襲擊,結果大隊人馬幾乎全滅,侯爺本來也受了困,最後拚殺出來受了重傷,邊關那裡不能一日無將,這才連忙讓人送信回城裡。」

  薛管家皺著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因為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接下來侯府極有可能會有大麻煩了。

  當然他不能只聽二虎打聽來的消息,他還得讓人去宮裡和兵部等地方探探。

  再者,照理說侯爺在邊關的人手應該可以得到更多消息,傳回來的速度向來和兵部那裡的八百裡加急慢不了多少,如果兵部的加急文書已經到了,那他們的人手應該也要送消息過來了。

  「好了!這消息你先別到處嚷嚷,等我讓人去打聽打聽再說。」薛管家叮囑完,轉頭看向|臉蒼白的袁清裳安慰,「袁娘子,你也先回去吧!有事我會再讓人送消息給你。」

  袁清裳明白這種狀況她也插不了什麼話,所以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蹲下身去把自己剛剛摔碎的盤子碟子還有幾樣點心都收拾好退了下去。

  她慢慢的走出門外,心傳來陣陣的悶疼,讓她忍不住用手揪著自己的衣襟,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令她痛苦不已。

  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她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深吸了幾口氣,像是這樣就能給自己信心,也給自己繼續相信的勇氣。

  她看著這幾日一直烏雲密布的天空,陰沉沉的天色像是預告了接下來的不順遂,她雖然一次又一次的想讓自己放寬心,但不安還是籠罩在心頭上。

  這京城,似乎要起風了。

  皇宮裡,皇帝寒風清讓那個風塵僕僕的士兵把從邊關送來的快信遞了上來,接著又聽見定北侯戰敗的消息,但他面無表情,微眯的眼遠遠的望向外頭,一副沉思的模樣。

  或許是想了有些久,他先是揮了揮手,讓人把那個看起來已經累得隨時會倒下的士兵帶下去休息,這才拆開那封信。

  這封兵部用八百裡加急送回來的信裡頭另有文章,寒風清剛剛一看外頭的封口就知道了,所以沒有在得知兵敗消息時就勃然大怒。

  但是等讀完密函的內容,他臉色一黑,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的將桌上的茶杯往地下砸,清脆的碎裂聲在宮殿中回蕩。

  「真是蠹蟲!蠹蟲!」寒風清咬著牙,一次次的低咒著。

  幸好這殿裡只剩下他的一些心腹內侍,見到皇上勃然大怒依然垂著頭保持沉默。

  寒風清畢竟是一國之君,憤怒的情緒隨即又被他強壓了下去,他重新看了密函,又想到那個宛如戰神般的男人居然選擇用這樣的招數,想來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才會如此。

  不過……前陣子南方那裡才鬧出了很大的動靜,朝廷好不容易平穩了點,邊關又出了大事,現在若是依計行事,只怕人心不穩啊……寒風清一邊琢磨著這件事情的可行性,一邊在心中暗忖著。

  只是,這些蠹蟲所行之事跟本就與賣國無異,若不能趁這個機會一次把他們連根拔起,還不知道他們要挖國庫多少銀兩,要害了多少無辜的百姓。

  說來說去,也是這些年他為求仁德之名,手放得太松了,南方才會暴發這麼大的弊案,北邊這裡也有人敢混水摸魚。

  寒風清衡量了下利弊,硬起了心腸,召了殿外的侍衛統領進來,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旨意。

  「定北侯貪功冒進,以至大敗,朕命你封了定北侯府,下人全都關押進大牢,家眷則是打入天牢,且奪定北侯手上軍權,押其入京候審。」

  定北侯的威名響徹整個天清王朝,誰都沒想到定北侯會有打敗仗的時候,更沒想到皇上會因一次的失敗便要抓定北侯下獄,底下的侍衛統領也幾乎是不可置信的聽著寒風清這些話。

  他愣了會兒,然後在對上寒風清冰冷的眼神時心一凜,馬上垂下頭去,沉聲道:「是!臣遵旨!」

  侍衛統領退了出去,臉色十分沉重,但是聖旨已下,他也不能不從,只得肅穆著一張臉領著一隊侍衛快速的出了宮。

  黑壓壓的雲朵仿佛壓在人心上,那答答的馬蹄聲仿佛送葬的曲調,當侍衛統領停在定北侯府前,沉著臉帶著一眾侍衛閬入,遠遠的天邊也同時打下了一道雷鳴,轟隆作響,也打碎了某些人真心的盼望。

  雷鳴,雨落,一道道不安的漩渦,再次籠罩了整個京城。

  豆大的雨滴落在袁清裳的臉上,她懷裡背著妮兒,手裡還牽著一個男孩,後頭跟著一個同樣瑟瑟發抖的小姑娘,一行四人狼狽至極,但是他們都不敢停下腳步,只能在小巷子裡不停的穿梭,直到出了北門,隨意的搭上了一輛馬車,四個人才顫抖著身子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龐昱擎和槐花都還算是孩子,在經過大變後,現在都臉色發白的說不出話來,袁清裳本來也沒好到哪裡去,但是她一想到剛剛薛管家交代她的事情,她就算心裡的害怕不比他們少,也還是得咬著牙,帶著兩個孩子一路躲躲藏藏的出了京城。

  只是想到剛剛薛管家把兩個孩子托付給她的場景,她還是忍不住咬著唇,想要止住心中不斷蔓延的恐懼。

  本來一早聽見了那個消息,她心中就有些慌亂,也無法做別的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出現一片嘈雜聲,讓她抱著孩子更加的不安。

  她被薛管家安排住在這個新的院子後,因為太過偏遠,所以向來都聽不見什麼動靜,頂多就是牆外的小巷子偶爾會有賣貨郎經過傳來叫賣聲而已,像今天這樣從前頭傳來的聲響還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而她不安的猜測果然沒錯,她才忐忑沒多久,薛管家就帶著臉色發白的小少爺還有槐花敲響了她的院門。

  薛管家也沒有多說,直接拿了銀票還有些碎銀遞給她,然後把兩個孩子推給她,臉色嚴肅的說:「袁娘子,宮裡傳來消息說侯爺戰敗,被卸下軍權,且侯府所有人也要跟著被關押,家屬更是全都要進天牢,但是這戰敗的軍情來得太過蹊蹺,小少爺單獨一人入了天牢我也不放心,所以把小少爺托給你,如果可以的話,你帶著小少爺到邊關去,那裡有我們的人,就算侯爺一時被下旨降罪,去了那裡也不會受什麼委屈,若侯爺真的有什麼萬一……那些人也會看在侯爺的分上,照料小少爺。」

  這種像是托孤一樣的話讓龐昱擎臉色更白,袁清裳也同樣臉色不好看,「薛管家,那你呢?你既然能夠把人送到我這裡,那代表你也有辦法跟我們一起逃的對吧?!」

  薛管家搖了搖頭,「不成!我是侯府的管家,來的人別人不認,我是一定要在的,而且小少爺是這陣子才回府,他們一時也不一定會想到他,至於你簽的是活契,就算一時找不到人也不會硬要等到你抓入大牢,所以我才把小少爺先送到你這裡,等等你們收拾了東西就趕緊走。」

  從頭到尾他也沒說她跟侯爺有什麼關系,只是用信任的眼神看著她,袁清裳也沒想那麼多,看著眼前老的老小的小,連猶豫都沒有便答應了下來。

  說完,薛管家很快就離開了,袁清裳看著自己懷裡的小妮兒還有兩個明顯已經被嚇傻了的孩子,咬了咬牙,轉身回房,拿著包袱很快收拾了妮兒的幾件衣物,然後抓了幾件自己隨身的衣物,又把早上做的餅收拾了兩包,一包放進槐花抱著的包裹裡,一包自己收著,在侍衛們衝進院子前,懷裡抱著一個,手裡牽著一個,吩咐槐花跟緊了,就這樣從院子後的小門跑了出去。

  一路上看見官差往侯府去,他們都忍不住心慌急的跳了好幾下,但是誰也不敢停下腳步,就算是半途突然下起了雨,把幾人的衣裳都打濕了也不敢停下來,直到上了馬車為止。

  馬車裡什麼都沒有,幾個人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除了外頭的雨聲外,只能聽著答答的馬蹄聲,一片沉默無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在離京城有一段距離的小鎮上,車夫說這是最遠的距離了,外頭天氣不好,馬兒不能再走遠,只能送他們到這裡。

  袁清裳知道這樣的日子許多趕車的人根本就不做生意,他們湊巧搭上的這輛馬車願意送他們到這裡就已經是萬幸了,故也沒有不滿,直接就付錢下車,然後在車夫的推薦下找了間還算干淨的客棧住了進去。

  等小二送了熱水進來後,忍了一天的龐昱擎終於開了口,「現在我爹也不是侯爺了,你還對我好做什麼?而且還答應了薛管家要送我們去邊關,你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他目光有些不善的看著袁清裳。

  不能怪他在這個時候口出惡言,不過一天,他從侯府少爺成了要關進天牢的犯人,一路上雖然沒什麼危險,卻要躲著官兵衙役,然後現在又要和他討厭的女人住在一間房裡,一整天累積的壓力,讓他即使平日再能忍耐,也忍不住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袁清裳帶著三個孩子一整天下來也很疲累,原本並不想理會他的質問,但是看著眼前的男孩一臉倔強卻掩不住眼裡的害怕,讓她忍不住心軟,即使心裡對他之前做的事情和說的話還是有疙瘩,仍是柔聲安撫著他。

  「我做這些事情,和你爹是不是侯爺沒有關系……」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大聲反駁,「你胡說!你就是看著我爹是侯爺才想要攀著他的,現在他打了敗仗,也不是侯爺了,你這樣膚淺的女人肯定把我當成是累贅了吧,帶著我肯定也有所圖謀?我都知道的,你也不用特意說謊騙我!」

  袁清裳不知道他外家曾經對他說過怎樣的話來抹黑任何一個試圖靠近他爹的女人,只是覺得這孩子未免也太過偏激,什麼都要懷疑。

  她嘆了口氣說:「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吧,我是對侯爺上了心,卻不是因為他的身分,我在更早之前……算了,我和你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快點梳洗睡了吧,明兒個我們還要趕路呢!」

  龐昱擎雖然累極了,卻也無法讓她隨便兩句話就哄了過去。

  「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就誰都別睡了!」他執拗的說著。

  袁清裳怕分了兩間房半夜若出了什麼事情她一個人不好照料,再說她也沒有去過邊關,不知道這一路上要花費多少銀兩,得節儉一點,剛剛也就只要了一間房,想著幾個孩子睡在床上,她一個人靠在床邊窩一晚就行了,沒想到現在卻被這個臭小子用來威脅她。

  她無奈搖了搖頭,「我說了,這些事情跟你說也說不清楚,我只能說我從來沒想要靠著侯爺得到什麼,能夠陪在侯爺身邊便足夠了,就算……就算他現在已經沒了爵位,我也願意陪在他左右,而你是他唯一的兒子,就算薛管家沒有托付我,我也會幫上一把的,這樣說,行了吧?」

  她說著,臉上雖然滿是倦色,卻也帶著一抹發自內心的溫柔,龐昱擎看得有些愣住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讓她和槐花聯手脫了外衣,拉到床上去睡。

  槐花早就累得半死,要不是龐昱擎在那裡和袁清裳爭執,早倒到床上睡了。

  龐昱擎躺在中間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袁清裳替妮兒換了尿布,然後將那個臭小孩放在他旁邊,一邊替他們搖著扇子,一邊輕輕唱著小曲,哄著那個沒牙的家伙睡覺

  她的聲音很低,唱起小曲來柔和又悅耳,很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聽過的聲音。

  慢慢的,他也閉上了雙眼,逐漸陷入睡夢中,夢裡,似乎換成了一直有些朦朧的母親的影子靠在床邊,輕輕喃唱著曲子……

  邊關大營裡,龐昊宇雖未被關起來,卻也不怎麼好過。

  邊關大敗,這事情不能說是假,只不過死傷人數並沒有上報的那麼嚴重,邊城也的確有一個城失守,但是除了無法搬離的一些家當外,百姓還有駐守軍都迅速撤離了,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只是這樣的結果並無法讓龐昊宇接受。

  他身上並沒有穿盔甲——上半身赤裸著,胸口到腰間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布條,布條染了淡淡的血跡,可見傷勢不輕。

  他麥色的臉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但臉色嚴肅,眼神更是冰冷,問著進帳來覆命的副將,「怎麼?查出來了?」

  這次的大敗,他覺得有蹊蹺,從一開始,東虜軍便攻擊得太過猛烈,在他趕回邊關的時候,邊關已經被攻下兩城,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兩座城左右一些小村莊甚至被屠了村,這樣的凶殘行為就算是以前屢屢犯境的西戎也是不常見的,所以他在這次出兵時也特別的謹慎。

  而前些日子丟掉的這一個城池,他早已讓人守好城牆,只是守了幾天,在外頭扎營的敵軍卻沒什麼動靜,那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暗地裡讓人做了其他准備。

  果不其然,又平靜了三天之後,城內突然起了大火,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城外的東虜軍瞬間也發動了攻擊。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正在所有人都忙著守城的時候,一個斥候回來稟報,東虜軍從另外一個城門進來了,讓他頓時明白禍事的根源不在外面而是在裡頭,只能率軍抵擋入城的敵軍讓百姓從早已規劃好的出路出城,百姓們雖然無事,但東虜軍

  前後夾擊,還是讓他的人手折損了不少。

  東虜軍雖然攻勢猛烈,他麾下的兵也不是飯桶,最後順利的逃脫,只不過他只帶著其中一路親兵回營,其余人手則讓他們散開,並未回大營裡去。

  不是他刻意藏兵,而是他從那夜開始,就懷疑軍隊裡有東虜軍的內應。

  他的人手他自然是相信的,不相信的是那些臨時補調到他手下的兵,但是邊關可不是只有他一個官,上上下下從三品到九品官都有,這些人也都有各自的親兵,這樣一來懷疑的人多了,要從中篩選就顯得困難許多。

  所以他才會兵行險著,讓人送回去那樣一封戰報,甚至為求逼真,還讓皇帝撤了他的爵位,封了他的宅子,讓宅子裡的人全都下了大牢,一切只為引蛇出洞。

  這樣行事自然是過分了點,但是比起那些無辜喪命的百姓將士們,這樣的委屈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每次這麼想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個看起來嬌柔纖弱卻總是給他意外之喜的女子。

  他之前讓薛管家安排她住到侯府後街的宅子裡,又讓薛管家把她之前簽的契約給了她,所以這次的封府對她應該沒有什麼影響吧?

  這次他唯一要擔心的除了薛管家外,就只有那個老是跟他作對的兒子了。

  怕府裡的人露出馬腳,所以他沒讓人捎去消息,就算薛管家察覺出有什麼不對,沒有他的消息應該也不敢擅作主張。

  站在他前頭的副將,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成西奎也一改平常輕松的語氣,認真的回報著。

  「已經排除了幾個人,也把幾個還算可信的人都分開帶去盤查了,只是那日掌管城門鑰匙的人幾乎全都陣亡,所以並沒有問出確切的人,只有幾個方向可查。」成西奎低聲說著,「目前有三撥人馬有機會做這事兒,一個是當日早上守值的小兵,他最有機會拿到城門的鑰匙,而且他本身駐守在那裡,就算是晚上留在那也不會遭人懷疑。

  「第二個是徐太尉之子,前幾日他曾經從那門緊急出城,但是目前為止人不見縱影,徐太尉卻沒有什麼反應,若真是他,就不知道他是否又會策動其他人做內應開城門。

  「最後一個是當日值守城門的千夫長,那日本來是我們旗下的羅蒙守在那個門,偏偏那日羅蒙身體不大舒服,告了病假,就讓臨時調來的千夫長替他守城門,那人平常看起來挺老實的,羅蒙也是看他跟在身邊有一陣了才敢讓他在那天頂替自己的位置,誰知道……」

  龐昊宇嘴緊抿著,對於成西奎可惜的長嘆沒有任何反應,只淡淡道:「總之,這三路人馬都給我盯好,不要告訴我什麼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些判斷,線索太少容易出現錯誤的結論,這次,我要幕後主使者絕對跑不了。」

  雖然他明白凡是征戰就免不了會有傷亡,將士堂堂正正對敵死於沙場他不會多說什麼,但若非有人刻意引敵入城,這次的傷亡是不會發生的,他若不能將那些人全都找出來就地正法,實在對不起那些無辜慘死的冤魂。

  他未綁好的長發垂落,令他更顯粗獷,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駭人的微笑,眼中帶著殺意,襯著眼角邊被刀劃過的細長傷痕更添狠厲,他一字一句的冷酷說:「總之,仔細給我盯著,任何一點線索都不要放過,等我查出到底是誰敢這樣在我眼皮底下耍把戲,我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看到龐昊宇露出許久不見的殘忍微笑,成西奎即使明白那不是針對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樣的將軍真是許久沒見過了,在那次用千人京觀後……他光想起那個用人頭疊出來的京觀,便不敢再繼續回想下去。

  總之,他希望這三波人最好都不要參與了這件事,否則,將軍說的生不如死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七章

  當袁清裳帶著幾個孩子風塵僕僕的來到了邊關第一大城外,也是定北侯大軍駐守之地外的小土坡上時,幾個人看起來沒比乞丐好到哪裡去。

  一來是她一個女子單獨帶著幾個孩子上路本來就容易惹上麻煩,所以她一路上不只幾乎沒換過幾次衣裳,還特地弄了灶灰往自己的臉上抹,甚至幾個孩子除了妮兒外也都這麼做了,另外就是坐馬車趕路的終點也只到邊關之前一個州縣,由於邊關戰亂,那種普通載客的馬車牛車根本都不載人往那兒去,所以他們一路上只得一步一步的慢慢走過去。

  只是這一路上有不少逃難避災的百姓,他們一行人中又沒有男人,倒是受了不少驚嚇。

  遇上混混搶劫銀兩也就罷了,可怕的是半夜在破廟住宿,她差點就被拉走的驚險時刻。

  那一晚,她和幾個孩子奮力打退了那兩個男人後,只能互相摟著,默默哭泣,第二天天一亮還是繼續往前趕路。

  走了許久,本來在看見高大城牆和城牆兩邊大營裡的軍士時,他們全都高興得不得了,但不過一瞬間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一陣陣宛如天崩地裂的馬蹄聲,配上似乎撕裂了天際的號角聲,讓他們明白他們來的並不是時候。

  城門下的士兵表情沉肅,快速列隊,遠處卷起塵土而來的明顯是進攻的敵軍。

  除了小妮兒還不懂這景像是什麼意思外,袁清裳和兩個孩子都變了臉色,等等兩軍交戰,這兒勢必會成為戰場,發現這點她幾乎連站都快站不住。

  環顧四方,一邊是緊鎖的城門和快速排兵布陣的兵士,兩邊是騎著快馬准備衝鋒的軍隊,只剩下他們剛剛的來路可以逃離,她推著兩個孩子往前跑。

  「快!快跑!」她的大吼在宛如雷鳴的號角聲中小得幾乎聽不見,但是兩個孩子卻還是聽話的往前跑。

  袁清裳自己雖然也跟著他們兩個跑,但是這些日子來她幾乎沒有一夜睡得好,早已筋疲力盡,不過一會兒就已經和兩個孩子拉出了一段距離。

  龐昱擎邊跑邊回頭,看到袁清裳遠遠的落後了他們一大截,而正要交鋒的兩方軍隊已經無比接近他們……

  想起這段日子來,她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卻是拚著她的全力把他護得周全的來到邊關,心口一熱,就想回去拉她一把。

  袁清裳一看他回頭就知道這臭小子在想什麼,連忙朝著他身邊的槐花大喊,「快走!槐花!把他拉走!」

  槐花比龐昱擎大一點,雖是姑娘但之前在莊子裡做的粗活也不少,很有力氣,也不管他掙扎,拉著他就繼續往前跑。

  龐昱擎被槐花拉著跑,一邊大喊著,「槐花你瘋啦!袁娘子還在後頭!」

  平日傻乎乎的槐花這時候臉上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表情,「我知道,所以我們必須跑!」

  這些日子她也知道袁娘子是真的對他們好的人,她如果可以也想幫袁娘子,可她更明白,如果不想所有人都被即將交鋒的軍馬給踏死或者是一劍砍了頭顱,他們就必須跑,而袁娘子也不會希望他們為了幫她而落得白白慘死的下場。

  看著他們兩個越跑越遠,抱著孩子的袁清裳臉上露出放松的笑容,雖然仍舊是賣力的跑著,但是那奔騰的馬蹄聲已經近在耳邊,而她,發覺自己就要跑不動了。

  身邊是戰馬奔騰所揚起的黃塵,她獨立其中看起來特別的渺小,越來越接近死亡,但是她沒有害怕,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著這一世,他們相遇得太早,卻不是在最好的時候,遺憾著這一生,他們能夠相伴的時間太少,甚至連在這最後的時刻,她也來不及再見上他一面。

  但是,能夠站在他長年駐守的地方死去,也算是多靠近他一點。

  只是拖累了小妮兒……

  看著滾滾沙塵,她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教給她許多東西的女子,常常佇立在小山坡上,遠眺著落日,她心中想的是否和自己一樣?

  她的腦子裡回想起那一幕,還有她曾經偶然聽見就再也忘不了的詩句——

  今生無悔今生錯,來世有緣來世遷。

  此生,他們雖然錯過了相伴一生的機會,但是她卻不曾後悔,而如今,她只盼著來世有緣……到那時候,他們應該能再次相守吧?

  她的思緒似乎停在了那一瞬,因為她看見一道銀光,那帶著血腥味的利刃已經逼向她的頸間。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能閉上眼,緊緊的抱緊懷中的孩子,准備感受著最後的疼痛,但是那一瞬卻一直沒有到來,反而是感覺身子突然騰空,接著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中。

  一早,龐昊宇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今兒個是他設的陷阱即將要收網的時候,但是他卻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只覺得額角突突直跳。

  心無法靜下來也不是今兒個才開始,而是從四日前收到了從京城裡來的消息時就一直延續到現在。

  他萬萬沒想到,薛管家竟然會自作主張讓袁清裳帶著他兒子來邊關投靠他手下,雖說以那時候皇上的態度來說,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如今越靠北邊越是混亂,一路上難民流匪肆虐,她一個寡婦帶著孩子,路上會遇到多少危險他連想都不敢想。

  而信使比他們還晚兩日出發,在四日前就已經將消息送到了他的手上,他們一前一後就算是錯過,也不該差了這麼多天還沒到。

  可隨著收網的日子越來越近,他也不能丟下自己的計劃,讓手下去搜尋自己的孩子還有一個寡婦,只能咬著牙強忍下所有的不安和焦躁依計行事。

  當城外兩軍即將交鋒的號角聲響起時,他早已帶著自己的親兵埋伏在城外,而城內外及大營四周也有人埋伏在各個隱密處,目前表面上領兵的是他的心腹,可實際上還是他,到時候埋伏的人手除了與大軍夾擊東虜軍外,也可將叛國的賊子一舉成擒。

  只是沒想到當他正注意著戰場情況時,卻看見一大兩小拖著緩慢的腳步走到戰場間,雖然他們馬上回過神來往後奔跑,但是人腿哪裡跑得過馬腿,他幾乎可以預期到那個跑在最後的女子的下場,她不是被馬蹄給踏成肉泥,就是被即將交鋒的雙方軍士斬於馬下。

  龐昊宇正想命隨便一人去救人,結果卻發現拚命逃跑的其中一個孩子正是那個老跟他作對的臭小子。

  那個蠢笨的女人!他在下一瞬馬上知道那個讓他皺眉的蠢蛋就是他已經記掛了許多天的女人,身體比頭腦還要更快行動,他連想都沒想,在身邊部屬的驚呼之下就策馬狂奔了出去,同時要人去救孩子。

  也幸好他動作快,才能夠在最後一刻前擋下差點砍下她頭顱的刀鋒,並且將她拽到馬上來,他接著策馬往戰場外退去。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情,而且很快的兩軍就糾纏在一起,方才欲砍袁清裳的士兵得應付殺過來的敵軍,沒心情去注意一個突然消失的女人,也不會有人在意她是被哪方的人給拉上馬帶走。

  袁清裳這時徐徐睜眼,看見了熟悉的面容。

  「侯爺~~」她又驚又喜的驚呼道。

  龐昊宇抿緊了唇,忍著想好好教訓這女人的衝動,將她帶到後方去,「閉嘴!給我待著,等今天這事完了我們再來好好算帳!」

  「啊?」她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就讓他送下馬背,然後看著他再次策馬往戰場而去。

  她傻愣愣的回不了神,只能看著他寬廣的背影快速離去,然後傻氣又安心的笑了開來。

  不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看起來似乎依然安好,這真是太好了!

  戰場上廝殺的情況袁清裳和三個孩子們不怎麼清楚,只知道當他們從龐昊宇暫時扎營的地方返回城內時,路上的血腥味濃得讓他們全都臉色發白,而龐昱擎掀開車簾一角,看見高高掛在城門口的一排屍體時,嚇得差點連膽汁都要吐了出來。

  直到他們的車子進了城,龐昊宇掀開車簾一看,裡頭的人全都臉色發白,尤其是自己的兒子。

  他皺著眉讓他們一個個下了車,直到最後袁清裳下車時,他才伸出手,溫柔的攙著她走了下來。

  龐昱擎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動了動唇,最後什麼都沒說,拉著槐花的手,跟著旁邊帶他們去休息的人默默離開。

  他想,不管以前的事情到底是如何,但如果是袁娘子的話,他應該……可以接受喊她一聲娘親的。

  龐昊宇向來神經粗,從頭到尾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兒子的心思,只是皺著眉看著即使把臉擦干淨也顯得憔悴消瘦的袁清裳,然後帶著她和她懷中的小妮兒往他住的院子走去。

  進了院子,沉睡的妮兒被他安排的人帶下去安置,他和她則是各自沉默的去梳洗,然後彼此思忖著該怎麼訴說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

  袁清裳花了很多時間洗澡,一邊洗著,一邊臉紅紅的想著剛剛她一身的臭味和塵土,也不知道他抱著自己的時候有沒有被嚇到。

  想了一些有的沒的,袁清裳突然有些後知後覺的想起,之前傳來的消息是他受了重傷,甚至已經被奪了軍權,要押回京城,可今日看他出征,代表之前的傳言有誤,那是不是也代表著其實他並沒有受傷呢?

  一想到這裡,她連忙加快了速度梳洗,然後套上了他讓人送過來的衣裳,快步的走了出去。

  走到外間,看著他並沒有披上外袍,只是白色裡衣松松的穿著,染著血的布條纏繞在他的胸前。

  「侯爺,你這傷……」袁清裳一見到他胸前的傷口,忍不住衝上前去,想要碰觸,手卻又不敢靠近,「這傷可有請大夫好好看過了?可有上過藥了?可……」

  她著急的問著一個又一個問題,卻沒留意到他逐漸變柔和的神情。他握住她的手,稍一使力就讓她踉蹌的落入他的懷中。

  「沒事,這已經是舊傷了。」若不是今日需要他親自領兵殺敵,也不會把傷口又弄裂。

  那日被夾擊的時候,他身前身後各被砍了一刀,幸好他憑著多年來的經驗閃過,刀鋒雖落在身上卻劃得不深,看起來可怕卻並不是太嚴重。

  他剛剛的動作雖然扯到了傷口,但是美人在懷的感受太好,那一點疼痛對他來說也不是那麼要緊了。

  或者該說現在比起身上的那些傷,他更想知道這些日子她一個女人是怎麼帶著三個孩子一路從京城闖到這來的。

  當今天在戰場中發現她時,惱怒、欣喜、安心還有慶幸,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湧上,他自己都還沒想清楚自己到底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她時,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

  那一刻,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等他有空了,必定要好好的教訓她。

  只是等打退了東虜軍、等他收拾了那一些在後頭作亂的雜碎們,看見一臉髒污、氣色不佳的她從車子上下來時,他還是在一瞬間心軟了。

  而這個傻女人,也不管自己瘦成什麼樣子了,一看見他這沒什麼的傷口,反而擔心起他來,連話都說不好,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明明覺得這樣的她實在太傻,他的心卻柔軟得不可思議。

  龐昊宇輕柔的抬起她的臉,輕皺著眉,有些心疼的說著,「瘦了。」

  今兒個雖然還沒仔細打量過他們幾個人,但是自己兒子和他身邊那丫頭看起來只是憔悴了些,倒也還好,她懷裡的那個孩子看起來也挺有活力的,就只有她,一看就跟路邊的難民沒差多少。

  她像是風一吹就會如遍地的黃沙一起散去……心狠狠的揪疼,這一瞬,他想起了自己在出征之前不想去想的問題。

  他對這個女人到底是欲還是情?

  如果只是單純因為多年沒有女子在身邊陪伴所以才把她放在心上,那麼在領悟到她有可能死去的那一刻,那種心被瞬間揪緊的感受又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只是想要她的身子,那麼他這段時間對她牽腸掛肚的心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手輕撫過她還帶著水氣的發絲,深邃的黑眸對上她依然寫滿擔憂的水陣,時間似乎在瞬間停止流逝,所有的疑問也都得到了解答。

  他手扣住了她後腦,頭慢慢的下俯,袁清裳像是察覺到他要做些什麼,身體微微的繃緊,眼睛輕輕的閉上,長長的睫毛抖動著。

  雙唇相交的瞬間,他幾乎要發出一聲嘆息。

  兩人的唇就這麼輕輕的貼合著,不像兩個人第一次相擁時那麼的迫不及待,他用舌輕輕的舔弄著她的唇,然後輕含著她的唇瓣,緩慢而細致的品嘗著她的甜美。

  她的雙手軟軟的攀上他肩膀,身子貼得更近,閉上的雙眼依然羞澀的不敢睜開,只能被動的任由他對她索取。

  這個吻,細致而漫長,讓袁清裳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時他輕輕退開,唇舌之間勾出一道細細的銀絲,看著她緋紅的臉頰,整個人還因為喘不過氣來而呼吸急促,他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再次重新貼上她的唇進行掠奪。

  袁清裳隔了這麼久才見到他,面對男人的熱情她是又害羞又有點喜悅,只是,她真的好累了……

  這一路上她幾乎不敢熟睡,有時候小妮兒半夜哭鬧,還得抱著孩子哄她睡,而最後這七八天,由於沒有馬車只能靠雙腳行走,更是早已疲憊不堪,可又怕遇上破廟那樣子的事,她幾乎都只是假寐,不敢真的熟睡。

  現在好不容易撐到能夠看到他好好的,然後順利的把孩子們交到他手上,她雖然也很想要享受兩個人相處的時刻,不過她真的好累了,眼皮越來越重,本來只是因為羞澀而閉上的眼,現在卻是真的沒力氣再睜開了。

  她也來不及說累了,在他甜蜜的親吻下,忍不住昏睡了過去。

  龐昊宇幾乎是馬上就察覺到了懷中女人突然沒了反應這件事,他輕輕搖著她,看著她緊閉著雙眼,迷蒙的略開了一條縫,似乎連人都不能看清楚就又再次閉上眼,他馬上明白她這是太累了。

  他看著她因為熟睡所以更加明顯的眼下青黑,心疼的直接抱著她站起身往內室走去。

  少了孩子在她身上,他更是明顯的感受到她所減少的重量,整個人輕飄飄的,本來就纖瘦的身子此刻更是瘦得過分了。

  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他坐在床邊心疼的看了她許久,最後輕輕的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好好睡吧。」他輕喃著。等睡醒了,很多事情都會解決了。有些人鬧了這麼久,也是到了該一次清理干淨的時候了。

  安頓好了放在心上的幾個人,龐昊宇松松垮垮的套上了外袍,來到大營審問犯人的地方。

  裡頭點著一個又一個的火盆,將一間屋子裡弄得比七月還要炎熱,但是除了某些人的哀嚎聲外,整間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出聲,死寂得宛如地獄。

  當他一踏進屋子裡,那些剛剛像是柱子一樣的人才終於開口說話。

  「侯爺!」

  龐昊宇揮了揮手,讓他們不必喊這些多余的名稱,畢竟現在在外人看來,他是已經被奪了軍權又被去了爵位的普通人而已。

  不過那些親兵們還是照舊行禮,因為對他們來說,不管領兵的人換了誰,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才是他們信服的將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帶著他們衝鋒陷陣,殺敵衛國。

  成西奎本來也想要行禮的,只是正忙著審問,一時間也抽不出空,只得將手上的事先告一段落後,才走到已經坐在一邊冷眼看著的龐昊宇身邊。

  「侯爺,都審出來了。」

  龐昊宇冷眼看著眼前一群幾乎被打得不成人樣的血人,面無表情道:「說!」

  「這事跟我們一開始猜測的差不多,只不過除了羅蒙他們,其他兩撥人都在這事情上參了一腳。」

  成西奎整理了下思路,才慢慢說了起來,「那守門小兵是早已經被收買的了,當日也是他開了城門,引了東虜軍進來,但東虜軍能夠清楚知道軍營裡的事卻是徐太尉之子給的消息,東虜軍早先攻下的兩座城,也是他在裡頭策應,至於剛剛捉到的那些人,除了已經殺了吊在城門口的那些小嘍羅,剩下的幾個還在審,但是就目前看來,這邊關恐怕也要有不少人要栽了。」

  龐昊宇對這個回報並不感覺到意外,當初列出來的三撥人選本來他都考慮過全都牽涉進去的可能,現在還有一個不在裡頭,已經很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至於這些人是為了什麼做這些事,他心中也有譜。

  邊關這些年漸漸少了大型的戰亂,所以附近的貿易也越來越繁榮,當然,身為駐軍,繁榮對他們也是好事,起碼兵營裡頭要用些什麼也總不會這缺那缺的,只是,朝廷明令有三不運,一是鐵,二是鹽,三是大宗米糧。

  他在邊關駐守多年,自然明白為何這些東西要列為三不運,一來前兩者是開采不易,二來這些東西到關外多了,對他們天清王朝反而成了威脅,至於大宗米糧則是防著其他駐官盜賣官倉米糧。

  只是千防萬防也防不住人的貪欲。

  這次與東虜開戰,對方不像之前一樣以攻城為要,而是打著游擊戰,以消耗他們的兵力為主。

  迎戰損耗了他手下的兵力,不迎戰聽得百姓的哀壕聲,他幾次派兵去探他們的營地,卻每每都在要進攻之前那些人就逃走了。

  再加上上次在城中被夾擊之事,要他不懷疑他們這方有叛徒也難。

  果然只稍微查了下,那些半空的糧倉,加上某些做什麼不清不楚卻固定往外走的商隊,就已經大略讓他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走私鹽鐵,盜賣官糧,這些人嘗到了甜頭,當然不希望有人壞了他們的好事,要知道在他的治下,是絕不可能容許這些事發生的,因此這些人勾結了東虜人,設下陷阱想置他於死地,為了引開他的注意,甚至屠殺無辜的百姓,簡直是罪該萬死。

  他將心中的推測和計劃以八百裡加急的軍情信函送回京,請皇上下了那樣的命令,便是想要松了他們的戒心,並且利用他們把視線轉移到新上任的將領以及被押解送回京城的「龐昊宇」身上時,帶著之前「陣亡」的親兵同樣來一招夾擊,同時逮了幾個早就盯上的內奸。

  今日一戰,除了袁清裳那個小意外,其他的都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不但誘出了東虜軍的大軍將他們徹底打殘,甚至還將一干內賊全都抓了起來,而那些沒露面的,最好也只是做了些小事而沒有參與到這幾次城破之戰裡,否則,就算現在沒被逮到,他們也一個都逃不了。

  「那也是他們自找的。」他冷哼了聲,對於那些人連一個憐憫的眼神也不想施舍。

  成西奎看著將軍對於這些人明顯的厭惡,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侯爺,這些人犯若審完了該怎麼處理?」

  其實這些人經過審訊,大概也只剩下一口氣了,就是丟到外頭去也是等死的分,但是龐昊宇就在這裡,他可不敢擅作主張。

  龐昊宇冷眼望著他,「這點事還用問嗎?他們那伙人其他人現在在哪裡,這些人就到哪裡,要不然我的兵都白死了,難不成我還要好酒好菜養著他們?」

  成西奎想到那些好弟兄,眼裡掠過傷痛,臉部線條也冷硬起來。「是屬下多嘴了。」

  兩三句話,他們就把這些人接下來的結局給定了,有些人痛暈過去沒聽見,有些人則是來得早也不清楚同伙人的下場是什麼,只有最後才在敵軍裡被抓回來的徐太尉之子徐韜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

  被用麻繩吊在城牆上,風吹日曬雨淋,還得被禿鷹啃食,沒個全屍,他絕對不要成為那種模樣。

  他忍不住掙扎了起來,瘋狂的大吼,「我爹是太尉,是四品官!我是他兒子,你不能隨便對我們動用私刑,甚至處死我!」

  或許是對死亡的恐懼讓他爆發了無法想像的力量,他居然掙脫了抓住他的兩個人,竄到成西奎和龐昊宇的面前。

  成西奎正想出手攔下他,龐昊宇卻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腳就將他踹到地上,他落下的腳也正正的踩在他傷痕累累的背上。

  徐韜被踩著看不見他的表情和臉,只是不斷的掙扎著,然後聽著他用一種恍如地獄來的冰冷語氣慢慢說著。

  「我不管你爹是誰,你們做下這等齷齪事還想要有個公開受審的機會?我告訴你,既然落到我手上,就得按照我的規矩走,而我對於你們這種為了一己私欲而屠害百姓的人最為厭惡,所以,除了死,你們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他們不死,對不起那些被枉死滅村的百姓,也對不起那些戰死在沙場上的英魂。

  徐韜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聽見龐昊宇看著成西奎淡問道:「這個已經審完了?」

  成西奎點了點頭,隨後就聽見骨頭碎裂聲,龐昊宇已經一腳踩斷了徐韜的頸骨,他不甘的神情還寫在臉上,但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成西奎和其他人全都默不作聲,沒有人同情一條命就這樣快速的結束在龐昊宇的腳下。

  龐昊宇甚至連看也沒看徐韜的屍體一眼,就平淡的從他屍體上跨過。「說不平,那些因你而受害的百姓比你們更不平,因為我起碼還聽了你這些辯解,他們卻是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

  沉默充斥在帳內,他們沒有多話,只是彎腰恭送龐昊宇離去,看著他的背影,所有人似乎都領悟了殘忍下的溫柔是怎麼一回事。

  他殺人只是因為要守護,就與他們駐守邊關多年的理由一模一樣。

  只願天下太平,百姓無憂!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八章

  剛經過一場大戰,這本來就不算繁華的邊關城市此時更顯得寂寥,龐昱擎和槐花雖然在入城那天被嚇得臉色發白,但在休息了幾天之後就恢復了精神,讓陪著他們的小兵帶著四處跑,除了城門口是絕對不敢去外,就沒有他們不敢去的地方。

  不過也因為早上玩得瘋,晚上兩個人也睡得早睡得熟,袁清裳這天如同以往的每一晚一樣分別去看了槐花和龐昱擎,她替龐昱擎蓋好被子,淺笑著關上房門,正打算回自己屋裡,卻在院子裡看見一個佇立的身影。

  她愣了下,然後慢慢走到他身邊去,他在她離自己只有一步的距離時轉身望著她。

  隔了許多天不曾見面,袁清裳再次見到這個男人,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龐昊宇這時候的心情則是復雜得多,這幾天雖然他是真的忙碌,但也還沒忙到連過來看望一眼的時間也沒有,只是想到這女人因為他的一個計謀,帶著孩子千裡迢迢來到了邊關,又從槐花口中聽聞他們一路上的艱辛,甚至還經歷了許多的危險,他就覺得對她心存愧疚,這才是攔住他腳步的最大理由。

  他,果然是個很糟糕的男人吧?

  他沉默了許久,在袁清裳以為兩個人就要這樣相對無言的站到天荒地老時,他突然開了口,眼神中有些歉疚。「你……怨我了嗎?」

  袁清裳見他突然說出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臉上滿是疑惑,「怨你什麼?」

  龐昊宇被這麼反問,一時間有些摸不准她是真不懂他在問什麼,還是心中有氣,故意說這樣的話來諷刺他。

  他躊躇片刻後說:「我聽說了,你帶著幾個孩子這一路走得辛苦……」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聽到那些話時,甚至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的衝動。

  這一路到邊關,不說山賊土匪,就是流民也都不是好相處的,一個大男人走這樣的路程都得提心吊膽,更不用說她一個弱女子和三個孩子了。

  不管是徒步走來的艱辛,甚至是夜半差點被搶的意外,連打水洗面都不敢的謹慎,都讓他慶幸他們能夠平安到達這裡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但同時也更加譴責自己,他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差點害死了這個女人,還有自己的兒子。

  即使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做錯,他只是沒有辦法做到算無遺策,才會讓他們千裡迢迢的奔往邊關。

  但是,因為自責愧疚而躲避並不是他的作風,所以在躊躇了幾日之後,他還是回來了。

  袁清裳愣了下,聽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唇動了動,想說謊告訴他這一路並不辛苦,但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怎麼可能不辛苦呢?

  她一個女人,背著一個,兩手各牽一個走在荒涼黃沙之中,走在難民之中,吃不好睡不安穩,甚至差點被人凌辱……可即使如此,即使全身顫抖也得逼自己強焊起來繼續往前走……

  是苦嗎?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段日子了。

  一路上睡不著的時候她也想過,如果見到他時,能夠好好的說說自己這一路上的委屈就好了,但當真的見到他提起這話題時臉上閃過的自責、眼中滿布的內疚,她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在回過神後,她只是認真的回望著他說:「這一路是辛苦,但我並沒有怨恨。」

  她的回答讓他怔了下,略帶苦澀的道:「你也不必說這樣的話來寬慰我,這一路走來,你就是怨我也是應當的,你這幾日也該明白了,那什麼兵敗之說不是真的,你這一路的辛苦,是受我所累。」

  袁清裳搖了搖頭,「我知道的,可就是知道才更不能怨。」抬起頭,她定定的望著他,「你為了國家,舍了自己的名聲甚至是自己親人的命,我知道你也不好受,所以也無從怨恨起。」就算要怨,那人也不該是她。

  龐昊宇心中如遭重擊一般,望著她平靜的面容,第一次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得重了,嘆了口氣後又問:「侯爺何必在意我怨不怨,我只問你一句,這樣做了你可後悔?」

  「不!我不後悔。」他的臉上滿是堅毅,冷冷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他說出口的話無比的堅定。

  「不這麼做,怎麼能為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復仇?怎麼能替無辜死在沙場上的兒郎們討回公道?所以我不後悔。」

  「既然不後悔,那侯爺又何必問我那樣的問題?」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然是不悔的,只是沒想到會讓你受了這樣的苦楚,所以心中一直對你有愧。」不自覺的,他竟順口把自己的心底話給說了出來。

  袁清裳聽他這麼一說,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微笑,「只憑侯爺的這句話,那些苦就都值得了。」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多,只要他一句憐惜,就足以讓她感到滿足。

  龐昊宇從來沒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神色復雜的看著她,柔情瞬間滿溢在心間。

  兩人凝目相望,不知多少情愫在其中,不知是一瞬或已過了許久,他往前踏了一步,緊緊的將她摟在懷中。

  她貼在他胸前,臉上滿是嫣紅,卻也不舍得在這樣寧靜美好的月下推開他。

  他鼻尖嗅著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手裡摟著她纖細的身子,身體忍不住火熱了起來,但是心中的澎湃難抑,才是讓他舍不得放手的主因。

  有幾個女子能夠體諒他這樣的做法?又有幾個女子能夠如她一般只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滿足?

  他惶惶多日的心,似乎在摟她入懷的瞬間平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尋到歸處的心安和求得知心人的滿足。

  瞬間,他腦海裡快速閃過一個念頭。

  若是她這樣的女子,相守一輩子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想像的事了。

  最近京城裡真是不缺熱鬧消息,先是傳說定北侯打了敗仗,被去了爵位又被奪了軍權,甚至連侯府都被封了,府裡所有人也被打入大牢。

  接著又聽說皇上還派了一隊人馬去邊關將受了重傷的將軍給押進宮,丟入天牢裡候審。

  關著定北侯的囚車進城時,城裡大半的百姓都去看了,前頭一排領頭的官兵,後頭是一輛馬車,不過從前到後都被一層層厚厚的黑布給封得死死的,據說是侯爺傷得只剩下一口氣了,得了皇上的聖旨用馬車送回來的。

  結果就在所有人都還在議論定北侯因為這一次征戰失利就從天上掉到地下,甚至還要賠上一條人命時,忽然又得了快報,之前奪了好幾個城池的東虜軍被打到退兵了,甚至連之前幾個城池也都拿了回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領兵打退東虜軍的,竟然也是定北侯?!

  怎麼回事,定北侯不是在天牢裡嗎,怎麼邊關還有一個?什麼時候定北侯也鬧了雙胞了?

  百姓們包括官員都困惑不已。

  不明內情的眾人也只能亂猜,結果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事就要這樣結束的時候,又有從北邊回來的商人丟了一個大消息。

  傳說定北侯這次大開殺戒,不只把東虜軍趕了回去,那人頭也留了不少,但這次不築京觀了,改玩別的花樣,竟把屍體繞著城牆吊了一排,晃晃蕩蕩,不時還有禿鷹過來吃肉,讓人走過都不敢抬頭,就怕晚上會作惡夢,京城裡的人哪裡見過這種事,聽了紛紛打冷顫,然後京城裡對於定北侯殘忍好殺的謠言又更上一層樓。

  而這些傳言自然也傳進龐昊宇的前岳家——劉家人的耳中,令他們為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苦惱著。

  「爹,你說,那龐家小子是真的沒了爵位還是假的?」劉得福一臉苦惱的問著坐在主位的老人。

  「就是啊!爹,最近這些消息真真假假的,除了兵部出來的都不是太可信,這……讓我們也都搞糊塗了。」劉得財附和。

  劉老爺子看著眼前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卻還是如此沉不住氣的兩個兒子,心中有此一一後悔,當年就不該放任老妻寵愛這兩兄弟,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副上不了台面的樣子,這些年如果不是他還掌著這個家,只怕這家早倒了。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看著眼前兩個兒子淡淡的問:「定北侯府那裡因為當年的事情跟我們始終不親近,現在這事兒我們也摻和不進去,能夠幫的就幫。」

  其實現在這情勢他也有些看不清,若說皇上奪了定北侯的爵位,但是這些日子來,定北侯又重新掌軍的消息卻是一直傳得繪聲繪影的。

  但若說定北侯重新掌兵打退東虜得了聖心,那一家子老老小小卻都還在大牢裡關著,聽說連定北侯的獨子也都被關押在天牢裡。

  這事著實太讓人捉摸不定了。

  劉得財一聽這話,馬上就氣得跳腳了,他嘟嘟囔囔的說:「那怎麼行力要是真沒了爵位,那之前我們在龐家小崽子上下的功夫不就白費了?」

  劉得福也是挺贊成兄弟的話,連忙跟著說:「就是!爹,若是那人真的沒了官做,又被打入天牢,那我們可千萬不能沾上邊啊!」

  劉老爺子一時間有些惱火,「你們說的這是什麼話?那怎麼說也是你們的妹婿,當年就是你們鼠目寸光才會做下那樣的事兒,平白得罪了人,到現在還不知道反省嗎!」

  若要說當年的事情,那真是他心中最深的痛。

  龐昊宇原本和劉家就住在同一條巷子裡,他雖然只是跟寡母一起住,但是品性好,人也看得出有大志向,所以那時候劉老爺子才會把女兒許配給他。

  只是沒想到,他生的這些孽障,卻又弄出了這些事情來,先是嫌人家家窮,趁著他外出做生意時,瞞著他上了龐家逼他們退婚,接著還把人家訂親送的東西給扔了回去,氣得龐昊宇當夜就從軍去幾年不見蹤影。

  龐昊宇走後,劉老爺子想著這親事約莫是不成了,就算氣老妻和幾個孽障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只能認了,又想龐昊宇上了戰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萬一回不來了,女兒怎麼辦呢?於是想著再替女兒找一門親事,誰知道剛下了定,老妻卻突然生病走了,也只能守孝三年後再議。

  三年還沒過,人家男方那裡等不了那麼久,干脆過來退婚,當初下的定禮也不要了,結果好好一個女兒,眼看就要過了花信之期,卻還是找不到一件合心意的婚事。

  而就在這時候,龐昊宇竟然回來了,而且立了不小軍功,成了個官,劉老爺子想來想去,當初他們兩家也沒有正式退親,就是女兒後來議的婚事也沒有特別張揚,畢竟和龐家那件婚事大家都知道,想著龐家應該也不清楚自家曾想悔婚另嫁,就涎著一張老臉上了龐家去說婚事。

  幾年過去,那龐昊宇更是出色,只是一身的煞氣,連他這見過世面的老人都忍不住有些心驚,可見他這軍功可不是白白得來的,手上沾的人命恐怕要用百計。

  龐家人先前雖然被劉家兄弟所做之事氣得不輕,但在劉老爺子推說那些都是他們的自作主張,苦苦哀求下,也勉強答應了等孝期一過就差人過來迎娶。

  結果等到孝期過了,龐昊宇先是讓人下了定禮,又等了一年之後,他再次回京才成了婚。

  龐昊宇可說是官運亨通,沒過多久就又升了官,劉小姐也懷上了孩子,誰知道就在快要臨盆的時候,龐昊宇突然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聽說龐夫人不知怎麼的得急病死了,女兒也提早了一個月產下孩兒,接著血崩就這麼去了。

  那時候整個龐家沒有人透露消息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劉家知道的幾個陪嫁奴僕都馬上被發賣得遠遠的,讓劉老爺子想找人打聽都打聽不到。

  而那時候龐昊宇因為母喪按理說是要守孝三年的,劉家兄弟本來靠著他的身分在外頭作威作福,這下子沒了倚仗,對龐家也沒那麼客氣了,說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又說孩子還小,那些嫁妝可不能白白的便宜了龐家,沒跟劉老爺子說一聲,就把嫁妝給拉了回來。

  這下子兩家是徹底從結親成了結仇,再也不往來了,後來龐昊宇封了定北侯,他們也沾不了什麼光。

  劉得福和劉得財一聽這話馬上就不高興了。

  「爹啊!那時候誰知道他後來會有這樣的造化,而且妹妹也的確是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他們家了,我們那時候是怕他又馬上娶了新婦,才趕緊把妹妹的嫁妝給拉回來的嘛!」

  「就是就是!而且兩家人再怎麼說都是親戚,這些年他們侯府連門都不讓我們進,我們這時候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劉家兄弟倆就是無利不起早的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做出那些事情了。

  劉老爺子也知道自己老了,說不動他們了,連連的嘆氣,最後丟下一句,「罷了!當年就教不會你們一句莫欺少年窮,現在更教不會你們一句雪中送炭這樣的話了,你們……唉……」

  劉老爺子搖了搖頭,身形有些佝僂的起身離去,轉頭看看兩個兒子,他除了嘆氣外還是只能嘆氣了。

  罷了!什麼都不做也好,就怕這時候他們又做出了什麼錯事,惹惱了已經不同當年的龐昊宇,到時候,可真是誰也救不了他們了。

  在京城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龐昊宇總算是把邊關戰事告了一段落,並且也收押了不少人犯,准備一起押解回京。

  這也是當初皇上派人來押解假的定北侯回京時順便讓人帶來的口諭,且帶來了諭旨,讓他只管抓人,不必管品階的高低。

  其實這次的事,就算是沒了諭旨,該抓誰他一樣不會手軟,畢竟該殺的他都先殺了掛在牆頭上了,怎麼還會怕這些連頭都不敢露的蠹蟲呢?

  由於人員過多,所以成西奎帶著軍隊還有人犯先走,他帶著一些親兵壓後。

  由於怕袁清裳受不了騎馬的跋涉辛苦,所以他也沒有騎馬,而是隨著她一起坐在馬車裡,慢慢的回京。

  當然他們這一輛馬車,除了他們兩個以外沒有別人,其他孩子還有一個特地替小妮兒請的奶娘都坐在另外一輛馬車上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她,但是她始終沒有抱怨過,讓他心疼她跟了他這個粗人,也只能過著這樣無趣的日子。

  在百忙之中,他特地抽空做了個東西,就是希望能夠換得她的笑顏。

  「我有東西要給你。」龐昊宇看著她,從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一個東西,放到她手中。

  等看清手中的東西之後,袁清裳先是怔愣了下,接著有些慌張的看著他,「這……這是……」

  香包?!他竟然送了她一個香包?難道他又懷疑了什麼?或者是……種種不好的想法在她腦子裡奔過。

  不能怪她多想,兩個人曾因為當初的那個香包起了衝突,現在他又送了同樣的東西給她,讓她怎能不多想?

  他握著她的手,對上她驚慌的眼,柔聲說著,「別慌,我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著你既然喜歡這個味道,我就親自再配一個給你。」

  話中的意思也是確定了她身上戴的那個香包就是他之前親手做的那個了。

  袁清裳臉色一白,「你……你見到了?」

  龐昊宇點點頭,兩個人這些日子以來雖然沒有真正的親密行為,但是幾次摟抱親吻,差點天雷勾動地火時,他還是注意到了她掛在胸口的那個香包,也確定了那就是當初他送出去的那個。

  她慌亂的想要解釋,「我……我不是賊,這……」

  他摟她入懷,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安撫著她,「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現在我已經不想知道你手上那個香包是怎麼來的,我知道你會對我新送的這個比舊的那個還要珍惜就行了。」

  她靠在他的懷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捏緊了手中的香包,許久,她輕輕推開他,與他對視著。「我知道你不想去計較,但是,我卻不想就這樣在你心底留下一個結。」

  她從自己的衣領拉出那舊香包,上頭的針線都已經有些磨損了,甚至連香包的氣味都沒了,但她卻還是溫柔的摸著它。

  「這個香包不是我偷的,是撿來的。」她看他正要說話,手指連忙輕碰了他的唇,不讓他打斷她的話。

  「那年,你和劉家姑娘定了親的時候,我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姑娘,就住在你們隔壁的巷子裡。」

  她的眼光有些懷念,像是又看見了那條巷子裡的景像。

  劉家姑娘走在前頭,他走在她的身後,而她又走在他們的身後。

  就像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她愛著他,他卻愛著另一個她。

  在三個人之間,她總是最卑微的那一個。

  看著他對她溫柔,看著她對他驕縱,她只能羨慕,只能想著或許這是她永遠都不會有的幸福。

  「我記得那天,好像是你們已經又定了親,你回來一趟,卻沒辦法等到成親之日就又要匆匆離開,臨走之前,你遞給她一個香包,希望她能夠睹物思人。」

  她苦笑了聲,平靜的看著他,「只是你不知道,你一走,她就把香包給扔了出去,而我就撿了這個便宜,把香包給撿了起來,一留,就是這麼多年。」

  龐昊宇看著她,她淡淡說著,像是一切都已經隨著時間而沉澱在過去的回憶裡,但是她的眼眶卻隨著她說的話而紅了。

  他過往的記憶裡沒有她的存在,但是她卻把他們好的、壞的全都記在心上。

  他深邃的眼裡有著憐惜,又覺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夠得到這樣一個女子托付了這麼久的真心。

  他手指輕碰著她臉上不知何時已經落下的淚,然後輕拂過她閃著水光的眼睫,柔聲安慰著,「我很高興,這個東西這些年是在你的手中。」

  他慶幸,當年自己的真心雖然被那個女人棄如敝屣,卻還有一個女人這樣細細珍藏,貼身愛護著。

  他慶幸,幸好他們在這紅塵中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能夠走在這一起。

  她無聲落淚,不知道是在哭這些年的真心終於找得了回應,還是哭著自己已經無法像當初一樣,以最美好的姿態來等著他。

  兩人緊緊相擁,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在耳邊回響,像是說著彼此這些年的真心無處可寄的寂寞。

  「當年成親時她說那香包丟了,我就知道她從來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否則不會把我唯一送過的東西看得那麼不重要。你一點都不需要愧疚,因為我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收了起來,或許我們不會有走在一起的時候。」

  或許是上蒼早已注定,他當年托付的真心被辜負,卻有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撿了起來,然後在多年後,他們又因為這個香包的香氣而結緣。

  她眨著淚眼望著他,輕輕的喃道:「這些年,每次你出征,我總是看著這香包一次又一次的想著你是否平安?想著幸好有這個香包,讓我還能懷念你。」

  「你太傻了。」他心疼的抱著她,輕嘆了口氣,只覺得她無處不讓人憐惜。

  她從來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卻又把他一直放在心上,這樣的苦澀……他嘗過,所以更明白她有多麼的傻。

  當年,對於亡妻他也是一見鐘情,只是那時候的他不過是寡母帶大的普通小子,她始終看不上眼,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將一顆真心系在她身上,也才願意在那樣的羞辱退婚後,在劉老爺子再次找上門來時答應了這門親事,即使娘親並不同意,他仍娶了她。

  結果……事實證明了,當初看不起他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安安分分的替他守著家,守著他的母親呢?

  最後造成的那個結局,也成了他一輩子都不想再想起的傷痛。

  她搖搖頭,嘴角淡然笑道:「傻的又何止是我?當年那事兒,你不可能不知道,但最後還是迎娶了劉家小姐,不是嗎?」

  當年劉老爺子以為自己家裡的事做得隱密,殊不知這街頭巷尾的哪裡有什麼秘密,更不用說劉家兩兄弟也是堵不住嘴的,早就把劉小姐沒正式退婚就又另說親事的消息傳了出去。

  連她都知道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但即使如此,當年對劉小姐一片痴心的他,還是答應了娶對方,這樣的他,不也是傻嗎?

  他苦笑,馬上明白了她在說什麼,然後低低喃著,「是啊!我們都傻,都太傻了……」

  兩個人緊緊相擁,靠著彼此,感覺著彼此的體溫,馬車裡突然一片寂靜,但是他們卻不覺得寂寞,只因為他們在一起。

  她的手被他握著,而手心裡還扣著兩個香包,在寧靜之中,那香包的沁涼香氣顯得更加鮮明,也同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他們相視而笑,然後他解下了那舊香包上的紅繩,系上新的香包,最後親自替她戴在脖子上。

  她有些羞澀的看著他,輕輕地問:「這樣好看嗎?」

  這次她沒將香包給藏在衣裳裡頭,而是讓秋香色的香包垂落在胸口上,染上粉紅的雙頰和含著羞怯的眼神,讓他身體裡陡然竄起一陣的火熱。

  他扶著她的肩,慢慢的靠在她的耳畔,輕喃道:「好看,但如果放在只有我一個人看見的地方會更好看。」

  他這宛如調戲的話讓她粉臉一紅,整個人埋在他懷裡不敢出來,引來他陣陣低沉渾厚的笑聲。

  龐昊宇摟著她,看著羞澀的窩在自己懷中的她,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這樣的女子他不該只想著將她放在身邊卻什麼都不給予,她值得更好的,而他也願意盡他所能的給她最好的。

  不管她的過往,他想等回了京就讓人開始准備,他將用八人大轎迎回她做他此生的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九章

  不管京城或者是邊關如何的風雲變幻,袁老頭每天過著躲債的日子,凄凄慘慘的在街頭巷尾躲藏,根本無心去關注那些不干己身的事情。

  這日渾身肮髒的他來到一家飯館前,咬著一個已經快要餿掉的饅頭,看著街道兩邊鬧哄哄的人群,心裡只想著該怎麼樣才能夠找到那該死的袁清裳,只要趕緊將她賣了,自己就不用再過這樣的生活。

  城門大開,一輛輛囚車在官兵押送之下進了城,而走在最後的兩輛馬車,反而就沒有那麼吸引人注意。

  但是袁老爹卻在頭一輛馬車的車簾被風掀起一角時,整個人愣住了,連手上有饅頭都忘了,讓饅頭落地沾了灰。

  那是……他揉了揉眼睛想仔細看看,但是那馬車簾子已經又蓋得嚴嚴實實的,再也看不見裡頭的人是什麼模樣。

  袁老頭不死心的從地上跳了起來,抓著一邊看熱鬧的人就急急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那馬車裡是什麼人啊?」

  被抓住的人看見袁老頭一身髒污的模樣,忍不住揮了揮手,要他走開一點,厭惡的說著,「今兒個是邊關押解人犯進京呢!據說這些人可要不得了,竟然私通外族,還開了城門……」

  袁老頭可不想聽這麼多,他只想知道他要知道的,所以連忙打斷了他的話,「我想問的是那馬車裡是誰?馬車邊還有官兵保護著,挺威風的啊。」

  那被扯著的人話被打斷有些不高興,不過為了炫耀自己知道的多,還是回答了,「那個是定北侯的馬車,不過前些日子聽說侯爺被奪了爵,又被押進天牢,現在卻又從邊關回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

  袁老頭才懶得想那些,一聽到侯爺兩個字,整個人都要樂傻了,只想著那丫頭果然有手段,比他找的那些要衝喜的老不死,或缺十八姨娘的色老頭要好多了!竟然能夠攀上侯爺,就算是個妾,他也能夠囂張的說自己是侯爺的丈人。

  袁老頭越想越高興,巴不得現在就去昭告天下,自己的身分已經截然不同。這麼一想,他也待不住了,連聲謝也沒說就自顧自的跑了,一路跟著那馬車走到定北侯府,確認了馬車進了侯府之後就沒有出來,心裡更加得意,他忍著馬上衝進去的衝動,急急忙忙的回了許久沒回過的家。

  嘿嘿!這次他可不管那些討債的有多麼凶神惡煞了,因為他要翻身啦!他要有個侯爺女婿啦!

  和龐昊宇兩個人確認了彼此情意,又纏綿一路的袁清裳當然不知道剛剛的一陣風給她帶來了麻煩,送要進宮的龐昊宇出門後,她稍稍收拾了下行李,便高興的拉著龐昱擎和槐花,背著小妮兒到灶房裡去。

  「快來快來,這回家的面,每個人都要吃上一碗!」她邊說著邊把揉好了的面切了下鍋。

  他們雖然先回了侯府,但是府裡的下人都還被關在牢裡,所以除了守門這件事情有士兵做了,其他如打掃房舍還是下面來吃都要他們自己來。

  不過袁清裳也不是什麼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這些事情她一個人就做得來了,雖然沒辦法馬上整理好所有的行李和屋子,但是稍微打理一下外加下個面條給所有人吃還是行的。

  龐昱擎乖乖的坐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少了之前的那些偏見,現在也不會特意找麻煩,而且他在邊關明白了爹的生活有多麼辛苦,對於吃穿用度也不是那麼的講究了。

  相較於整天只能喝水配干糧,能吃上一碗熱呼呼的面就夠幸福了!

  槐花和龐昱擎各端著一大碗面大快朵頤,袁清裳也沒閑著,端了一個小碗,一點一點的喂給已經能吃一點飯的小妮兒,偶爾得空自己才吃個幾口。

  幾個人圍在一張桌子旁,偶爾眼神交會都忍不住會心一笑,和樂融融得宛如真正的一家人。

  只是定北侯府裡是和氣融融了,皇宮裡的龐昊宇和寒風清兩個人之間就和氣不起來了。

  君臣兩個本來討論的就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情,寒風清一想到竟然會有人為了那一點點走私的利益當了叛國賊,情緒就不是太好,後來聽到已經當了多年鰥夫的愛將說要成親了,還想著這是件喜事,終於能高興一下,結果沒想到他一開口說要娶的女人是誰後,就讓他忍不住把桌上的硯台砸了出去。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龐昊宇算是寒風清一手提拔起來的,對於皇上並不懼怕,否則也不會提出讓皇帝封了定北侯府這樣的計謀,此刻只是鎮定的重復了一次。「臣說,臣要娶親了。」

  寒風清見他一臉平靜,幾乎要咬牙了,沉聲說:「這朕知道,朕要聽的是,你說要娶什麼人?」

  龐昊宇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臣要娶的是袁氏。」

  袁氏?!寒風清確定自己沒聽錯,忍不住又追問,「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寡婦,現在帶在身邊的那個袁氏?!」

  方才,龐昊宇說要成親,他忍不住問了是哪家千金令他心動,誰知龐昊宇回答說是一個嫁了兩次\'死了丈夫,還帶著拖油瓶的寡婦,他才不敢置信的又問了一次。

  龐昊宇點了點頭,直接將寒風清最後一點希望都給打破了。

  他臉色黑沉沉的,口氣也不好,「你你你,你要朕怎麼說你!之前幾年,朕讓你娶你不娶,現在說要成親了,結果卻挑上那樣……那樣的女人~~你說說,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龐昊宇長年不在京城,但是該知道的大消息也沒落下,自然知道在他之前,皇帝的親弟弟成了親,而且娶的是一個已經克死丈夫的寡婦。

  所以這個你們不是只有他,其實還包括那個成了親後就又跑掉的王爺吧。

  看來那個王妃把皇上氣得不輕的謠言是真的,瞧皇上這樣子,可不是被氣得不輕嗎。

  寒風清要是知道自己的愛將竟然一瞬間就走神了,還對他差點被氣昏的事饒有興致,只怕不只硯台,連屁股下的龍椅都要搬起來摔了。

  「皇上,這情之一事也沒什麼好說的。」本來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說得雲淡風輕,寒風清卻氣得連眉毛都快歪了,「什麼叫做沒有什麼好說的,你說說,這京城裡的名媛淑女難道少了嗎?偏偏你們不去找,不是娶個克死了丈夫的寡婦,要不然就是被賣了兩次的寡婦!你這個更糟!甚至還帶著一個拖油瓶?!你們就不能找點正常點的女人嗎?」

  龐昊宇神情相當平靜的反駁,「皇上,除了這些,袁氏很正常,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寒風清見他這堅持的模樣,幾乎快氣歪了嘴,最後深吸了好幾口氣,免得讓這些腦子裡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人氣瘋了。

  「罷了罷了,反正是說不聽了!以後成了笑柄可別來找朕說什麼。」

  「皇上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他一句簡單俐落的回話,又噎了寒風清一下。

  「行了,給我滾出去!看了就煩!」寒風清不想被氣死,連忙揮手讓他出去。

  龐昊宇恭敬的行了個禮就准備要退出去,結果走到門邊,又轉過頭來。

  寒風清一看就知道沒好事,沒好氣的問:「又怎麼了?」「皇上,臣府裡還沒有下人用呢。」要整理的東西那麼多,若只讓她一個人收拾,就怕她累倒了。

  「行了,等等就叫人把他們放了。」寒風清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有些疑惑的問:「今兒個倒是不一樣了,往常你也不太注意這些小事,怎麼今天竟記起了要府中的下人呢?」

  「府裡沒人的話,臣怕她一個人整理家裡會累壞……」龐昊宇提到她,眼中泛著一點柔意。

  寒風清連忙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朕知道了,現在就給朕滾出去。」

  龐昊宇也知道皇上快忍耐到極限了,也不多說,轉頭就走。

  寒風清見他走得挺快,一下子就沒了影,忍不住把拿在手上的筆扔了出去。

  「唉!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個的都找了寡婦……」

  他的疑問回蕩在空蕩蕩的金殿中,許久許久,回應他的只有他自己長長的嘆等龐昊宇回到府裡,就已經看到下人們各司其職,整理著荒廢好一段時間的侯府,而薛管家看起來除了瘦了點外,精神倒也還好,他心中也放下心來。

  龐昊宇要薛管家和他一起到書房,又叫下人去請袁清裳和龐昱擎,待兩人到了後,他在薛管家詫異的目光下,拉過袁清裳的手,平靜的交代,「薛管家,這些日子難為你了,只不過還想請你幫我操辦婚事。」

  袁清裳本來不明所以,聽到這話後表情怔愕,看向他,就見他淡笑的望著她,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冒了出來。

  「這……這不行……」她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她怎麼可以呢?娶她?他怎麼能娶她?

  龐昊宇一聽到她的拒絕,臉色就不大好看了,馬上沉下臉問:「怎麼?你不想嫁給我?」

  袁清裳先是猛搖頭然後又點頭,小臉上滿是惶然,「不是的、不是的!只是你怎麼能娶我呢?我不只是再嫁身,還是個寡婦啊?!」

  龐昊宇一聽到她拒絕是為了這個原因,表情馬上和緩了些,「你是寡婦,我還是鰥夫呢!鰥寡在一起,豈不是正好?」

  「這哪裡一樣呢?我不過就是小老百姓,你可是侯爺,我……我高攀不上。」雖然他這個提議讓她很高興,但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這樣的身分,會讓他難堪的。

  「胡說什麼!總之,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龐昊宇也明白她的心結,只不過她一直沒搞清楚,他也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得到爵位也不過才幾年的時間,跟她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袁清裳抓著他的袍子,堅持的說:「真的不行!」

  龐昊宇冷了臉望著她,「除了那個理由外,你能用別的理由說服我,我就再考慮看看。」

  袁清裳一開始還真沒想到別的,轉頭一看,龐昱擎就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兩個人,她馬上說道:「小少爺不答應就不行,小少爺怎麼說也是這府裡的主子,他不同意我嫁進來,我嫁進來也沒意思。」

  龐昊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兒子,「他答應就行?」

  「對!」她小聲的說著,「可你不能逼他。」

  她自己也是沒有親娘的,知道那種看見父親要再娶的感受,不是輕易就能接受另一個人來當自己的娘。

  龐昊宇轉頭看著兒子,龐昱擎也定定望著他,比起先前父子倆見面時劍拔弩張的氣氛,此時平靜得異常。

  他淡淡問著,「她說要問你,你說呢?」

  這世上哪裡有父親要成婚還得問兒子意見的?薛管家在一旁好笑的想著,一邊看著眼前的父子對手戲。

  龐昱擎似笑非笑的看著兩個人。一個是他爹,雖然對他一點關心都沒有,但是起碼也沒讓他餓死,一個是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女人,但卻是打從他出生後最關心他的人。

  從京城到邊關這一段路讓他了解,如果哪天他們窮得手上只有一個窩窩頭,她也會把那一個讓給他吃,還騙他說其實她一點都不餓。

  他曾經想,到底為什麼她能夠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呢?甚至不只是這樣對他,就連對那個臭小鬼也是如此。

  其實他們都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大可不理他們。

  但是她沒有,他在路上看到的都是她吃得最少最差,看到的都是她守著他們安然睡著甚至大半夜沒睡,有時候還替他們打扇,只為讓他們舒適些。

  他認真想過,就算是親娘可能也不過就是如此了!所以,她現在問的這個問題,他的答案不會有第二個。

  「我?我的答案自然只有一個。」龐昱擎對著袁清裳眨了眨眼,「是她的話,我當然同意了。」

  龐昊宇滿意的看著第一次沒跟他唱反調的兒子,然後眼神得意的回頭看著已經傻住的袁清裳。

  沒想到她認為絕對不會答應的小少爺竟然沒有半點猶豫和反感的就答應了,袁清裳一時呆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了。

  龐昊宇看她一時還回不了神,直接對著薛管家說:「好了,薛管家就勞煩你去准備了,婚禮的時間越早越好。」

  薛管家看著這奇妙的一家子,忍住想笑的衝動,連聲答應,「是的,侯爺,老奴這就去辦。」

  龐昊宇看向自己的兒子,就見龐昱擎摸了摸鼻子,有點害羞的模樣,然後在接觸到他的視線時哼了聲轉身就走,經過他身邊時還拋下一句話。「哼!我可不是承認她了,只是覺得她人還算可以……」

  龐昊宇一點不氣惱,反而淡淡笑了開來。

  這小子看起來還有口不對心的毛病啊!

  罷了!口不對心就口不對心吧,其實這樣也不錯,起碼以後他可以不用擔心這對母子之間會有什麼問題了。

  隨著定北侯的回歸,皇帝在早朝的時候,以雷霆之勢將邊關這次的叛亂之事做了結論和賞罰。

  定北侯平亂有功,恢復爵位,得到一堆的賞賜自然不用說,但是邊關不少官員被重重的判了秋決,家眷全都流放三千裡,這件事瞬間就震撼了整個朝野。

  本來還有幾個文官在經過上次的江南殺戮之後,對於皇上這次又用重刑除掉一大批官員有所不滿,可看了定北侯寫得密密麻麻的罪狀後,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走私鹽鐵米糧,本就是王朝的重罪,再加上私引外族入關,屠殺百姓等等罪名,讓他們想上書去保都做不到。

  很快的,這些消息傳遍京城,惹得某些人蠢蠢欲動。

  聽到定北侯府不但安然無事,甚至還有不少的封賞,劉家還有袁家都紛紛不安分的想要在第一時間到定北侯府去撈點便宜。

  劉家想去占便宜的是劉得財兄弟,劉老爺子是不想蹚這淌渾水,干脆的眼不見心不煩,而袁老頭則是帶著自己的婆娘,兩個人商量好了非得要好好的撈上一筆才行。

  兩撥人馬心思差不多,趕到定北侯府的時間也差不多,雖然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但是不妨礙他們在第一次見面就看對方不順眼。

  只不過即使看不順眼也不會傻得在門口就打了起來,只是瞪了對方一眼後就分別請門房去通報。

  門房早被叮囑過,若是小少爺的外家來了人一概都不用理會,所以劉家兄弟被攔了下來,至於另外一對中年夫婦,聽到是未來夫人的爹娘,更是不敢大意,通報了薛管家就領了人進去。

  袁老頭被下人恭恭敬敬的請了進去,頓時覺得身分不同,連背脊都挺直了,還有意無意的往後朝劉家兄弟處炫耀的看了一眼,這讓劉家兄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攔我們?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來歷?這府上的小少爺就是我妹妹生的,我妹妹就是定北侯府的夫人。」劉得財張狂的說著。

  劉得福在旁邊附和著,「就是!怎麼我們這正經的舅舅不讓進,卻讓那不知道哪裡來的土包子進了?」

  站在門口的小廝好笑的說著,「兩位舅爺,也別怪小的說話難聽,您兩位是侯爺吩咐不讓進的,至於那兩位是我們府裡新夫人的爹娘,侯爺可沒說不讓進,我們自然是恭恭敬敬的請了進去。」

  「什麼?!哪有這種事?!」脾氣暴躁的劉得財一臉不甘的怒喊,「我妹妹才是龐家那小子明媒正娶的夫人,他什麼時候又娶了什麼夫人,你們一定是弄錯了,那不是夫人,頂多就是妾,哪裡算得上侯府的正經親戚?!」

  另外一個小廝笑嘻嘻的說:「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要不舅爺去找侯爺問問?」

  劉家兩兄弟被小廝的態度弄得一肚子火,也知道今兒個若沒有龐昊宇的允許,他們是別想進門了,氣呼呼的轉身就想走,結果一匹馬忽然的就停在侯府門口,他們被嚇了一大跳,還沒看清楚馬上的人,劉得財就囂張的罵道:「哪裡來的不長眼睛的東西!沒看見爺爺我站在這裡,我可是定北侯的大舅子,要是讓侯爺知道了非得拉下去打個幾棍不可!」

  話還沒說完,劉得福就連忙拉住還想繼續罵下去的他,兩個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因為他們發現剛從馬上下來的男人,正是他們已經許久沒見過的妹婿。

  他們才正想厚著臉皮迎上去,就看到龐昊宇冷著臉看著他們。

  「我記得,我讓你們別再出現在這裡?」龐昊宇的聲音冷得教人打顫。

  劉家兩兄弟最厲害的功夫就是臉皮厚,龐昊宇雖然這麼說了,但還是親熱的靠上去。

  「唉!妹婿,我們兩家是親戚,哪裡有不多多走動的道理,再說了,我妹妹還替你生了個兒子呢,看在孩子的分上,兩邊也要多走動走動。」

  龐昊宇冷笑了聲,對於他們的無恥早已深有體會,也不管他們怎麼說,連理都不想理就要進門。

  眼看他就這麼走了,劉家兄弟連忙上前去拉,但是龐昊宇豈是這麼容易被抓住的,他回身一手一個就直接將人扔得遠遠的。

  劉家兄弟被摔得頭暈腦脹,再回過神時,見那大門正要關上,兩兄弟也不管羞恥,趴在地上就哭天喊地了起來。

  「妹子啊!瞧瞧你這負心的夫君啊,你才走沒多久他就這樣欺侮你的娘家人,你唯一的孩子在這府裡還不知道受了什麼樣的欺負呢!」劉得福罵人不行,演出這種受委屈的戲碼卻是很拿手。

  一番話說得聲淚俱下,把附近的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門外說得熱鬧,從負心漢說到養了寵妾,又說到前妻的孩子會怎麼受虐,門內,龐昊宇站在離門不遠處,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龐昱擎剛剛一聽說有人在門外鬧,就想來看熱鬧,誰知道外頭那熱鬧竟然是他以為是好人的舅舅鬧出來的,看著父親嚴肅的臉龐,他對於剛剛父親冷酷不准他們入府的話語雖然還是有些不滿,但是這些日子來,和父親相處的時候多了些,他明白了父親行事極有原則,恩怨分明,若不是舅舅他們真的惹火了他,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想讓他們進來?!」龐昊宇看出他的想法。

  龐昱擎點了點頭,也沒有故作高傲的說不想。

  「你該知道我不愛你與他們接觸太多。」

  龐昱擎沉默了下才說:「我知道,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龐昊宇看著眼前比之前又大了些的孩子,想起那日袁清裳堅持要問他意見的事,他想,或許是時候了。

  「那你去帶他們進來吧,有些事情我們是該說清楚了。」

  他看著龐昱擎顯得輕快的腳步,忍不住嘆息。

  說清楚其實並沒有那麼難,只是真相對於這個一直信賴著劉家的孩子來說,或許不是那麼容易接受就是了。

  畢竟有時候,真相總是殘酷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6 12:21 AM

第十章

  袁老頭夫婦被請進花廳裡,看見四周擺設雖然不是富麗堂皇,卻也是高貴大氣,光那酸枝木打造的家具,還有畫軸古玩,加上方才領他們進屋的丫鬟穿戴都不錯,就讓他們忍不住心中竊喜。

  袁大娘喜孜孜的左看右看,心中卻忍不住的嘲弄著,就說那賠錢貨長得一臉狐狸精樣,現在可不是讓她說中了?竟然勾上了侯爺。

  袁老頭心情同樣激動,不過比起袁大娘已經在物色哪些東西可以順手拿走時,他則是比較關心什麼時候能夠見到他的好女兒。

  要是確定了清裳那丫頭真的在這裡過上好日子了,那他們還能過得差嗎?

  人家可是堂堂侯爺,就算清裳是做妾,他們也不必累得像狗了。

  只是他想得很好,袁清裳卻是一聽見自家爹娘來找她,嚇得臉都白了,不敢出去見他們。

  薛管家之前查她背景的時候就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才簽了長契進侯府,所以對她的反應也不覺得奇怪,只擔憂問道:「夫人還好吧?要不我讓人打發他們出去?」袁清裳對於這個提議是贊同得不能再贊同了,但她又想到王朝以孝為先,她要是真讓薛管家這麼做,只怕她爹和後娘回去就會把侯府的名聲說爛。

  算了,他們無非就是來要銀兩好處,她身上雖然沒有太多的銀錢,但是前些日子領的月錢還剩了一點,若他們要,她給了便是,就當花錢消災。

  只是若他們想要獅子大開口的話,那她也是無能為力的。「沒關系,走吧薛管家,我不要緊的,去見見也好。」她抿著唇,下定決心。

  「是。」薛管家嘆了口氣,也不多勸,暗忖著還是讓人去瞧瞧侯爺回來了沒有,請侯爺來應付。

  怎麼侯爺的親戚一個個都那麼不讓人省心呢!唉!

  當龐昊宇進了花廳就發現今兒個還真是熱鬧,外頭有兩個,裡面也有兩個,而且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嘴臉。

  他連多看袁家夫婦一眼也沒有,逕自在他們驚疑不定的眼神下坐上主位,片刻後,袁清裳來了,劉家人也進來了。

  薛管家在外頭命令丫鬟小廝離得遠些,自己一個人守在門外。

  劉家兄弟被龐昱擎領了進來,本來還洋洋得意,可一看見花廳裡坐著的袁家夫妻,頓時一肚子火,就譏諷的說著,「難怪遠遠就嗅到一股臭味,原來是狐狸精的味道。」

  袁大娘以前也是風月場出來的,這樣的話不知道聽了多少,一聽就知道是在罵他們呢,馬上回了嘴,「唉呦,我才說這怎麼這麼臭呢!也不知道是誰跌進了糞坑也不刷嘴,說話都帶著一股屎味了。」

  兩方在門口那裡就互看不順眼,這挑釁的話一說就停不下來,你一言我一語,還越說越激動,袁家夫婦站起,差點就要和劉家兄弟打起來,袁清裳和龐昱擎兩個人尷尬又難堪的站在一旁,沉默著同時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龐昊宇喝著茶冷眼旁觀,等到一杯茶喝完,杯子也不放好,反而直接砸到了兩方人馬中間,喝斥道:「吵夠了沒有?」

  他的氣勢太過嚇人,袁劉兩家的人不過都是普通人,哪裡承受得住,也不敢吵了,全都安靜了下來。

  畢竟是死去妻子的家人,又是兒子的舅舅,龐昊宇終究給劉家兄弟一點面子,冷冷的先問他們,「直說了吧,這次到底有什麼事?」

  劉得福較會說話,他諂媚的說:「妹婿說這樣的話也就太過生分了,剛剛不也說了,親戚之間就是要多走動走動……」

  「少說廢話。」龐昊宇冷眼瞪著他,凌厲的眼神像是在說他再不老老實實交代,就直接讓人把他給扔出去。

  「我說我說……就是老爺子讓我們兄弟倆來道個歉,那年是我們兄弟做錯了。」他捏造謊言,希望對方能賣個面子。

  龐昊宇連眼皮都不抬,冷哼了聲打斷他的話,「做錯了?做錯了什麼?是那年幫著你妹妹氣死我娘這件事做錯了,還是硬要和我斷了關系,強把令妹的嫁妝都給抬走做錯了?是這些年在外頭造謠說當年是我打死令妹這件事做錯了?還是在我兒子面前胡說八道,說是我依靠岳家上位後翻臉不認人這件事做錯了?」

  他話聲一句比一句冷厲,劉家兄弟聽得滿頭冷汗,顫著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龐昱擎臉色蒼白,看著以往在他面前說爹爹有多不好的舅舅們此刻啞口無言的樣子,覺得自己之前做的事實在太可笑。

  「這……這是哪裡的話呢,全都是誤會!誤會!」

  龐昊宇惡狠狠的看著他們,「是嗎?是誤會?那你們來道什麼歉?」

  一句話就讓劉得福又啞口無言,但劉得財實在不服氣,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嚷嚷起來。

  「我們哪裡就做了那麼多的錯事,那年我妹妹都挺著一個大肚子了,你娘還要讓她去廚房做飯,我們兄弟只是去關心妹子,是你娘自己不小心摔破了腦袋,怎麼能怪到我們頭上,甚至我妹妹還因此受驚早產了,才那麼早就走了。」

  過了這麼多年,龐昊宇早就明白和他們爭這些一點用都沒有,所以也懶得和他再廢話。

  「既然你堅持這麼說,那麼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總之,當年令妹做了那些事,我為了不想讓我兒子難受也沒把證據給他瞧瞧,如今看起來是沒什麼顧慮了。從今以後,我們兩家還是別往來了,以免我每次想起過去的事,就恨不得想毀了劉家。」

  劉家兄弟退了幾步,「你不能這麼做,妹妹還替你生了一個孩子……」

  龐昊宇站了起來,氣勢凌人的看著他們,「就是看在這個孩子的分上,我才忍到了今天,但你們若是還要這樣糾纏,大家就走著瞧吧!」

  劉家兄弟知道龐昊宇這次是發了狠,轉頭看著剛剛帶他們進來的龐昱擎,還想讓外甥為他們說話,卻見他臉色蒼白,眼眶有點微紅,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在對上他們的視線時,馬上轉過身跑了出去。

  那瞬間,他們知道,他們這些年做的事,已經讓他們和侯府真的斷了關系。

  劉得財還想說些什麼,就見龐昊宇喊了聲來人,外頭就衝進來四個士兵將他們兄弟倆拖了出去。

  龐昊宇懶得多看他們一眼。看在孩子的分上,他的確不會對劉家做什麼,但是他會派人去和官府打聲招呼,表示劉家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若劉家想要靠著他的勢是絕對不可能的,還有那些店鋪該怎麼整治就怎麼整治,他也絕對不會多插手。

  就算他不出手,從今天起,劉家也只會不斷的敗落,最終連京城也待不下去。

  袁家夫妻看了劉家兄弟沒撈到半點好處本來還挺高興的,只覺得那兩人就該受點教訓,但是當龐昊宇轉過臉看著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忍不住雙腿打顫了。

  他們平常可沒見過這樣的大人物,被看了一眼後,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呢?你們又想要什麼?」龐昊宇也懶得再和他們客氣,直接問道。薛管家都知道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只是摸不清清裳的意思,才沒特地去處理,現在他們既然自己找上門來,一起處理了也好。

  袁老頭抖了半天,最後鼓起了勇氣說:「侯爺,我這女兒雖然說嫁了兩次,但人還是好的,雖說瘦弱了點,但養養也就好了……」

  「所以呢?」龐昊宇看著同樣臉色蒼白的袁清裳,硬起心腸繼續問著。

  雖說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但這世間確實有讓人不得不斬斷關系的親人。

  例如她的這個爹和後娘,好事沒想到她,有利可圖了才會想到還有她這個人。

  「所以我想侯爺既然收了她做妾,那買妾也是需要銀兩的。」袁老頭大膽的說著,「我們把她養大也不輕松,不過畢竟不是黃花閨女了,就算您五十兩?」

  「五十兩?」他神色淡淡的反問,「五十兩是可以,但是以後你們不能再上門,這五十兩就算買斷了,你們之間再也沒關系,可明白了?」

  這買妾文書嚴苛一點的多會加上這一條,女子賣人為妾,就和娘家沒了關系,以後娘家人也不准隨意上門。

  袁大娘一聽就覺得不好,她還想以後多上門幾次占便宜呢,怎麼能被區區五十兩打發。

  她推了推袁老頭,用眼神跟他示意,讓他再把價碼提高些。

  袁老頭一聽說以後要跟女兒斷了關系不禁猶豫了一下,可想到她當初不肯拿銀子出來幫他還債,害他吃盡苦頭才從盧老大手中脫身,不禁心中有氣,又看到自家婆娘用眼神示意,想著就算以後再賣一次也說不定賺不到相同的價錢,索性心一橫。

  「五十兩買斷的話,太便宜了些,若是要寫下買斷文書,那至少要一百兩!」

  袁清裳從進門開始就沒說話,此刻更是心寒,無力吐出一個字。

  他們一開口就要賣她為妾,對於要斷絕關系是一點遲疑都沒有,只嫌買斷的價錢太低,這期間,他們始終沒有問問她的意思,問問她的感受。

  她雖然早已想到這樣的結果,但是真正親耳聽見時,還是難免有些難過。

  龐昊宇也爽快的點頭,冰冷的眼神直盯著他們,「可以,等等我會讓人把銀子給你們,但是……以後絕對不要讓我看到你們再出現在這裡。」

  一百兩對他來說自然不是問題,可依他們的貪婪,絕不會滿足於得到這一百兩,只怕這一百兩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道催命符,他們肯定會揮霍無度,加速自己的滅亡。

  到時候,他們會後悔如今做的選擇吧。

  袁家夫婦聽到能夠拿到一百兩銀子,哪裡有不答應的,連看都不看袁清裳一眼,直接跟著薛管家去簽契約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花廳裡只剩下龐昊宇和袁清裳,他張開手抱著她輕哄,「好了,以後就不用再為了他們而煩惱,從今以後,你和我,還有小妮兒和昱擎就是新的家人了,其他的人就別放在心上了。」

  「我明白,只是……」當所謂的親人,在她的面前把她當成貨物一樣買賣,那樣的感覺還是很不好受。

  龐昊宇抱著她,柔聲說:「你就這麼想著,人與人相處需要那麼一點緣分,你和他們也不過就是缺了那一點親緣罷了,就像我,我娘也說我爹總有一天會回來找我們,但是直到她走的那一天,我也沒有見到那個男人,後來我整理了我娘房裡的東西才知道,她等的永遠是一個夢,我爹早在戰場上死了。」

  袁清裳呆愣了下,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事。

  她曾經看過龐夫人等待的模樣,那樣的專注真摯,卻沒想到那個女人等待的竟然是她自己所塑造的幻影……

  他低下頭望著她,「不用執著過去的那些人,我們只要專注在我們自己的以後就行了。」

  「嗯。」袁清裳點了點頭,對著他燦爛一笑。

  他說的沒錯,計較那些,只是讓自己白白傷心而已,不如好好過往後的日子。

  他輕吻了她的發,她的眼,她的眉,直到將她的臉染上一片粉色,才在她耳邊輕喃,「比起那些,你是不是更應該將心放在我們的婚事上,我已經快要忍受不住,好想讓你馬上真正的成為我的妻!」

  自從下定決心要讓她成為他的妻,為了不讓人說她閑話,他除了這樣的親昵外,甚至連她的房間也不去了。

  可本來已經開了葷的男人突然又要過著和尚般的日子,的確讓他有點忍耐不了。

  聽著他的話,她忍不住滿臉通紅的輕推開他往外跑,在跑到門邊時才略略側過頭,用細如蚊鳴的聲音說:「我……我也是。」

  對於兩個人真正合為一體這件事,不只是他,她也是同樣期待著,只不過和他單純的欲/望不同,她比較期待的是,當他知道她身上的小秘密時會有什麼反應。

  一個秘密是她雖然嫁了兩回,但是卻從來沒有圓過房這件事。

  一個秘密是,她這一手白案功夫其實都是他娘親自教給她的,那時候龐夫人還笑著說,其實這傳女不傳子的功夫若能教給媳婦也不錯。

  這些秘密是不是很讓人驚喜呢?呵呵!她突然開始期待著那一刻了!

  劈哩啪啦的爆竹聲在定北侯府外響起,不少百姓站在外頭,打算看傳說中會打死老婆的定北侯府是娶了怎樣一個女人,竟然這麼的不怕死。

  「聽說這新娘子是已經嫁了第三回的黃臉婆?」

  「真的?我聽說是帶了一個孩子的母夜叉呢!」

  「唉呦!難怪這麼的大膽,畢竟都已經嫁過這麼多回了嘛。」

  人群的細細討論聲很快的就被鞭炮聲掩蓋了過去,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喜樂,接著後頭是一頂八人大轎,那轎子讓所有人都看得愣住了。

  和普通的轎子不同,那轎子四面都不是木板,而是用一層層的紅色薄紗攏著,上頭綴著不少絹花和一顆又一顆會發亮的石頭,新娘坐在裡頭,可以看得見她手裡捧著喜果,頭上帶著一頂金鳳冠,純金打造的鳳凰似乎要展翅飛翔,而遮掩住容貌的不是普通的紅蓋頭,而是由大小差不多的珍珠串成的珠簾掛在鳳冠上,而鳳冠上頭做為裝飾的寶石閃閃發亮著,讓人就是隔了好幾層的紗都能夠看得清楚新娘頸上也掛了珠鏈和金色壓花墜鏈。

  和大家猜的五大三粗的新娘子不同,新娘子看起來嬌小纖細,在定北侯府前下轎時,透過珠簾,那秀麗絕倫的容貌讓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這哪裡是什麼黃臉婆母夜叉,這根本就是小天仙一個啊!

  踏了火盆,過了馬鞍,他們順順當當的行了禮,由於兩邊都沒什麼親人,新房裡頭也沒有安排人,只有喜娘還有槐花在裡頭幫忙伺候著。

  外頭的熱鬧像是和新房內都無關,已經嫁了第三次的袁清裳自在的換了衣裳,吃了點東西,然後就乖乖的坐在新床上等著她的夫君。

  說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成親,這次本該最忐忑不安的,但是不知怎麼的,一早喜娘准備要替她上妝的時候,她內心卻很平靜。

  看著眉墨一點點的染黑了她的眉,看著白粉抹過她的頰,嘴角含過了胭脂,接著攤開手穿上了紅色的喜服,她一直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面容上沒有忐忑,唇角眉梢全都流露著淡淡的喜悅。

  因為沒有其他地方可充當娘家,所以她是從侯府後的那個小院子出嫁的,轎子晃啊晃的,她的心反而越發平靜。

  她坐在床上看著房門,想著第一次成親時的哭哭啼啼,第二次成親時那種放棄所有的絕望心情,她忍不住微微笑了。

  如果沒有比較,她不會明白如今有多幸福。

  慶幸的是,她和他在兜兜轉轉了這麼多年後,終於牽上了同一條紅綢,同時叩拜了天地來感謝上蒼對他們的恩惠。

  在她想著這些的同時,房門被打開,喜娘和槐花退了出去,他染著醉意的溫柔眼神望向了她,他們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累了?」他走到床邊,眼裡帶著柔情輕問。

  她搖了搖頭,仰頭說:「我不過就是坐在房裡,哪會累呢!」

  「不累的話那我們就早些安置可好?」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語。

  他的溫柔氣息輕拂過她的耳朵,蕩起一屋子曖昧氣息,讓她輕顫著身子,頭也忍不住低了下去。

  她自然明白他說的安置是什麼意思,畢竟她也成了三次的親,就算沒真正的破了身,那些嘴碎的婦人說的話也讓她明白了許多。

  她咬著唇,也不說好或不好,只是抖著手摸上他的衣衫,低聲道:「妾身替侯爺寬衣。」

  屋裡的龍鳳燭紅艷艷的點亮了屋子,也仿佛點亮了她嬌媚的容顏。

  她本來長相就不差,今兒個更是被精心打扮過,平日被布衣給遮掩住的風情,如今是掩都掩不住,他看得眼中仿佛燃著一把火,讓他即使不出聲卻依舊存在感十足。

  他攤開了手,讓她解了衣扣,把外裳褪下來,感受她的小手一次又一次的碰觸,身體裡壓抑多時的欲/望也忍不住奔騰叫囂。

  他穿的大紅色喜服和中衣已經被她給解下放到一邊,她小手抖得更厲害,眼睛直直的看著他的胸前,小臉卻越來越紅,那可憐又可愛的模樣讓他再也忍不住的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到床上,雙手也不安分的直接扯開她的腰帶和紅色喜服。

  這喜服的樣子是城裡最新流行的,裡頭不著中衣,只有外頭一層紅色高領外裳,微微開襟露出一截紅色的抹胸,腰帶束得高高的就是要顯出豐盈的胸脯還有纖細的腰肢。

  喜服一拉開,她白皙藕臂和圓潤的肩頭就完全落入他眼中,那繡著金邊的紅色抹胸下的半片白嫩滑膩,更是勾得他恨不得馬上品嘗她。

  他的大手輕撫上她的身子,感受到她身體微微的顫抖,他低笑,唇輕咬上她被抹胸覆蓋的雪峰頂端,一手往下滑,扯開了她身下的鳳尾裙扔到床下。

  在他看來,她嫁過兩次,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了,想來在情事上也不會太懵懂,自然也沒注意到她的生澀,她顫抖的表現對於只經歷過前妻的他來說,還以為是女子在床上的正常反應。

  此刻,軟玉溫香抱滿懷,讓他心口也是忍不住炙熱一片,平日冷然嚴肅的語氣也消融了不少,他粗啞中又帶著輕佻的在她耳邊低低細語著,「這些日子我可是忍得狠了,今兒個洞房花燭夜非得要好好的補回來才行。」

  「侯……侯爺……」袁清裳羞窘又緊張,小手緊抓著身下的褥子,雙眼緊緊閉著,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可沒想到,看不見反而更清晰感受到對方的灼熱,尤其是胸前被他細密啄吻揉捏和半張的腿間他那驚人的火熱,都讓她忍不住心慌。

  直到那火熱突地貫穿了她,她忍不住疼得呻/吟出聲,雙眼也瞪大泛著淚光望著他,直直的對上了他驚詫的眼神。

  「你……」她怎麼還會是處子?

  她顫著唇,在疼痛之中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想讓自己好過些,卻不知道這樣反而鼓勵了身上的男人。

  龐昊宇在驚訝後又被她挑起了欲/望,瞬間就把腦子裡的那些疑惑都拋到腦後去。

  是不是處子又如何?早在成婚前他就不介意這事了,這不過是個意外之喜,只是就不能對她太粗魯了。

  這麼想著,他溫柔纏綿的以口封住她低泣的聲音,輕緩的動作著。

  隨著兩人身上最後的遮蔽物被扔了出來,紅色的床帳被輕輕拉下,有情人的輕喘低吟是幸福的序曲,十指相扣間、雙眼凝望時,他們訴盡了此生最深的祈求。只願此生攜手白頭,再求來生共續緣。

  距離定北侯第二次成婚已經過了半年多,但京城裡還是有不少人對於這件事情津津樂道。

  新娘已經嫁過兩次,還帶著一個拖油瓶,這件事讓不少人都想著定北侯還真是不挑,竟然連這樣的女人都娶了回去。

  但更多人討論的是,能夠讓定北侯不計較那些條件而娶回家的女人,肯定是美如天仙。

  雖然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新鮮事,但這樣麻雀變鳳凰的故事還是很受小老百姓歡迎的,尤其是許多平凡人家的閨女,閑來無事便會語帶欽羨的談起。

  袁老頭和袁大娘畏畏縮縮的站在定北侯府外,兩個人聽著外頭人的話,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臉上全是不可置信。

  「你說,那個定北侯新娶的夫人,怎麼聽起來……那麼像……」他賣進侯府當妾的女兒。

  袁大娘也是一臉震驚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這不可能啊!侯爺那是什麼身分的人,想要什麼女人要不到?怎麼可能娶一個已經成過兩次親,還帶著拖油瓶的寡婦?」

  這不合理啊!夫妻倆對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全是不敢相信。

  但是這世上會有這麼剛好的事情嗎?一樣都是三嫁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又剛好一個成了侯爺的妻一個成了侯爺的妾?

  袁老頭還想不明白時,袁大娘卻比他更早反應過來,眼神一狠的說:「不管是不是,現在最要緊的是讓那臭丫頭再拿點銀兩給我們,要不這次我們可就不只是斷手斷腳可以解決的了。」

  袁老頭被她這麼一說,身子一抖,也想到了兩個人為何又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忍不住點了點頭。

  簽了賣斷書,拿了那一百兩後,他們兩口子就歡天喜地的一人各拿了一半,他是去賭了,妻子是拿去買了各式各樣的衣服首飾又給兒子買了吃的喝的玩的。

  誰知道沒過多久,他就把手中的五十兩賭光了,甚至又欠下了一屁股的債,最後向妻子要錢,卻為錢打了起來,他還了錢又去賭,賭了又欠債,最後妻子只能把之前買來的首飾布料全都當了,卻也填不滿他賭輸欠錢的窟窿,最後兩人實在沒了法子,只好又找上侯府來。

  兩個人都是想著,雖然當初簽了什麼文書,但是袁老頭是她老子這點是不會變的,老子跟閨女要點銀兩花花又怎麼了?難道她還能自己吃香喝辣的,卻看著老子被斷手斷腳丟進護城河裡嗎?

  只是沒想到,一路走來偶然聽見的那些話,才讓他們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這半年多來,就在他們一個忙著賭,一個忙著花錢時,袁清裳已經過起了好日子。

  要是袁清裳那丫頭真的成了侯爺夫人,那他們可就真的發達了!到時候就是一百兩銀子丟在他們面前他們也看不上了!

  他們本來佝僂的背脊突然又挺直了起來,袁老頭大搖大擺的走到侯府門口,對門房喝道:「我是你們侯爺夫人的爹,還不快去通報!」

  袁大娘同樣扭著粗粗的腰身,一臉囂張的站在一邊說:「我是侯爺夫人的娘,快去通報!順道讓那丫頭弄點好吃好喝的出來招待我們!」

  門房和站在門口的小廝對望了一眼,門房的眼中滿是鄙夷,嘴裡嘟囔著,「這世道是怎麼了?怎麼一堆好手好腳的不去做正事,都想上侯府來占便宜了?!」

  小廝則沒好氣的說:「大爺大娘,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裡可是定北侯府,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的!」

  袁老頭一聽這話登時氣紅了臉,破口大罵,「小兔崽子,我女兒可是侯爺夫人,我女婿就是侯爺,你敢不讓我進去?!我非讓侯爺把你拖去砍了。」

  袁大娘還在一邊幫腔,「就是!那死丫頭難道是攀上了高枝就忘了爹娘不成?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就是到了皇上面前也說不過去的!」

  門房沒好氣的看著兩人,有些不耐煩的說:「不說侯爺和夫人現在不在,就是在,薛管家和侯爺也是這樣吩咐過的,我們夫人沒有親戚,爹娘把她賣了後就沒有關系了,如果真有人找上門來,當初寫的那賣斷書還在呢!看見一次就打一次!」

  袁老頭夫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雙雙愣住了,袁老頭全身抖得跟篩糠一樣,嘴裡喃喃道:「她……怎麼能不認我啊?!這不認我,我要怎麼辦啊~~我可是她親爹啊!」

  比起已經回不了神的袁老頭,袁大娘則是站在侯府外大罵出聲。

  「有娘生沒娘養的賤胚子!以為勾搭上了侯爺就能夠把爹娘丟在一邊,這樣不孝的東西我就看你以後怎麼死!死後腸穿肚爛……」

  她惡毒的話還沒罵完,小廝便走了過來,拿了根棍子就打了過去。

  門房冷冷的說:「在侯府外頭說這些污言穢語,是不要命了嗎?!還不趕緊滾!」

  袁大娘挨了那一棍疼得大叫起來,又被這樣嚇唬,哪裡還敢多留,拉著袁老頭三步並做兩步的趕緊跑了。

  只是剛離開侯府沒多遠,他們就看見那些討債的全拿著棍棒堵住去路,冷笑著看著兩人。

  站在最前頭的那人冷冷笑著,「本來還以為你們真的跟侯府有什麼關系,現在看起來是沒有了!姓袁的,今兒個准備好銀子了沒?!」

  袁老頭還傻愣愣的,袁大娘則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慌亂的從口袋裡摸出了最後的兩文錢攤在顫抖的手上,心都涼了半邊。

  兩文錢和二十兩的差距,讓她連數都不敢數了。

  那領頭的冷哼了聲,揮了手將兩個人拖走,接下來要斷腿斷手還是拆屋賣人,那就得看他心情了。

  站在侯府前的門房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

  「真是的!這都這個月的第二回了,上次來的那是誰?說是劉家?小少爺的外家?」

  小廝點了點頭,「可不是!那一家子也挺丟人的,聽說日子過不下去,一家老小收拾行李搬出城外了。」

  「唉!這些人想依靠侯府也不仔細打聽了再來,侯爺跟夫人、小少爺早早就去了邊關了,這些人要真是親戚會不知道?真是……」

  「這世上總是有想不勞而獲的人,這也不奇怪。總之,做好我們的本分就是了。」

  「也是。」

  兩個人停止了說話,靜靜的守在侯府的門外,看著行人來去交談。

  但是那些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只一心守著這座暫時空蕩的府邸,靜待來年的春天,回來的除了伉儷情深的侯爺和夫人以及小少爺外,也會多帶回一個新的小主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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