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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臣歡妻下之】奴役千歲爺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18 AM     標題: 風光 -【臣歡妻下之】奴役千歲爺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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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王朝被野心之人所篡,他身為太子難辭其咎,還差點小命不保,
雖被她這位墨家馬幫大鍋頭所救,但她也太沒有同情心了吧,
他明明就是玉樹臨風書生樣,她怎可命令他去砍柴甚至挑馬糞,
做不好還不給飯吃,為此他都不知餓了幾天的肚子,
她還逼著他每日跟那些渾身臭汗的大漢操練,累得他跟狗一樣,
更過分的是,她居然在眾人面前用一根指頭打趴了他,
這無疑是把他的自尊丟在地上踩!不過話又說回來,
她一個女流之輩能讓眾男子心悅誠服,自有她的能耐,
她英姿颯颯,遇事果斷,連帶激起他復國的壯志,
更讓他的心被她給收了去,為了成為足以讓她依靠的好男兒,
他努力鍛鍊,並利用聰明才智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事兒,
就連她也說了,只要他復國成功,她願意成為他的女人……
可如今看看她是什麼態度!他都成為新皇了,她卻開始耍賴,
不想與人共事一夫、成為豢養深宮的金絲雀,離了他要回馬幫,
害怕真成了「寡人」,他做出一個令百官和百姓皆傻眼的決定……

【出版日期】 2015/9/9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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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44 AM

楔子

  紫霞王朝大將軍蕭奇,是太子原落雲的八拜之交,當他還是個平民時,拜入太子門下任客卿幕僚,之後因武力智謀皆為出眾,極受太子賞識,加之兩人年紀相仿,很快便成了莫逆。

  原落雲推薦蕭奇入閣,由兵部的小官做起,一路做到侍郎之位,之後成了督軍,又因蕭奇高強的武功,轉任將領,最後成了一品大將軍,鎮守北方,好不威風。

  然而蕭奇卻是狼子野心,他自視甚高,不甘貧困,從拜入太子門下甚至與太子交好,都是他的計謀,在一步步實現往上爬的理想後,他終於露出了本性,不但勾引太子的未婚妻,同時私下蓄積力量,陰謀造反。

  紫霞王朝兩百五十年,發生了史上最大的叛亂。

  蕭奇挾著強勢軍力,攻入京城,以皇帝昏庸為名,清除君側。在此役中,皇帝被殺,太子為了營救皇弟原初雲,以身為餌,讓原初雲逃出京城,自己卻落在蕭奇手上。

  以往的好兄弟,如今成了弒父亡國的大仇人,原落雲所受的打擊及沮喪可想而知。若不是他錯信蕭奇這個人,未婚妻不會背叛,父王不會駕崩,紫霞王朝不會滅亡,他也不會成了亡國之奴。一時之間,他意志全消,灰心喪氣,極度的自責令他一蹶不振,而這樣的他,在蕭奇的眼中,等同於一個廢人。

  紫霞王朝滅亡後,蕭奇另立天寶王朝,自立為皇,而紫霞王朝的一干舊臣也被他清洗了一遍,但為了博得仁君之名,他並未殺了最重要的人犯原落雲,且認為他孤掌難鳴、無力回天,便將他流放西南邊疆。

  原落雲被流放之後,他的生死就不會有人關心了,所以即使在半途中囚隊遭遇了什麼禍事,也不會引起什麼注意。

  在如此松散的心情及看顧下,前往西南的囚隊人心渙散,只想到了隱密的地點,快些處理妥當皇上交代的事,便能快些回程。

  此時一遇到有人劫囚,囚隊自然無法來得及反應,甚至在一瞬間就被殺了好幾個官差。

  「太子!快逃!老奴替你斷後!」

  一名老者不知由哪裡飛身而出,奮勇地劈開了囚車上的鎖,將原落雲放了出來,還推著他讓他跑在前面,自己則是奮勇抵抗追來的官兵。

  原落雲表情復雜地看著這名老者,此人名為老鐘,是宮裡負責替他駕車的馬夫,直至今天他才知道,原來老鐘是個武林高手。不過現下不是探究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若是留下來只會成為老鐘的累贅,因此他即使身體虛弱不堪,仍是死命向前奔逃。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官兵眾多,老鐘卻只有一個人,最後被砍了好幾刀,血跡斑斑的倒下了。很快地,官兵追上了原落雲,也刺傷了他,令他無法再逃。本來想著干脆心一橫直接把人給殺了,也算完成此行的任務,但官兵們的大刀才舉起,突然間聽到一聲嬌斥—

  「官兵就可以濫殺百姓,好大的威風!」

  一時間,兵器交擊聲此起彼落,一名英氣勃勃、五官明媚的女子,持刀襲擊了上來,她一個人,居然殺得官兵進退失據。她一身勁裝馬靴,勾勒得她姣好的身材更加玲瓏浮突,而她大開大闔的氣勢,更是尋常男子望塵莫及的。

  這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刀光飛舞間,她如風之迅疾,如水之暢快,又如山之矗立,她便是墨家馬幫的大鍋頭墨瀟。在馬幫其他弟兄們迎上來殺敵時,她一個人已經將敵人解決得差不多了,不過須臾,囚隊的官兵已全部被解決。

  即使面對這般血腥的場面,墨瀟仍舊神色自若,吩咐一些人清理現場後,她慢步走向穿著囚衣、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男子。

  「大鍋頭,這人還活著。」馬幫的弟兄王二說道。

  墨瀟點點頭,蹲下身子,伸手將地上男子的臉轉了過來。見到那張蒼白染血卻仍清俊斯文的臉龐,她不由得內心一動。此般氣質的男子,出身必然不凡,她這次似乎救了一個不得了的人。

  在她盯著男子盯得出神時,背後又傳來弟兄張三的叫喚聲—

  「大鍋頭!這裡還有一個老人,被砍了很多刀,也還沒死!」張三跑了過來,將手中一面金牌遞給了她。「這是從那名老人身上搜到的。」

  墨瀟看了看手中的金牌,突然眉頭一挑。這是前朝太子的身分令牌,如果她沒記錯,前朝太子的年紀應該不會比她大多少,所以絕對不會是一個老人,於是她的目光又回到昏迷的年輕男子身上,喃喃自語道︰「前朝太子似乎叫原落雲……是你嗎?」

  心裡有數的她,用布滿了刀繭的手輕輕撫去他臉上的血跡,突然覺得指尖一顫,有種異樣的感覺。

  「大鍋頭,要救他們嗎?」張三問。

  墨瀟想也沒想便回道︰「救!當然救!天寶新朝暴虐無道,這些官兵為虎作倀,他們要殺的人,我們當然要救!」說完,她站起身,讓屬下處理救人的事。不過走了幾步,她又本能的回過頭來,皺著眉看向那些把原落雲扛上馬車貨架的弟兄們,叮嚀道︰「你們輕點兒,別把他弄死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44 AM

【第一章】

  所謂馬幫,就是擁有自己的武裝團隊及馬場的商隊,平時接受委托幫忙運送貨物,或是接受類似護鏢的工作。由於馬幫走的都是固定幾條路線,通常是惡劣環境或是山賊盜匪出沒之地,在這西南方一隅,多是叢林瘴癘之地,兼之域外的簍族時常入境侵擾、打家劫舍,所以馬幫的存在實為必要。

  墨家馬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馬幫的首領稱為大鍋頭,目前由墨瀟擔任,她自十七歲父母出隊意外亡故那年,便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個馬幫的營運。從一開始人人都不看好她、譏諷她,直到五年之後,她不僅穩住了馬幫的生意,還將墨家馬幫拉到與西南方馬幫龍頭的成氏馬幫差不多的地位,這樣的能力及手腕,或許不是後無來者,但肯定前無古人。

  這一回墨家馬幫護送一批財物前往南方,回程時見到官兵殺人,對於天寶新朝官兵痛恨不已的他們,自然出手相救,最後險些遇難的原落雲及老鐘,都被他們給帶了回去。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傷勢較輕的原落雲已完全恢復,老鐘則因為年邁又重傷,身上還有一些傷口未愈,不過身為前朝太子的原落雲,養尊處優慣了,所以老鐘仍盡職地服侍著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公子,他們送飯來了。」老鐘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個托盤進到房裡,上頭放著一素一葷的簡單小菜加上兩碗糙米飯,絕對稱不上美味,頂多管飽。

  原落雲看到菜色就緊緊皺起眉頭。「又是這樣的粗食!教本宮……本公子如何下咽?」

  「公子,多少還是吃一些,傷勢才能更快痊愈啊!」老鐘苦口婆心地勸著。

  但原落雲仍是一臉嫌惡,把放在桌上的托盤往外一推。「這樣的東西,本公子咽不下去,賞你吧。」說完,他便閉上了眼養神,再也不想多看那些東西一眼。

  在這馬幫生活了一個多月,住的地方雖非破爛,卻遠遠比不上以前皇宮的雕梁畫棟;給他替換的衣服也都是粗布衣裳,磨得他的身體都痛了;更不用說食物都是些糲粢之食,令他光用看的就感到反胃。

  這樣的生活,已到了他的忍受極限,不禁萌生去意。可是如今孑然一身的他,又是個罪犯,能去哪裡?

  陷入沉思的原落雲,最後長嘆口氣,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名黑衣勁裝女子,由於她的氣質特出,英氣逼人,臉上有一種堅定不屈的表情,令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贊一聲,不過他以往貴為太子,不會主動與人交談,這樣的習慣仍未變,所以他只是靜靜盯著她,用眼神詢問她的來意。

  來者便是墨瀟,她先打量原落雲主僕一陣後,這才詢問道︰「你們的傷好了?」

  老鐘自然知道主子是不會與這些平民說話的,主動跳出來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謝大鍋頭關心。」

  「很好。」她微微頷首。「如果你們傷好了,就可以和大伙兒一起工作了。等會兒你們就搬到大通鋪去,和大家住在一起……」

  「等一下!」原落雲原本不準備說話的,但一聽她似乎把他也當成普通人了,忍不住開口道︰「一起工作?住大通鋪?妳把本公子當成什麼了?」

  老鐘見主子不悅,也連忙幫腔,「大鍋頭,我們公子確實沒有住過那種地方,恐怕不太適合。」

  對於原落雲幾乎有些鄙夷的神情,墨瀟並未動氣,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們這裡只有大通鋪可以住,要留下來,就必須工作,馬幫裡不養廢物。」

  聽到廢物這兩個字,原落雲瞬間瞪大雙眼,氣得脫口而出道︰「那本公子就離開!」

  此話一出,老鐘臉色微微一變,顯現出了擔憂,雖然欲言又止,不過主子都放話了,他還是把想說的話吞了下去。

  墨瀟面無表情的看著原落雲。「你要離開,請便,不過閣下主僕的醫藥費截至今日為止,共是一百五十三兩七錢三分,付清了你們自然可以走。」

  原落雲冷哼一聲,「老鐘,給她!」

  老鐘流了一頭冷汗,苦哈哈地道︰「公子,咱們沒有銀兩啊……」

  太子當慣了,連自己在流亡都忘了,一認知到自己現在窮翻天,原落雲險些罵出聲來,不過他學習的那些宮廷禮儀,硬是局限住了自己口出穢言,最後只能死死地瞪著墨瀟這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害他剛才還暗自欣賞著她的氣質,現在想想,他都替自己方才的動容感到不值。

  墨瀟似乎早知道他們的答案,也懶得多說,只是若有所思地瞄了原落雲一眼,好像要把剛才的鄙夷全還給他似的,接著毫無起伏的道︰「一刻鐘後,我要看你們搬出這間房,半個時辰後,你們都得出現在馬場。」說完,她很干脆地轉身離去,彷佛連看都不想多看原落雲一眼。

  當初是見他們兩人有傷,她才特地讓人清出一間房讓他們養傷,雖然他以前身分尊貴,但他也不瞧瞧自個兒如今是什麼模樣,還不懂得感恩,真是!

  「老鐘,你看看,她那是什麼態度!」待人一走,原落雲即刻開罵了。

  「公子,別忘了這裡不是宮中,你也不是太子了。」老鐘嘆著氣道︰「她是墨家馬場的大鍋頭,叫做墨瀟,她親自來這裡,已經算是很給咱們面子了。」

  「本公子就是看不慣她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原落雲才不管她是什麼身分。「老鐘,你想辦法去找那些以前支持我們的富商取些銀兩,咱們盡快離開,不必留在這個地方受氣。」

  這個太子還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啊……老鐘的表情更苦了。「公子,我們必須面對現實,現在已經是天寶王朝,不會有人買我們的帳,更別說蕭奇的人說不定就在搜查我們,我們一離開這裡,十死無生啊!」

  原落雲像被淋了一盆冰水,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方才只是氣過頭了,聽老鐘這麼一說,他也冷靜下來,只是一口氣還吞不下。

  「有時候,當忍時還是要忍,離開這裡,我們根本走投無路。留得生命,或許還能掙得一點希望。」老鐘再次好言勸道。

  希望?是什麼希望?活命的希望還是復國的希望?原落雲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也對未來感到相當茫然,但接著轉念一想,老鐘說的也對,先把命保著,才能慢慢思考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可是想到要和一大群臭男人擠一個大通鋪,還有做那些骯髒粗重的工作,原落雲的眉頭又不禁蹙攏,其間溝壑深到可以夾死蒼蠅。

  末了,他只是深深地吁了口氣,極為無奈的道︰「走吧,咱們搬到大通鋪去。」

  「你們初來乍到,還不懂得如何養馬,就先砍柴吧。」領頭的王二帶著原落雲主僕倆來到柴房外。「你們劈完這些,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原落雲傻眼地看著那堆得比他還高的柴堆,他就算沒做過,也知道很費力氣,要把這些劈完,要劈到何年何月?

  本來還不覺得這些髒活需要他這尊貴的身分動手,不過方才王二那鄙夷的表情實在讓他咽不下這口氣,他大步走到柴砧旁,使勁拔起了上頭的斧頭,光是這樣已經流了一身汗,遑論這斧頭怎麼拿都不順手。話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可是他一向只會吃肉,連豬長什麼樣都不太清楚,拿起斧頭後,他茫然了,一臉不解地看向老鐘。

  老鐘苦笑著劈了一塊柴,動作干淨利落,雖然他以前是個隨侍,不代表這些粗活兒他不會做。

  原落雲見砍柴原來這麼容易,也來了信心,取了塊木頭放在柴砧上,便狠狠地劈了下去—

  「公子!你殺人啊—」眼前莫名飛來一木塊,老鐘不由得怪叫起來,眼捷手快地躲了過去。

  原落雲尷尬地抿了抿嘴,方才力道沒抓好,劈下去的木頭就這麼飛了出去,差點砸中老鐘。調整了心態,他不信邪地又拿起另一塊木頭,這次他一腳踩在柴砧上,比較好施力,接著擺足了姿勢就要劈下—

  「公子!你殺人不成也別自殺啊!」主子做出此等危險動作,這一斧下去柴還沒劈到,肯定先砍了自己的腳,老鐘連忙沖過去阻止,奪下了斧頭,見主子一臉不忿,他只能無語問蒼天地道︰「公子,要不你在旁邊休息吧,這些柴奴才劈就好,你可別傷了自己。」

  原落雲挑了挑眉,也很干脆地扔下斧頭,走到一旁陰涼處歇息去。劈了這兩下,他確實有些累了,反正事情有人做就好,馬幫的人想整他,可沒那麼容易。

  一整個上午,老鐘劈了差不多一半的柴,終於到了放飯的時間,聽到馬場那兒傳來的吆喝,原落雲主僕也隨人流來到了膳堂。

  在膳堂中,馬幫弟兄們排列成隊整齊地打飯,原落雲雖然不屑與這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也不想吃這些粗茶淡飯,可是折騰了一上午確實也餓了,現實逼得他不得不排在隊伍末端,等著打飯的人將那白胖的饅頭還有香氣四溢的醬牛肉放到他碗裡。

  好不容易輪到原落雲了,想不到打飯的弟兄一看到是他,便嫌惡地揮了揮手道︰「你跳過去!下一個來裝!」

  原落雲瞬間心火大起,這是哪招?於是他怒道︰「為什麼跳過本公子?」

  那名弟兄理所當然地道︰「咱們馬幫裡的飯菜,只給有做事的人吃。你倒是說說你一整個上午都做了什麼,值得配上這一頓飯?」

  原落雲欲辯無言,只能惡狠狠的瞪著他。

  打飯的弟兄翻了個白眼,手背朝著他揮了揮。「好了,你可以走了,別站在這兒擋路,下一個!」

  原落雲就這麼被推開了,而下一個老鐘,則是得到滿滿一碗醬牛肉,以及一顆又香又飽滿的饅頭。

  此等厚此薄顧,原落雲大為光火,一眼瞥到坐在不遠處與大家同桌而食的墨瀟,他極為不滿的走到她身旁,用力一拍桌。「妳這馬幫是如此待人的嗎?」他冷冷地瞪著她,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更為氣憤。「本公子吃這些粗食,已經很委屈了,那些人苛扣了本公子的飯食,妳居然視而不見?」

  墨瀟慢條斯理地抬起頭看著他。「剛才弟兄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沒有干活兒的人,就沒有東西吃。」

  「本公子……本公子有干活!」原落雲氣到都結巴了,「本公子至少劈了兩塊柴!」他確實有出力。

  她表情漠然地直視著他,接著點點頭,領著原落雲重新來到打飯的地方,親自替他打飯。

  原落雲見她如此識相,心中怒氣這才消去了點。想不到她用杓子在鍋裡撈了半天,只撈起一塊小到不能再小的醬牛肉,放進了他的碗裡,之後就鍋蓋一蓋,再也不理他,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用餐,他簡直氣炸了。「妳這是什麼意思」

  墨瀟腳步一頓,回過頭,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樣回道︰「做多少事,就吃多少東西。否則若人人都像你一樣不出力,這些食物從哪裡來?這裡是馬幫,不是善堂。」接著,她正眼看向他,臉色終於嚴肅了點。「只想吃卻不想動的人,我只認識一種,就是乞丐,你是嗎?」話落,她轉身離開。

  周遭不屑的訕笑聲一陣一陣傳來,令原落雲幾乎無地自容。

  老鐘連忙走到自家主子身邊,好心地對著吃癟的主子道︰「公子,奴才這份給你吃吧。」

  看著老鐘遞來滿滿的食物,又想到墨瀟方才那句乞丐,原落雲一時五味雜陳,他最在意的自尊,似乎在這一刻被眾人踩在腳底了,賭著這口氣,他怒哼道︰「本公子不食嗟來食!」說完,他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擱,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墨瀟注視著這一幕,原本微冷的目光,卻透出些許溫度,緊抿的嘴色也上揚了幾分。

  在墨家馬幫,沒做事就沒有飯吃,但原落雲又不是個劈柴的料,因此他只好在馬幫裡不停換著各樣的工作,試圖找到適合自己的。

  馬幫裡的弟兄照理說該排擠他這個四處搗亂的人,但他們卻出奇地對他有耐心,他想換工作就讓他換,也或者他們不想見到有人拿斧頭劈死自己,屆時可是更麻煩。

  當然,對於一個砍柴不是殺人就是自殺的家伙,他們也不可能分配給原落雲太難的工作,於是接下來原落雲到了馬廄,負責替馬兒上鞍轡。

  這件事相當簡單,就是把轡套在馬臉上,鞍則是放上馬背,綁上系帶。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動作要輕柔,最好能先與馬兒套套交情,避開馬兒的視線去做這些事。

  但原落雲顯然低估了這項工作,當他在裝轡時,馬兒齜牙咧嘴的,差點就咬斷了他的手指,幸好一旁的老鐘動作快,才救了他的手;而在上鞍時,原落雲又弄痛了馬兒,差點被一腳踢飛到馬廄外,當然也是老鐘有了心理準備,一把將主子揮開,雖然主子因此摔得灰頭土臉,但至少保住一命。

  自然,這餐原落雲又沒得吃飽了,只分到一小個饅頭。

  之後,原落雲又嘗試搬貨,可是別人搬三袋草糧的時間,他只能搬一袋,而且氣喘吁吁,需要良久的時間恢復才能搬下一袋,一整個下午,他原大公子就只搬了三袋,換來三塊豬肉塊。

  由於這家伙實在太廢,一事無成,最後只輪到了一個挑馬糞的工作。

  可是就連挑馬糞,他都能弄得自己整個人砸在馬糞裡,一身臭味令人退避三舍。

  這已經是最簡單的工作了,要不是墨瀟叮囑特別關照原落雲,別讓他餓死了,馬場裡的管事都不太想理會這廢柴了。

  大清早的操練,是馬幫每一個成員每天都要做的事。鍛煉強健的體魄,打下堅實的武術基礎,就是未來馬幫商隊在遇險時活命的本錢,所以每個弟兄對於操練都十分上心,沒有人敢摸魚。

  偏偏來了個原落雲,馬步不穩,出拳無力,每每抬個腿轉個身,都搖搖晃晃像要倒下去似的。倒是老鐘原本就是個武功高手,動作有模有樣,還能和弟兄們切磋交流,但即使這樣的他,也改變不了原落雲笨手笨腳的事實。

  在練打樁時,原落雲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被那橫七豎八的橫樁給打到了。明明樁是靜止不動的,他老兄偏偏就是有辦法自己撞上去。

  這一日恰巧墨瀟來巡視大伙兒操練,被打到一頭火的原落雲,一見到她就再次爆發了。

  「本公子不練了!」在墨瀟面前,原落雲把汗巾往地上一丟。「這種操練太沒有人性了!咕公子是什麼身分,需要學會這些嗎?滿腹經綸可治國,本公子就沒聽過渾身武藝有什麼用!」

  他這話說到重點了,墨瀟靜靜地盯著他。「現任天寶王朝的皇上,你知道他是什麼出身的吧?」

  說到蕭奇,原落雲臉色一沉。「本公子知道那叛……那人是大將軍出身的。」

  「大將軍就是渾身武藝,他最後成了皇帝。」

  她一句話就狠狠打中了他的弱點,他咬牙切齒地道︰「那是他手段卑劣。」

  墨瀟就是要激起他的意氣,更是淡然地道︰「手段卑劣又如何?滿腹經綸,讓你現在填飽肚子了嗎?」

  原落雲的俊臉已經沉到都發黑了。「本公子只是來錯了地方!」

  確實,若是換了一個學堂或私塾之類的,他應可如魚得水,現在他只能感嘆為什麼救他的不是個夫子,而是個馬幫的大鍋頭。

  「但你現在在墨家馬場,滿腹經綸沒什麼屁用,只有渾身武藝才能活下去,光會抱怨是沒有用的。」她指了指腳下的土地。「你想讓別人瞧得起你,在墨家馬場,武藝越高、貢獻越大,自然越受尊敬。」

  「難道妳就是這裡武藝最高的?」在一群大男人裡,他不相信她能有多厲害。

  墨瀟並沒有被他激到,只是篤定地道︰「我給你一個機會,現在你攻擊我,若你能踫到我一根汗毛,就算我輸,你今天早上就可以不用操練。」

  「好!」原落雲答應得干脆,要打倒她可能對現在的他來說有點難,要踫到她還不容易?「而且,妳還得替我今日的膳食加菜!」

  她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甚至將雙手負在身後,一副輕松寫意的模樣說道︰「你可以開始了。」

  這分明就是在挑釁!他哼了一聲,朝她沖過去,伸手就想抓她,想不到她只是腳步輕輕一動,就閃了過去。

  原落雲不信邪,又試了好幾次,但無論他怎麼抓,甚至聲東擊西,連腳都用上了,她就是有辦法躲過,最後他整個人撲上她,但指尖都還沒踫到她,就見她肩膀動了一下,他便跌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

  「認輸了嗎?」墨瀟居高臨下的望著他,淡淡地道。

  「不認!」原落雲突然站了起來,氣呼呼地拍下頭頂的雜草。「這比試不公平!明明閃躲就比較容易。我們反過來比,妳來攻擊,我就不相信妳能打到我!」

  此話一出,不僅馬幫裡的弟兄,連老鐘都是一臉狐疑,懷疑原落雲被打昏了腦袋。

  墨瀟更是似笑非笑,伸出了一只手指。「好,我也不為難你,我就用一只手指和你比。」說完,她在眾人眼都還沒眨一下的時候,突然沖到原落雲眼前,接著修長的指頭輕輕在他肩上一點,他再次狼狽地倒了下去。

  原以為這大少爺又要抓狂了,想不到他倒在地上,卻是哈哈地大笑起來,露出了一個狡黠的表情,對著她說道︰「妳輸了!我踫到妳了……應該說,妳自己來踫我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原落雲使詐,難怪他會要墨瀟來攻擊他。

  墨瀟更是意外地挑了挑那英氣十足的眉,最後淡淡一笑道︰「渾身武藝學不到,手段卑劣倒是學會了,這次我認輸,你今天可以不用操練了。」反正被他這麼一搗亂,操練時間也快過了。

  「我今天還要加菜。」原落雲提醒道。

  「加菜?」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一會兒,接著吩咐道︰「張三,今日每一餐多給他……一些肉汁吧!」

  「肉汁」原落雲忽地由地上蹦了起來,差點沒和她再打一場,不過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什麼動作都做不出來,只能呆立當場。

  「對了,雖然你用這種方式贏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方才我用一根手指撂倒你,連一分的力氣都沒有出。」說完,她便如來時那般瀟灑而去。

  原落雲頓時烏雲滿面,什麼食欲都沒有了。

  原來,他的抵抗在她看來,連一分的力氣都不值得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49 AM

【第二章】

  原落雲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子產生過這麼矛盾的心情。

  他欣賞墨瀟,因為她具有尋常女人所沒有的氣勢與談吐,泱泱大氣,理智果斷,同時又有著不俗的外貌,與她的氣質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忽視的吸引力,讓男人別不開目光。然而,她的利落手段及不近人情,也同樣令他恨得牙癢癢的,使他隨時隨地都有種想和她干上一架的想法。

  偏偏,他又打不過她。在欣賞她的同時又要討厭她,原落雲都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不知道會不會因此生什麼病。

  膳堂裡,大伙兒圍在一起喝酒吃肉,原落雲使奸卻沒有多得到一點食物,吃光自己的那一點點食物後,肚子仍餓到發慌,只得坐在原位生悶氣,而旁人聊天的內容,自然而然也傳進了他耳裡。

  「聽說,成氏馬幫與我們都在爭百富莊的那筆生意啊?」張三一口饅頭一口肉,邊吃邊說。

  原落雲不動聲色的偷覷著他,好生羨慕的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們畢竟財大氣粗,咱們很難爭得過啊!」王二有些憂慮地道。

  「成氏馬幫雖然有錢,但整體武力並不如我們,而且他們收費高昂,又態度奇差,咱們也不是沒有勝算。」一個年紀較長的中年弟兄李大郎中肯地分析道。

  「唉,那成氏馬幫的二鍋頭成必勝……就那個成氏大鍋頭的兒子,一天到晚想著咱們墨大鍋頭流口水,上個月不是又來提親了?不知道都提幾次親了!夠拒絕那麼多次還不死心,真是厚臉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張三呸了一聲。

  「依我看,成氏一直想與我們聯姻,恐怕有別的目的……」

  一群人扯東扯西,但原落雲在意的卻只有他從談話中擷取到的一段訊息——有人向墨瀟提親?

  於是他忍不住嗤之以鼻地插口道︰「墨瀟那女人,永遠是那一副想要壓過男人的樣子,會有人喜歡她,想向她提親?」

  「喂喂喂,新來的,你不懂就別亂說。大鍋頭在咱們馬幫,就沒有人不喜歡她的!」張三瞪了他一眼。「要老子有成必勝那等財力,我也向大鍋頭提親啊!」

  「欸!桂跟我搶!我可是誓死追隨大鍋頭的!」

  「若娶不到大鍋頭,我一輩子都留在她身邊等她……」

  聽著一群瘋狂祟拜者的話,原落雲不以為然地抿抿嘴,咕噥道︰「本公子倒看不出她哪裡好。」

  「新來的,原來只是覺得你笨手笨腳,想不到你連腦袋都笨啊!你根本是個睜眼瞎子,連大鍋頭的好都看不出來?」王二忍不住投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張三也搭腔道︰「你可知道,咱們墨家馬幫,以前只是一個數十人集結起來的松散組織,直到大鍋頭接掌,整頓內部,對外招收人馬,凝聚向心力,同時擴大馬場,才有今天數百人規模的馬幫。要換成你,說不定還做不到呢!」

  原落雲很想反駁他本太子以前管的可是整個紫霞王朝,那是數萬萬人,疆域無邊無際,要處理的事可多可繁雜了,然而仔細一想,他事實上並未真正接掌過政事,雖然接觸的都是核心機密,但主要仍是在學習,處理的事也是無關大局,決策的還是父皇及那些股肱大臣,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江山不是他打下來的,甚至到最後他還輸了這個江山。

  如此看來,在撐起一整個馬幫,甚至將馬幫發揚光大這件事上,他確實比不過墨瀟,更別說她只是一名女子。

  李大郎見他沉默,以為他心有所感,拍了拍他的背,接著說道︰「咱們大鍋頭,不只要做好一個首領的事,同時,她也要做好身為大姊的本分。你可能不知道,馬幫裡管馬場的年輕人墨風,還有那成天在校場玩耍的小女孩墨雨,是大鍋頭的親弟妹,在前任大鍋頭夫妻去世後,大鍋頭便擔起了教養弟妹的責任,她甚至因此誤了婚期,也沒喊過一聲苦。像她這樣堅毅勇敢的女子,至少我李大郎沒在別的地方看過,相當了不起。」

  原落雲的表情微微變了,方才的不服氣以及不以為然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及欽佩。難怪這女人對他會如此苛刻,因為她似乎對自己也沒多好。

  「喂!新來的,看你一副富家子的樣子,平時一直自稱公子公子的,還有個老僕……」張三指了指老鐘。「你以前是做什麼大生意的?」

  原落雲心頭一窒,悶悶地說道︰「本公子沒做過什麼大生意。」

  他以前當太子就是吃飽睡睡飽吃,平日不是上課讀書,就是跟在父皇身邊學習政事,真要說什麼大事他都沒做過,連政績都完全沒有可以拿出來說嘴的。

  「那你總該會些什麼東西吧?」王二也插口嘻笑道︰「像我們養馬、種地,就是一門技藝,你好像什麼都不會?難道就像唱大戲的那些富家子一樣,鎮日花天酒地,吃喝嫖賭,然後正事都不用做?」

  他那句「什麼都不會」就像把利刃刺進了原落雲的心。他原本也是自視甚高的,甚至相當瞧不起平民百姓,但當他身在其中了,才發現自己才是什麼都不會的那個。

  不過,極度在乎自尊的他,也不願失了顏面,訕訕地爭辯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我都懂……」

  詎料,一屋子人居然哄堂大笑起來。

  「喂喂喂!你們誰說說,詩詞什麼歌賦的,值幾兩銀子?」

  「琴棋書畫我那在怡紅院的老相好也很會啊!哈哈哈哈哈……」

  眾人一針見血的嘲笑,令原落雲無地自容,又說不出話來了。

  只有李大郎厚道一點,安慰他道︰「新來的,你也別喪氣,這裡的人說話就是這樣,你這讀書人當然會覺得刺耳,久了就習慣了。」

  「好了,你們別笑了,快吃飽去干活了!」

  李大郎年資老,喝止眾人還是有點威信的,一下子訕笑的聲音就逐漸消失,眾人也一個個離席而去。

  李大郎要走前,看了看原落雲那個空碗,便自作主張拿了顆饅頭放進他碗裡。

  「大鍋頭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她要管好這群囂張的男人,自然要公平。你快吃吧,吃飽才有力氣干活兒!」

  直到李大郎也走了,原落雲還是那副悶悶不樂的模樣直盯著碗裡的饅頭。

  老鐘知道主子不喜歡被人施舍的感覺,尤其方才那陣嘲笑,一定傷了主子的自尊,他擔心地問道︰「公子,你還好吧?」

  原落雲搖了搖頭,口氣有些苦澀地道︰「老鐘,本公子是否真是個廢物?」

  「當然不是!」老鐘一口否決。「公子才高八斗,智慧無雙,在宮裡的時候,每個人都稱公子是難得的棟梁之材,未來必可振興我紫霞……」

  原落雲伸出了手,阻止他再說下去。「但與墨瀟比起來,我真的是個廢物。我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替紫霞王朝做過什麼。」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還不清楚嗎?

  老鐘也沉默了,他不知該如何安慰主子,因為他自個兒也很佩服墨瀟,況且主子真的沒有親政的經驗,所以比成績,當然比不過別人。

  他究竟還要當廢物多久呢?這個領悟,如榔頭般直直地砸向了原落雲,令他腦袋一明,許多想不通的事,似乎在這一刻突然想通了。

  他突然由碗中拿起那顆饅頭,就在老鐘以為他會嫌棄地扔掉時,他竟塞進了嘴裡,很快地吃了起來。

  「公子,你……」老鐘看得目瞪口呆,主子不是從不吃別人施舍的食物嗎?

  原落雲只是淡淡一笑。「老鐘,本公子突然覺得李大郎說的對,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原落雲覺得,自己似乎慢慢可以跟上大家的節奏了。

  一開始,是早晨的操練,以往只是踢個幾下腿、蹲一會兒馬步,就像要了他的命,但持續一個月下來,他已經可以站半個時辰的馬步,也能賜破一些薄木板,甚至沒再被木樁打到了。

  而以前替馬上鞍裝轡,他都差點被馬兒踢死,但現在馬兒會跟他撒嬌,令他也漸漸開始覺得這些動物挺可愛的;過去他搬個三袋草料就會累趴在地上,現在搬個十袋才會腰酸背痛。

  原落雲做出了成就感,不再像一開始那麼排斥這個地方了。

  馬幫裡的弟兄都是古道熱腸的人,他們瞧不起懦夫,敬重漢子,所以原落雲聽到的訕笑聲少了,雖然他與眾人之間仍不是那麼契合,但至少沒有了一開始那種非我族類劍拔弩張的氣氛,伙食也漸漸恢復正常。

  可是要做到這樣的代價,就是自己快累垮了。

  這時候,他多想在墨瀟那女人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大聲說「本公子不是個廢物」,可惜她最近似乎在忙什麼百富莊的事,好一陣子沒有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少了表現的機會。

  這日,原落雲在用完早膳後來到了馬場,現在的他已經可以一個人照料好幾匹馬了,從清理馬廄、補干草、喂草料、清馬蹄到清洗馬兒都不成問題,甚至從沒握過韁繩的他,還學會了騎馬,能負責帶馬兒出去溜溜。

  不過,今日的馬廄似乎氣氛詭異,幾個工人都表情慘淡,還有好幾間馬房站滿了陌生人。

  在馬廄裡的人,算是與原落雲關系稍好的,於是他直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還有,小丁去哪裡了?」

  小丁是個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是馬夫老丁的兒子。最近老丁生了重病,小丁才補上父親的工作,前來幫忙。由於小丁與原落雲一樣都是生手,兩人頗有惺惺相惜之感,感情不算太差。

  工人聽到原落雲的問話,立即嘆了口氣道︰「小丁闖了大禍了!前陣子不是有馬兒類似燥屎的情形嗎?昨天小丁就想把摻了巴豆的草料給馬吃,想不到他竟然把草料堆弄錯了,最後給錯了馬,導致五、六匹馬兒拉到虛脫,現在小丁已經被大鍋頭叫去問話,還不知道會受什麼懲罰呢?」

  聞言,原落雲表情微變,二話不說便回頭往大堂之處跑去,想去找墨瀟幫小丁求情,畢竟墨瀟的公正有時候到了不通情理的地步。

  他知道小丁是個孝子,最近照顧老丁已經精神不濟,再加上還要代父照顧馬兒,自然難以兼顧,或許因此導致了他給錯草料的事,但他並不是存心的,情有可原。

  當他來到大堂,就見外頭站滿了人,小丁則是垂頭喪氣地站在堂下。

  墨瀟目光冰冷地瞅著小丁,冷冷的道︰「小丁,最近我們在爭取綱富莊的生意,馬匹對我們格外重要,你在這時候捅這種樓子,若是傳出去,如何說服別人信賴咱們的馬隊?」

  「大鍋頭,小丁知錯了。」小丁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驚嚇加上內疚,讓他忍不住雙眼泛紅,馬上肯求道︰「求大鍋頭別讓我爹丟了工作,小丁願意做一切事情補償……」

  「馬,你是賠不起的。」墨瀟說話仍是那般直接且不留情面,「不過諒在你父親對我們馬幫還有點貢獻,就罰你把生病的馬兒該做的事給做完,直到它們恢復健康。」

  小丁一聽,身子狠狠抖了一下。把馬兒該做的事給做完?那可是五、六匹馬啊!光是要抬的貨就不知道有多少……萬念灰的小丁,想著之後未知的驚人工作量,又想到差點被他弄死的好幾匹馬兒……等一下!那幾匹馬兒是——

  他突然雙眼一亮,看向墨瀟的目光盡是感激與動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激動的道著謝,「謝謝大鍋頭,謝謝大鍋頭!」

  原本在一旁聽著的原落雲,深深覺得墨瀟的處置太過分了,小丁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又見小丁居然對這種幾近苛待的懲罰感激涕零,他忍不住就想沖出去,想不到他的腳步都還沒動,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

  「喂!雲原,你想干什麼?」

  由於原落雲在馬幫裡的時間也不算短,大伙兒對他的稱呼也由「新來的」改為叫他的名字,而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身分,便取了一個假名「雲原」。

  原落雲回頭一看,聲音的主人正是馬場的場主墨風。在他心裡,墨風雖然年輕卻沉穩,還算是好溝通的人,他便氣急敗壞地抱怨起來,「墨瀟那女人未免太過分了!對小丁的懲罰那麼重……」

  「我還覺得姊姊的懲罰輕了呢。」墨風聳聳肩說道。

  「哪裡輕了?」原落雲慍怒。「要一個半大的孩子做這麼粗重的工作?」

  墨風搖了搖頭。「你有看過那些馬嗎?」

  「你說吃錯小丁給的草料那些馬?」原落雲突覺蹊蹺,很快便定下心來。「本公子還沒來得及看,有什麼不對?」

  「那些馬,都是老馬,不是馱貨的馬兒。」墨風很有耐心地解釋,「老馬能干什麼?平時不就帶帶路,要不就休息著等吃草散步。我姊要小丁做完馬兒做的事,不等於只要他帶帶隊?而最近又沒有商隊出去,是要帶什麼隊?所以小丁壓根也沒受到什麼處罰,更多了很多時間照顧老丁,你說這樣的懲處還不輕嗎?」

  原落雲聽得愣住了,原來那總是沒什麼表情,幾乎讓他懷疑她的血是冰冷的墨瀟,居然有著這麼人性的一面?他以前知道的她,是真正的她嗎?

  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因為成見,根本沒有認真的去了解過墨瀟這個人,他一直想在她面前爭一口氣,孰不知他所做的那些事,比起她所做的,還要輸得太多太多了。

  這還是第一次,原落雲覺得一個女人,有著足以與他平視的地位。

  墨風又說道︰「你以為我姊不知道嗎?小丁這孩子也算她看到大的,她知道小丁做事一向仔細,這次會出這麼大的差錯,肯定是給老丁的病給累的。不過老丁這人脾氣硬,先前我姊姊看他病了無法養家,要送銀兩給他他不願收,所以她用另一個方法,不僅可以資助老丁,又可以讓小丁革上家裡的忙,老丁也能快好起來,其實姊姊是用心良苦啊!」

  深吸了一口氣,原落雲原本不太想承認,但最後還是有些不情願地道︰「墨瀟確實有兩把刷子,但這不代表她所做的事都是對的。」

  「當然,孰能無過呢?不過當一個人的功遠大於過時,那麼那些小過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被忽略了。」墨風意味深長地朝原落雲挑了挑眉。「我原本不想和你解釋這些的,但每個人都能誤會我姊,就你不行!」

  「為什麼?」原落雲不解。

  墨風沒有解釋,只是神秘地微微一笑後離去。

  他這古怪的反應,在原落雲的心中埋下了一顆曖昧的種子。

  當年在皇宮裡,原落雲是怎麼管理那些宮人們或是官員們?

  對於宮裡的奴僕太監,他幾乎都沒什麼印象,足見他從沒把他們放在心上,雖說沒有苛待,卻也不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及對主子的感覺,可是墨瀟卻能叫出馬幫內大大小小每個人的名字,也知道每個人的個性及正在做的工作。像那小丁,代替老丁來才不到幾天,她卻很清楚他的情況,並做了對應的處置,難怪馬幫裡人人對她心悅誠服。

  那官員呢?官員是國之棟梁,照理說原落雲該向他們請教借鑒的,但他以前總看不太起那些官員,認為他們不配與他平起平坐,這些人以後都要跪在他眼前的,所以他也想不起來自己與那些官員有什麼同甘共苦的情誼。

  反觀墨瀟,如果不忙碌的話,她都與眾人在同樣的地方,做同樣的操練,吃同樣的飯,除了她是女兒身,不方便睡大通鋪,她幾乎把每個人會經歷的酸甜苦辣都經歷了一遍,對於工作上及生活上會遇到的各種事,沒有人會質疑她的決定。

  原落雲皺起眉頭,覺得自己落了下乘。若是不流落到馬幫裡,他還無法發現自己的缺點,沒有苦民所苦,沒有體察民情,沒有廣納下言,若是他真的登基為皇,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百姓與官員還不一定能對他真正的擁戴。

  想到了這裡,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以前究竟在想什麼?富貴舒適的生活,真把他的心腐蝕得麻木不仁了?所謂的愛民如子,不過是他欺騙自己的假象,否則他不會在剛來馬幫的時候,這麼瞧不起馬幫的人事物,他這個太子,從來就不夠格!

  搖搖頭,嘆了口氣,原本坐在大石上的他驀地起身,走向柴房。

  今「分配給他的工作,與他第一天來時一樣,砍三日份的木柴,雖說他砍柴的技術仍舊糟得令人掏一把同情淚,但至少已有所改善,不再成為人形凶器,這次不待人教,他自動自發地拿起斧頭,立起木塊,就要往下劈。

  一直跟在主子身邊做同樣工作的老鐘,見到此情景仍是膽顫心驚,連忙放下手中的斧頭,走到主子身邊勸道︰「公子,這些粗活兒,讓奴才來吧,你要不要到樹蔭下休息?最近已沒有人看著咱們,不會有人知道你沒工作,還是有飯吃的。」

  原落雲深深地看著老鐘,他一直沒體會到老鐘對他的不離不棄有多麼難能可貴,甚至老鐘還去劫囚救了他的命,他以前只覺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感激,如今想來,他的想法簡直豬狗不如。

  對,豬狗不如,經歷了這麼多磨難,他才體會到豬狗不如這四個字用在自己身上真是恰恰好。

  「老鐘,我自己來吧。」原落雲拒絕了他的提議,看著他斑白的發鬢以及滿頭大汗,心中突然竄上一抹難受。「你做了一早上,休息一下吧,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能完成,別小看我,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養尊處優的太子,說不定你的分量我還能幫忙做一點,今天的膳食換我分給你吃。」說完,他也不管老鐘的反應,悶著頭便砍起柴來。

  老鐘直盯著主子別扭的砍柴動作,眼眶驀地變得濕潤。

  太子爺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成長,懂得體恤下人了,先皇派他保護太子的苦心沒有白費,沒有白費啊……

  遠遠地,一雙美目將這主僕之情看了個通透,一向銳利的眼波,也因此變得溫柔。

  原落雲在馬幫待了多久,墨瀟就暗中觀察了多久,她看著他的轉變,心忖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對他的印象頓時好了許多。

  當初救了原落雲主僕時,她就知道他是前朝紫霞王朝的太子,由於天寶王朝橫征暴斂,新皇蕭奇多疑嗜殺,好大喜功,導致民不聊生,同時對於墨家馬幫這種沒有朝中人脈,卻又自成勢力的武力團體相當忌憚,抽取的稅額是不合理的高,所以馬幫的人都很討厭天寶王朝。

  她救了原落雲雖是意外,但她也不否認自己抱著一絲希望,這個模樣俊秀到令人目不轉睛的男子,不知有沒有治國的能力?有沒有復國的魄力?為了馬幫的未來,她決定賭一把,把落難的他帶回來,提供他一個庇護之所,替他隱瞞身分。

  她知道紫霞王朝有些舊勢力逃走四方,未來若能攏聚這些勢力,與現在的天寶王朝對抗也不是不可能,當然,前提是要有一個英明的領袖。如果原落雲通過了她的考驗,她可以考慮傾力幫助他復國,也算是幫助馬幫,幫助天下的百姓逃離天寶暴政。

  截至目前為止,原落雲的變化令她驚訝,甚至是驚艷。這個男人是個可造之材,他的傲氣總有一天會被磨成志氣,屆時就是他成功的時候。

  「姊,你一直盯著雲原,該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小缸臉了吧?」墨風見姊姊都看呆了,忍不住出言調侃。

  墨瀟沒好氣地轉過頭瞪著弟弟。「我救他,自然有我的道理,但絕不是出自男女之情。」

  「對對對,你廣濟世人、義薄雲天嘛!不過這小缸臉確實俊,越看越順眼也不是不可能。」他嘻笑著。「是說他雖然弱了點,但模樣年紀和姊姊你倒是挺般配的,要不要我去替你說說?」

  聞言,她的心跳失序了一拍,但很快地掩飾住,還是一臉淡然。「不需要你多嘴。他俊他的,干我何事?」

  「姊,你不喜歡他,讓給我吧?」一直聽著的墨雨突然開口,才十五歲稚氣未脫的她,朝姊姊露出一個甜笑。「我覺得雲原哥哥除了俊,似乎也懂得很多東西,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我——」

  「不行!」墨瀟本能的就否決,但似乎反應太快太直接,引起了弟妹的狐疑,她緩和了下情緒,連忙試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年紀太小了,原落……雲原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不是你可以承擔的。」

  「所以姊姊承擔得起嗎?」墨雨好奇地問。

  「我至少看過的世面多,不會那麼容易被擊倒……」此話一出,墨瀟才發現自己落入了妹妹的言語陷阱。「小鬼頭!連你也來套姊姊的話?」她似笑非笑地擰了下妹妹的俏鼻,倒是沒有動氣。

  她心裡暗忖著,自己直覺說出這樣的回答,該不會表示她願意和原落雲一起背負那些沉重的責任,她想要在他身邊?

  她不否認原落雲的外貌很讓她失神,他的個性也令她越來越欣賞,但僅僅是欣賞而已,其它的事情,她根本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墨雨仍是笑嘻嘻的。「我只是覺得,姊姊從小照顧我們這麼辛苦,如果你真的有喜歡的人,那我們一定贊成,也會幫你的。」

  墨瀟搖搖頭,「我不否認,雲原很俊,但俊從來不是我選擇伴侶的標準,我只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罷了,但要說到喜歡……還得看他是不是夠格成為我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姊心目中理想的對象是什麼模樣?」墨風忍不住問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姊姊提起這個話題。

  墨瀟挑了挑眉。「也不難,只要力氣比我大,打架贏過我,能在馬幫裡得到比我更高的聲望,那就行了。」

  聞言,墨雨瞪著大眼陷入苦思。

  墨風則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直接說你心目中理想的對象是爹,或是爺爺好了,我看你根本不想嫁出去嘛。」

  墨瀟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就廢話少說!馬廄裡來了幾匹新馬,你還不去馴馬?否則你中午也沒得吃!」

  墨風知道再追問也問不出什麼了,要是惹得姊姊惱羞成怒,他可能要像可憐的雲原一樣餓個幾天,於是他嘿嘿一笑。「是!大鍋頭,我立刻就去!」

  「姊,我也去看哥馴馬!」墨雨也機伶地跑了。

  「兩個傻瓜啊……」墨瀟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兩個弟妹跑離,但臉上的淺笑卻越來越淡,直至變得有些沉重。「你們也不想想姊姊都二十出頭了,早誤了婚齡,已經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沒有人會娶年紀這麼大的女人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0 AM

【第三章】

  在西南一隅,馬幫的勢力雙雄並立,其一是勢力不俗、擁有馬場及祖傳武功的墨家,另一個就是財大氣粗、在西南數省人脈廣大的成氏馬幫。

  這兩家幾乎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輊,只不過這幾年因為墨家馬幫的大鍋頭是個女人,所以氣勢似乎有些被打壓下去,但比起實力來,墨家馬幫可是一點都沒有輸。

  成氏馬幫的二鍋頭叫成必勝,他是大鍋頭的兒子,未來的繼承人,為了培養他,馬幫的事務幾乎都由他出面及決策。然而,盡管成氏與墨家不時交鋒,但成必勝卻對墨瀟這般味道獨特又獨立勇敢的女人相當垂涎,他玩過各色女子,就是沒有見識過墨瀟這種難得的氣質。

  他對墨瀟是誓在必得,對他而言,她這大齡女子能夠嫁給他,可是她天大的殊榮,而成氏馬幫若能藉此並吞墨家馬幫,不過是錦上添花,卻能讓成氏馬幫獨霸西南。

  最近兩家在爭搶的生意,就是百富莊了。百富莊富甲天下,做的是什貨生意,打從每個人起床時用的盆子鏡子,到睡覺時的枕頭及夜壺都有販賣。最近百富莊想把生意擴展到南方數省,此去開闢商道路途遙遠,艱困重重,但若能成功建立一條生意路線,那將是長遠的利潤,對馬幫來說也是佔盡了先機,這可是一筆長期的超級大生意。

  墨瀟最近每天就是在忙這個,偏偏這日幫裡來的不速之客,讓她反感至極,卻又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接待客人。而墨風、墨雨也站在一旁,連原落雲也悄悄的站在旁觀的馬幫弟兄之列,看著這個奇怪的客人。

  來人,便是囂張跋扈的成氏馬幫二鍋頭,成必勝。

  成必勝有個大肚腩,胖墩墩的臉上,眼睛都被擠成了兩條縫,鼻子圓圓的,嘴巴大得出奇,形成了一副令人不敢恭維的尊容。不過他老兄倒是自認為長得挺俊的,穿著一襲質料上等的士人服,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恰好在這熱天氣裡,替自己掮個不停。

  「唉呀!墨大鍋頭,這麼久不見,你依然美麗動人,容光煥發,足見墨家馬幫的生意應該蒸蒸日上吧。」成必勝一見到墨瀟,先是雙眼一亮,接著就開始鬼扯。

  墨瀟偷偷翻了個大白眼,天知道墨家馬幫被成氏馬幫搶去了不少生意,最近正焦頭爛額呢!「成必勝,你不用廢話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明你的來意吧。」她懶得聽他講廢話,開口便直指重心。

  「墨大鍋頭就是干脆,那我就直說了。」他拍了兩下手,後頭的下人立刻端來一個用布蓋住的托盤,他笑著把布拉開,裡頭赫然是一尊琉璃玉佛。

  這尊琉璃玉佛十分澄透,散發出七彩的光芒,引人入勝,墨瀟驚訝著這尊玉佛的珍貴,卻不願先開口落了下風,沉默的等著看他到底要搞什麼花樣。

  「這尊玉佛的價值就不用說了,買下你們墨家的馬場說不定都夠了。今天,我就要用這尊玉佛,來向墨大鍋頭提親。」成必勝得意地笑道︰「只要你嫁給我,成氏與墨家便是一家,等於從此以後西南所有生意都是我們的。否則你一個女人這麼辛苦的撐著墨家馬幫,也不知哪一天就被人並吞了或是消滅了,豈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他來此的目的,除了提親之外,最重要的還是炫富。如果提親不成,至少也要讓墨瀟知道,成氏的財力經過這幾年的巧取豪奪,恐怕不是現在的墨家可以比擬的,有了這樣的底氣,成氏自然更有自信搶到百富莊的生意!

  墨瀟沉著地應道︰「很抱歉,我對成親沒有興趣,尤其對和你成親更是興趣缺缺。我墨家馬幫發展的勢頭正旺,不怕別人並吞或侵略,若有不識相的人想試試看,我不介意稍微展露一下墨家馬幫的手段。」她這番話說得毫不讓步,等於從成必勝的臉正面打回去。

  但成必勝不但沒生氣,還臉上掛著笑,並默默抽出了一把刀。

  見狀,墨家馬幫在場所有人全都警戒起來,兩個武功較高的還護到了墨瀟面前。

  墨瀟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道︰「不必這麼緊張,成二鍋頭只是展示他的刀,還傷不了誰。」

  她敢這麼說,自然有著十足的自信,就像成必勝敢只帶著兩個人就站在他們墨家馬幫大堂一樣。她與成必勝明面上都不能傷在對方手裡,否則接下來就是兩個馬幫的火拚,最後只會導致同歸於盡,沒有人會拿祖宗的基業這麼沖動行事的。

  成必勝見她有膽識,點了點頭,才續道︰「我成氏馬幫最近采購了一批新武器,最近每個弟兄都換上了這種武器,戰力提升不少,我特地帶來給墨大鍋頭瞧瞧,你們墨家用的還是那些破刀爛劍,只怕在武力上已然比不上我成氏了。」說完,他不客氣地朝著一個墨家馬幫弟兄揮刀。

  那弟兄原本就在警戒之中,這一下他本能的持刀格擋,想不到鏗鏘一聲才一照面,他的刀居然被應聲砍斷。

  這是什麼樣的刀,竟有這樣的鋒利及硬度?墨瀟一直淡定的臉色微變。成氏沒有自己的馬場,也不像墨家有祖傳的武功,但他們勝在財力雄厚,如今若是換上了這樣的刀刃,雙方之間武力的差距就會縮小,在兩幫的斗爭之中,說不定成氏馬幫真會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唉,我也很不樂見墨家馬幫如此被輾壓,所以墨大鍋頭,你嫁給我是最好的方法,說不定還能保住墨家祖宗的基業啊!」

  墨家馬幫每個人都恨得牙癢癢的,這成必勝真是囂張過頭了,不過他拿的那把刀確實有不小的恫嚇力,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在場之中,只有原落雲若有所思地盯著成必勝手上的刀,苦思半晌後,他突然眼睛一亮,出聲道︰「成二鍋頭的刀真有那麼銳利?該不會是你用了什麼巧勁吧,是否能借給我看看?」

  聽到這道清朗的聲音,成必勝皺起眉望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一個外表俊逸、氣質不凡的男子。此人雖然身著墨家馬幫的統一服飾,但質樸中不減那身出塵之氣,令外表丑陋不堪的成必勝又妒又恨。

  「就憑你這小缸臉也敢質疑我?」成必勝冷哼一聲,故意下原落雲的面子。

  「我們說話,有你這小子插口的余地?」

  其實那把刀的銳利有目共睹,原落雲的質疑確實有些強辭奪理,不過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向律下甚嚴的墨瀟,居然在這此時開口了——

  「難道你成二鍋頭迢迢而來,還怕我們搶你區區一把刀?」

  原落雲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動容她居然會不顧得罪成必勝的開口幫他,而她只是沖著他點點頭,一副天塌下來老娘頂著的魄力。

  成必勝討了個沒趣,這個面子他一定要爭回來,獰笑著將刀扔向原落雲,還加了點內力。「要看便看,老子還怕你一個小缸臉嗎?」

  原落雲的身前突然閃出一道黑影,輕而易舉地接住了那把刀,便是一直護著他的老鐘,老鐘掂了掂刀子的重量,似乎心有所得,眉梢一挑,將刀遞給了原落雲。

  原落雲接過刀後,仔細觀察刀身上的紋路,還用手彈了一下刀背,發出鏗然清脆的一聲,接著他持刀一揮,果然輕而易舉地砍斷了一張板凳,比砍柴還容易。

  「如何?這刀是真的,連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缸臉都能砍翻一把椅子了,你還有什麼話說?」成必勝得意一笑。

  「你這把刀,是熔鑄了烏石金鋼吧。」原落雲肯定地道。

  即使一直想壓抑,成必勝臉上還是不由得透出一絲驚疑。「你怎麼知道?」

  由於墨瀟表現出來的是原落雲是她的部下,在話語間,原落雲自然收斂了本公子的自稱。「而且我還知道,烏石金鋼只產於西南的簍族。」

  前朝簍族進貢時,就有數十把內含烏石金鋼的刀械,父皇還賞賜了幾把給他,故原落雲對此知之甚詳。

  「烏石金鋼在簍族,也算是希罕之物,連簍族的軍隊都只有一定級別以上的將領才能佩戴。」否則簍族不早就統一中原了?「你成氏馬幫若每個人都要換上這種刀,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你說謊,第二……你成氏馬幫與簍族暗中勾結。」

  一個雄據一方的勢力,與外族勾結,代表的是什麼?在天寶王朝才剛建立,皇權還不太穩定的時候,這樣的行為肯定會被皇室所忌憚。

  成必勝聽了他的話,臉色忽青忽白,原落雲指出的那兩點,他都不能承認,否則落了威風不說,還會惹上麻煩,他只能咬牙切齒地道︰「墨家馬幫的人不可能有這種見識,你是誰?」

  「他是我們馬幫裡的一名普通弟兄,只不過見識廣博了點,你沒看他就穿著我們墨家的衣服?莫非我還能神機妙算,知道你成二鍋頭今天會拿把刀來招搖撞騙,所以預先擺個人在這裡揭穿你?」墨瀟朝原落雲拋去贊賞的一眼,接著好整以暇地睨著成必勝,目光中有著明顯的不屑。「成必勝,你胡吹大氣吹到我墨家馬幫來,被我的人揭穿了,居然還惱羞成怒,你還要讓你父親丟多少臉?」

  這一次,成必勝算是臉丟盡了,他狠狠地瞪了原落雲一眼後,隨口撂下兩句狠話便狼狽而去,在他踏出墨家馬幫大門時,還聽到裡頭一陣陣的嘲笑聲,這讓他更是憋氣憋到渾身的肉都在抖了。

  原落雲這次算立了大功,馬幫裡的人終於見識到他不凡之處,也不吝於給他贊美。

  一時之間,被奚落慣了的原落雲,還不太習慣別人對他這麼好呢!

  而他成功嚇退成必勝,讓墨瀟不必被逼婚,墨瀟自然也很感激他,還特地單獨會見他,想要給他一點獎勵。

  「從今以後,你便不用睡大通鋪了,我給你和老鐘一間獨立的房間。馬場的事你也學得差不多了,便無需再去,以後跟在我身邊吧。」她如此安排,自然是想讓體魄變得強健後的原落雲,有更多機會接觸真實又殘酷的社會。

  原落雲想了一想,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不過他令人意外地主動要求道︰「但是本公子還是想參加每日早上的操練。」

  被稱呼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缸臉,他相當不滿意,更不用說被墨瀟一只指頭撂倒的奇恥大辱,他都還沒尋回來呢!所以訓練自己的體魄和武功是必要的,而且他知道她從未吝於傳授墨家的祖傳武功。

  「說真的,我以為你這樣的富家公子哥兒,吃不了苦。」墨瀟與他的交談,似乎也變得輕松。「你爹以前是個官嗎?依你的見識,似乎不僅僅是一個富家公子哥會有的。」

  廢話,除了皇宮裡的人,有誰能對異國的珍奇寶物如數家珍?不過原落雲還不想透露自己的身分,想了想便道︰「本公子家中富有的程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那我救了你,總該得到一些報償,你說是吧?」墨瀟偏著頭,眉眼帶笑的瞅著他。

  她難得露出的嬌態,令他心頭一顫,不過她的話題實在太惆悵,他很快便穩住了心情,目光一黯。「我的家人……都隨著前朝亡故了。」

  「所以,你恨新朝嗎?」她直指重心地問,他的答案對她將來如何與他合作,有很大的關系。

  「恨。」原落雲回得毫不猶豫,雙眸射出精光。「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替我的家人報仇。」他說得隱誨,推翻新朝的決心卻異常堅定。

  墨瀟認同地點了點頭,卻不知他究竟有多麼堅定,半是試探地道︰「雖然你寄身在我馬幫,但我知道你不會永遠在這裡,只要你能表現得令我心悅誠服,說不定在你報家仇時,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本公子保證,那一天,不會太遠。」或許是在馬幫受夠了刺激,他眼神中的堅毅非比尋常,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甚早,他將那些愴然的心情收了起來,突然正眼看著她。「本公子替你揭穿了成必勝的謊話,所以獲得了自己的房間,不過本公子同樣替你檔下了他的求親,是否也該有些獎勵?」

  「你想要什麼獎勵?」墨瀟不解,她這裡有什麼東西是他看得上的嗎?

  「本公子希望,你能對我笑一下。」原落雲這不是在調笑或是吃她豆腐,而是真心這麼希望,畢竟兩人難得如此心平氣和的交談,他不想只看到她冷冰冰的臉。

  她姣美的臉蛋神色微微一沉,深深地望著他,察覺到他眼中的認真後,她緩下了表情,真如他所要求的,慢慢綻出一抹微笑。

  她的微笑猶如春風撫過了他的心,令他有些心蕩神馳,他沒有想過她笑起來會這麼迷人,這麼令他的心蠢蠢欲動。

  兩人目光相交,居然就膠著住了,誰也無法先移開,一時間曖昧蔓延,那是一種心裡頭有著莫名期待,又夾雜著些微甜蜜、些微刺激、些微緊張的復雜感受。

  原落雲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想輕撫她看起來無一絲瑕疵的細致臉蛋。

  墨瀟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快要踫到她了,她卻沒有一點想閃避的念頭,且從沒有被男人踫過的她,居然心頭悸動不已,本能的想感受一下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這時候,墨風魯莽地從未闔上的門闖了進來。「姊姊,我聽說你找雲原那家伙做什麼——」

  廳裡的兩人聽到聲音,很快地往左右彈開來,而墨風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兩個,甚至還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麼。

  墨瀟輕咳了兩聲,臉上還微熱,神色卻已恢復如常,故作鎮靜地道︰「你冒冒失失闖進來有什麼事?」

  「我、我……我……」墨風傻裡傻氣地點了點頭。「我本來是想問雲原……」

  但又搖了搖頭。「可是現在應該不用問了……打擾了、打擾了,你們繼續。」他尷尬一笑,連忙倒退好幾步,接著飛逃而去,未料才一個眨眼的時間,他又跑了回來,這次只敢把頭探進來。「那個……我幫你們把門關上,嘿嘿嘿……」

  門還真的關上了,偌大的廳裡似乎還回蕩著墨風曖昧的笑聲,墨瀟與原落雲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間的不自在,也都忍不住想著,如果墨風剛才沒闖進來,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

  「那個……」原落雲清了清喉嚨,假裝若無其事地道︰「本公子去向墨風解釋一下……」話說到一半,他看著墨瀟難得害羞的表情,頓時轉變了念頭,兩個人維持現在這種若有似無的情愫似乎也不錯。他緊瞅著她,語帶深意地道︰「不,本公子突然又不想解釋了。」

  這其中含有多少男女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示,就無需贅言了。

  墨瀟回視著他,像是心裡經過了幾番糾纏,再一次露出一個奪人心魄的微笑。

  「那……就不用解釋了。」

  原落雲與墨瀟似乎成了朋友,沒有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走得這麼近的。

  在領導管理上,墨瀟很有一套,兩人聊天聊得多了,原落雲從她身上學到了很多,令他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若他能及早擁有令下屬心悅誠服的手段,或許他今日的景況不會如此淒慘。

  原落雲在詩書禮樂、琴棋書畫方面的造詣高人一等,有了與墨瀟交流深刻的體悟後,他更放下身段與眾人交心,試圖讓自己更融入大伙兒,除了教一些不識字的弟兄及孩童們讀書寫字,替他們寫信畫圖,同時他也閱覽許多治病醫傷、強身健體的書籍,再把這些知識教授給其它人,因為這是馬幫裡最需要也最缺乏的資源。

  當然,交流是雙向的,他從小就接受帝王教育,只是沒有機會實踐,對於命令及統御等等威勢的營造,他也給了墨瀟許多啟發。

  很多時候她不由得想著,如果她有他那般才氣,是否今天就能嫁入一個好人家,過著正常且充實的平凡百姓生活,而不是成天與一群男人混在一起逞凶斗狠,這麼大年紀還嫁不出去?

  在墨風積極的造謠下,馬幫裡每個人都用奇怪且曖昧的眼神看著原落雲與墨瀟,當然人人都希望墨瀟能有一個好歸宿,就不知道原落雲當不當得起那個人了。

  「這一招袖裡劍,是一種自救的手段,用得好的話,也能算是絕招。」

  這日,墨瀟正教著原落雲一種小巧的武功招式。由於他起步晚,要成為武功蓋世的大俠是沒希望了,不過袖裡劍這種招式只需熟練技巧,不需要什麼內力,做起來又隱密,很適合原落雲用來自保。

  「劍放在袖子裡,不會刺到自己嗎?」原落雲挑著眉,神情充滿濃濃的質疑,他的肉可金貴著,要是傷著了怎麼成!

  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要練成這招,割到幾次是難免的,但是說不定可以換你一命,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先讓你擒住,光用這招袖裡劍,就能反制你。」

  「不用內力?不用其它招式?」這下他來了興趣,他可是一直很在意被她一根手指撂倒的事。

  「來吧。」墨瀟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看你要擒住我哪裡,我隨時候教。」

  原落雲想都不想,陡然抓住她雙腕,卻不知空手的她從哪裡變出一把短刃,居然反手就要由他的手上削下,令他不得不放手。

  接著,他又試著抓她的肩、抓她的手臂,但她總是能從意想不到的地方使出短刃來,他只能一次次縮手。

  最後氣餒的他發狠了,突然上前由背後連同她的雙手和腰一把抱住。「嘿,這下你沒辦法了吧……」正當他要加重手勁時,突然感受到懷裡這副嬌軀的凹凸有致,淡淡的香氣讓他頓時有些閃神。

  她長期練武,健美的身段可不是尋常女子比得上的,她的腰部縴細,臀部盈翹,雙腿修長,兩人貼在一起磨蹭,真不知是折磨還是享受……

  「本公子突然覺得,練這門功夫還不錯。」他意有所指地道。

  詎料被他突如其來抱住的墨瀟,因為本能地不想傷害他,所以被他得逞,一種異樣的悸動由心中萌發,她甚至覺得身子與他踫觸到的地方,都像要燒起來一樣。

  「我們再多練一下……」原落雲居然把臉埋向她的後頸,貪婪地吸取她的香氣。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卻沒認真掙脫,她發現自己竟也沉溺在這種相擁的親密及溫柔之中,芳心狂顫,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壓抑住浮動的心緒,故作鎮靜地道︰「雲原,再發呆下去,你已經死了。」

  他倒抽了口氣,這女人根本是妖精來著,兩人貼這麼近她還動來動去,口裡還能撂著狠話……才這麼想著,他發現一把刀抵著自己的腰側,而且只要她一用力,那把刀便會不留情地刺進他的腹間。

  原落雲放開她,忍不住嘆道︰「你真是太狠了,氣氛正好你也下得了手。」

  「不狠,怎麼坐得上大鍋頭的位置。」墨瀟極力維持著面無表情。「你究竟是學不學?」

  「學!怎麼不學?」也只有她這個女人可以這樣讓他屈服了,唉,想他堂堂紫霞太子,居然也落到被個女人吆喝,不過要是換個人,像她這種態度,大概會被他的冷眼射死。

  兩人學習對招之間,張三突然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對著墨瀟說道︰「出事了!出事了!大鍋頭,出事了!」他顧不得還在喘息,匆匆又道︰「今兒個二鍋頭到馬市買馬……結果回程時被人偷襲……很多人都傷了……二鍋頭還不小心被馬兒踢到腳……馬兒全跑了……二鍋頭傷得很重……已經抬回來了……」

  墨瀟臉色大變。「成氏終於出手了嗎?居然還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我去看看!」說完,她飛也似地跑離。

  見狀,原落雲和張三對視一眼,也連忙跟上。

  不一會兒三人來到大堂,看到被大伙抬放在桌上、臉色慘白的墨風,他的右腳腫脹發黑,痛得說不出話來,冷汗涔涔。

  原落雲膽顫心驚,心裡對成氏馬幫頓時起了無限的恨意。墨風是他在馬幫少數交情好的人之一,雖然身為二鍋頭兼馬場場主的墨風熱心開朗,卻也有他的自尊,若是少了一條腿,難以想象他該如何承受……

  墨瀟還沒來得及說上話,當機立斷地抽出隨身佩戴的刀,朝弟弟右腳腫脹之處狠狠劃下兩刀,一時間血噴了出來,墨風也哀號了一聲。

  「叫什麼!」墨瀟冷言斥道︰「平時就叫你要保持機警,現在居然被人偷襲,還讓馬兒跑了,劃你兩刀讓你知道警惕!」

  墨風疼得臉部肌肉扭曲,卻是把姊姊的話都聽在耳裡,心中雖感委屈,卻只能咬牙閉嘴不言。

  墨瀟對弟弟也是心疼,正要上前察看他的傷勢,原落雲卻一個箭步擋在墨風身前,似乎和她對峙起來。

  「你就算罰他,這也夠了!」原落雲對她不分青紅皂白便先殺兩刀的行為,心中感到無比的失望。「你還想對他做什麼?他被人襲擊又不是故意的,就算那些馬兒跑了,會比墨風的腿重要嗎?你在這時候砍他懲罰他,不是雪上加霜?」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聽到他的質疑,墨瀟面色一冷,並沒有為自己辯解。

  「我當然要管!墨風是我兄弟!」原落雲是真的這麼覺得,他來到墨家馬幫後,若沒有墨風的幫襯,說不定根本生存不下去。「方才對招你對我下手狠,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想不到你真的這麼狠,連自己的親生弟弟都下得了手。」

  墨瀟欲言又止,以前她就算被人誤解,都能心平氣和地化解,但是他對她的不信任,卻是加倍的傷害著她。既然他都覺得她是個狠心的人了,她又何必和他解釋?她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我說過了,不狠,怎麼坐得上大鍋頭的位置?」她又恢復成那個冷漠的大鍋頭,甚至更加冷情。

  他氣急敗壞,話沒經過腦子就沖口而出,「大鍋頭的位置很重要嗎?」

  墨瀟深深地看著他,咬著牙道︰「大鍋頭的位置不重要,但這位置背後的信念,卻值得我用生命去守護。」說完,她也不理會廳中的事務,甚至連桌上的墨風都沒多看一眼,便匆匆而去,她還要去探看其它傷者,沒有時間和他耗在這裡吵架。

  原落雲極為不滿的冷哼一聲,也不再看她,連忙轉過身察看痛得奄奄一息的墨風。「你還好嗎?你姊姊真的太狠了,居然這時候還想著懲罰你,砍了你兩刀……你放心,馬上就有人替你上藥包扎。」

  詎料墨風雖然都快痛死了,卻仍用盡吃奶的力氣抓住了原落雲的手臂,苦著臉道︰「雲原,我想你誤會我姊了……」

  原落雲伸手先阻止他說話,馬上讓其它弟兄幫他上藥包扎。

  墨風極力忍著痛,解釋道︰「我姊是在救我,不是真的在罰我。」雖是這麼說,不過他心裡暗忖,或許姊姊拿刀劃他的腿時沒有上麻沸散,痛得他哭爹喊娘,還真有那麼一點懲罰的味道。「我的腿那時都沒有感覺了,只知腫得快爆開來,我還想這條腿定然保不住了,不過姊姊當機立斷替我劃了兩刀,及時將瘀血放了出來,是想救我這一條腿。」他認真地道︰「所以雲原,你真的誤會我姊了。她是要救我,不是害我。」墨風認真地道。

  原落雲感到五味雜陳,一時間所有的愧疚、不舍、難過、後悔全涌上了心頭,這才知道方才墨瀟冷漠表情下所受的傷害,或許比他想象的重多了。猶記得在皇宮裡,那些個娘娘嬪妃的,受了一點委屈就是哭天愴地,討求榮寵。同樣是女人,她卻堅忍地吞下了所有的委屈,冷眼面對他人對她的誤解,這是要多大的勇氣?

  而她早已把他看成馬幫的一分子,所以才會教他武功,與他交流,甚至兩人間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男女之情,連他這種自己人都曲解了她的行為,她這大鍋頭的位置究竟有多難坐?

  不狠,怎麼坐得上大鍋頭的位置?

  這是墨瀟說過的話,如今卻是狠狠地擊在了原落雲的心上,讓他不由得低下頭反省自己,他的心性根本比不上她的一根頭發,遑論什麼復國?

  她狠,不是對別人狠,而是對自己狠,除了要有當機立斷的理智,還要有面對千夫所指的勇氣。仔細想想,紫霞王朝的太子之位,不就和她所說的大鍋頭之位一樣?太子本身沒有什麼了不起,但這位置背後的信念,卻是要守護整個王朝。她墨瀟區區一名女子,都能守護祖宗基業不讓人覬覦,他身為亡國太子,怎麼能不加緊腳步砥礪自己,復興祖宗的江山?

  「墨風,本公子應該找她談一談。」原落雲握著拳頭道。

  墨風卻搖搖頭。「你現在找不到她的,幫裡正亂,她需要一點時間處理,何況雖然她表面上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裡很在意你,你這番誤解了她,她不會聽你解釋的。」

  「她心裡很在意本公子?」原落雲似乎從他口中聽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姊姊帶領馬幫商隊縱橫西南多年,也救過不少落難的人,但只有你,是她特地照應要留在幫裡的。」墨風確實不知姊姊硬要留下他的理由,他只知姊姊似乎暗中在培植這個男人。「否則你以為憑你剛到咱們幫裡時那不堪一擊的模樣,會有那麼好過嗎?」

  「都是你在幫我,本公子自然感謝——」

  墨風打斷他的話,「是我姊叫我暗中幫襯幫襯你,別讓你被整死了,後來我看你是個可造之才,才慢慢把你當成兄弟。你今天替我擋住姊姊,雖是誤會,我卻挺受用的,我很高興姊姊並沒有看錯人。」

  說真的,雲原方才頂撞姊姊時那句「墨風是我兄弟」,確實令他亂感動一把的。

  「她為什麼要這麼幫本公子?」原落雲不解。

  墨風聳了聳肩,卻牽動腿上傷勢,疼得齜牙咧嘴,好一陣子才道︰「……原本我以為她看上你,但後來又好像不是這樣,或許她是覺得你有潛力吧?畢竟你那老僕老鐘,是個不俗的戰力,而你本身除了不會武功之外,學識及見識都比我們這些野路子強得多,還有一種很難形容的氣勢,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生來就要做老大一樣。」

  原落雲心頭一驚,這墨風看來不拘小節,但其實觀察力不俗,難怪年紀輕輕坐上二鍋頭的位置,也沒有人置喙,足見墨瀟放了多少心思在教育弟妹?要教出墨風這樣的人才,又要花多少心血,吃多少苦?

  墨風看著原落雲的目光漸漸變得犀利。「只是你和我姊後來似乎越走越近,原本我也樂見其成,不過姊姊為了馬幫、為了我和妹妹誤了婚齡,我猜她多少還是在意這點的,你若對我姊姊不是男女之情,或許借著這次誤會拉開一點距離也好,我不希望姊姊受傷害。」

  原落雲堅定地望著墨風,相當有決心的道︰「墨風,照你這麼說,本公子更要和她好好談談了。」

  他想清楚了,他絕不願讓這次誤解而造成的傷害繼續擴大,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原落雲了,以前他身邊的女人,就算哭死都他都不會眨一下眼,但墨瀟不同,她在他心中有著難以形容的重量,她是他要超越的目標,更是他想擁有的女人,他絕不能一手斬斷兩人之間那條曖昧的線。

  在腳傷的痛苦之中,墨風卻爽朗地笑了。「好,沖著你的決心,我幫你!」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2 AM

【第四章】

  墨風被成氏馬幫襲擊,新添購的馬兒全跑了,照理說墨家馬幫應該轉為低調行事才是,想不到這個晚上,大伙兒竟徹夜狂歡,聚在膳堂裡喝起酒來,還是受傷的墨風帶的頭。

  西南方的酒味香韻長,而且比起北方的烈酒不遑多讓,只是後者入口燒喉,一喝就醉,前者則是余韻不絕,喝下大半之後才會發現自己原來不勝酒力。

  原落雲沒喝過這種酒,以前他在皇宮裡,為免失態都是淺嘗即止,哪裡看過別人像喝水一樣用灌的。

  「雲原,別長得像小缸臉,喝酒也娘裡娘氣的。」王二放了一壺酒在原落雲身前。

  原落雲端出了架子,馬上回道︰「別胡說,本公子今天要保持清醒……」

  但現在馬幫裡誰吃他這一套,他的話頭馬上就被掐斷。

  「唉,清醒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李大郎舉壺向他一敬,大口灌了幾口酒。

  「這……本公子有很重要的事……」

  「喝!喝!不會喝就不像咱們馬幫的兄弟!」張三也跟著起哄。「咱們一開始覺得你沒用,不過這些日子你倒是表現不錯,替咱們墨家馬幫長了不少臉,還氣走那個成必勝,所以我認你是兄弟,你就要喝!」

  「對!你雲原以後也是我兄弟!」

  「我也是……」

  原落雲一聽,心中暖意頓生,他猛地一拍桌,豪氣干雲地道︰「好!你們認本公子是兄弟,本公子也認你們是兄弟|」

  待他說完,每個人都睜大眼看這個馬幫裡最斯文的男人,將要如何粗魯的灌酒,想不到他這豪氣的姿態擺完後,竟慢條斯理地拿過酒杯,先倒了一小弓,接著皺眉輕啜一口。

  「好酒!」入口的甘美令原落雲雙目一亮,笑吟吟地看向眾人。

  然而每個人都是一臉鄙夷地瞪著他。

  「這個……」原落雲有些赧然,顯然自己被瞧扁了。

  「你要不要干脆喝茶算了?」張三沒好氣地道。

  士可殺不可辱,都到了這個地步,原落雲把酒杯扔向一邊,不顧老鐘的阻止,舉起酒壺就是狠狠一灌,未料他這一下喝得太猛,被酒液一嗆,差點沒全噴出來,好不容易逼著自己把酒給吞下肚,卻受不了的猛咳起來。「咳……咳……」

  他這拚搏一個氣勢的模樣,倒是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氣氛也更為歡樂。

  這時候,一道倩影出現在膳堂門口,卻是臉色差點沒全黑了的墨瀟。

  方才聽到墨雨通報哥哥帶頭喝酒,她便急忙趕來,看到的就是一群臭男人喝成了一塊兒,唱歌的唱歌、劃拳的劃拳,根本一點憂患意識都沒有,連原落雲這般斯文的人都喝到俊臉透出酡紅,尤其是那個受傷該好好躺著的墨風,竟也在旁敲箸助興,一點二鍋頭的自覺都沒有。

  墨瀟刻意不去看被灌酒的原落雲,走到弟弟身邊,看著他心虛的笑容,沉著臉低斥道︰「這是該喝酒的時候嗎?大伙兒成了什麼樣子?!」

  「大鍋頭你來啦!」張三已經喝到茫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和誰說話。

  「一起喝啊,大鍋頭!」連穩重的李大郎也醉得笑嘻嘻地道。

  墨瀟沒好氣地盯著這群喝了酒就成了蛋的男人,正要開罵,墨風卻笑道︰「姊,就讓他們喝吧,這陣子為了爭取綱富莊的生意,大伙兒都繃得很緊,再加上這次買馬受到襲擊,若不再讓他們放松一點,就怕哪天哪個比較沖動的,一個不開心就殺到成氏馬幫去,屆時就不好辦了啊!」

  墨瀟陰沉沉地睨著他半晌,最後輕嘆口氣。「隨便你們!不過明天的操練誰要變成軟腳蝦,誰就多操練一個時辰!」

  聞言,眾人高聲歡呼,也招呼著墨瀟一起喝酒,更拱著一直喝得很節制的墨風與原落雲再灌幾口。

  不過墨風才剛舉起酒壺湊到唇邊,立刻被墨瀟擋住,她皺著眉道︰「你傷口未愈,跟人喝什麼酒?」

  「二鍋頭不給面子啊!」王二發著酒瘋。

  「喝啊喝啊,不喝難道瞧不起我們?我以為我們是兄弟啊!」張三也醉得胡亂吃喝。

  墨瀟瞧弟弟被逼得急了,心一橫,索性奪過他手上的酒壺。「我代替他喝!你們全都給我閉嘴!」說完,她豪氣地執起酒壺,咕嚕嚕地灌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壺酒就被她給喝光了,她還臉不紅氣不喘。

  「大鍋頭好啊!」眾人再次起哄。「再喝!再喝!」

  無奈之余,墨瀟又喝了一壺酒,然而她的神態仍然清明,甚至姣好的臉蛋都沒露出一絲紅暈。

  就在這時候,墨風突然悄悄地向原落雲揮手。「差不多了,你過來。」

  原落雲來到墨瀟身邊,不過她卻是看都不看他,只是直視著前方,不知是否仍在生他的氣。

  墨風笑嘻嘻地道︰「現在你數到五,應該就可以帶她走了,她不會反抗的。」

  「數到五?」原落雲不解地看著墨瀟,實在不覺得這麼短時間她就會屈服。

  墨風皺著眉。「你不相信?不信你就數數看……現在應該只要數到三就好,三……二……一!」

  在他話聲一落的同時,墨瀟突然直挺挺地往後倒,在她身旁的原落雲順勢一接,就這麼美人入懷,果然一點反抗都沒有。

  「她這是……」原落雲傻眼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姊的酒量就是兩壺。」墨風笑得神秘。「現在你可以帶她走了,相信等會兒她會帶給你更大的驚喜。」

  原落雲憐惜地看著連醉倒都眉頭深鎖的墨瀟。「好吧,本公子先帶她去休息。」

  眾人喝得歡暢,該醉倒的也醉倒了,完全沒有人注意這個角落發生了什麼事,原落雲抱著墨瀟,大大方方的要走出膳堂,卻在跨過門坎時突然又被墨風叫住——

  「等等!」墨風朝著他擠眉弄眼,那表情說有多yin賤就有多yin賤。「可別做得太過分,我是給你機會和她獨處,可不想抓奸在床啊!」

  原落雲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便抱著美人大步離去。

  由於許多人都被墨風叫到膳堂喝酒了,原落雲很順利地將墨瀟抱回房裡,途中一個人都沒遇到。

  將她放在床上,他細細地端詳起她那細致的五官,如果不是這副英氣勃勃的打扮,她將眉修細了,躲在房裡將皮膚養白了,畫上胭脂水粉,穿上披肩長裙,不也活脫脫是一名美人?

  不過想到那畫面,他又搖了搖頭,那樣的墨瀟,就不是他認識的墨瀟了,這不是活生生把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抹煞了嗎……

  他忍不住伸出手,撫平她皺起的眉頭,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墨風使計灌醉了她,制造兩人獨處的時光,但她如今醉得不省人事,他能和她說些什麼?

  搖了搖頭,他替她蓋上了薄夠就想離開,這還是他第一次服侍人呢!

  詎料,在床上的人兒突然睜大了雙眼,而且相當炯炯有神,一點也不像酒醉的樣子,直勾勾地盯著他。

  原落雲即使沒對她做什麼失禮的事,仍不免一陣心虛,支支吾吾的解釋道︰「呃……本公子只是送你回房……馬上就要走了……」

  想不到墨瀟突然眼神一柔,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頸,整個人窩進他懷裡,嗲聲道︰「我要你陪我睡。」

  「什麼?!」他瞬間身子狠狠一僵,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鬼話?

  「我要你陪我睡!現在!馬上!」她像是生氣了,雙手突地一使勁,便將他拉上了床,而她則是像只貓兒般趴在他胸膛上,還很滿意的笑了。

  這……這武藝不精所以被她壓倒,他該傷心還是該慶幸?

  「這樣不舒服。」墨瀟突然又不喜歡這個姿勢了,她在他身上扭動磨蹭著,找著舒服的姿勢,簡直撥撩得他直想將她就地正法,最後她雙手雙腿纏抱著他,螓首埋在他肩窩,才長吁了口氣,不再亂動。

  原落雲被她如蛇般纏住,就算要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只能恨自己當初武功為什麼不好好練,美食都送到嘴邊了卻吃不到,簡直比下地獄還痛苦。這時候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喝醉後莫名其妙地變得有些痴纏,就不知她清醒後會不會記得自己曾做過什麼,要是他就這樣被她霸王硬上弓了,也要有證據才好控訴啊。

  難怪……想起墨風那副yin賤的表情,肯定是知道自家姊姊醉後的怪癖,所以他才會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還要他把持住桂讓人抓奸在床。

  天知道明明他才是被強迫被壓制的那個人,還要他忍耐,這、這……這簡直有違天和啊!

  「你模樣兒俊,我喜歡你!」墨瀟突然雙眼迷蒙地望著他,直率說道︰「你喜歡我嗎?」

  「你……」天啊!她這模樣簡直迷死人了,原落雲吞了口口水,憑著本能說道︰「喜、喜歡……」

  「太好了!」她捧起他的臉,細嫩的臉頰馬上貼了上去。「你只能喜歡我,不能喜歡別人喔……」她的話語突然一頓,動作也跟著停止,接著仰起身,眯起眼睛,像是很用力地在看著他似的。「不對!我記得你還有喜歡別人!你是不是有一個未婚妻?她很漂亮,對不對?」

  他被她撥撩的情欲,在聽到未婚妻這三個字時,頓時像兜頭被澆下一盆冰水,令他打了個冷顫,心緒也紛亂起來,一時間竟沒有注意到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對,本公子曾經有一個未婚妻,不過她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了。」原落雲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卻又有些落寞。

  宮雨瑤,原本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這門親事從小就訂了,所以她也注定是未來紫霞王朝的皇後,然而當年原落雲與蕭奇交好,宮雨瑤也很欣賞蕭奇文武全才,在他忙於學習政事時,她竟與蕭奇越走越近,最後得知蕭奇欲謀反,她不看好原落雲,便選擇暗中投奔蕭奇。

  在紫霞王朝易主那天,便是她泄露了原初雲的行蹤,很顯然她是想引開蕭奇的注意力,刻意放走他,或許是她對自己的背叛有著一絲愧疚吧?可惜他沒有領她的情,回頭救原初雲,導致他為保原初雲出逃而被抓。

  宮雨瑤後來雖然成了天寶王朝的皇後,卻聽聞蕭奇甚少寵幸後宮,新朝官員跋扈也大多視而不見這個有著污點的皇後,更別說民間對她的風評極差,是以到最後她坐到了高位,卻是高處不勝寒。

  他喜歡宮雨瑤嗎?如今靜下心來,他捫心自問,卻無法尋出個答案來,他不知道當初欣賞宮雨瑤的才貌算不算喜歡,但今天被墨瀟這麼一問,他發現自己對宮雨瑤的怨勝過一切情緒,他很想再見她一面,是想當面問問她,為什麼要背叛他?又為什麼既然背叛了他,還要縱放他?

  「本公子不喜歡她了。」原落雲嘆了口氣。「至少現在不喜歡了。」

  墨瀟一聽,喜上眉梢,滿天花雨似的在他臉上狂親。「你說的!你說的!那你以後只能喜歡我一個人。你不知道你那天誤會我,害我好傷心……」說到後來,她喜悅的面容又化為愁苦。

  相對於她清醒時堅毅的表情,如今的委屈更加令他不舍,他被她說得心都化了,她對他展現的親密更令他心猿意馬,他情不自禁輕撫著她的臉,突然仰起頭,在她的小嘴落下輕輕一吻。

  她愣了一下,傻傻地摸著自己的嘴。「這……這是什麼感覺?」

  「這是喜歡的感覺。」原落雲對於這樣可愛的她毫無抵抗力,索性壓下她的頭,給了她深深的一吻。

  不知道她醒來後會不會記得這一切,說不定他會被她當成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可是他不後悔,他就是要吻她,就是想和她更加親密。

  片刻,唇分,他深深地望著她,說道︰「本公子知道自己誤會你,很抱歉,那是本公子誤判了。本公子保證,以後不會再不分青紅皂白的質疑你,這是我的承諾。」

  雖然他不確定她是否聽懂了,可能說了也只是白說,不過傾吐出自己的歉意,畢競讓他放下了胸口的大石,在這種情況下道歉雖然始料未及,但也讓性格別扭高傲的他比較能說出口吧。

  「你說什麼?」墨瀟愛嬌地打了個呵欠。「我好想睡……」

  隨著她的話聲漸小,這可人兒竟然就睡倒在他的胸膛上,令原落雲不禁啼笑皆非,喝醉酒的她,要比清醒時可愛幾十倍啊!

  他憐愛的撫著她的發,明明該要離開了,他卻舍不得這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時刻。

  「唉,本公子真的該走了,否則真要被墨風抓奸在床。」

  硬生生逼自己放開了手,他小心翼翼的護著她讓她躺到床上,接著他由床上起身,但仍是貪戀她嬌美的睡顏,多喝了幾杯的他,跌坐在椅子上,想多看她幾眼,卻也禁不住沉沉的睡意,頭一偏睡了過去。

  良久、良久,窗外才傳來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二鍋頭,咱們可以進去了嗎?」

  「老鐘,你公子就算再怎麼勇猛,該做的也該都做完了,你扶著我進去。」

  再片刻之後——

  「咦?他們怎麼一個在床上,另一個在椅子上?」

  「唉,你公子真是一點用都沒有,機會都給他了,他卻不給我們機會抓奸在床,連衣服都沒脫還一人睡一邊,一點搞頭都沒有……」

  既然原落雲與墨瀟仍是清清白白,墨風也不想鬧出太大的風波,於是在老鐘的幫助下,將原落雲偷渡回自己房間,就當做沒發生過兩人獨處這件事。

  隔日,校場上操練的男兒們,全是一臉萎靡,原落雲也不例外,直到墨瀟精神奕奕地出現在校場上時,大伙兒才裝模作樣的呼喝出聲,拳打得是虎虎生風,腿一踢可以橫掃四海,人人又瞬間變成健壯的男子漢。

  墨瀟沒好氣地瞪著他們,看得眾人渾身發毛,以為大鍋頭真要每個人加一個時辰的操練,想不到她雙手一拍,一副放過他們一馬的淡然模樣說道︰「操練完就去用膳,等會兒張三和王二隨我出去幾天,帶上我們準備好的東西。」

  她的命令一出,眾人如獲大赦,收拳之後紛紛散去。

  等到眾人走得差不多了,原落雲卻沒有離開,而是來到了她身邊,他幽幽地望著她,眼中那抹柔情的光采與以前大不相同,遲疑了一會兒,他才輕聲道︰「昨天晚上……」

  「聽墨風說,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房的,謝謝你了。」墨瀟並沒有與他對視,只是淡淡地道。

  他心忖她是否在害羞,否則為什麼不看他?

  「本公子昨晚和你說的話,還沒有聽到你的回應。」他吸了口氣說道,畢竟這才是他昨夜要和她獨處的主因,卻因為她醉倒而沒了下文。就算有之前那些親密行為鋪墊,讓他知道她喜歡他,但他還是想要個答案。「我說,對於墨風受傷那件事誤會你……那是本公子誤判了,本公子以後不會再不分青紅皂白的質疑你——」

  在清醒的她面前,他還是沒能坦蕩蕩地向她道歉,他的自尊讓他表達得輕描淡寫,對他而言,就算是放下身段,面子還是很重要。

  想不到,墨瀟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冷靜地打斷他道︰「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的酒量不是太好,醉了之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知道,既然你有這個誠意,那麼我接受。」

  「什麼?!」原落雲錯愕的張大了嘴,差點沒在平坦的校場上跌倒,什麼柔情都不翼而飛。「所以昨晚的事你全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她回得臉不紅氣不喘。

  「你說因為本公子很俊,所以你喜歡我……」

  「在我醉的時候,就算是看門的那條小黑,我也覺得很俊。」

  這是什麼回答?原落雲覺得自己快被她給氣死了。「那你對本公子又摟又抱,又親又摸……那些都不算數?」

  墨瀟深深地看著他,良久方道︰「你的意思是,我差點毀了你的清白?」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他皺起濃眉思索,他可不想兩人的濃情密意成為一場美夢,為了讓她就範,他硬著頭皮承認道︰「對!你差點毀了本公子的清白,你要怎麼負責?」

  「我知道我酒後會有點失態,我不否認。」她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酒後失態是人之常情似的。「可是我問你,我扒了你的衣服嗎?」

  「這倒是沒有……」

  「脫了你的褲子?」

  「……也沒有。」

  「除了我的嘴巴和手,我還有哪裡踫到你的身體?」

  這樣還不夠嗎?「這……如果隔著衣服不算,那還真沒有,可是……」

  墨瀟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很好,那不就代表著我們兩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你的清白干我何事?」

  「那你親我又抱我怎麼算?」原落雲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到底昨晚是誰佔便宜誰吃虧,他都被她搞迷糊了。

  「好啊,我讓你親回來、抱回來,只要你辦得到。」她輕輕巧巧地揮了揮手,一把小劍在她袖中隱約發著光。

  他這下更無奈了,他可是試過她那招袖裡劍的厲害,只怕還沒踫到她,就先被她用劍在身上作畫了。

  見他束手無策的樣子,墨瀟終於露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是你自己放棄的,可別說我不給你機會,這件事就此扯平。」

  原落雲內心雖然憤憤不平,卻也只能啞然地看著她離去。這女人簡直既可惡又可恨,他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什麼時候被人這般玩了不算數?明明醉倒時的她那麼可愛啊……

  「對了。」墨瀟突然轉回頭。「等會兒我啟程去百富莊,你也跟上。」

  「你都對我始亂終棄了,還要本公子去做什麼?」他悲憤地道。

  始亂終棄?要不是她要維持大鍋頭的形象,她真的會笑出來。「我只是覺得,或許你派得上用場,去不去隨便你!」

  原落雲狠狠瞪著她半晌,一副老子絕不示弱的樣子,可是對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後他仍是咬著牙道︰「哼!去就去!咕公子還怕你嗎?」說完,他大步離開了,彷佛先走的人就贏了一樣。

  墨瀟看著他的背影,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墨瀟要向成氏馬幫討公道,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她總不能直直的殺過去,所以只有拿下百富莊的生意,才是給成氏最大的打擊。

  這天便是百富莊的莊主杜正明的生辰,她從一個月前就開始為今天準備賀禮,除了親自送去表達誠意之外,帶著原落雲也有另一層意思。

  眾人花了一天一夜才來到百富莊,這裡不愧是西南最富有的莊園,由外頭看過去一望無際,都不知那長長的圍牆通到哪裡。進去之後美侖美奐,假山流水回廊飛檐,無一不精致細巧,亭台樓閣多不勝數,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與石料,上綴栩栩如生的雕花。而放在大門口那顆巨石,上書「百富莊」,更讓這座華麗無比的莊園顯得古樸大氣。

  墨家馬幫離這兒不算遠,可是他們來的時候已經賓客如雲了。由於百富莊要做南方的生意傳出後,許多鏢行、商會及馬幫都知道消息,也紛紛派人前來表達誠意。而其中最有競爭優勢的,則是具有地利之便,兼之信譽卓著的墨家馬幫與成氏馬幫兩家而已。

  因此墨瀟的到來,受到了百富莊的特別款待,連杜正明都親自前來接待。

  杜正明是個豪爽的大漢,年過半百卻是精神矍鑠,雙目有神。他在迎接墨瀟時,雖也驚訝她的年輕出眾,但更多時候,目光卻是落在她身後默然不語的原落雲身上。

  「墨大鍋頭,這位兄弟是……」杜正明寒暄過後,終是忍不住問了。

  墨瀟淺笑著解釋道︰「這位兄弟名叫雲原,是一次我在商途上救下來的弟兄,現在雲原已經是我們墨家馬幫的一員了。」

  「這樣啊……名叫雲原……」杜正明又多看了原落雲一眼,不再多說什麼。

  接著,杜正明與墨瀟談起了生意,聽她介紹往南方的路線,可能遇到的侵襲及威脅,同時墨家馬幫可以提供的協助,他不禁欽佩墨瀟確實當得起大鍋頭的位置,這宴會中賓客眾多,更不出各幫會的瓢把子少東主等人物,但如墨瀟這般杰出的屈指可數,甚至連成氏馬幫的二鍋頭成必勝,都少了一絲她的沉穩與自信。

  突然間,他與墨瀟的對話沉了下去,聲音低到沒有人聽得清楚,而百富莊的家丁更是有意無意地圍在他們四周,避免有心人士靠近探聽。

  不一會兒,兩人密談完了,墨瀟離去入席時,卻像忘了似的沒有帶上原落雲,而是徑自前去,反而是杜正明笑嘻嘻地直盯著原落雲,看到他都不自在起來。

  不過與生來的傲氣,令他並不閃躲杜正明的目光,而是正面迎擊,表現出不屈的氣勢,連見多識廣、睿智精明的杜正明,都沒辦法壓下他半分。

  「雲原弟兄,好氣魄。」杜正明笑著朝他走過來。「聽墨大鍋頭說,你是她在落馬谷救回來的?」

  「是。」原落雲淡淡地回道。

  「該不會……雲原弟兄當時還是個囚犯吧?」杜正明突然語帶玄機地問。

  原落雲起了警戒。「你問這個做什麼?是誰告訴你的?」

  「呵呵,你放心,墨大鍋頭並沒有提到關於你的任何事,是我個人對你很好奇。」杜正明微微一笑,並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幽幽說道︰「老實說,杜某很不滿意現在的天寶王朝,皇上蕭奇多疑嗜殺,各項賦稅又征斂無度,搞得民不聊生,聽說蕭奇可以推翻前朝成功,都要怪前朝太子原落雲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原落雲臉色鐵青,這杜正明哪壺不開提哪壺,而且話中諸多暗示,令他不由得猜測此人是否認出了他的身分,他壓下被批評的怒氣,冷漠地道︰「那與本公子何干呢?」

  「沒什麼,只是原落雲聽說流放時被人劫囚,就是在落馬谷一帶失蹤,雲原兄弟的名字及模樣年紀,令杜某有所聯想罷了。」杜正明搖了搖頭,一聲長嘆,但那遺憾的表情中,仍不由逸出了一絲憤恨。「你不會知道杜某對天寶王朝的恨。前朝紫霞皇帝仁恕,社會風氣清白,蕭奇篡位謀反,已是天理不容,他的軍隊軍紀不佳,戰爭期間燒殺擄掠,我杜家祖墳更是在戰亂中被人刨了,連陪葬的一副羊脂白玉環都不翼而飛。唉,若非杜某的基業在這裡,其實我多想遠離這個天寶王朝。」

  「杜莊主在這裡批評蕭奇弒君篡位,又一副懷恨難消、心懷舊朝的樣子,難道不怕被人告發?」原落雲滿心狐疑。

  「我敢告訴你,又怎麼會害怕?杜某還公開出高價找尋過那祖傳的羊脂白玉環呢!如果真讓我遇到了失蹤的前朝太子,說不定我還會出手相助,復興我紫霞河山!」杜正明豪邁地一拍胸膛。

  原落雲仍有著戒心,不過心裡已信了幾成,這些事都是很容易查證的。只不過光憑這幾句話並無法打動他,所以他並未表明態度,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杜正明。

  「雲原弟兄,時間會證明我的話,我看著你親切才坦誠以告,否則就像你說的,光是這些話就夠我被抓去砍十次頭了,我沒有必要騙你。」杜正明自然知道他的顧慮,所以沒有強逼他什麼,而是旁敲側擊地又道︰「這一次百富莊要擴展到南方,原本我是屬意成氏馬幫。不過說不定看在你與前朝太子相似的分上,我會考慮找墨家馬幫呢,哈哈哈!墨大鍋頭確實對我很了解,她帶你來這裡,確實是帶對人了。」

  原落雲眉頭一動,墨瀟帶他來,似乎意外打動了這個心系舊朝的百富莊杜莊主,他不清楚墨瀟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因為她也從來沒有問過,更不怕官兵起疑將他納入馬幫,不過這個杜正明,肯定已猜到十之八九。

  他該幫幫墨瀟嗎?但這麼做,會不會逼得他泄露自己身分?然而若是百富莊的生意落到了成氏馬幫手上,墨家馬幫會受到多大的打擊?那些漸漸把他當成馬幫一分子的兄弟們,又會不會因此生命受到威脅?

  自身的安危與墨家馬幫的未來有了扞格之處,這個掙扎在原落雲心中轉了許久,他想著老鐘舍身劫囚,馬幫弟兄的熱情豪爽,最後是墨瀟可愛的醉態……

  最後,原落雲想通了,心中再無猶豫,對著杜正明問道︰「若本公子便是原落雲,你是否一定會把生意交給墨家馬幫?」

  杜正明雙目一亮。「那是當然!若你便是原落雲,幫墨家馬幫便是幫助你,以後你要復國,一定也要算我百富莊一份!」話說到這裡,饒是他這般老練精明的人,即使已經九成確定了,卻仍是想求取最直接的證據,於是他忍不住問道︰「雲原兄弟,所以你真的是……」

  原落雲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由身上拿出一面金牌,遞給了他。

  杜正明接過仔細一看,頓時眉開眼笑,將金牌還回去的同時,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原落雲,突然微微一笑,在心中暗忖著,或許選擇墨家馬幫才是對的。敢搭救原落雲,把原落雲藏在這麼不起眼的地方,重點是還知道帶這樣一個人來百富莊打動自己……墨瀟果然是個聰明人啊!

  杜正明富甲一方,舉辦的壽宴自然奢侈豪華,席面上盡是山珍海味,賓客的來頭也都不小,連端盤送菜的女侍們,都有著不俗的容貌體態,看來是特別挑選過的。

  一場宴會下來,賓主盡歡,杜正明也展現了他圓滑的手腕,讓每個有頭有臉的貴客們不致受到冷落。也或許大伙兒都知道百富莊要擴張至南方一事,人人也使出渾身解數巴結他,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情況下,自然場面營造得無比歡樂。

  而賓客們送給杜正明的賀禮,自然也相當精彩,對於送得比較貴重的賓客,杜正明都親自表現了感謝之意。

  「李大人,你送的紫沁玉如意,真是太美太珍貴了,杜某受之有愧啊!」

  「何統領,那份千年人蔘可謂藥中之皇,杜某能得到這樣的禮物,足是三生有幸……」

  瞧著杜正明游走在賓客之間,成必勝不自覺露出了一絲不屑。禮單上誰的禮物都有,就是沒有成氏馬幫的,那是因為他早就做足了準備,刻意要在眾人面前親手將賀禮交給杜正明,要力壓群雄,讓其它人知道,百富莊這筆生意,他成氏馬幫是拿定了!

  直到杜正明走到墨瀟身旁時,成必勝知道機會來了,在兩人開始交談時,他刻意插入兩人之中,像沒看到墨瀟般,裝模作樣地道︰「杜莊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般的富貴命,要見到您老還真不容易啊!」

  「好說好說,是杜某怠慢了。」杜正明也連忙和成必勝寒暄起來。

  「我看到杜莊主四處酬謝賓客的贈禮,唉,其實杜莊主不需要這麼辛苦的,因為最好的禮物,根本不在禮單上啊!」成必勝傲然說道。

  此話一出,引起了賓客一陣嘩然,不過看在成氏馬幫勢力大的面子上,暫時還沒有人要當出頭鳥吵架,只是忍住氣先觀望。

  墨瀟沒有這樣的顧忌,冷冷地開口道︰「諸位賓客送的都是四方珍奇,貴重的不是物品本身的價值,而是心意。」

  「就是嘛、就是嘛……」其余的人連忙附和。

  「喔?不知墨家馬幫送的是什麼呢?」成必勝就等這一刻,故意反問她。

  墨瀟送的禮物,絕對不是最珍貴的,但她相信絕對是杜正明需要的,所以她也自信地說道︰「二十匹白額黑駒,已馴良,都是兩年馬。」

  白額黑駒是一種名馬,馬的額上有著一撮白馬,全身黑得發亮,這種馬比其它的馬要健壯許多,四蹄有力,上山下山如履平地,載人載貨都是一等一的好馬,平時要得到一匹都不容易了,更何況是二十匹,而且都是兩年的年輕馬兒,照顧得好,還有十年左右時光可以役使,對於日後要常往來南方的百富莊來說,無疑是最實用的禮物。

  每個人聽到墨家馬幫的禮物,也紛紛贊嘆起來,如此看起來,什麼玉如意、千年人蔘等物只是錦上添花,墨瀟果然是女中豪杰,竟想得到這樣的禮物,還這麼有魄力的一次送了二十匹出去。

  「呵呵呵,墨大鍋頭真是有心了,為了這二十匹馬,恐怕我那馬房還要拆掉翻新一番,否則怎麼照料得來如此名貴的白額黑駒呢?」杜正明確實很滿意,順口恭維了下墨瀟。這女人的聰明,確實比他人更勝一籌。

  詎料成必勝仍是一副勝券在握的笑臉,還故作姿態拍了拍手道︰「好禮物好禮物,我怎麼就沒想到送馬兒呢?」

  他的隨從此時從旁走了出來,手上端著一托盤,托盤上的東西看來不大,卻用著名貴的絲綢蓋著,不知又在賣什麼關子。

  成必勝故意一臉歉意道︰「杜莊主,你應該不會怪我沒把賀禮放到禮單裡吧?實在是這份禮物太貴重,我必須要親自交給你才會安心啊!」

  杜正明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敢,成二鍋頭送的東西,就算是石頭也是相當珍貴的,不知是什麼東西令成二鍋頭這麼重視,還得親送呢?」

  成必勝朝著托盤一擺手。「杜莊主何不自己看看呢?」

  杜正明從善如流地走了過去,其實不只他,每個人都相當好奇,連墨瀟的一顆心都沉沉的,不知道成必勝能拿出什麼比過她的二十匹名駒。

  當杜正明掀起絲綢時,他先是倒抽了一口氣,幾乎是抖著手把托盤上的東西拿了起來。

  而其它人看清了那樣東西,也都是一臉不可置信,尤其是墨瀟,幾乎整張臉都黑了。

  「這是……我祖宗陪葬的羊脂白玉環!」由上頭的紋路及顏色,杜正明能確定這絕對是真品無誤。

  眾賓客或多或少都聽過杜正明在尋找這項失蹤的陪葬品,想不到居然讓成必勝得去了,而且還在這樣的場合拿了出來,看來這次百富莊合作的對象,應該就是成氏馬幫了。

  原落雲原本以為他都披露了身分,墨家馬幫與百富莊的合作案該是十拿九穩,想不到成必勝祭出這大絕招,現在連原落雲都沒了自信。

  杜正明確實陷入了兩難,雖然他心中比較想與原落雲的墨家馬幫合作,但成氏馬幫的誠意十足,完全沒有可以挑剔的余地,而且說真的,就算他最後選擇了成氏馬幫,日後若原落雲要復國,百富莊一樣可以暗中相助的,只是這樣在原落雲面對未免就失了誠信……

  「杜莊主,相信這份禮物,能夠代表我們成氏馬幫想與百富莊合作的誠意了。」成必勝看準了時機,又在這節骨眼鼓吹了這麼一句。

  杜正明表情陰晴不定,幾乎就要答應成必勝了,想不到原落雲這時候站了出來。「且慢,杜莊主可否聽我一言?」他淡淡的語調,在這樣的僵局中,顯得特別醒目。

  「你是什麼身分,這裡有你說話的余地嗎?」成必勝上回被原落雲奚落了一頓,對此人忌憚尤深,現在他居然又跳了出來,成必勝自然要眨低他一番,質疑他說話的可信度。

  墨瀟突然開口了,「雲原弟兄說的話,就代表我說的話。」

  原落雲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悄悄地向他點了點頭,她目光中透出的信任,令他心中閃過一絲暖意,想想之前自己還誤會她呢,兩人胸襟的差別由此可想而知,他確實在某些方面,還比不上她的明快果斷。

  杜正明見場面有些尷尬,連忙打著圓場,「既然如此,就聽聽雲原弟兄怎麼說吧,畢竟我杜氏羊脂白玉環的回歸,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嘛!」

  主人都這麼說了,口頭上雖然像是感激成必勝,但立場卻是偏向原落雲,雙方都不得罪,果然是老狐狸,成必勝再不悅,也只能吞了下去,狠瞪著原落雲。

  原落雲不疾不徐地道︰「這副羊脂白玉環,在天寶王朝成立後,曾經出現在皇帝蕭奇送給西南簍族的禮品之中,我並不是空口白話,此事有當年的禮單為證,這裡有幾位大人,盡可以至內庫檔案查詢,作不了假,只是……不知道流落到簍族的東西,怎麼會到了成二鍋頭手裡,還成了禮品送了回來?」

  當初蕭奇為了刺激羞辱他,還在他面前一樣一樣拿出原紫霞王朝國庫裡的東西以及從各處搜刮來的奇珍異品,準備送給四方鄰邊之國,以暫時穩定天寶新朝的局勢。他本來在聽杜正明說的時候還沒有聯想到,但現在親眼看到這眼熟的玉環,就完全想起來了。

  「這……」成必勝沒想到這家伙居然神通廣大到連這玉環的來歷都知道,一時間竟想不出理由搪塞。

  原落雲乘勝追擊道︰「上回成二鍋頭到我們墨家馬幫來,還顯擺過你購買的那批摻了烏石金鋼的兵器,我那時也說了,烏石金鋼只有西南簍族有生產,看來成二鍋頭與簍族關系密切啊!」

  聽了這話,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

  墨瀟是個聰明人,立刻打蛇隨棍上,附和道︰「如果成氏馬幫真與簍族有什麼勾結,只怕遲早受到官兵查辦,杜莊主,你在選擇合作對象時,可要小心謹慎,別被人陷害成了幫凶啊!」話音一落,她與原落雲會心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一次兩人事前都沒有說好,但彼此默契十足,狠狠反打了成必勝,讓他措手不及,而原本存在兩人心中的那曖昧情感,像是當場對上號了似的,一種同命鴛鴦的情愫油然而生。

  成必勝一下子從必勝的天堂被打落,變成了必敗,臉色已經不是鐵青雨字可以形容,簡直就是像死了老子j般的僵硬烏黑。

  杜正明原就不滿天寶新朝,想不到新朝挖了他家祖墳,還把他祖宗的陪葬品送到異族,更過分的是,成必勝似乎還與異族勾結,拿回他祖宗的陪葬品向他獻寶?!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成二鍋頭,雲原兄弟的話,可是屬實?」杜正明表情一沉,語調也冷了許多。

  「我……這……」成必勝臉上的肥肉抽搐,好半晌才深吸口氣,硬拗道︰「他說的我都不知道!這副白玉環是我聽杜莊主你出高價尋找,我派下人到處搜羅才找到的,至於來源……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

  這很顯然是詭辯了,成必勝竟然能無恥至此,把責任都推給下人,令杜正明心生厭惡,更不用說他勾結簍族的可能,根本是犯了杜正明的大忌。

  「我明白了。」杜正明手一揮。「總之,成二鍋頭能替我百富莊將祖宗的東西找回來,杜某很感激,你的心意我領受了,但既然杜某曾開出過高價,便不能賴了這筆帳,來人啊,把準備好的銀兩拿出來,交給成二鍋頭。」

  「杜莊主,你……」成必勝語氣一變,杜正明擺明並沒有領這個情,給錢等於他不想欠下成氏這個人情。

  「我百富莊欲往南方發展,既然大伙兒都很在意這樁事,那我直接在此宣布了。」杜正明沒有給成必勝再一次機會,而是直接走到墨瀟身邊一揖。「我百富莊,將聘請墨家馬幫為我日後商隊主力。墨大鍋頭,今後就麻煩你了。」

  「為我所願,不敢請耳。」墨瀟豪氣地回以一揖。

  這件事就這麼底定了,成必勝面子裡子全丟,也等於與百富莊撕破臉了,怒哼一聲,憤然而去。

  杜正明相當老練地圓著場子,招呼賓客,很快的,壽宴又回到了原本的歡樂氣息。

  墨瀟慢慢地走向原落雲,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看來我今日帶你來,果然沒有帶錯。」

  原落雲挑了挑眉。「本公子的運勢可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若真運勢那麼強,會落到今日隱姓埋名的田地?她覺得一陣好笑,他這人真是愛面子愛到極限了。「我帶你來,是因為你見多識廣,總是可以想出克制成必勝的方法。你瞧,你果然又讓他鎩羽而歸了不是?」

  「他我還不放在眼裡。」被她這麼一說,他本能地整了整衣襟,突然覺得自己英俊挺拔了一些,背脊也挺得更直了。

  「還有……」墨瀟瞄了他一眼,這一眼,竟有些嬌媚的味道。「你讓我發現,原來男人之中,也是有可以依靠的。」說完,她不待他回應,便走到了杜正明的圈子裡,留下怔住的原落雲。

  她那句話什麼意思?她把他視作可以依靠的男人?所以她終於認同了他也有比她強的地方?

  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原落雲站在原地,自我感覺良好了半晌,才突然輕輕「啊」了一聲,懊悔地一擊手。「本公子剛才應該藉機與她乾一杯的……不,是乾兩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3 AM

【第五章】

  墨家馬幫與百富莊合作,第一批貨近日便要出發。

  由於是首次八口作,雙方都無比重視,百富莊派出了精英人馬,運送二十大車的貨物,墨家馬幫也是精銳盡出,只留下一半成員看家。

  墨瀟知道,成氏馬幫不會就此罷休,必然會想辦法破壞墨家馬幫的好事,尤其原落雲點出了他們可能與簍族有勾結一事,依成必勝的個性,也許會想直接消滅墨家馬幫,所以不得不防。

  她采取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方式,在出發那日,大隊人馬大張旗鼓的在馬幫門口祭天,祈求商途順利,但事實上真正運貨的隊伍,在十日前早已化整為零悄悄出發,她即將帶領的這批隊伍只是個幌子,二十輛大車裡載的都是稻草而已。

  而原落雲,身為一個只有腦子卻戰力不強的家伙,被墨瀟留在馬幫之中。

  這自然不是他的意願,男人就是要站在女人身前保家衛國,他可不願被認為是軟腳蝦,所以他找上了墨瀟。

  「你不想留在幫裡?」墨瀟挑了挑眉,意外他會做出這種決定。

  「本公子認為自己也該有些歷練,而不是一直被保護在後方。」原落雲是下了決心的。他操練了這麼久,自認不再是以前那個軟弱的公子哥兒,自然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什麼程度。

  「此去危險重重,你不怕——」她仍想阻止他,此行之凶險,不是籠裡的金絲雀可以了解的。

  「你一個女子都不怕了,本公子身為堂堂男兒,怕什麼?」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有些不悅。

  為了打消他的念頭,墨瀟嘆了口氣,索性坦白道︰「我老實告訴你,我帶的這一條路線,是虛的,是刻意用來引誘敵人的隊伍,所以必會遭遇敵襲。成必勝如今對你恨之入骨,若你出現在隊伍裡,只怕會成為眾矢之的。」

  原落雲一點都不介意,反而更燃起了熊熊野心。「那不是更好?有本公子吸引敵人注意,其它人就更有余裕解決更多敵人,我們的另一個暗隊,也更有保障。」

  「唉,你怎麼說不通呢?」她受不了的幾乎要像個小女孩般跺腳了。「連我自己都可能不保了,萬一剩下你怎麼辦——」

  「那本公子就跟你死在一塊!」他毫不考慮地道。

  「你……」墨瀟心中一動,直視著他真誠的雙眼,一時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是第一個願意和她一起死的男人,為的原因是義氣,還是愛意?

  她發現,這個男人的改變已經出乎了她的預料,他一如往常的驕傲,卻用他的毅力征服了她的心,那種驕傲便成了一種自信,讓她真切感受到他的可靠與堅忍。

  好像被墨風說中了,在她眼中的他,越來越俊,幾乎讓她別不開眼了。

  原落雲似乎也因自己脫口而出的決心而一怔,但很快地恢復了清明,信誓旦旦地道︰「本公子是認真的。」他像是看著她,但目光卻透過她的眼,看向更悠遠的地方。「對如今的天下來說,本公子死了也不過多一具屍體,但對我自己而言,這種血與汗的歷練是必要的,否則本公子為何要那般辛苦的鍛?為何要練你那撒手 ?」他伸出雙手搭上她的肩,懇切的道︰「讓我去吧,總有一天,本公子要親手把自己失去的東西奪回來,這只是我的第一步。」

  墨瀟當然沒有揭破他言下之意以及他敏感的身分,卻是再說不出一句阻止他的話。她雖想鍛煉他,卻不希望他遇險,就是這樣的矛盾,令她猶豫再三後決定將他留在幫裡,可是他自己都有了覺悟,如果她還硬要護著他,不等於斬斷了他的成長之路?

  他說的沒錯,他總是要面對血腥的,而且他未來所要遭遇的,說不定比她現在可能要面對的凶險百倍,她總不可能次次護著他,更何況,憑她之力,在他真正要成事的時候,還不知是否杯水車薪,能幫上他多少?

  一切,還是要靠他自己啊!

  墨瀟長吁口氣,終於妥協了。「好吧,既然你有這種覺悟,那我不攔你,只是你必須聽我的指揮,不得擅動。」

  總之,到時候她會暗中護著他,他的命,畢竟比她的重要多了……

  「太好了!」原落雲那種躍躍欲試的心情,令他本能地抱住了她。

  墨瀟嚇了一跳,要是換了別人,早已被她打飛出去,但眼前的男人是原落雲,望著他那俊逸的臉龐,她竟下不了手,只能渾身僵硬的被他摟住,沒多久她似乎也習慣了他的溫暖,身子漸漸放松,也完全忘了要掙脫,兩人就如同重逢的愛侶一般,難分難舍。

  突然間,原落雲清了清喉嚨,促狹地道︰「嘖嘖嘖,大鍋頭,你這樣可不行,這麼容易就被敵人擒住了。」

  「你……」她瞪大了眼,用力一把推開他,臉蛋兒氣到都鼓起來了。

  他哪裡看過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這樣的她令他愛煞,忍不住逗弄起她來。

  「放心,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狀況,本公子會保護你的。」

  「你有這個能耐?先顧好你自己再說吧……啊!」

  她話還沒說完,原落雲居然又一把抱住了她,而且這次他加重環著她的腰的手勁,讓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幾乎完全貼合著他的身軀。

  「瞧,你不是又被本公子擒住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知道她不會對他動手,所以恣意妄為,在她抗議前,用他那深邃的眼眸直視著她,彷佛下一瞬就要吻她似的,令她倒吸了口氣。「墨瀟,本公子說話算話,要你死我一定不會獨活,我們這回做個同命鴛鴦!」說完,他大搖大擺的離去準備東西,無視她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其實在她剛強的外表下,偶爾泄露出的女人味和傻氣,真的很可愛,他若不走,恐怕真要做出一些臉紅心跳的事,屆時馬幫的商隊還不知道能不能準時出發呢!

  這還是第一次她被他扔在了後頭,直到他走遠了,她才啐了一聲,連忙用手為扇,搧了搧發熱的臉,快步跟上。

  十大車要到南方的臨海城需要約半個月的時間。在出城的前三天,走的都是又大又直的官道,一切可謂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發生,而原落雲更好好的飽覽了南方獨特的風光,只覺自己像是出宮秋游似的。

  原落雲平穩地坐在馬上,在馬幫練習騎術這麼久,這回總算派上了用場,否則依他以前太子的派頭,不是乘車就是坐轎,哪裡需要自己騎馬?而且,自己操控方向的感覺,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比起被關在車轎籠子裡好得多了,還能欣賞美景。他以前似乎因為那些高人一等的尊榮,失去了很多體驗真實生活的機會啊!

  午時,為了避開陽光,車隊在路邊的茶棚內暫歇,一群弟兄擠爆了茶棚,有些人寧可到附近的樹蔭下還比較涼爽,原落雲便是其中一個。他站在一株樹下,眺望著遠方的風景,很是自在。

  「你倒是悠哉。」墨瀟也不想和一群大男人擠在一起,便舉步走向他閑聊。看他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自己卻是時時警戒,相比起來,好像變得是她太不鎮定似的。

  他彎唇一笑。「這裡是官道,人來人往,還日日有官兵巡視,本公子再怎麼沒經驗,也知道敵人不會在這條路上動手,不過……」他的目光突然轉向遠處的大山,瞬間變得銳利幾分。「接下來的日子,就要穿過那座山,山上叢林密布,要做什麼壞事選那裡就對了,屆時我們才真該緊張吧。」

  「看來我不用擔心你了。」她點了點頭,他看起來悠閑,但事實上情況倒是掌握得不錯。

  「呵呵,你不可能不擔心本公子的。」原落雲胸有成竹地望著她。

  確實,先不說成必勝對他恨之入骨,若知他在隊伍中,必定會針對他,他的武功又是這隊人之中最弱的,不打他打誰?何況就她與他之間的情意,她也不可能不理他,這個男人確實有他驕傲的理由。

  想通了這一點,墨瀟覺得這種被他看透的感覺真是糟透了,而他那眼神中的曖昧之意,更讓她覺得自己大鍋頭的風範與威信在他面前蕩然無存。

  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她不再理會他,否則在敵人襲擊他之前,她可能會忍不住先襲擊他。

  午時過後,商隊再次出發,又走了兩個時辰,進入山區,而他們早有準備,替馬兒換上了適合山路的蹄鐵,走到崎嶇處,一群人也下馬步行,讓馬兒全去拖車。

  這樣雖然降低了行進的速度,卻最大程度保障了人和馬的體力與安全。

  走到了一處略高於他處的平台,墨瀟警覺的環視周圍一圈後,舉起手說道︰「停!今晚在這裡扎營。」

  大鍋頭一聲令下,墨家馬幫的兄弟相當有默契地分散開來,扎營的扎營、生火的生火,甚至還分出了一小隊人出去查探有無敵人潛伏四周。一切就如往常一般正常,每個馬幫,甚至是武功不怎麼樣的商隊,都是這麼做的。

  然而就是因為太正常了,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候感覺少了一點慎重,原落雲走到墨瀟身邊,並不開口,只是用眼神詢問她。

  墨瀟面不改色地低聲道︰「今晚必有敵襲,這裡的地勢頂多讓他們埋伏百來人,還在我們應付的範圍內,可以減少受傷,說不定我們這隊伍還能多演幾天戲,但若再繼續前行,我就不能保證了。」

  她的計劃是在遇到敵襲時拖住敵人,不敵時再四散逃離,各自分散行至南方臨海城集合,畢竟他們沒有要保的貨物,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好,化整為零反而好逃離,同時他們在這裡拖越多天,暗隊平安抵達臨海城的機會就大增。

  再者,敵人也不是要搶商貨,他們的主要目的是給墨家馬幫一個沉重的打擊,因此除了殺人越貨,主要狙殺的對象就是墨瀟,只要她能留得性命,代表墨家馬幫就可能東山再起,所以她比別人更需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就在酒足飯飽、眾人入帳休息時,已是深夜時分了。今晚的雲有些厚,月光顯得朦朦朧朧,直到月光完全被烏雲遮住,山林裡只剩墨家馬幫的一堆小篝火發出微光時,四面八方的樹林裡突然齊聲呼嘯了起來,接著是轟然的腳步聲殺了過來。

  敵人一靠近帳幕,自以為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想不到墨家馬幫的反應更快,個個從帳幕中殺了出來,不僅讓他們的偷襲未竟全功,出師未捷更增加了傷亡。

  墨瀟武功高強,很快便解決了好幾個對手,然而漸漸地她覺得不對了,敵人似乎有種殺不盡的感覺,而且武器精良,自己的刀已算是佳品,卻仍被砍出好幾道口子,這樣墨家馬幫的精英就算再厲害也會被磨死,而且那些敵人的武功路數,顯然不是成氏馬幫那一套。

  喘息之間,她一刀砍中了敵人,並將敵人揮到火光邊,很快的那名敵人身子一抖,就再也沒了氣息,她湊近察看,用刀尖勾去對方的黑面罩,更一刀劃破了他的黑衣服,卻在黑服下發現了疑似簍族的鮮艷布衣,更不用說此人比中原人更加黝黑的皮膚及那濃眉大眼,在在說明了此人根本就是簍族人,難怪他們人數多不勝數,武器顯然就是摻了烏石金鋼才會那麼堅硬鋒利……

  糟了!成氏馬幫果然如原落雲所推測,與簍族有所勾結,但她沒想到的是,成必勝竟有辦法說服簍族幫他打這場仗。

  若是只有成氏馬幫,墨瀟有把握把他們玩得團團轉,但再加上簍族的力量,那就非同小可了。她不可能拿弟兄的性命去賭簍族是否傾巢而出,但她知道至少成氏馬幫加上簍族的力量,不是現在的他們可以抵擋的。

  「簍族與成氏馬幫勾結!大伙兒照原定計劃!」墨瀟突然高聲喊道。

  墨家馬幫的兄弟很有默契地齊齊大喝一聲,頓時震住了敵人們的攻勢,而他們也開始互相掩護,引開敵人,分散敵人的兵力,替自己與其它弟兄爭取逃脫的機會。

  墨瀟仍在平台處殺敵,她的用意很簡單,以自身為餌,就能救出更多弟兄,而且她的武功也不俗,能抵擋得更久,她唯一擔心的就是原落雲,不知道他逃走了沒?她特地要他低調些,甚至微微改變一下發式,蓄點胡子,就是希望混亂之中敵人認不出他,而她也安排他和老鐘在一起,她相信老鐘無論如何能保得他周全。

  才這麼想著,她又揮刀劈倒了一個敵人,此時的她真有那麼一絲油盡燈枯的感覺,心忖弟兄們應該也逃得差不多了,她正想也朝著自己早就看好的後路退去,於是她刻意露出一個空門,讓敵人揮刀過來,她才能以傷換取逃脫的機會。

  刀光映著火光,她正等著那皮開肉綻的疼痛降臨,沒想到那一刀遲遲沒有砍下,反而鏗然一聲,刀子落在了地上,而那名意圖殺她的敵人也軟倒了下去。

  此人背後,赫然出現了一個身著墨家馬幫服飾的弟兄,在救了她之後,還拿著刀亂無章法的抵擋著敵人,看起來似乎是想幫她減輕一點壓力,卻是險象環生。

  「你……雲原!」墨瀟睜大了眼,忍不住罵道︰「該死!你怎麼回來了!」

  「你不走,本公子不會走的!」原落雲一想到她一個人必須承受這麼大的壓力及敵人的攻擊,他便無法視而不見。不管是出自於對她的欽佩,抑或出自於一個男人想保護自己女人的心態,總之,他回來了。

  「你……小心!」看著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很快就不敵,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就要往他肩膀劈下,墨瀟想都不想便撲了過去,代他受了這一刀,刀鋒劃過血肉的聲音是如此殘酷冰冷,她悶哼一聲,不敢叫出聲,反而用盡最後的力氣,來了一招橫掃五岳,一時之間四周的敵人全被她劃倒在地上,替她與原落雲爭取了一點時間。

  「你快走!我有辦法自己逃走的!」她指著一個方向喊道,但其實現在的她,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

  他沒有說什麼,突然一個彎身,將她背在背上,朝她指的方向狂奔過去。

  「該死的,你別想在這時候搞什麼舍身取義,本公子說過我們要死就一起死!」

  墨瀟原想再掙扎,不欲拖累他,但聽到他說的話,渾身的力氣像在這一刻全消失了一般,令她只能依靠著他寬大的背。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自己原來也只是個弱小的女人;這也是第一次,有男人願意用他的背讓她依靠,用他的命來救她;這更是第一次,她被一個男人背著,卻是心口一酸,感動到眼眶都紅了。

  明明他在一年前,還只是個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啊,如果他今天在這樹林裡出了什麼意外,她或許會悔恨一輩子,當初為什麼要帶他回馬幫?為什麼要寄望他能復國拯救天下蒼生?如果救了他讓他自甘平凡,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不是也很好嗎?

  「我馬幫裡有你這個弟兄……」

  墨瀟才開口,卻被原落雲打斷了,「本公子救你,不是因為我是馬幫的弟兄,本公子是在救自己的女人。」他雖然跑得氣喘吁吁,但他說這句話時,卻透出一股凜然。

  她嬌軀一顫,突然輕笑道︰「好!我們要死就一起死!」帶著淚光微笑的她,比任何時候都美。

  這時候,原落雲就慶幸自己當初憑著一股意氣,硬著頭皮隨馬幫弟兄操練,雖然武功只比鄉野莽夫好一點,但至少體力大大增強,才能背著墨瀟跑了好幾裡的山路。

  這條路是墨瀟早就探好的退路,因此她熟門熟路地指引著方向,再教導原落雲順手消除逃跑留下的痕跡,或者制造一些假象引開敵人,趁著黑夜很快就拋開了追兵。不過難得她落單了,她知道對方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再出動一倍的人力搜山都有可能。

  但考慮原落雲的體力也到了極限,若是他也倒了,兩個人都活不成了,於是即使虛弱至極,頭也發昏,眼前忽明忽暗,她仍是和他尋了一個隱密的天然的洞穴,躲了進去。

  幸好洞穴裡相當干燥,也沒有什麼毒蟲,稍微清理一下勉強可以久待,墨家馬幫每個人都把干糧帶在身上,也是早就為了在山裡分散逃命做準備。

  「看來,非要在這裡待個幾天了。」原落雲呼出一口氣,抹去額際的汗。

  墨瀟勉強笑道︰「前提是,我們不被他們抓去才行……」

  聽她聲如蚊蚋,他連忙撥開洞口的草叢,借著微弱的月光察看她的情況,就見她面無血色,他當下倒抽了口氣。「你……」他想查看她的傷勢,卻在扶她的時候,摸到她背上濕漉漉的血跡。「不行!你失血太多,得快些替你的傷口收口,否則會死的。」

  這時他再一次慶幸自己這陣子讀了很多醫書,對草藥醫理什麼的還算有初步了解,否則他要還是一開始的落難太子爺,此時就只能看著墨瀟香消玉殯,兩人真要死在一起。

  沒有經歷磨練,就不會發光,他終於真真切切體會了這個道理。

  「本公子去幫你找些草藥。」他一咬牙,就要撥開雜草離開山洞。

  墨瀟卻軟綿綿地抓住了他的手,像是用盡全力氣地喘息道︰「你……別出去……外面很多敵人……」

  「你放心,本公子會小心的。」原落雲反握住她的手,聲音充滿了決心與不舍。「我要這麼貪生怕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逝去,連個洞都不敢鑽出去,還算是個男人嗎?」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本公子承諾你,我會安全回來,而且會帶回草藥治好你,所以你自己留在這裡也要努力撐過去,別忘了我們要一起死的!」

  她無聲地流著淚,這還是她在接掌馬幫後,第一次像個女人一樣,為了男人的承諾而哭泣。可是這是喜悅的淚,即使在此危急存亡之秋,仍舊令她感到溫馨,於是她安心地放開了他的手,因為她相信他的承諾。

  原落雲小心翼翼地鑽了出去,還仔細地把草叢恢復原狀,從外頭絕看不出來這裡頭有個山洞。遠遠的已傳來敵人的腳步聲及忽隱忽現的火光,他眉頭一皺,遁身進入漆黑的樹林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十天?更或許是一年?可是山洞裡一如往常的昏暗,墨瀟用意志力堅持著自己不昏睡過去,卻是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不知今夕是何夕。她的信念只有一個,就是等著他回來,若是她沒有撐下去,他卻安然回來了,那還得陪她一起死,不是很冤嗎?

  這時候,突然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出現了腳步聲及草木撥動的聲音,躺在地上的墨瀟微微側頭,讓耳朵離地面近一些,這是她唯一做得到的動作了,接著她敏銳地聽到來者有好幾人,而且還在低聲交談著什麼。

  這不可能是原落雲!一定是敵人已經搜查到了這附近,只要他們一撥開山洞的草叢,立刻就會發現她。

  墨瀟已經夠虛弱了,但她仍用那些微的體力,強逼自己別緊張,極力緩和心跳,就怕呼吸粗重一點,都會被敵人察覺。

  十步、九步、八步……不不不,應該是三步、兩步……她昏沉沉地在估算著敵人與山洞的距離,那腳步聲已來到極近處,似乎只要她伸出手,透過草叢就能抓到對方的腳踝似的。不過她當然不可能這麼做,只是無法克制自己身軀越來越顫抖,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刷!一把刀,居然就這麼伸了進來,直直地劈到了墨瀟鼻頭前一寸,此時她真的很慶幸自己太虛弱,兼之夠冷靜,才能沒發出任何聲音。

  那刀在她面前晃了兩晃,又虛應故事般地收了回去,敵人或許錯估了這草叢的濃密程度,所以沒料到裡頭還有個山洞,漸漸的,敵人的腳步遠去了,那些交談聲及砍動草木的聲音,也慢慢變得輕微,猶如山風吹過。

  突然間,一絲微光刺入了墨瀟的眼中,她驚駭地半睜開眼,見到的卻是灰頭土臉的原落雲,手裡似乎還拿著些什麼,受盡了精神折磨的她,這一刻終於能放松下來,眼角一滴淚水滑落,就要昏睡過去。

  「我會救你的!放心,我會救你的!」

  在墨瀟失去意識的前一剎那,她只聽到了這句令她安心的話。

  敷上了藥,墨瀟傷口的血終於止住了,可她卻發起高燒,高燒到一個程度後,又開始畏寒,原落雲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取來露水讓她喝,又把干糧用水泡軟了喂她,她熱的時候,他替她脫去外衣,用草葉替她掮涼,而她冷的時候,他又用自己的身體替她保暖。

  敵人的搜查毫不間斷,夜晚搜尋無果後,白天又來了一次,之後不定時都會有人在樹林裡查探。

  原落雲十分有耐心,總是在敵人離開之間的空檔出洞采藥取水,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發現了,幸好他沉得住氣,才挺過了許多難關。

  就這樣過了幾天,墨瀟終於清醒了,當她發現自己半luo著身子被他抱在懷裡時,居然難得地露出了女兒家的嬌羞,幸好洞裡的光線不清,才沒讓她出了大糗。

  背後的傷雖然依舊疼痛,但她知道已經沒有大礙了,再加上她身體底子好,在休養過一天一夜後,精神已恢復了許多,甚至可以伸展一下自己的身子了。

  「你要抱多久呢……」墨瀟賴在他懷裡嘆息了一聲,她怕自己太過依賴這個懷抱,以後就離開不了了。

  「以前你名義上是本公子的女人,現在你被我摸光看光,實質上也是本公子的女人了,我愛抱多久就抱多久。」原落雲不可一世地道,要不是太暗,他一定能看到她嬌瞋的白眼。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女人,我答應你了嗎?」

  「事實便是如此,你能不答應嗎?」他突然低下頭,朝著她的芳唇便是一吻。

  這一吻突如其來,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

  原落雲一開始只是惱她居然不認帳,想佔點便宜,卻在兩唇相接之後,貪戀她的甜美,把自己都陷了進去。

  不知是洞裡太小還是怎麼,兩人之間的熱度逐漸升高,他這一吻欲罷不能,像是彼此的曖昧瞬間大到爆炸一般,一種昏頭的沖勁,讓他們只能依本能的需索對方的一切,他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撫摸著她充滿彈性、完美的身體曲線,那腰肢的凹弧,那小腹的平滑,那胸前的豐滿,都令他愛不釋手。

  他的撫觸令墨瀟輕噫了一聲,嬌軀不自覺更貼向了他,也學著他輕撫著他健壯的胸膛。她從沒想過男女之間的兩情相悅是這種刺激又撩人的感覺,她總覺得身體越來越空虛,越來越需要他給她一些什麼。

  兩人幾乎要被欲望滅頂了,原落雲不能自已地將她壓倒在地,卻見她一個抽搐,痛叫一聲,他這才像被雷劈到一樣大夢初醒,心知自己壓到了她的傷口,連忙身子一滾,離開她的身上。

  然而山洞狹小,他這一滾,整個人就壓上了洞口的草叢,半滾出洞外,那大亮的天光也灑落進來。幾天不見天日的墨瀟,馬上閉上雙眼,他一時間也是大皺眉頭,然而在兩人都習慣光線後,不由得看向彼此,卻是在一怔之後齊聲笑了出來。

  他滿頭的草加上一頭亂發就不說了,身上還帶有她的血跡,混著泥土灰塵不知成了什麼顏色,讓他身上頭上紅一塊灰一塊的,要是當初在落馬谷看到的人是這副德性,她怎麼也不會把他與太子聯想起來。

  而墨瀟也沒好到哪裡去,大傷元氣的她臉色有些蒼白,頭發披散蓋住了她半luo的身子,臉上身上同樣是沾滿草枝灰土,可是偏偏這樣的她卻帶著一種野性美,令原落雲一時別不開目光。

  「嘖!登徒子!」墨瀟臉一熱,順手抓起身旁當初他為她敷藥時褪去的衣服披上,雖然破了一個大洞,總比什麼都沒穿要好。方才在黑暗裡她任他為所欲為,現在看得一清二楚,彼此是一般的狼狽,她怎麼也沒辦法回到剛才那種親熱的狀態。

  原落雲摸摸鼻子,苦笑道︰「咱們這下真成了同命鴛鴦了。」

  「扶我起來。」她在他的幫助下,緩緩站直了身子,腳軟的她還費了一陣子才適應站著的感覺。

  他不知道她想干什麼,只是在她的指示下扶著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她四周察看了一番後,才松口氣說道︰「我們應該逃過這一劫了。」

  「怎麼說?」原落雲到現在還緊張著,萬一敵人又殺回來了,他們可是來不及躲了!

  墨瀟指著地上的一個腳印。「這個腳印的深度及狀態,大概是在兩天前留下的,而我方才大致看了一下,沒有再比這個腳印更新的了,所以代表著兩天前他們就沒有再回來。記不記得我們躲在洞裡時,他們每半天就會來一批人,現在兩天都沒人來,代表著他們應該放棄這個地方了。」

  不愧是馬幫大鍋頭啊!原落雲大為欽佩她的判斷,不過仍是有些遺憾地道︰「本公子倒希望他們多來幾次,讓我們在山洞裡待久一點。」

  墨瀟馬上就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好氣又好笑地瞋了他一眼。「都這時候了,你還光想那種事!」

  瞧著她居然用那塊破布也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他不由得一嘆,「現在真的只能想了……」

  她還想說些什麼,突然表情一肅,銳利的目光望向樹林間的某處。「我想,你的希望說不定要成真了。」

  「什麼意思?」原落雲一愣,但很快地,這幾日磨練得更加敏銳的感覺,也察覺到了有人正往這裡靠近,而且人數還不少,他臉色一變,想都不想就一把將她抱起來。「我們快躲回洞裡。」

  「來不及了。」墨瀟的神情有些古怪。「你快把我放下來,來的人似乎不是先前那些敵人……」

  果然如她說的來不及了,原落雲都還抱著她,樹林那端便冒出了許多人,兩人見到是穿著墨家馬幫服飾的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面露喜色。

  「找到了!找到大鍋頭了!還有雲原弟兄!」

  一群人連忙聚集過來,但當兩人看清了來的人不只墨家馬幫的弟兄,還有混著一些不知名的人時,墨瀟眉頭微皺,原落雲卻是瞪大了眼。

  「你……你是曹統領?還有陳副統領?」這些全是紫霞王朝以前皇宮裡的禁軍啊!原落雲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還和他們在一起?」

  「啟稟太……啟稟公子,此事說來話長,而且我也不是統領了。」曹新見到原落雲先是驚喜,但目光卻忍不住一直瞥向他手中抱著的女子。「總之,初雲公子在南方聚集了我們紫……的舊部,眾人一直隱居在臨海城,由於我們發現南方最近居然出現蔞族人,刻意盯著他們的動態,意外救了一些墨家馬幫的人,其中便有老鐘。」

  原落雲懂了,也訝異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皇……小弟現在正在南方臨海城嗎?」

  「是的,初雲公子去尋另一個山頭了,所以正好與公子錯過。」曹新再也受不了與抱著女人不放的原落雲說話,忍不住問道︰「公子,這位姑娘便是墨家馬幫的大鍋頭嗎?」

  原落雲點點頭。「本公子在落馬谷時,幸好有她搭救。」

  「那個……」曹新面色古怪。「公子,你手不酸嗎?」

  「酸?為什麼會酸?」原落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倒是墨瀟聽懂了,輕輕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胸膛。「他的意思是,你還要抱多久?可以放我下來了。」

  原落雲一怔,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曹新,本公子忘了告訴你,這位除了是墨家馬幫的大鍋頭,也是我的女人。」他輕松的掂了掂嗔怪不已的墨瀟。「抱著自己的女人,怎麼會手酸呢?她,是本公子親手救的,你們很快就會知道,本公子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4 AM

【第六章】

  原初雲一直很祟拜皇兄原落雲。

  原落雲是紫霞王朝的太子,外表俊逸,風度翩翩,還有一種天生的貴氣,令人想對他臣服,且他從小就接受皇室的精心栽培,文才過人,智慧高遠,又多隨朝中重臣學習政事,每當皇帝問政於他,他總是能滔滔不絕地說出一段道理來,這是原初雲所遠遠不及的。

  所以,原初雲從小就很愛黏在原落雲身邊,跟著他學東學西,當他的小革手,而當兩個皇子間的學識能力漸漸拉開距離後,原初雲不但沒有妒嫉,反而轉而勤練武功,希望不諳武力的皇兄登基後,自己能成為他最得力的臂膀,替他開疆拓土,成就一番功業。

  所以兄弟之間無話不談,也沒有鬩牆的問題。在蕭奇謀反時,原初雲帶兵於京中抵抗,險些身死,還是已經逃離的原落雲又回到京城,以自己的自由換取原初雲的命,讓他得以脫逃。

  原初雲知道,這輩子自己是欠哥哥一條命了,所以他忍辱負重地集結紫霞舊部,希望能復國,替父兄報仇。想不到蕭奇為了虛名居然沒有殺原落雲,只是流放,當時原初雲亦派人去劫囚,卻晚了一步,聽到原落雲的囚隊在落馬谷被殲,原落雲則是不知去向。

  從此之後,原初雲便抱著能夠與原落雲重逢的希望,偷偷訓練自己的私兵,也幸得蕭奇倒行逆施,反天寶王朝的人與日增,一直到現在,原初雲的軍隊都在日漸擴大增強中。

  意外救回了原落雲與墨瀟,等於紫霞舊部的軍隊又會增加墨家馬幫這個生力軍,如今屬於原落雲的勢力,幾乎已經大到可以收服整個南方了。

  原落雲一到臨海城,便被帶到一處大院落,與墨瀟分別梳洗完畢後,兩人來到了大廳。

  由於臨海城沒有墨瀟平時習慣穿的那種勁裝,馬幫的人又沒見過她穿裙子,只能折衷地替她準備了一件女性較為柔美的褲裝。

  她頭一次穿這種輕飄飄的衣服,出現在原落雲眼前時,幾乎讓他看直了眼。

  「你……好美!」原落雲眼中不掩欣賞。以前的她是英氣勃勃,現在在那股颯然之氣外包裹著甜美,給人一種矛盾的沖擊美感,反而更突顯了她的野性與不羈,那是一種讓男人想征服的氣質。

  「你的眼光讓我想起來,原來我還是個女人。」墨瀟似笑非笑地道。

  「這點你絲毫不用懷疑。」他一臉認真的回道︰「本公子證實過。」

  「你……」她簡直哭笑不得。

  「而且本公子剛剛大略看了一下,這莊子裡都是男人。」他說得大義凜然,「你一個女人實在太危險了,所以本公子決定,今天晚上要親自替你換藥,你千萬不要覺得太麻煩本公子,本公子不介意。」

  「你忘了廚房大娘是女的了嗎?」對他的自大,墨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原落雲扼腕地一握拳。「可惡!咕公子怎麼忘了還有廚房大娘這號人物!」

  兩人目光突然對上,接著同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們的關系,已經比朋友又親密了許多,一些在他人面前的假面具,也不需要再戴著,所以這樣的笑容,也只有彼此看得到。

  在兩人打情罵俏的時候,突然一道人影咻一聲沖了進來,而且直直沖向原落雲,墨瀟本能地擋在原落雲身前,袖裡劍就要擲出去。

  想不到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見她手中有著武器的亮光,反身一轉,居然抽刀揮了過來,短劍與長刀鏗的一聲交擊,接著兩人各退了一步。

  「慢著!都別沖動!」原落雲連忙站出來,沒好氣地瞪著那名莽撞沖進來、還與墨瀟對了一招的男人。「小弟,你還是那麼魯莽。」

  原初雲方才匆匆忙忙沖進來,屋裡只有一男一女,他直覺男子便是他要找的大哥,此時正眼一看,大哥的身材變得更為健壯,皮膚黝黑,他不由得先是一愣,接著雙目爆出驚喜。「真的是你!我以為、我以為……」

  「先別以為,你不知道她受傷嗎,居然朝她揮刀?」原落雲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原初雲這次幫了他,兩兄弟感情又不錯,他絕不這麼輕易饒他。

  原以為兄弟重逢的情景會是多麼感人,想不到劈頭就是一陣數落,原初雲搔了搔頭,回想了一下方才兄長與此女似乎交談甚歡,那笑容是他在宮裡從沒看過的,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打斷了什麼好事。

  「這位是墨大鍋頭吧?真是抱歉,方才一場誤會。」原初雲早從曹新那裡知道兄長似乎與墨瀟有著情愫,態度馬上變得相當客氣。「墨大鍋頭武功過人,小弟佩服,還要謝謝你救了我哥哥,他對我們家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墨瀟微微一笑。「這回是他救了我,算扯平了。」

  「不不不,完全不一樣!墨大鍋頭對我們原……呃,我們家的恩情,絕對比你想象的還大,日後若有需要,小弟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原初雲誠懇地道。

  「沒有那麼嚴重。」她搖搖頭,意有所指地道︰「以後我們合作的機會還很多,沒有什麼誰欠誰的。」

  「大鍋頭說得好,以後我們還要合作呢!」原初雲突然想起了什麼,笑逐顏開。

  寒暄到這裡為止,墨瀟知道原初雲必然有很多話想問原落雲,她若還在這兒,他們不好說話,便善解人意地道︰「你們聊吧,我去看百富莊那批貨的情況。」

  雖然她有把握貨已安全抵達,但沒有親眼看到還是覺得不安心。

  「墨瀟,你的傷……」身上還帶傷,原落雲不希望她這麼勞動。

  「有廚房大媽在啊!」墨瀟瞄了他一眼,揮了揮手瀟灑地離開了。

  原初雲看著兄長那若有所思的神情,稍微思索了一下,忍不住說道︰「大哥,她看起來是個好女人,但不像是你會選擇的那一種類型。」

  聞言,原落雲的眼神才不甘的轉回弟弟身上,挑了挑眉。「怎麼說?」

  「她很獨立,否則不會成為一個幫會的領袖,光看方才我沖進來,她受了傷卻仍要保護你的樣子,就知道她對你情根深種,而我們兩兄弟要談的事屬於機密,她也聰明的離開不介入,再加上她也算姿容不俗,這樣的女人實在沒得挑了。」原初雲先說完他的感想,接著話鋒一轉,又道︰「可是大哥,我總覺得,她不是你會喜歡的類型。畢竟以前和你訂親的宮雨瑤,那可是傾國傾城,我見猶憐,足以激起每個男人的保護欲……我以為,你喜歡的是那一種。」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為兄真正喜歡的類型?墨瀟就如你所說,具備了各項優點,連我這堂堂三尺男兒都有點自嘆不如,且她最厲害的就是,她的氣場及手段影響改變了周圍的人,但周圍的人卻不知不覺。」原落雲朝弟弟笑了笑。「小弟,你看為兄變了很多吧?」

  「是啊,大哥,我看你變得更精神了,而且眼神裡多了一種……呃,堅毅的感覺,也更壯實了一些,以前你可是個白面書生,風度翩翩,哪有這種剽悍的氣質。」原初雲突然領悟過來兄長要和他說什麼,有些錯愕的道︰「你是說,你的改變與墨瀟有關?」

  「你看到的還只是外貌,不管是意志還是體力,為兄都覺得比以前那外強中干的樣子要強上太多了,再加上這個……」他一步靠近原初雲,突然一把短刃莫名其妙地冒出來,抵在了原初雲的腰際。「為兄甚至有了自保的本領。」

  原初雲見大哥這一招與剛才墨瀟用的手法如出一轍,不由得嘆服道︰「才一年多的時間,能讓哥哥改變這麼多,她確實不同凡響。」

  「如果沒有墨瀟,為兄說不定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邊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一邊卻又自怨自艾,一輩子都不可能振作,還談什麼復國?」想到以前的自己,原落雲都覺得可笑。

  「那宮雨瑤呢?」原初雲很好奇大哥對她又是什麼感覺,當年宮雨瑤許配給太子,可是郎才女貌一時佳話啊!

  「宮雨瑤……」原落雲並不多加評論,只淡淡地道︰「她背叛了我,就這麼簡單。」

  一個不求回報的幫了他的忙,另一個以誠相待卻報以背叛,孰勝孰敗,根本不用多說。

  只不過,原初雲心思雖然直率,但也知道感情的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不是口中說不愛就不愛。「但是宮雨瑤可是天下少有的絕色……」

  「別提她了。」原落雲不再把這件事當一回事,同時他知道墨瀟並不喜歡被談論,尤其是感情的事,於是轉移話題道︰「你快帶為兄的去看看咱們紫霞王朝的舊人吧,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說完,他也如墨瀟一般灑然離去,連揮手的動作都差不多,不留一絲雲彩。

  原初雲看著自家兄長居然被同化成這樣,不免啞然失笑。「絕口不提宮雨瑤,是認為她不重要了,還是仍然非常在意呢?大哥啊大哥,這次選女人,你可要做對了決定啊。」

  「該死!該死!」成必勝用力一捶眼前的桌子,但一下就費了他大半體力,他只能氣喘吁吁地瞪著眼前的屬下。「沒有搜到墨瀟和雲原,還讓百富莊的貨品成功的送到了臨海城!好一個暗渡陳倉!你們都是白痴嗎?簍族都這麼幫我們了,居然還會失敗?」他氣得一腳踢翻了跪在那裡的部屬。

  「成二鍋頭,息怒,你現在教訓屬下又有什麼用呢?」一名包著頭巾,身上掛滿五顏六色的飾品,衣著顯然不是中原樣式的中年男子,坐在成氏馬幫的大堂裡,冷冷地笑道。

  此人便是簍族的代表唐阿,他哪裡不知道成必勝只是故意打罵下人給他看,事實上是在批評他們簍族辦事不力,在自己熟悉的山林裡居然還會失手,不過沒殺死墨瀟是事實,他確實不便多言。

  在成氏馬幫與簍族的合作上,一開始是言明了,若成氏馬幫拿下了百富莊的委托,日後商道上簍族會給予方便,而所得獲利他們也能分一杯羹;若是成氏馬幫沒有拿下百富莊的委托,那麼簍族就要幫成氏馬幫殺死墨瀟,而第一批百富莊的貨物,則歸簍族所有。

  就唐阿的立場而言,冒險與中原人合作,只賺這一票當然不夠,殺死墨瀟絕不是個好選擇,反而讓墨瀟次次都能成功送貨到南方,他們在中途劫掠拿一點好處,才是長遠之計,所以他不否認在這件事情上,簍族稍稍放了點水,不過能逃出生天,也算是墨瀟好運,當然,這一點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唐阿大人,不知你有什麼想法?」成必勝轉向他時,已是一臉虛假的笑容,只是那充滿算計狡詐的精光,還是透過那雙眯眯眼泄露了一絲出來。

  唐阿在心中冷笑。「成二鍋頭,如今本族已經暴露了,墨家馬幫若要檢舉你們勾結外族,你們成氏馬幫也不好過,相信你會有解決的好辦法。」

  說到這個,成必勝突然又變得氣定神閑,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即使沒殺了墨瀟,他也有整倒墨家馬幫的想法。「這件事,就要落在墨家馬幫那個叫雲原的小子身上了。」

  「雲原?他有什麼特別?」唐阿不解。

  「哼!還什麼雲原!他根本就是前朝紫霞王朝的太子原落雲!」成必勝心中已有八成的把握。「聽說雲原是被墨瀟在落馬谷搭救,帶到墨家馬幫的,當時前朝太子原落雲的囚車,剛好經過那裡,之後官府還搜查出了幾個囚隊官兵的屍體。此外,聽說原落雲面貌俊朗,與雲原那小子不謀而合,更不用說能察看禮單,認出羊脂白玉環的人,沒有在宮裡混過我實在不相信。」

  唐阿也知道中原情勢,更知天寶王朝新皇帝蕭奇的多疑,不由得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

  成必勝陰險地一笑。「不管他是真是假,總之我們快些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到時候自然有官方替我們解決雲原那小子,至於墨家馬幫嘛,包庇罪犯,想必會一並被掃平吧,哼!既然墨瀟那女人不知好歹拒絕我的提親,我就要讓她墨家馬幫消失在西南一隅!」

  原初雲買的這棟院落是一個沒落富豪的宅第,當初會選擇這裡,一方面是裡頭寬敞,還有個小操練場,可以訓練兵員,之後他又把四周鄰居的房舍全買下打通,外表仍是好幾戶,根本看不出來臨海城的這一個小區,早就布滿了舊紫霞王朝的人馬,萬一真遇到有人圍剿,逃走的路線也足以讓敵人眼花撩亂。

  再者,這院落位在臨海城邊陲,也有一條密道通往城外,在城外數裡處,就是紫霞大軍秘密駐扎之處,像這樣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自然成了原初雲等人最好的隱蔽之處。

  原落雲仍維持著在墨家馬幫的習慣,早早起身之後,先到操練場上打一趟拳。

  如今的他揮拳虎虎生風,姿態矯若游龍,絕非先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子爺可比。

  每個經過操練場的紫霞王朝舊部,看到這幕都像看到鬼一樣,懷疑他真的是以前那個白面書生般的太子嗎?那個陽剛、俊朗又充滿男子氣概的人,真的是他們心中那有點娘子氣的主子嗎?

  眾人驚嘆於他的轉變之余,突然有種危機感升起,如果自己不再好好加強操練,萬一武功被主子給拚過去了,那他還需要他們保護嗎?說不定哪一天還要靠主子來救,就真的糗大了。

  大伙兒的這些想法,原落雲自然不會知道,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出拳、吐納,收功,最後正在擦汗想去洗個澡時,老鐘卻是面色凝重地飛跑而來。

  「啟稟公子,出大事了,初雲公子已召集眾人,等著你去商議。」

  能讓老鐘這麼穩重的老者都變臉的事,想必非常嚴重,原落雲也不浪費時間,當機立斷地直往大廳趕去。「我們邊走邊說,發生什麼事了?」

  「現在京城那裡謠傳,前朝太子是在落馬谷被墨家馬幫救走,如今化名雲原在馬幫內潛伏,欲借著墨家馬幫之力復國。」老鐘緊皺著老眉。「究竟會是誰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墨家馬幫出了內奸?」

  「別忘了,連墨家馬幫都不知道本公子真正的身分,頂多是墨瀟有些猜測,但我相信她絕不可能泄露任何關於我的事。」原落雲心裡有數。「成氏馬幫!除了成必勝,本公子想不到有任何可能性,即使他對本公子的身分只是猜測,但只要放出流言,墨家馬幫便會被官兵查個底朝天,他輕松便制衡了我們這方,說不定還能破壞我們與百富莊的合作,只可惜……」他冷冷一笑。「成必勝並不了解杜正明與我們真正的協議,他更不可能估量到杜正明對紫霞王朝的忠誠!」

  此話說完,他已和老鐘來到大廳,廳裡除了原初雲,一干紫霞王朝的舊重臣武將齊聚一堂,正在商討著謠言散布開後,即將來到的狂風暴雨。

  「公子……」在臨海城,紫霞舊部彼此間的稱呼都已改變,免得被聽出端倪,故而每個人見到原落雲都稱公子,只不過這聲公子,喚得卻是憂心忡忡。

  「本公子已經知道事情經過了。」原落雲很快地道。

  「要不兩位公子先逃吧!」武將出身的劉勤說道︰「我們的武力,應該能抵擋官兵一陣子,足以讓公子逃到域外了。」

  「對,公子是我們紫霞王朝的希望,絕對不能有事!」另一名曾任戶部尚書的李忠山也激動附和,白胡子都快翹起來了。「我馬上叫人備馬……噢不,備馬車!」

  其它人也鼓噪起來,一聽就知道,他們對原落雲的印象,還停留在紫霞王朝的那個時候,認為未經人事的他一定不堪一擊,面對這種危機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下子原落雲更看清了,大伙兒效忠的是紫霞王朝,卻不是他原落雲這個人,為了扭轉他們的印象,他清咳了一聲,淡定地道︰「諸位靜一靜。」

  此話一出,眾人一下子全安靜下來,數十雙眼睛盯著他,看他能說出什麼子丑寅卯來。

  「這次的謠言,本公子斷定是成氏馬幫散播出來的,因為本公子曾經壞了他們的事,他們針對本公子,同時也要打擊墨家馬幫。」他中肯的分析著,接著犀利地盯著眾人。「所以,我做出了幾個決定,你們聽著,有什麼意見再提出來。」

  每個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太子這麼有魄力,全都是內心一驚,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原初雲則是雙眼泛著信心的光芒,期待兄長有什麼好計謀。

  看著眾人的反應,原落雲點點頭,方朗聲道︰「我們首先要對付的是成氏馬幫與簍族,只要揭發他們勾結的事實,朝廷自會去抓捕,那麼放在我們身上的注意力自然會減少,至於證據,成必勝不是在百富莊眾人面前亮出了他得到羊脂白玉環嗎?把這消息放出去,朝廷絕不會坐視不管。」

  聞言,眾人瞬間眼睛一亮,對於以前的太子這般有決斷力,深感驚艷。

  原落雲沉穩地續道︰「這樣還不夠,我們要選出幾個身形與我相仿、長相有幾分相像的人,重點是身手要好,讓這些人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出現,好讓捉拿我們的官兵疲於奔命,也替我們及墨家馬幫爭取更多時間化明為暗。」

  基本上,說到這裡,原落雲提出的方法,已經為眾人所接受了,不過李忠山不愧是當過戶部尚書的人,立刻問道︰「公子,若是化明為暗,我們一些建立的事業就必須放棄,屆時若興兵所要的緇重該從哪裡來?」

  「這個問題,本公子已經考慮過了。」原落雲自信一笑。「西南的百富莊會全力支持我們的復國計劃。」

  大伙一聽,更是心悅誠服,頻頻點頭。百富莊可不只在西南一地富裕,在整個王朝都是赫赫有名的有錢,要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原落雲看著眾人贊佩的模樣,知道自己終於第一次靠自己獲得眾人的認同,也越來越有自信。

  「暫時先這樣,不過這些只是本公子真正計劃的鋪陳而已。初雲,等會兒你和為兄進房細談,本公子要成氏馬幫與簍族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我們復國大計的重要棋子。」

  仔細與眾人詳談各項計劃的細節後,原落雲便與原初雲先離開了大廳。

  沒有了主子在場,眾人才不避諱地聊了起來——

  「喂,老鐘,你說說,太……呃,公子怎麼變得這麼厲害,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智珠在握,沉穩老練,要是在先皇之時,公子就有此等謀略見識的話,何愁蕭奇這等叛徒出現?」李忠山感慨地道。

  「就是說啊,我今天早上晨練,居然看到公子在打拳啊!那可不是花拳繡腿,而是有模有樣有勁道的,我還想著,要是再讓公子多練幾年,說不定我都打不過他了。」劉勤也忍不住附和。

  老鐘瞧著眾人一臉期待的模樣,忍不住與有榮焉的笑了起來,似乎主子的長進,他也有一份功勞似的。「我告訴你們,公子能有今天這種進步,都是在墨家馬幫磨的,我一直覺得墨大鍋頭特地想磨練公子,所以一邊打擊他,一邊激勵他,讓公子覺悟自己的不足,進而發憤圖強……」

  他很仔細地把原落雲在墨家馬幫裡,墨瀟對他明裡暗裡的協助說了出來,當然更沒錯過兩人之間的曖昧之情。

  「真是個好姑娘啊,只可惜年紀大了點……」眾人一邊感謝,也一邊感嘆。

  然而在眾人之間說話極有分量的李忠山,卻是一拍桌子,很認真地道︰「年紀大了一點又如何?就我看,有這般品性及能力的女子,足夠資格做我們紫霞王朝的皇後娘娘!」

  紫霞王朝舊部要與墨家馬幫合作,已是勢在必行,然而這件事最大的困難點在於——原落雲始終隱瞞了自己的身分。

  原落雲知道,或許墨瀟多少已猜出他是前朝太子,然而只要他沒有明說,那麼這件事便始終是個模糊地帶,做什麼事都名不正言不順,尤其他們倆現在的關系又不同了,依兩人交心相愛的程度,連身分都瞞著,似乎有著欺騙之嫌,若是讓她因此對自己產生了芥蒂,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

  有鑒於官府很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就會到墨家馬場找麻煩,這件事再也拖不得,因此原落雲特地尋到了墨瀟房裡,屏退了左右,略顯不安地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相形之下,墨瀟相當冷靜,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行李,相當有耐心地等著他先開口。

  「墨瀟……」他想了想,硬著頭皮說道︰「最近北方傳來的謠言你可知道了?關於紫霞王朝太子的」

  「那個謠言說紫霞王朝太子就是你,而這件事會拖累到我們馬幫。」她很干脆地幫他把話說完了。「很顯然那是成氏馬幫放的謠言,你沒見我在準備行囊了?為了這事,今天我就打算趕回去。」

  「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對於她的鎮靜,他相當佩服。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她沉著地反問。

  原落雲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起來。也是,如果連澄清自己身分的這種事都要她開口問他才說明,未免太沒有誠意了,他今天特意找她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

  思索了一會兒,他豁了出去,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成必勝的猜測並沒有錯,本公子就是原落雲,前紫霞王朝的太子,雲原只是本公子的化名。」

  墨瀟沒有馬上響應,只是直直地望著他,若有所思。

  原落雲以為她生氣了,心裡有所不安,抓住她的手臂解釋道︰「本公子不是故意隱瞞的,你知道本公子的身分很敏感,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機,所以本公子才不願意說出來,我也怕會連累了馬幫的人——」

  詎料她仍是相當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早就知道了。」

  這次換他一怔。「什麼?」

  「我說,你的身分我早就知道了,別忘了我救你的時候,你還穿著囚衣,那面太子的金牌也還在老鐘身上,要是這樣還猜不出來,我這大鍋頭也可以卸任了。」

  墨瀟微微一笑,笑容裡有些幾許促狹的成分。「否則你以為,我這麼幫你是為什麼?」

  她果然在幫他……從一開始故意刺激他、奚落他,再後來做生意赴宴都硬拉著他,還刻意讓他過著平民百姓的辛苦生活……沒有這些日子,哪裡有現在自信滿滿的他?原落雲心裡一下流淌過了好多感觸,或許是佩服,或許是感激,但更多的是情意。

  不過他可不會就這麼被她調侃,彷佛自己示弱了似的,於是他刻意把尾巴翹得更高了。「說不定你是看本公子俊朗,一開始就喜歡上本公子了,所以才會苦心幫我,否則包庇本公子可是要殺頭的!除了愛情的力量,本公子想不到其它的。」

  她似笑非笑的瞋他一眼。「那是金錢的力量,因為我不想一直被天寶王朝抽高稅,所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是嗎?」聽她的語氣,似乎真不計較他隱瞞身分一事,原落雲的心也放了下來,大步一邁湊近了她,俊臉貼向她的,試圖施以美男計。「你真的一點也沒有被本公子迷住?」

  他問得如此直接,墨瀟倒真是有點心虛,刻意想把臉別開,想不到他抓起她的臉蛋兒,就印下了一吻。

  兩個人在離開養傷的山洞後,好久沒有這麼親密了,墨瀟也沒有拒絕他,兩人溫存了一陣,才緩緩分開來。

  終於,兩雙深情的眼對上了,卻不是含情脈脈,而是帶著笑意,最後一起笑了開來。

  原落雲輕輕擁了擁她,收斂起一向的傲氣,真心說道︰「你不會明白本公子對你有多慚愧與感激。慚愧的是,本公子一開始居然那麼討厭你,誤會了你的苦心,現在還害得墨家馬幫面臨危機。至於感激,那就不用多言了,本公子相信你知道我的心。」

  墨瀟灑脫一笑。「你無需自責,墨家馬幫遲早要面臨成必勝的陷害與挑戰,你何不認為,他此舉反而將我們與你紫霞舊部不得不綁在一起,這不僅免去了還得與馬幫弟兄解釋的麻煩,也順了你我的意。」

  「確實順了本公子的意,因為我們確實需要馬幫的助力,但順了你的意嘛……本公子能不能解釋為,因為你想和我有更多的時間和理由在一起?」他突然靈光了起來,立刻挑出她的語病。

  她難得發窘,不過她也不愧是女中豪杰,即使這麼羞人答答的事,她仍是相當坦然地道︰「或許也有這種考慮吧。」

  原落雲聞言大喜,又吻了她好幾次,甚至輕輕地將她壓制在牆邊,侵略性十足的說道︰「那麼,本公子可以推倒你了嗎?天知道本公子忍多久了!」

  墨瀟嬌美一笑,迷得他神魂顛倒,以為可以和她成就好事了,她卻又將他一推。「推倒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刻意走離他兩步,免得他色心大發又撲上來,接著正色道︰「我行李都準備好了,自然要立刻回馬幫,想辦法將我馬幫的人組織起來做出防備,免得被官府一網打盡。這麼多事要做,我可沒空與你廝混。」

  聽了她的理由,他沮喪的肩頭一垂,抱著頭,一副苦惱的樣子說道︰「你一定要提醒本公子這些嗎?還有一堆事要做,說得本公子都不想復國了。其實我們已有夫妻之實,只差最後那一步,什麼時候才能跨出去啊?」

  她自然知道他在說笑,不過她可沒那麼容易被他得逞。「你想和我跨出最後一步,那也得讓我明白你究竟有多認真。」

  原落雲立刻正經臉色。「墨瀟,其實本公子也算是朝不保夕,現在要你把自己交給我,確實有些不負責任。只要我能復國成功,我保證一定給你一個名分。」

  「我並不在意名分,我年紀也不小了,一般姑娘到這時候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我早就絕了嫁人的心,我在意的只是你是否一心一意的對我,比如說……宮雨瑤。」她也認真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宮雨瑤?」原落雲失笑。「老實說,本公子幾乎都要忘了她了。」

  「是你刻意遺忘,不代表她不重要。」墨瀟搖了搖頭。「我知道你、蕭奇與宮雨瑤三人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不管你對她的感情如何,這個背叛畢竟是你情感上的心結,我希望你這個結解開了,再來追求我墨瀟,否則你就算要給我名分,我還不見得接受。」

  她果然了解他啊……他不禁苦笑。「本公子真的對宮雨瑤沒有愛情了,但這要如何說得清?只能靠時間來證實了。確實,本公子很在意她與蕭奇對我的背叛,如果可以,本公子只想當面問問她,為什麼要背叛我?難道本公子對她不好?或者本公子真有那麼差,比不上蕭奇?當然,這是我的驕傲放不下,而不是我的愛情放不下,僅此而已。」

  原落雲從來沒想到,一個女人的反應對他來說會這麼重要,因此他的態度也前所未有的慎重起來。

  「所以如果我成功復國,證明自己可以成為你依靠的男人,屆時你可不許拒絕我。」

  墨瀟直勾勾地盯著他,突然展顏一笑,主動捧起他的臉,輕輕一吻,之後飛快的放開他,在他還沒能反應過來之前,拎著行囊輕快地踏出了門,同時丟下一句話,「你的諾言……我拭目以待。」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5 AM

【第七章】

  最近一個月,原就紛紛擾擾的天寶王朝,更加不平靜。

  紫霞前朝的太子原落雲似乎重振旗鼓,準備復國,不斷侵擾天寶王朝各地的軍隊,但令人困惑的是,他今天可能搶了駐北方軍隊的緇重,過兩天居然又從西方出現,燒毀了西方軍隊的營帳,令人防不勝防。

  加上天寶王朝不管是軍隊的布置或是城市的防衛等,都承襲了紫霞王朝的舊制,因此對原落雲等人來說更加方便。這樣的游擊攻擊成功奏效,不僅臨海城無失,還讓紫霞舊部收復了一部分國土,有些城鎮甚至主動投誠,願意歸順紫霞共同對抗天寶王朝。

  至於墨家馬幫,早在軍隊鎮壓前就做好了準備。派來剿滅一個馬幫的軍隊不可能太多,因此馬幫與天寶王朝的軍隊形成了僵持,也替南方紫霞舊部爭取到了不少空間,只不過民對官,畢竟岌岌可危,要不是祖產無法帶走,墨家馬幫的人早就化明為暗全散了。

  同時成氏馬幫與簍族勾結的消息甚囂塵上,由於在百富莊莊主杜正明的壽宴上,許多人都親眼看到成必勝拿出了簍族才可能擁有的羊脂白玉環,幾乎坐實了謠言的可能性,所以天寶王朝也向成氏馬幫出兵。

  有了墨家馬幫的經驗,天寶王朝這次出兵又快又隱密,狠狠地擊潰了成氏馬幫,這也讓成必勝不得不率領殘兵投奔簍族,與軍隊形成對峙。此舉也造成了天寶王朝與簍族正式開戰,好一部分的軍隊都被牽制在西南隅,這也讓原落雲等人行事更加方便。

  對紫霞前朝的人來說,如今情勢一片大好,然而原落雲卻在此時做「一個冒險的決定——他決定前往京城,行刺蕭奇。

  此意一決,讓紫霞舊部人人為之嘩然。

  原落雲的考慮是,他們如今消耗天寶王朝的戰力或財力,這些其實都是紫霞王朝原本的財產,也是他們復國後的基礎,如果與天寶王朝對抗的時間一拉長,這些資源耗之一空,即使未來順利復國後,這個國家也是一個爛攤子,隨時可能被更強的外族推翻。

  偏偏天寶王朝因多方交戰,所以對於南方紫霞舊朝最難打的這一塊,采取了拖字訣,或許想等其它方面的戰事結束,再一鼓作氣與南方決戰。這種內耗,原落雲等不起,所以要速戰速決才好。一如蕭奇很了解他,他也很了解蕭奇,只要激怒蕭奇,想加快戰事不是不可能的。

  同時,若是因為原落雲的出現,能將天寶王朝的軍隊牽制在南方,不只能減緩這種戰爭的消耗,也減輕了危在旦夕的墨家馬幫很大的壓力。

  雖然這很可能也讓西南的簍族得利,但成氏馬幫已滅,原落雲大患已去,何況要如何對付簍族與成氏余孽的聯軍,原落雲心中早有定見。

  所以刺殺蕭奇雖然冒險,卻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不管成功不成功,都值得一試。

  只不過道理上知道這行得通,不代表心理上能接受。由於原落雲如同紫霞舊部的精神象征,不容有失,因此幾乎人人都反對他親自入京行刺,但他卻認為,刺殺蕭奇與其它任務不同,蕭奇對他太熟悉了,任何替身出現都有被認出的風險,屆時他們聲東擊西的戰略就會被識破,不能再收奇效。所以他親自出現就像一個餌,吸引蕭奇及主力軍隊的注意力,才能真正為自己和墨家馬幫爭取到時間。

  原初雲與原落雲兄弟的第一次爭吵,在這個時候爆發了,雖說都是為了對方好,卻是誰也不讓誰,最後原初雲沒有辦法,只好連忙找來墨瀟,希望墨瀟能勸勸原落雲打消入京行刺蕭奇的念頭。

  墨瀟自然也知道此事危險,得知原落雲欲做傻事的消息後,顧不得墨家馬幫還在作戰,連夜潛至南方,親自會見原落雲。

  「你……這個笨蛋!」在臨海城宅院的中庭,墨瀟顧不得他的身分高貴,也顧不得四周都是他的部屬,劈頭就是一陣罵,也只有她敢做這樣的事了。「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如果你要送死,當初我何必救你?」

  「本公子不是送死,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重要,當然會盡力保住性命。」原落雲絲毫不落氣勢地回答,「你也知道,我們需要更多時間,否則不管是墨家馬幫,或是我們南方的基地,只有被擊潰的分。只有本公子去牽制蕭奇,才能爭取更多時間和空間,我做這件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說的,她當然知道,可是在現實的情況上,她無法接受他冒這樣的險,尤其這裡沒人比她更了解他有幾斤幾兩重,去行刺蕭奇無疑是送死。「但你真的逃得掉?你有把握毫發無傷?萬一你死了,別說時間和空間,我們什麼都沒有了!」

  「本公子當然會以自己的安危為優先考慮,不會太過冒險,何況本公子這些日子在你墨家馬幫受訓練,你也要相信自己訓練出來的人,不會這麼容易死的。」原落雲很有信心,他知道自己的不足,當然不可能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只有這般的小心翼翼與深謀遠慮,才是他保命的本錢。

  他這是動之以情,更扣了一頂大帽子在墨瀟頭上,但她毫不領情,心中一急,顧不得旁人在聽,脫口而出道︰「你不一樣!原落雲,即使大伙兒受的都是一樣的訓練,但在我心裡,你和其它弟兄不一樣!他們不能死,你……更不能死!」她幽幽地望著他,急得眼眶都紅了。「他們死了我會替他們報仇,可是你死了……我會和你一起死!」

  原落雲難得見她露出一絲示弱,心中萬般不舍,卻更堅定了他的決心。「所以你更要相信本公子能保住性命,因為本公子也不想看你死。」

  他不想再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兩個人的未來,是他要保護她,而不是讓她擋在前面。

  至此,兩人之間的感情在眾人面前簡直就是明朗化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都是真情流露,毫不忸怩,也都完全為對方著想,居然沒有人對他們在公眾前互訴情衷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更加欽佩羨慕他們的互信互愛。

  墨瀟第一次覺得無所適從,最後一個發狠,突然揮刀指向他。「如果你一定要去,那麼先打贏我吧!」她犀利地瞪著他。「只有贏過我,大家才會相信你有保護自己的本事。」

  怎麼說都說不通的話,只好回歸到最原始最粗魯的方法,用武力解決,打贏就可以當老大。

  聞言,眾人也認為這是個解決的方式,連忙附和——-

  「是啊是啊,公子,如果你能打贏墨大鍋頭,我們也才放心讓你去啊!」

  「沒錯,有著大鍋頭都比不上的武功,我們就相信公子在京裡也能自保!」

  雖然大伙兒仍在想辦法阻止,但原落雲沒有絲毫怪罪,反而更堅定自己去刺殺蕭奇的決心,且眾人對他的忠心,令他更生出了要保衛大家的使命感。

  「好,墨瀟,你的挑戰我接下了,我知道自己還差你很多,但我不會放棄的。」原落雲接過旁人遞上的刀,同樣直直指向她。

  兩情相悅,卻是刀兵相向,追究其中的原因卻不是為了恨,而是因為愛。因為對對方的不舍、心疼、愛意、擔憂,所以一定要打敗對方,有什麼比這種情況更令人感慨的?

  「少說廢話,看招!」墨瀟俏臉一肅,揮刀就朝他砍去。

  原落雲驚險的接下幾刀,但一個不注意,就被她用刀背在肩上一敲,險些跌個狗吃屎。

  「只有這樣的武功,你就覺得自己可以進京行刺了嗎?再來!」她真的生氣了,她又再次揮刀,這次她牽引著他狼狽地轉了兩圈後,突然一入中門,讓他為了躲避刀影,狠狠地跌坐在地。

  原落雲用刀撐著地站了起來,一咬牙也揮刀直上,與她交手好幾招,但每每不是被打得毫無形象跌倒,就是被刀背敲得齜牙咧嘴,一刻鐘過去,他已經狼狽不堪,身上雖然沒有任何傷口,但被她內力震得身子裡一定帶了傷,旁人都不忍卒睹了。

  連墨瀟也第一次覺得手快握不住刀柄了,他那淒慘卻又不認輸的模樣令她動容,她怒聲問道︰「你為什麼不認輸?!」

  「因為本公子不能認!本公子要扞衛我們紫霞王朝,要捍衛馬幫,除了為這些兄弟,更是為了你!你可知道,本公子還等著娶你呢!」原落雲吐掉一口血,居然笑了起來。「再來!無論你要砍多少刀,本公子都不會退縮的。」

  每個人幾乎都要被原落雲的意志力與堅持給說服了,連墨瀟那慍怒的美眸,也不由得眨了眨,百般滋味侵擾心頭,讓她都想放下刀來。

  最後,墨瀟神色微變,像是做了什麼決斷,眼神更加凌厲。「別唆了,我總會打到你認輸的,來吧!」

  原落雲費力地舉起刀,動了動身子,覺得不那麼痛了之後,才又揮刀而上。他以為他會再一次被打飛或打倒,然而這一次的結果卻出乎他意料,墨瀟確實舉刀格擋了,但格擋的力道比他想象得要輕許多,所以這一刀除了擊潰了她的防衛,更直直揮到了她身前,堪堪要劃到她細致的頸項時,他連忙停手。

  亮晃晃的刀鋒,就這麼指著墨瀟的脖子,再進一寸,便要見血。

  墨瀟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目光幾不可見地一柔,最後把刀往旁邊一扔,很干脆地說道︰「我輸了。」

  每個人聽到墨瀟認輸,都張口結舌不敢相信,但轉念一想,原落雲都快被打成殘廢了還不放棄,再加上他也是為了墨家馬幫冒險,墨瀟輸在他手上的結果……即便事有蹊蹺,似乎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了。

  墨瀟不知自己做這個決定對或是錯,但事已至此,只能同生共死了。不過她並不想在此時面對原落雲,免得自己又想留他,於是她也不在乎脖子前還有把刀,轉過身就要離開中庭。

  「墨瀟!」原落雲連忙放下刀子,本能地喚住她,「本公子知道我不可能打贏你的……」

  她沒有回頭,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前行的同時幽幽的道︰「我只要你完整的回來,我不希望我的男人,以後是缺了胳膊或是少只腳。」

  原落雲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笑了出來,眼中還有濃到化不開的柔情。這裡有這麼多人,也只有她真的了解他,真的體諒他。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此時京城皇宮,皇後寢宮之中,皇後宮雨瑤衣著華貴,姿態高雅而冷肅地端坐在廳堂之中,而一旁立著的,卻是身著龍袍,威武之中又透出一絲不屈之氣的蕭奇。

  自從當上皇帝後,蕭奇沒有一天脫下這件龍袍,即使不必上朝也一樣,她沒有想到他戀棧權位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一方面在朝廷裡鏟除異己、大殺功臣,另一方面又在天下廣設探子,只要聽到對皇帝或王朝不滿的言論,就是殺無赦。

  在蕭奇還沒上位之前,兩人雖是背著原落雲苟且,卻是濃情密意、無話不談,可是在他親手殺死先皇,拿著血刃坐上皇位的那一刻開始,她覺得一切都變了。

  他不再對她甜言蜜語,也不再耳鬢廝磨,每回出現在她面前時,說的都是爭權奪利那一套,只要她一有意見,他便是責罵怪罪,甚至認為她婦人之仁、見識淺薄,動輒好幾十日連她的寢宮都不想踏入。

  對,他是只有她一個女人,後宮三千他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在她的想法裡,她似乎只是他財產的一部分,而不是他可以交心的妻子。她幫了他,所以他給了她皇後之位,兩人間就像一筆交易,過去的恩愛蕩然無存。即使他站在她身邊,她仍是覺得他好遙遠。

  這樣的結果是她要的嗎?她當初背叛原落雲,幫蕭奇取得紫霞江山,卻落得自己要孤單老死深宮的後果,她說不出自己有多後悔。相較之下,過去原落雲待她彬彬有禮,尊重有加,從來不會視她為無物。

  她不是不知道原落雲待她好,也不是不明白她當初若沒有背叛原落雲,乖乖的嫁予他為妻,最後仍是會坐到皇後之位,可是以前的蕭奇飛揚跋扈、野心勃勃,給了她一種刺激的感覺,掀動了她以為已然波瀾不驚的心湖,她才知道自己與原落雲之間太過平淡,那不是愛情。

  宮雨瑤忍不住望向蕭奇,卻露出了一抹失望。她以前認為的優點,現在全成了他的缺點,其實他對她很殘忍。

  「怎麼,你那是什麼表情?」她的情緒,很輕易地感染了如今正煩躁著的蕭奇,引得他動氣。「告訴你,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朕,朕如今萬人之上,只要朕願意,皇後隨時可以換人!」

  又是這種威脅的口氣,她微微一嘆。「你認為我很希罕這個位置嗎?」

  「哼?你不希罕皇後之位,當初何必背叛原落雲,投入朕的懷抱?」說到這個,蕭奇不免得意起來。

  他一直很羨慕原落雲天生好命,不必做什麼就等著當皇帝,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加身,可是他一條賤命,卻要拚了命的往上爬,不過如今原落雲被他逼到險些身亡,原家的天下也成了他蕭奇一個人的,足以代表著他並不比原落雲差!

  宮雨瑤犀利地回道︰「你會這麼說,代表原落雲仍是你的心結,你心中的自卑一直拿自己和他比,覺得自己坐上皇位並不服眾,才會鎮日惶惶不安,撻伐異己……」

  蕭奇狠狠地在她面前一拍桌子,英俊的臉孔也跟著扭曲猙獰。「原來你還在想著他?你可知道,他居然在民間集結軍隊,四處侵擾我天寶王朝,要是讓他得逞「,朕的江山沒了不說,你以為你還能當這皇後?光憑你以前背叛他,他就不可能再接受你!」

  「那不也好?我欠他的,我還給他。」她的眼神有些空洞。

  「沒那麼容易!」蕭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把她嬌美的臉蛋硬是抬高,目光冰冷且殘忍地望著她。「是了,以前原落雲曾贊美你的姿色才氣,想必他對你應該念念不忘,說不定你裝個可憐,還能回到他身邊撈個小妾當當。」

  宮雨瑤被他抓得痛了,受不了的落下淚來,看著他的目光卻充滿了傷心與不滿。

  蕭奇自然無法接受自己的女人心裡還有著舊情人,尤其是她的眼神更是激怒他,此時的他突然起了一種玉石焚的想法,陡然不受控制地笑了起來。「是了,是了,就是你這種楚楚可憐的姿態,說不定能讓原落雲再上一次當呢!」他終於放開了她,但卻是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就當再幫朕一次,徹底解決原落雲這個後患。」

  「你想做什麼?」宮雨瑤立刻心生警惕。

  「你說,如果朕放出消息,要斬你這個皇後娘娘,理由是你不守婦道,心系舊人……或許朕再加油添醋一把,說朕當年沒有斬了原落雲,只是流放他,是出自於你的求情,你說,他會不會來救你呢?」

  她瞬間臉色大變。「你不能這麼做!我欠他的已經夠多了……」

  「所以你也覺得他會來?很好,朕果然沒看錯,你這賤人,變心果然像翻書一樣啊!」

  蕭奇此時再也不相信宮雨瑤,甚至對自己想出的辦法沾沾自喜,那瘋狂的神情已然不再是個正常人了。

  「就這一次,朕要和原落雲徹底決斷……」

  天寶王朝的皇後宮雨瑤被打入冷宮,聽說不日便要賜下白綾毒酒。

  表面上的原因,只是她激怒了皇上,但事實上京裡都在謠傳,是她並未忘情於原落雲,得罪了皇上,才會賠上一條命。

  每個人都說,當年蕭奇原是要斬了原落雲,但宮雨瑤替他求情,所以蕭奇改為流放他至西南,想不到給了他脫逃的機會,他今日才能東山再起,企圖復國,也因為他最近攻勢凌厲,所以蕭奇更是遷怒到了宮雨瑤身上。

  這段皇室秘聞京裡人傳得沸沸揚揚,只有原落雲本人對此卻是不為所動,同樣依照他原本的規劃,帶著幾名好手回到了京裡,潛伏起來。

  隨他來的都是以前紫霞王朝禁軍裡武功高強之輩,都在皇宮裡生活過,自然也知道原落雲以前與宮雨瑤感情甚篤,不免擔心著京裡如今甚囂塵上的謠言,是否會影響原落雲的判斷。

  直到預定潛入皇宮刺殺蕭奇的那一天,原落雲淡淡提了一句「救出宮雨瑤再行動」時,大伙兒才知道他確實把謠言的真實性放在心裡了。

  寅夜,皇宮西門的侍衛們方巡查經過,圍牆便躍下了好幾道黑影,接著這幾道黑影像是熟悉極了皇宮的布置,西拐東彎地躲過了好幾撥侍衛,直閱後宮,最後悄悄來到了一座位置偏遠、規模狹小的宮殿之外。

  這便是冷宮了,多少紅顏老死於此,在這夜黑風高的時候透出一股清冷,竟也憑添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

  冷宮裡有著微弱的燈光,想必裡頭的人便是宮雨瑤了吧?在她背叛原落雲時,是否想到也會有今天呢?

  原落雲目光一凝,與其它人交換了眼神,上前輕輕開了門,趁暗竄入了冷宮之中。

  雖是深夜,宮雨瑤卻是一絲睡意也無,只是撤下了左右坐在廳中,她對自己淪落到今日的境地感到無比悲哀。

  此時,幾道黑影出現在她眼前,她心頭一驚,卻是隱忍著沒有叫出聲。此時黑影其中一人慢慢地走到她身前,透過桌上油燈的微光,她才將他看了個清楚。

  「你……你是原落雲?」她驚得直身而起,很難相信眼前這個一臉堅毅又渾身透出一股勁氣的男人,竟會是原落雲那軟弱太子爺。

  原落雲只是點點頭,心知現下不是問話的時候,淡淡道︰「不必多說,我是來救你的,和我走。」

  「你居然真的來救我了……我根本不值得……」宮雨瑤搖搖頭,連忙推著他。

  「不!你快點走,我會當做你沒來過!這是個陷阱啊!」

  陷阱?!原落雲還來不及想清楚,外頭已傳來一個熟悉卻又令他痛恨的聲音——

  「都自己送上門了還想走嗎?視我皇宮的防衛於無物了?」

  突然間,四周大亮,多名侍衛持著火把、燈籠踢開門沖了進來,宮殿外似乎也被密密麻麻地圍了起來。

  接著,那敞開的大門外,徐徐地走進來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正是身著龍袍的蕭奇。他冷笑著盯著原落雲,而此時的原落雲與宮雨瑤站得如此靠近,更引發他一絲殺機。

  「原落雲,朕等你很久了,想不到你為了這個女人,真的膽敢潛入宮裡。」蕭奇囂張地看了宮雨瑤一眼,後者即使表情有些不情願,仍然很快地被侍衛帶回他身邊。

  原落雲自然不會坦白他今日進宮的目的,於是將錯就錯說道︰「我只是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可惜,這女人如今屬於朕了,而且你紫霞王朝的每一寸土地,通通都是朕的,就連你這條命……如今也掌握在朕的手裡。」蕭奇故意一摟宮雨瑤的腰,冷冷地瞪著他。「把他們全給朕拿下!」

  「慢著!」原落雲大喝一聲,果然震住了所有侍衛的腳步。

  畢竟他曾是太子,威勢仍在,而眼前皇宮侍衛有好些都是以前紫霞王朝的人,會被他喝住並不意外。

  今晚的陣仗是個陷阱,卻有些出乎原落雲的意料之外,不過他並沒有放棄計劃,反而思量著在這樣的困境中讓眾人全身而退、將傷亡減到最低的方法。

  現在復國的人馬仍是勢弱,每一個人手都彌足珍貴。

  「蕭奇,你要的只是我,我可以束手就擒,但你要讓其它人離開。」原落雲先穩住他,便攤開雙手,空手朝著蕭奇走過去。「你先不必急著把我們一網打盡,我紫霞王朝的密庫,相信你還沒有搜尋到吧?那密庫是歷代先祖收藏的珍寶,如果你放了他們,我答應帶你前去尋找。」什麼密庫當然純粹是胡扯,但他說得信誓旦旦,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現在的天寶王朝仍動亂不堪,先不說當年篡位時大傷國本,如今南有與簍族的戰爭,國內又有原紫霞王朝的人馬滋擾,事實上確實財政拮據,令蕭奇有種無力感,現在聽聞紫霞王朝居然還有密庫存在,如何教他不心動。

  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原落雲朝他走來,其它黑衣人則是慢慢地往門口移動,果然未受阻攔。

  在蕭奇的認知裡,原落雲或許練了些功夫,有了點長進才闖得入皇宮,但過去對他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形象印象深刻,故而蕭奇並沒有太過提防,只是命人先擒住原落雲,他的注意力反而放在其它欲逃走的人身上。

  此時,原落雲在距離蕭奇兩步遠的時候,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前,蕭奇也是反應極快,身具武功的他連忙揮出一掌,想不到原落雲的袖裡突然冒出一把短刃,狠狠地劃傷了蕭奇,而在蕭奇吃痛無法反擊時,原落雲那把短刃已來到他頸項之上。

  袖裡劍,果然是好招數!原落雲此時不知多感激墨瀟教了他這一招,否則如何能趁人不備拿下蕭奇?

  蕭奇面色鐵青,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栽在這種暗招上。他確實小看了原落雲,讓自己幾乎完美的計劃有了如此大的破綻。

  原落雲很想一刀殺死蕭奇,但他知道不行,以眼下的情況,蕭奇一死,今日所有闖進皇宮的人都會死,而自己若死在這裡,紫霞舊部頓失重心,復國之計可能告吹,天寶王朝或許搖搖欲墜,或許被人取代,但紫霞王朝卻永遠回不來。

  「蕭奇,叫他們讓開!」原落雲冷聲道。

  蕭奇不情願地做了一個手勢,果然眾多侍衛們投鼠忌器,讓開了一條路。

  黑衣人們先是慢慢地往外走,留著兩人隨原落雲殿後,挾持著蕭奇慢慢踏出門外。

  「原落雲,我知道我今日或許難逃一死了。」蕭奇突然幽幽地開口,連朕都改口說我了,足見他的感慨至深。「曾經我真的視你為兄弟,但為什麼會走到今日的地步?你的命太好,生出來就是未來的皇帝,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我卻是窮苦出身,為了博得你的賞識,花了我多少努力與犧牲。所以我不服,真的不服。」

  原落雲不語,但抵著他脖子的短刃顯然放松了一點。

  蕭奇嘆了口氣續道︰「直到成為你的幕僚,我才覺得你不如我,我學識不輸你,武功更是比你高,甚至你麾下的謀士們,對我的推祟都大過於你。所以我想,我能不能取你而代之呢?這樣王朝的未來,才會是更好的王朝。」

  「但事實證明你錯了。你若真的比我好,如今的天寶王朝,不會生靈涂炭,不會內外不安。」原落雲不忿地道。

  「我真的錯了嗎?真的錯了嗎?」蕭奇垂下雙肩,像在自問,也像在問他,他微微側身,想要正視原落雲。

  原落雲感受到了他的感慨,也想看如今的他會是什麼表情,便再把短刃拿遠了一些。

  就在這一刻,蕭奇扯住身旁的宮雨瑤,硬是將她拉向了原落雲,自己則是趁機退開。如果原落雲夠心狠,大可一刀劃下,蕭奇可能會死,但宮雨瑤也要受重傷。

  可惜原落雲畢竟下不了手,他的短刃在宮雨瑤身前硬生生一收,換成了雙手接住她,此時蕭奇已脫出他的掌握。

  「放箭!」蕭奇冰冷地道。

  「蕭奇!你該死!難道你不顧宮雨瑤的性命了?」原落雲見四周高處屋頂圍牆等處突然立起許多箭手,忍不住喝道。

  「哼!她的心不止有朕一人,留她何用?放箭!」

  一下子萬箭齊發,原落雲等人背對背圍成了一個圈,將宮雨瑤護在中間,眾人用刀格擋著飛箭,但仍有人不小心中了幾箭,眼看這個防御就要崩潰了,蕭奇的冷笑也漸漸擴大,詎料此時變生肘腋。

  站在圍牆那一方的侍衛,突然慘叫幾聲後全落了下來,隨之而來十數名武功看來不弱的黑衣人,卻是躍上了牆,同樣用箭朝著屋頂那方的侍衛射去。

  原落雲等人的壓力陡然消除,他拉起宮雨瑤便往牆邊退,赫然發現,黑衣人之中那箭術最為卓絕的一人,竟然是墨瀟!

  「是你!」原落雲此時看見她,不知是喜是悲。

  「我說過,要死一起死!我讓你來了,不代表我會坐視不管。」墨瀟突然射出一箭,對方又是一聲慘叫,接著是重物落地之聲。

  方才見到宮雨瑤、擒拿蕭奇,又被他反制為止,原落雲都維持著冷靜,但此時墨瀟以這種方式出現,卻立刻在他心裡掀起了極大的波濤,讓他既感動又自責。

  「放箭!快放箭!其它的侍衛呢?都給朕上,一個都不準放過!」蕭奇沒料到原落雲還有援兵,氣得大罵。

  「大伙兒快走!」墨瀟停弓喝道。

  「你先走,我斷後!」原落雲突然將手上的宮雨瑤往牆上一拋。「帶她先走!」

  墨瀟本能地接住了她,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長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她就是宮雨瑤?刺殺蕭奇的任務算是失敗了,但原落雲在這間不容發的危急之中,還要救下她,這代表著什麼?

  可惜情況危急不容她多想,她一咬牙,將宮雨瑤帶下了圍牆,跨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駿馬,直到看到原落雲等人也躍出了宮牆,跳上另一匹馬,才急忙策馬離去。

  京城的夜晚風聲鶴唳,不時有士兵嚴密地巡邏著,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便直接闖入民宅搜索或是直接抓走無辜百姓,一夜之間慘叫聲及求饒聲不絕於耳,城裡的百姓人人聞風喪膽。

  而在城中貧民區一個不起眼的茅屋裡,或站或坐著許多黑衣人,有的療傷有的閉目養神,其中墨瀟雖沒受傷,卻是神情凝重地立在一個房間之外。

  房裡是原落雲及宮雨瑤,由於宮雨瑤被從宮裡救出來之後,便是哭泣不止,只願與原落雲說話,因此兩人便闢室獨處至今。

  墨瀟自然知道即使孤男寡女,以如今的時機及氣氛,他們兩人在裡頭也不可能做什麼,只不過自己的男人與另一個女人,還是有過情愫的前未婚妻,兩人獨處這麼久,談的話還不讓她知道,心裡總是不好受。

  而房間裡的原落雲,卻不若墨瀟所猜想的什麼婉言相勸、動之以情,反而是無語地看著宮雨瑤自己哭到累,被壓人的沉默逼到開口——

  「……或許現在說這句話太晚了,但我若是不說,此生抱撼。」宮雨瑤用繡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才紅著眼眶對著原落雲道︰「對不起,關於過去背叛你我很抱歉,可是你要相信我,這一次蕭奇利用我設陷阱誘你來,不是我自願的。」

  「本公子相信你。」原落雲回答得很干脆,「否則你不會在本公子一到之後,就叫本公子立刻走,蕭奇也不會不顧你在場直接放箭。」

  想到蕭奇為了殺原落雲,竟連她都要舍棄,不禁又是一陣鼻酸。「我沒想到自己錯得這麼離譜,自以為選了一個好男人,卻是自私自利,心狠心辣。我現在倒真的後悔了,當年與你雖然平淡,但安安穩穩的看你上位,做你的皇後,或許才是幸福。」

  想不到他竟搖了搖頭。「本公子不知道那樣幸不幸福,但若沒有走這一遭,本公子不會發現自己的不足,也不會遇到墨瀟這麼好的女人。」

  「墨瀟?是救我的那名女子吧?」宮雨瑤被蕭奇藏在深宮中,自然不知道當今正與朝廷作戰的墨家馬幫,所以也沒聽過墨瀟。她想了想墨瀟那英姿颯爽的模樣,忍不住苦笑。「墨姑娘能得你如此高的評價,絕非凡人,當年對於我,你都沒有贊美過幾次呢!」

  想了一想,原落雲才保守地說道︰「你自然有你的好處——」

  「你不必怕刺激我,要不是我坐在皇後的高位,什麼水性楊花、奸夫yin婦的話早就把我淹沒了。」這時候,宮雨瑤居然堅強了起來,正視自己的弱點,只是表情難免苦澀。「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年我為什麼會背棄你,並不是你有什麼不好,或是蕭奇哪裡勝過你,說穿了不過是貪圖新鮮。」她的目光變得幽遠,彷佛承載著無限的哀傷。「當年我倆之間太過平淡,蕭奇帶給我的是激情又神秘的感受,比起你處處以禮相待,出口之乎者也,他甚至還有些粗野。從來沒有男人在我面前如此無禮又不加矯飾的,所以我沉淪了。

  「但你要相信,我背叛了你並不是沒有愧疚,所以我設法把蕭奇的追兵引到原初雲那裡,只是我想不到你會回頭救他……」她原本還想替自己的作為解釋什麼,但又有什麼好解釋的?一切都難以挽回了,想通了這一點,她突然自怨自艾起來。

  「我如今再後悔又如何?你不會原諒我的……」

  「本公子原諒你。」原落雲突然說道。

  「什麼?」宮雨瑤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居然如此輕易原我?」

  他笑了笑,心中像有什麼結像是打開了一樣,他從沒想象過見了她之後,竟會有如此海闊天空的感受。「本公子一直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差,連未婚妻都選擇背叛,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本公子發現自己已經放下了,因為在你和本公子解釋之前,本公子早就學會了面對自己的不足,也用盡全力加強自己,才有你今天看到的原落雲。」他坦然地與她四目相對。「說真的,本公子一點也不恨你。」

  「你這麼說我該慶幸的,但為什麼我有點難過呢?沒有愛就沒有恨,所以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她很是遺憾,他改變了許多,變得更有男人味,也更加開朗,如果以前的他就是這副模樣,她會深深愛上他的,但她知道,自己行錯一步,這輩子與這個男人再也沒有交集了。

  「我乏了,想休息了。」她淡淡地道,有些憂傷自己放在心裡就好,再多說也無益。

  原落雲似乎知道她的愁緒,不再打擾她,默默的打開房門,便要離去。

  外頭的人見門開了,都將目光射了過來,尤其是墨瀟,看得更是仔細,她甚至可以由敞開的門扉,與裡頭的宮雨瑤有著視線的接觸。

  在宮裡的時候光線昏暗,這時候墨瀟才真正看清了宮雨瑤的模樣,除了那沒有一絲瑕疵的臉蛋,還有掩之不去的高貴,尤其宮雨瑤身上一襲白衫長裙,素雅不張揚更是突顯了她冰清玉潔的氣質,與俊朗的原落雲站在一起,確實有幾分郎才女貌的味道。

  她不知道為什麼開始胡思亂想,如果這一襲裙子穿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麼模樣?有沒有宮雨瑤百分之一的風姿?會不會讓人覺得是個男人偷穿女裝?

  這些想法都只有一瞬,房裡的宮雨瑤朝著墨瀟笑了笑,接著原落雲已關上房門。

  墨瀟突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此時天已蒙蒙亮,京城裡的搜索雖然仍在持續著,但已然放松許多,原落雲這時候也終於有空與墨瀟說說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馬幫裡才對?」原落雲只是一句沒大腦的問話,卻撩起了她的些微火氣。

  「外頭這麼多官兵,你希望我這時候走嗎?」墨瀟有些冰冷地道。她來京裡當然是來幫他的,難道是來逛市集不成?

  「啊!咕公子真是累昏頭了!」一整個晚上的緊張,還有剛才應付宮雨瑤,他真是乏了。「本公子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出現在宮裡,還適時救了我們……咦?墨瀟,你怎麼又要走了?」

  「看來你很不希望我留在這裡,你說的話,也代表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我還留著做什麼?」她憋著一肚子氣,就要往外走。

  「不,墨瀟,本公子沒那個意思,外頭官兵還多……」原落雲弄不清她生氣什麼,連忙想留人。

  「你有比體恤這些受傷弟兄還重要的事情,」墨瀟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闔起的房門。「我也有比耗在這裡更重要的事情,看來這次我是來錯了。」說完,她帶著自己的人馬離開,不再多看他一眼。

  原落雲完全留不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飛也似的離去,他腦子一片亂哄哄的,一下子想不通自己究竟哪裡得罪她了,無奈地望向其它的黑衣屬下們。

  「你們說,她是怎麼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有幾個人忍不住點醒他這個呆頭鵝——

  「公子,這就是你不對了,墨大鍋頭帶人來救你,你不道一聲謝就罷,一回來就和宮姑娘躲在房裡。」

  「公子你不知道,墨大鍋頭很擔心你有沒有受傷,結果你一躲就是一整個晚上,墨大鍋頭也在門外站了一整個晚上,這樣也就算了,方才你出來卻沒有任何解釋和安慰,任誰都會以為公子對宮姑娘舊情難忘啊!」

  「而且公子你剛才還問墨大鍋頭怎麼會在這裡,好像她不應該出現似的,不等於告訴她她等了一晚都是白等,是人都會氣炸啊!」

  原落雲一聽,忍不住冷汗涔涔,原來他不經意之中對她如此輕忽,難怪她要生氣了。

  他以前沒有真正愛過一個女人,從沒經歷過這種鬧脾氣的情況,這下不管身分再怎麼尊貴,也要不恥下問了,於是他尷尬的又問︰「現在本公子該怎麼辦?」

  眾人一副看著白痴的表情看向他,第一次懷疑復國大計交在這家伙身上真的可以嗎?

  「公子,你已經錯失了追上墨姑娘的良機,現在只能等逃出京後再找她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5 AM

【第八章】

  蕭奇遇刺的消息被完全封鎖,在大搜京城三天後,許多調派到外地的軍隊,都被抽調回來往南方挺進,果然蕭奇被激怒之後,決定一股作氣要滅了紫霞舊部了。

  也因此,原本天寶王朝佔了上風的簍族戰事得以暫緩,墨家馬幫的戰事也由你來我往成了單純的監視。馬幫外頭的天寶王朝軍隊只剩以前的一半不到,進攻顯然不合理,所以只是包圍在四周盯著。不過這對墨家馬幫來說簡直可以無視,因為馬幫有太多路可以不知不覺地進出,端看在戰事緊繃時,墨瀟還能偷跑到京城協助原落雲就知道了。

  照理說,墨家馬幫大可唱個空城計,到臨海城去協助紫霞王朝的人,然而墨瀟卻沒有任何動作,每日仍在馬幫進行正常的防守及操練。只不過她的笑容沒有再展現過,雖然她不會遷怒於下屬,但幫裡的氣氛總是怪怪的。

  每個人都知道為什麼,也在心裡想著原落雲那王八蛋什麼時候才要出現,他們一心景仰的墨瀟因為原落雲而心情不好,大伙兒也快樂不起來。

  原落雲由京城潛逃而出,現在天寶王朝的兵力已開始往南方集結,照理說他該先回南方布置他的下一個計劃,但他總掛心著墨瀟由京城離去時的神情,只想在這間不容發的時刻,策馬直奔西南墨家馬幫。

  終於在半個月後的這一天,原落雲出現了,他繞過了監視馬幫的天寶大軍,由秘道進入,這日看守秘道的人恰好是張三,弟兄們好久不見了,原落雲試圖向他打招呼,想不到張三只是冷哼一聲,卻不搭理他。

  原落雲思忖了半晌終於想通了,卻只能苦笑,他得罪了墨瀟,還想要馬幫的弟兄給他多好的待遇?原本以為墨瀟這麼明理,他只要來解釋一下就好,現在看來她氣得不輕,沒有那麼好解決了。

  這時間她該待在書房裡的,他尋了過去,卻在書房門口遇到了李大郎,李大郎倒沒有張三那麼直接,卻也是嘆了口氣,朝著他搖搖頭,悶聲不吭便走了,他無奈地進到了書房,卻發現她不在裡頭,倒是墨風、墨雨及老鐘正在商討什麼。

  老鐘是他留在墨家馬幫傳遞消息兼幫忙打仗的助力,看到自家主子回來,態度並未像其它人這般不善,卻也沒有以往熱絡,至於墨風、墨雨則是表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後還是墨風先忍不住了,沒好氣地說道︰「老兄,你終於來了?老鐘叫你公子果然沒錯,好大的派頭啊!」

  「本公子逃出京裡後,已經直奔馬幫,只不過中途要逃避天寶官員的巡查,才會耽攔了點時間,本公子連南方都還沒回去呢!」原落雲連忙喊冤。

  「唉,我姊不高興好幾天了,你這回再不搞定她,我真不當你是兄弟了!」墨風埋怨道。

  「她很生氣嗎?」原落雲趁機詢問。

  這回墨風沒吭聲,卻是個性天真直率的墨雨開口了,「雲大哥……啊不,原大哥,姊姊千裡迢迢去幫你,你沒有感謝她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藏著一個女人呢?這樣太過分了!如果姊姊以後不理你,那我也不理你了!」

  原落雲只覺有口難言,他與宮雨瑤的事,並不是三言兩語說得通的,因此得罪了墨雨實在是無妄之災,他便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了老鐘。

  不過平時都無條件支持他的老鐘,這次也有了點意見,並沒有立即替他開脫,反而皺著老眉,語重心長地道︰「公子,墨大鍋頭到京城支持你,當時馬幫裡可還是與軍隊戰火正酣,如此來回奔波,對她自己和馬幫來說是冒了多大的風險就不用多說了,但公子你救了宮雨瑤便罷,為何還與她共處一室那麼曖昧?何況在京城那當下你沒有攔下欲走的大鍋頭,隔了這麼久才來,就算原本沒那麼生氣現在也氣壞了。」

  原落雲恍然大悟,他錯的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了。那些什麼忽略了墨瀟的苦心,與宮雨瑤曖昧都還是其次,重點是他把墨瀟的容忍與體諒當成了理所當然,雖然自己與宮雨瑤之間他問心無愧,但他確實沒有照顧到墨瀟的心情。

  以前光是成必勝那癩蛤蟆覬覦墨瀟,就讓他氣得火冒三丈了,何況他與宮雨瑤之間還曾有過婚約,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和墨瀟解釋清楚兩人的關系,如此想來,他確實太糟糕了,弟兄們對他冷淡,也只是剛好而已。

  「她在哪裡?本公子去找她。」原落雲幾乎坐不住了。

  「在房裡,快去吧!」屋裡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半晌,原落雲已在墨瀟房門之外,他雖然與她關系匪淺,但這方她的小天地,他當真沒進去過,現在進去是要道歉的,多少有些局促。

  他敲了敲門,沒說話。

  「茶泡好了嗎?拿進來吧。」裡頭傳來一道無精打采卻顯得有些冰冷的聲音。

  原落雲將錯就錯的進了房門,還不忘將門帶上。他默默地走到了房中的小廳,只見她背對著門坐著,正在擦著刀,察覺她的背影有些消,他心疼的輕喚,「墨瀟……」

  墨瀟很快地轉過身,手上的刀卻直指著他,眼神有些提防。「怎麼是你?」

  「你讓我進來,我就進來了。」他第一次把姿態放這麼低,連「本公子」這種囂張的自稱都不敢用了。

  「你不是送茶的人。」

  「連我和送茶的人腳步聲不同你都沒有分辨出來,足見你心神不寧。」原落雲一點都不怕地上前,撥開她的刀。「我是來向你解釋的。」

  「你要和我解釋什麼?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她難得賭氣地將刀往桌上用力一放。

  他嘆了口氣道︰「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向你說明清楚,否則放任誤會擴大,以後要解釋就難了。」

  他不過遲到了幾天,整個馬幫的人就不太理他了,萬一他再不讓墨瀟高興起來,恐怕下回他連馬幫的門都進不了。

  他很真誠地看著墨瀟的眼。「我與宮雨瑤談了一夜,她只是告訴我當年她背叛我的心情及原因,我與她並沒有任何曖昧,我也終於明白,我從來沒有愛過她,或許以前對她有怨,但如今她可憐的遭遇,讓我最後一絲怨恨也消了。」

  「所以你很輕易地原諒了她。」墨瀟冷冷地道。

  對她而言,連背叛他讓他失去了江山都能原諒,這叫做沒有愛過她?

  「我原諒宮雨瑤,代表我已經不在意她了,謀我江山的是蕭奇,她頂多是個幫凶,現在她也自食其果了,我不必放太多情緒在她身上。」原落雲神情坦然。「先前她背叛我,這次她卻準備背叛簫奇,告訴我們蕭奇的計劃,所以已經兩清了,我對她的任何感覺,甚至於對蕭奇的心結,都已經放下了。」

  原落雲朝她笑了笑。「甚至我還有點感激她,若不是她的背叛、蕭奇的篡位,我還遇不到你這麼好的女人。少了你的激勵,我更不可能由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子爺變成吃得了苦、值得依靠的好男人。」

  事實上,墨瀟在看見他時,氣已先消了一半,現在經他解釋,還對自己這般推祟,她心裡已經不怪他了。不過這些日子的苦悶與委屈,卻不是他三兩句話就能一筆勾銷的,所以她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好了,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這樣還要趕我走?」原落雲費了半天唇舌卻換來這樣的結果,讓他不免有些錯愕。

  「不然呢?」她冷眼瞪他。

  原落雲見機不可失,連忙說道︰「或許你可以留我住一晚——」

  「滾!」墨瀟毫不留情地說道︰「天寶大軍開進南方,你必須搞清楚什麼才是現階段最重要的!現在朝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馬幫這裡,你可以帶馬幫的弟兄走了。」

  她這話猶如當頭棒喝,就是在告訴他,現在復國才是最重要的,於她最重要的兒女情長,她都可以讓他先放一邊,甚至麾下的力量都能拿來幫助他,這是她的體貼,也是她的理智。

  雖然她冷冰冰的,可是一顆心卻仍掛在他身上啊!

  原落雲感動莫名,忍不住坐到她面前,與她對視,直到墨瀟別開目光,怕自己硬裝出來的冷漠,會在他熱烈的注視下破功。

  他終於笑了。「你放心,對於未來的戰事,我已做好了計劃。曾經背叛過我、甚至曾經欺負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饒過。」

  「你準備怎麼做?」她被他的話牽動,不自覺又把目光移回他臉上,不僅語氣和緩了些,端著的嚴酷表情也有了裂痕。

  原落雲聽出了她的軟化,心裡偷笑著,表情卻十分嚴肅地道︰「如果可以的話,你讓我親一口,我便……」

  一把刀揮到了他眼前,她俏臉一沉。「說!」

  他知道這已經到了她忍耐的極限,不由得在心裡輕嘆可惜,不過今日也不算白來,至少兩人把話說開了。

  他再一次輕輕地拿開她的刀子,這次還特地拿遠了一點,免得她聽了他接下來的話,會直接朝他劈下來。

  「如果我們要贏,那麼在馬幫弟兄隨我走之前,這場仗,必須要輸給天寶大軍。」

  西南一隅,天寶王朝的軍隊已經休戰快一個月了,簍族及成氏馬幫的聯軍得以喘一口氣。不過此事來得蹊蹺,以往成氏馬幫在中原也有一定的勢力,雖然被搞垮了,不過要探查一些消息也不是太困難,因此沒過多久,便有確切的情報來到了成必勝手中。

  「原落雲潛入京城,救走宮雨瑤,現在逃回南方,而天寶王朝的大軍都往南方集中了?還有什麼……墨家馬幫大敗,已退出西南?」成必勝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但是很快的,一道計謀浮現在他心中,令他笑得全身的肥肉都顫動起來。「難怪我們這裡的戰況變得輕松,唐阿大人,我想我們有辦法贏過天寶王朝了,而且是全勝!」

  「什麼意思?」唐阿被派來成氏馬幫的陣營裡當做橋梁已有多時,所以與成必勝也有了一定的交情,對於這家伙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他可是佩服得緊。

  「原本我們只是想拿下天寶王朝的西南幾省,交給我成氏馬幫打理……」成必勝眼中精光一閃。「如果我能拿下整個天寶王朝,西南幾省送給你們簍族又如何?」

  「你有辦法?」唐阿即使佩服成必勝,但對這般大話也不免有些懷疑。

  「現在天寶王朝大軍重心都擺在南方,畢竟原落雲對蕭奇的威脅要比我們大得多了,我們何不利用這種情勢?現在圍困我們的軍隊不算多,如果我們可以借機突破,直指中京,而皇宮裡的蕭奇,絕想不到我們會趁虛而入,南方的軍隊必來不及回援,若我可以趁此機會拿下蕭奇,成為天寶……不不,成為新的王朝的皇帝,只是送出區區西南幾省,我不會吝惜的。」成必勝光想,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你竟有這麼大的野心?」唐阿有些不以為然。「就算你成功取代天寶王朝好了,你還不是要回頭再對抗原本紫霞王朝那些人?」

  成必勝自信滿滿地道︰「那又如何?如果有你們簍族相助,這件事我自然更有把握。」

  這簡直異想天開!唐阿還想奚落他幾句,但仔細一想,成必勝提出的辦法雖險,卻並非沒有可行性,而且……成氏馬幫對中原的了解比他們簍族更多,若真能把他們帶到皇宮裡,成功殺死蕭奇……誰做皇帝還不知道呢!

  唐阿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如果能輔佐成二鍋頭上位,自然是我們簍族之福,只不過此事甚大,還得與我王好好商討才是。」

  「那當然!我也要和我爹稟報一下。」成必勝知道自己說動唐阿,就等於成功一半了,更是笑得連五官都快看不見了。「唐阿大人,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彼此彼此。」

  一道道的毒計,就在兩人狼狽為奸之下籌劃起來,只不過在彼此各懷鬼胎的情況下,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天寶王朝一夕變天。

  在所有王朝的軍隊全部集中火力攻打南方紫霞舊部的軍隊時,等於其余地方的戰事都舉起了免戰旗,不過並不是蕭奇想免戰就免戰,總會有人想要趁虛而入,譬如成氏馬幫與簍族的聯軍。

  憑著成氏馬幫在中原地區的情報,加上簍族確實出了血本加倍了軍力,由成必勝及簍族族長領軍的這一路軍隊,由西南方向朝京城所在的東北方強攻,短短兩個月內,居然真的成功的攻入了天寶王朝的中心地帶。

  要不是因為成必勝與簍族族長之間不是一心一意,彼此仍有猜疑,說不定速度還會更快。

  南方的天寶王朝主力軍隊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們被逼得不得不暫時放下南方的戰事,回頭去追成氏與簍族的聯軍。然而成必勝不是笨蛋,他也打著速戰速決的主意,只要比後頭的軍隊早一步入京擒住蕭奇,什麼天寶大軍不頓時成為散沙一片?

  他,或許可以成為成家家族中第一個當上皇帝的後輩,這打下的可是一整個江山,光宗耀祖啊!

  只不過天寶王朝只是把主力調往南方,但原本各城還是有守軍的,所以這些人也多少拖住了成氏馬幫的腳步。

  在第四個月的時候,成氏簍族聯軍終於成功地殺到了京城邊,只不過比起出發時的浩浩大軍,如今也損傷大半。

  「我們只差最後一步了,今日過後,換我們成為這個王朝的主人!」成必勝極具蠱惑力的言論,讓後頭的聯軍興奮不已,連語言不太通的簍族人都嗷嗷直叫。

  「殺!」

  「殺啊——」

  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掄起刀槍往前殺,很快地,京城的城門便被攻破,聯軍猶如洪水般涌入了京城之中。

  成必勝不是個傻子,他每回叫得好像自己身先士卒一般,但事實上他的位置總在先鋒軍的後一步,就算危險也很有限,更能在第一時間知道前線的戰況來決定要不要逃走。

  就如此刻,他信心十足的隨軍沖進京城,本以為沖破這道城門就成功一半了,想不到京城中聚集的軍隊是他想象中的十倍。

  十倍!這是個怎麼樣的數字?代表著蕭奇始終保留著實力,如果這些軍隊拉到南方打紫霞王朝舊部,說不定這場仗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只可惜蕭奇始終怕死,才把精英都留在身邊保護自己。某種程度來說,原落雲刺殺他的計謀比想象中還奏效,不僅加速了南方的決戰,更硬生生把龐大軍隊及蕭奇死死的牽制在京城,而這些兵力,現在都原封不動的送給了成必勝。

  成氏簍族聯軍幾乎是一交鋒就被擊潰,但城門狹窄,後頭的人不知道直往內涌入,令前方潰敗的軍隊也跑不出去。成必勝驚恐地看著自己兵敗如山倒,也跟著想回頭跑掉,卻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眼見自己人信心即將崩潰,死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只好把心一橫,決定背水一戰。

  「來人啊!桂怕,咱們殺過去!蕭奇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雖然聽來很牽強,但他的話多多少少起了作用,反正後退不得,而站在原地一定死,為什麼不前進拚拚看?於是成氏簍族聯軍的人一下子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的踩著自己戰友的屍體往前沖,與京城守軍決一死戰。

  京城的守軍或許也沒想到他們突然變得這麼猛,只能加大了攻擊的力量,一時之間兩軍僵持,殺聲震天,京城陷入一片混亂。巷弄裡隨時有人殺出有人被殺,亡者的鮮血染紅了平時高官馬車會經過的石板地,到處都是屍首不全的屍體。

  此時,守城軍裡突然傳出一陣擂鼓聲,接著是數個人用著驚雷般的嗓子大吼道︰「聖上駕到——」

  這下子守城軍一下子像沸騰了一樣,氣勢一變,又惡狠狠地殺了回去。

  要知道蕭奇是出了名的暴虐,若是守城不力讓他看到,那可是必死無疑,而且保證死法比陣亡在戰場上還要慘一百倍;反之,若是奮勇殺敵入了他的眼,屆時官職連升三級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很快地,在蕭奇抵達後,守城軍漸漸控制住了情況,三個時辰過去,成氏聯軍已是強弩之末了,最後成必勝及簍族的殘兵剩將,被多於他們數倍的兵力,圍困在中央,勝負已定。

  此時,穿著龍袍的蕭奇大搖大擺的現身,雖說守城軍也是傷亡慘重,但打勝這一仗除去了一心頭大患,也讓他得意洋洋。

  「幾個化外之民和邊遠蠻夷就想犯我天寶王朝,你們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讓那些意圖對我不利的人看看,自己將會死得多麼淒慘……」

  「呸!」成必勝反正死定了,他也豁出去了。「要不是中了你的計,今日我必推翻你天寶王朝!你以為你剩下這些兵力,還能恫嚇得了誰?」

  蕭奇皺起眉思索他言下之意,不過很快的又勾起冷笑。「那又如何?我由南撤回的精兵,很快再推回去,遲早能拿下原落雲那幫人,至於京城……只要成功消滅你們,誰又知道京裡外強中乾呢?」

  成必勝頹敗的閉上眼不再多言,一旁簍族的軍隊將領也放棄了抵抗。想不到此時京城之外居然又傳來大批兵馬踏地之聲,隆隆地沖了進來。

  最前方的,居然是一身戎服的原落雲及傳說中不知下落的墨瀟,比起守城軍與成氏簍族聯軍剛打完仗後的蕭條,原落雲身後的軍隊顯得陣容龐大,兵強馬壯,給了在場所有人不小的壓力。

  原落雲跳下馬背,大步來到成氏聯軍被圍困的不遠處,冷冷笑道︰「蕭奇,你的話恐怕要落空了,你推回南方的軍隊,只會中了我們的空城計,而現在外強中干的京城,就是你未來的陵墓!」

  「原落雲!」蕭奇難掩驚訝地看著他。「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難道你不怕死嗎?!」

  原落雲還沒來得及回答,成必勝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一身肥膘不停抖動著。

  「哈哈哈,蕭奇你這白痴,還不懂嗎?我們都中了他鶴蚌相爭之計!現在原落雲這個漁翁要來收網了……哈哈哈……你辛苦了一輩子把自己送上高位,又培養一堆廢物,現在全都要吐出來了!哈哈哈……」

  「你笑什麼?現在勝負未定——」蕭奇怒道。

  「你不用騙自己了!」成必勝望向了原落雲,眼中又是欽佩又是絕望又是難過,諸多心情交雜,忍不住問道︰「我知道自己今日必然活不下去,但我死之前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一定會攻入京城的?」

  對於覬覦他女人美色的人,原落雲自然沒有好臉色,只是淡淡說道︰「某種程度上你和蕭奇是同一種人,貪心不足,所以本公子刻意讓墨家馬幫敗了,同時天寶王朝兵聚南方,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可能不心動,果然你上鉤了,攻到京城與蕭奇決一死戰。」

  「你和墨瀟的感情,居然大到讓她寧可舍棄老祖宗的基業,也要佯敗配你賭這一把?」成必勝雖是問著原落雲,但目光卻望向墨瀟。

  墨瀟目光一凝,冷冷的道︰「他承諾事成後會幫我再將墨家馬幫奪回來。」

  成必勝一怔,接著苦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你對他的感情竟已深到這種程度,無條件的相信他。這一場仗我輸得不冤,我自以為怎麼都比個半吊子的前太子強,想不到原落雲的心計早就超過我甚多,你選擇了他我沒話說了。如果我沒有強攻入中原,而是按兵不動,等到天寶王朝與紫霞舊部打個兩敗傷,最後得利的就是我成必勝了,一切都是我太貪心,最後我只能賠上自己的命……」說完,他突然舉起刀,在眾人面前自刎。

  一個區區馬幫的二鍋頭,能殺到京城只差最後一步就能成事,也算轟轟烈烈了。

  成必勝的死,令在場所有人一陣欷吁,不過卻不包括默不吭聲的蕭奇。在他看到原落雲的大軍時,就知道自己敗勢已成,現在他只想著如何偷偷溜走東山再起,一點反抗的心都沒有了。

  「蕭奇,你不用想著要走,本公子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原落雲突然將目光轉向蕭奇。「本公子太了解你了,你現在應該想著如何再制造一個混亂,然後自己偷偷跑掉吧?像你這般無恥又不講道義的行為,連本公子這般一手提拔你、對你恩重如山的人你都可以背叛,我已經見識過一次了,此舉只是讓這些忠於你的人多喪命,你自己卻得以逃出生天,真是好算計啊!」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原落雲便動搖了那些蕭奇的人馬,果然他們看向蕭奇的目光都多了一絲古怪,手上的兵器似乎也拿得不是那麼穩了。

  都到這個地步了,蕭奇不由得站了出來,色厲內荏地道︰「原落雲你別含血噴人!大丈夫頂天立地,我不會丟下自己人跑掉的!」

  「是嗎?」原落雲冷冷一笑。「要不要問問她呢?」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之後突然走出了一名宮裝儷人,正是一臉哀怨的宮雨瑤。

  蕭奇一見到她,果然臉色大變,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宮雨瑤朝原落雲福了一福,才轉向蕭奇。「蕭奇,在你拿我當餌誘騙你的敵人,又不在乎我的死活時,我應該就要對你心灰意冷了,但我卻仍是那麼在意你,為什麼呢?」說著說著,她眼眶就紅了。

  她緩步走向蕭奇,卻沒有人阻擋她,連蕭奇都像凍僵了似地只能看著她走來。

  「我很羨慕墨瀟,墨瀟與原落雲互信互愛,所以他們得到了成功。如果當初你也對我如此,說不定我會配合你的計劃,你也不會落得今天的境地。」宮雨瑤的淚水落下,楚楚可憐之中有種悲到極致的淒美。「兩個男人之中,其實我只愛過你蕭奇,但我要問你,蕭奇,你愛過我嗎?」

  蕭奇遲疑了一下,才回道︰「或……或許吧,我一開始只是利用你,可是——」

  她舉起了玉手。「不,你不用解釋,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最後不管如何,你能抱抱我嗎?就像你以前哄我那樣,就當我們最後的結局了。」

  蕭奇提防地退了一步,然而這麼多只眼睛看著他,每個人都知道他騙了宮雨瑤的感情,若是他連這麼小的要求都不答應,似乎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了,於是他一咬牙,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宮雨瑤突然笑了,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中,還有什麼她不能面對的呢?突然間,她袖子裡滑出一把短刃,狠狠地刺向了蕭奇的腹部。

  蕭奇吃痛,一把將她推開,不敢相信最後暗算他的會是她。

  她瘋狂地笑了起來。「墨瀟教了我這招袖裡劍,蕭奇你是第二次中招了吧?不要恨我,這條命,你欠我的……」她突然轉向一臉驚訝的原落雲,神色也恢復正常,只是俏臉不知為什麼慢慢慘白。「墨姑娘是好人,你要好好把握,我與她短短幾日相識,只恨沒有早點認識她,或許我的一生不會是一個悲劇,也能像她那麼獨立又堅強……」說著說著,她居然吐出血來。「原落雲,我對不起你,現在我把你的紫霞王朝還給你,至於我與蕭奇……」她望向了臨死前還用著難以置信的目光瞪著她的蕭奇,淒涼地綻出一抹微笑。「我們的愛恨,等到地府重聚再論吧。」

  話聲一落,她的身子一軟,再也不省人事。原來她在暗算蕭奇前,就先服好了毒藥,早就想著要與蕭奇同歸於盡了。

  一場叛變至此落幕,天寶王朝短短幾年光陰,或許在歷史洪流裡會被淹沒,不過原落雲決心要把這一段也載進史冊裡,以儆後世。

  「原來你竟與宮雨瑤建立了交情?」原落雲來到墨瀟身邊,輕輕搭住她的肩。

  「本公子記得不久前你還很忌憚她的。」

  見到了蕭奇與宮雨瑤的愛情,又見到了成必勝的貪婪與失敗,原落雲如今格外珍惜他與墨瀟這在患難間建立的情感。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小氣。」墨瀟橫了他一眼,卻沒有拒絕他在眾人面前的親熱動作。「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我教她袖裡劍,是希望她有自保的能力,不要再被男人利用,想不到她竟用在這種地方。」

  「他們的愛情,摻了太多東西了。」他搖搖頭。「成必勝也一樣,他喜歡你,更多的卻是征服及貪婪,蕭奇對宮雨瑤則是多了算計與利用,宮雨瑤對蕭奇則是盲目和迷戀,最後搞得自己傷心而亡,這樣的愛情太不純粹了。

  「不同於我對你的感情,雖然你對我有恩,但那是一回事,我愛你只因你是墨瀟,沒有別的。」原落雲感慨且深情地道︰「所以墨瀟,我曾經說過,如果我成功復國,成為你可以依靠的男人了,你不可以拒絕我。」

  他等這天,可是等很久了。

  「我記得。」墨瀟狀似感動地道︰「我說過我會拭目以待。」

  原落雲雙眼發亮地望著她,「今日我已達到這個要求了,所以我——」可以推倒你了嗎?

  「喔?」墨瀟彎唇一笑,打斷道︰「我只說我會拭目以待,但我答應你了嗎?」說完,她瀟灑地往皇宮的方向走去,或許她以後要在這裡待好長一陣子,先看看風景也好。

  原落雲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追上。「墨瀟!等等我!你可不能這麼賴皮,我為了這一天,可是拚到連命都差點丟了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1:57 AM

【第九章】

  天寶王朝短短數年,已化為歷史的灰燼。

  成必勝死後,其父成氏馬幫的大鍋頭心灰意冷,也主動投降,還出賣了簍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成氏馬幫的存在,簍族也被消滅殆盡。至於蕭奇與宮雨瑤,原落雲分別將他們的遺體火化送回故裡,並沒有將他們葬在一起,他知道宮雨瑤的心意,下輩子她不想再和蕭奇糾纏了。

  紫霞王朝復國,原落雲成為復國後第一任皇帝,不同於蕭奇登基後大殺功臣,排除異己,他則是賞罰分明,更積極拔擢有才能之士。同時因為四方外患加上內亂同時平定,所以國家得以休養生息,他索性減稅一年,讓那些受盡前朝剝削的百姓能松一口氣,對新朝更有向心力。

  王朝百廢待興,原落雲鎮日忙得不可開交,但他也沒忘了把墨瀟帶入宮,只是遲遲沒有時間為她立後,只能讓她無名無分地先住在後宮,幸好她個性獨立,不必時時刻刻都黏著男人,因此她在宮裡游玩賞花,過過一陣子的富貴生活。

  然而二十天後,她發現自己完全沒能見到原落雲一面,開始覺得不高興了,同時,她心裡也牽掛著馬幫的重建不知到了什麼地步,即使她未來要成為他的妻,但馬幫始終是她的根,她無論如何都放不下這個責任。

  於是,她決定去找原落雲談談,不過前提當然是她得知道原落雲在這迷宮般的皇宮何處,才能把他給找出來。

  當她詢問服侍自己的宮女時,只見那宮女突然臉色一變,急急忙忙地奔跑出宮,在她一頭霧水的時候,她很快的又跑了回來,這次帶了五個人,手上還端著各式各樣的衣服飾品等,在她面前一字排開。

  「這是……」墨瀟完全傻眼。

  「墨姑娘要面見皇上,依咱們紫霞律例,必須穿著正式的宮服才行。」宮女認真地回答。

  「要這麼麻煩?」不過就是見見原落雲,還得打扮?墨瀟皺起眉頭,卻也知道宮女只是依律行事,就算對她們發脾氣也無濟於事,何況她們都是無辜的,她淡淡地看著眼前的衣飾,想想自己懂事以來也從來沒有穿過裙子的印象,不如今日就試一試,於是她妥協道︰「好吧!不過這衣服我可不會穿,你們得教我。」

  「教?」宮女掩唇笑了起來。「墨姑娘,不用教,本來就是我們服侍你穿的,這些行頭自己怎麼穿得起來呢?」

  「什麼意思……」

  墨瀟話聲未落,那群宮女很快地便動了起來,負責梳頭的梳頭,負責脫衣的脫衣,甚至還有在她臉上撲上香粉的,讓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等,你在我頭上弄這什麼玩意兒,怎麼這麼重?」

  「墨姑娘,這叫墮馬髻,宮裡很流行的,等會兒還要插上金簪,會更重,你忍一忍。」

  「喂喂喂,你快把我勒死了,不就穿個裡衣嗎,需要用繩子勒成這樣?」

  「墨姑娘,這宮裝共有七層,為了突顯你的好身材,得要先把你的腰束細了,還要把胸墊高起來,否則穿好後看起來會顯得臃腫。」

  「這……這又是什麼?你要把這麼多顏色涂在我臉上?」

  「這是標準的仕女妝,還有花鈿沒貼呢!」

  折騰了快一個時辰,直到墨瀟覺得自己快被這一層層的宮裝和妝容給裹得透不過氣後,宮女們終於完成對她的打扮。

  墨瀟忍住氣,低頭看著蓋住腳踝的裙子,忍不住往銅鏡前一站。

  這……這是她嗎?她意外地看著鏡中的儷人,她並不是眉如遠山、眸似秋水那樣的溫柔婉約,卻是清雅高華之中夾雜著英氣勃發,一身繁復的宮裝突顯了她的氣勢非凡,貴氣之中更襯著凜凜的威儀。

  難怪聽人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她突然開始對自己的外貌有自信了些,不知道原落雲看到了她這裝扮,會是什麼反應?

  心中有了定見,墨瀟忍住了脫掉這一身比戰甲還重的裝備的沖動,淡淡啟唇道︰「帶路吧。」

  詎料幾名宮女聽到眼睛都快凸出來,其中一位連忙說道︰「墨姑娘要找皇上,方才已經請太監去通傳了,等皇上有暇,應會回復墨姑娘。」

  墨瀟俏臉微沉。「你的意思是說,從我開始換這身衣服前,就已經去通傳了,然後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沒有任何回應也就罷了,還要等原落雲他老兄有空,才能來理會我?」

  宮女見她發怒,連忙跪下道︰「這……這是宮裡的規定。」

  「規定嗎?我倒要看看他見不見我。」墨瀟沒有繼續為難宮女,只是徑自大踏步地走出了宮門。

  她練過武功,宮女們自然跟不上她的步伐,只能看她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幾乎要出了後宮的範圍……

  墨瀟憑著先前夜探皇宮的記憶,朝著御書房方向走去,只不過在正要通過一扇門時,卻被侍衛攔了下來。「墨姑娘請留步,你不能出後宮的。」

  「不能出後宮?」那不等於軟禁她了?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要見原落雲。」

  整座皇宮裡,能直呼皇上名諱的也只有她了,侍衛們一臉苦相,卻堅持不放行。「請墨姑娘體諒,若非皇上召見,嬪妃不得出後宮。」

  「嬪妃?」墨瀟沒好氣地指著自己。「我是他的嬪妃嗎?」

  兩名侍衛一呆。「這……皇上登基後還沒立妃,所以好像不是……」

  「那不就得了。」她翻了個白眼,就要越過他們,想不到侍衛這次連刀都架了出來,硬是不讓她過去。

  「若是墨姑娘硬要闖入,恕小人無禮了!」侍衛硬著頭皮道。

  「憑你們,還打不過我。」墨瀟眯起眼。

  這頭都快吵了起來,突然一個尖細的嗓音響起,突兀地插入了眾人之間。「皇上等會兒會從這裡路過,誰大膽在此喧嘩?」

  之後,一名白頭發身材削瘦的太監走了過來,正是專門打點後宮瑣事的劉公公,他見到墨瀟後,雙眼一陣精光,心中若有所思。

  「我要見你們皇上。」墨瀟住在後宮,自然知道這劉公公,在原落雲登基時就是跟前跟後的,那模樣可巴結了,雖然她不太喜歡劉公公略顯陰險的眼神,但她仍是給足了原落雲面子,沒有當場發飆,又耐心地重復了一次自己的來意。

  「皇上是你這等民女說見就能見的嗎?讓你住在皇宮裡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劉公公陰惻惻地道。

  這墨瀟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住在皇宮裡居然沒有打點他這個負責後宮事務之人,他自然不喜,更不希望她未來真成了貴妃甚至皇後。

  「是原落雲讓你這麼說的?」墨瀟當然聽得出來劉公公特意刁難,否則宮女早就通報了她要見原落雲,劉公公不會假裝不知道的樣子。

  「大膽民女!居然直呼皇上名諱!還不跪下受罰!」劉公公擺明了和她杠上,要滅滅她的威風,讓她知道誰才是後宮的主人。

  墨瀟冷笑了起來,懶得和他吵。這老家伙方才說皇上要路過是吧?她索性放開喉嚨,直接原地大聲叫道︰「原落雲!咕姑娘找你!限你一刻鐘之內給我出來,否則我絕不再理你!」

  她是練過功夫的人,真要叫起來,那可是半個皇宮都聽得到。

  劉公公聞言,面色倏地變得鐵青,嘮叨不休地教訓起她來,她卻充耳不聞,只是靜候當場。

  果然不到半晌,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居然是原落雲帶頭跑了過來,而後頭的宮人們只能跟隨他的腳步也匆匆趕到。

  墨瀟一見到他,便沒好氣地道︰「原落雲,要找你還真麻煩,非得這般大聲喊叫。」

  原落雲想解釋,但下一刻看清了眼前的她,瞬間整個人呆住,甚至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穿裙子,甚至施了脂粉。他沒有想到她打扮起來竟是如此出眾的美麗,什麼柔情似水、嬌柔婉轉都不適合拿來形容她,她有一股獨特的氣質,傲然而挺秀,讓她無論在多少女人之間,都是那麼特出。

  「你……」原落雲想稱贊她,卻發現什麼話都不足以道出她的美好。

  原本憋了一肚子氣的墨瀟,見到他這呆樣,氣頓時消了不少。「呆子!看夠了嗎?」

  「不夠……啊不是,夠了夠了!」被罵了一聲呆,原落雲才回過神來,自己這皇上差點就在宮人面前丟臉了,怎麼可以流露出這麼急色的表情呢?於是他正了正臉色,仔細想想她方才說的話,連忙解釋道︰「是了,你要找朕對吧?你可以請宮人通報——」

  「我請了,而且是快兩個時辰之前就請了,若我不叫這麼一嗓子,只怕我再枯等另外二十天,都不見得能見到皇上你的大駕啊!  原落雲眉頭一皺,當然知道這其中有人動了手腳,他明明交代只要關於墨瀟的事就要第一時間告訴他,顯然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他狠狠地瞪了眼縮頭縮尾的劉公公,對四周人冷哼一聲道︰「你們都退下,自己去領罰!」

  周圍的宮人包含劉公公連忙告罪磕頭,接著全部散去,自己領罰還可能苟且輕罰,但若是讓皇上發火了,那處罰就很難說會有多重了。

  原落雲趨走了旁人,立刻領著墨瀟走到一旁,見四下無人,他突然狠狠地抱住她,吸取著她頸間的香氣。

  「天啊!我累死了……」只有面對她時,他才能做為真正的他,而不是皇上。

  原本被嚇了一跳差點一掌打飛他的墨瀟,見他這副疲態,也不好多加責怪,只得乖乖讓他抱著。

  「我只是……很久沒見到你了。」墨瀟別扭地道。

  「我也覺得很久了,久到我都怕你忘了我長什麼樣子。」原落雲抬起頭,親了她一口。「現在新政上路弄得我暈頭轉向,還有一堆帝王禮制要學,六部尚書齊轟炸,比以前在馬幫被你操練還累……我也想見你,不過一堆官員看著,弄得好像我去找你就是個失職的皇帝一般。

  「他們還說什麼前朝的皇帝蕭奇雖然暴虐,但有一點卻值得學習,他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泡在御書房裡,冷落了後宮那如花似玉的皇後也不在乎。」說到這兒,他重重一嘆。

  「你想學他那樣嗎?」墨瀟問。

  原落雲哀怨地抬起頭來,很認真地一字一字回道︰「死、都、不、要!」

  她被他逗笑了,抬起手輕點了下他的鼻頭。「呆子啊!你在馬幫難不成都是混假的嗎?以前王二、張三他們找你一起摸魚時,是怎麼做的?」

  「你是說……」他突然來了精神。

  「總之呢,我不想今日與你分別後,又要等無數個二十天才能見到你。」她湊近他耳旁,壓低聲音道︰「今晚來找我吧。」

  原落雲吞了口口水。

  「我告訴你,宮女在替我穿上這繁復的宮裝時,可是把我的兜兒都褪去了,裡頭什麼都沒有……」她大膽的暗示。

  他覺得腦子一陣發熱,似乎有什麼要從鼻子噴出來了,連忙停止腦子裡那不當的幻想。

  「我今晚一定去找你!無論如何!」他信誓旦旦地道,但隨即眉頭一皺,可憐兮兮的又道︰「不過晚上還很久,能先給點利息嗎?」說著說著,他的大手便在她的背上開始胡摸著。

  「今晚我等你。」墨瀟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接著用力推開他,帶著銀鈴般的笑聲又回後宮去了。

  原落雲撲了個空,雖然飲恨,卻是又氣又好笑地瞪著她的背影。「這個妖精……」

  夜半三更,入秋的風已經有些涼意了,今晚更刮起了大風,將後宮花園裡那株紅楓搖得落葉繽紛,沙沙作響。

  隨著這嘈雜的聲音響起,一道黑影也趁機閃入了院落之中,眼看四下無人,竟是一閃而至宮院門外,隱沒而入。

  片刻,那黑影在花廳中出現,此時他再無那鬼鬼祟祟的姿態,大搖大擺地往內室走去。在他揭開輕紗進到房中時,見到的畫面,險些讓他屏息。

  房的中央是一座大床,床中央躺著一個美人,由那修長的頸項,縴細的蜂腰,圓潤的臀至修長的腿,身形無一不完美,而那名美人見到了來人,卻沒有呼救,只是淺笑著盯著他,目光中勾引之意十足。

  是的,來人便是夜半來偷香的原落雲了。他想不到墨瀟竟然這麼上道,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他可是想要她想很久了,當初礙於他身懷重任,又可能隨時身死,不敢與她成就好事,然而今晚天時地利人和,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法阻止他。

  就在他目露精光,下一刻就要撲上床與她大戰三百回合時,她突然開口了——

  「慢著!」

  原落雲止住了所有動作,差點沒憋得內傷。「這時候你居然叫我慢著?現在慢得了就不是男人了,你不知道良宵苦短嗎?」

  墨瀟嬌媚地白了他一眼。「我叫你來,是有大事與你商討,你還想做什麼?」

  「商討?」他差點沒吐血。「你這一副絕世尤物的穿著,還千嬌百媚的躺在床上對著我直笑,這不是整我嗎?你別忘了自己下午還特地暗示我,你的宮裝裡什麼都沒穿,這和共商大事有什麼關系?」

  「有人規定上一句話下一句話一定要有關系嗎?」墨瀟雖沒有正面承認,不過那矯情的態度就等於告訴他,對!老娘就是在整你!

  「而且我們可是快一個月不見了,我這一整個月都是這麼入睡的,你從沒來過,誤以為我在勾引你,我也沒辦法。」她聳了聳肩。

  原落雲簡直欲哭無淚,只能壓抑下滿腔欲火。「好吧,你找我共商什麼大事?」

  墨瀟坐直了身子,突然正色道︰「我要回馬幫。」

  「為什麼?」他也認真起來。「在宮裡不好嗎?」

  「在皇宮裡,女眷都不能踏出後宮,悶死我了!」她甚至還沒向他告狀那劉公公態度之惡劣。「何況現在墨家馬幫交由墨風墨雨重建,少了我這個大鍋頭,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原落雲嘆了口氣,在床畔坐下,摟著她的肩道︰「未來你做了朕的皇後,終究要習慣待在宮裡的,何況馬幫總有交給墨風、墨雨的一天,你必須信任他們。」

  墨瀟靠著他的肩,幽幽說道︰「我知道,只不過我雖然想伴著你,卻又不想象只金絲雀般的被關在皇宮裡,你教我怎麼辦才好?」

  他知她吃軟不吃硬,立刻放下了架子,打起了哀兵政策。「我現在國事繁忙,習慣了馬幫的不拘小節後,宮裡的人不是酸儒就是學究,老實說看得我都煩了,現在你可是我唯一的安慰,要是連你都不陪著我,我一定會累死。」

  她確實動搖了,她捧著他的臉,吻了下他的唇。「這樣的安慰夠不夠呢?」

  「自然不夠。」原落雲享受著這一刻的親密與溫馨,也回吻她。「我永遠都吻不夠你。」

  情潮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卻不是猛如浪濤般的肆虐,而是柔似涓涓細流,以一種令人舒服、潛移默化的方式,交織了兩人的纏綿。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已全身赤|luo,氣息糾纏著,用一種最原始的方式,探索著彼此從未到達過的激情感受。

  墨瀟從來不知道,原來男女之間是這麼一回事。她或許也曾幻想過,但事實證明幻想與現實完全不同。其實有些痛楚,並不完全舒服,可是那種情意的直接交流,以及他對她的極致呵護,讓她明白了身為女人的真諦,她願意為這個男人奉獻一切。

  所以她完全放棄了矜持,也放棄了抵抗,反正她年歲也不小了,對於婚嫁之事看得很開,既已認定了這個男人,把自己給他又何妨?她信任他不會辜負她。

  原落雲也是第一次與女人有這種靈肉契合的感覺,果然床笫之間最重要的就是愛情。他以前與宮雨瑤以禮相待,卻從沒有想在肉體上與她更進一步,然而墨瀟不同,她除了個性及脾氣讓他深深迷戀之外,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吸引他,她在情|欲上也絲毫不扭怩,讓他得到了完全的滿足。

  果然如他所說,良宵苦短,雲雨過後的兩人,如鴛鴦般交頸而眠,回味著激情的余韻,享受著依偎的溫情。

  「唉,我真想一輩子這麼抱著你。」原落雲感嘆道。不過他也知道要當一個好皇帝,想成天抱著女人是不可能的。

  墨瀟不知為什麼突然渾身一僵,滾離了他的身子。「你想抱我一輩子的心願,恐怕很難。」

  「怎麼了?」

  他想將她拉回,屋外卻傳來紛雜的腳步聲,接著劉公公那尖銳的嗓音響起了——

  「皇上!奴才特來恭請皇上回宮了!」

  原落雲與墨瀟同時皺起眉,後者正想起身披件衣服,卻被前者按住。

  「劉公公,明明還沒到朕上朝的時候。」原落雲不悅地回道。

  「皇上恕罪,奴才也是為了皇上好。依咱們紫霞王朝的後宮律例,新皇第一年不能在嬪妃的宮中留宿,以免沉溺女色誤國,更何況……」劉公公停頓了一下,反而更引起聽話的人注意。「更何況,墨姑娘還不是嬪妃呢!」

  原落雲一怔,似乎真有這樣的規定。雖然他真不想理會劉公公,但他現在是皇上,總不能帶頭違例,他還得做出榜樣給人看。

  至於墨瀟,則是聽得渾身不舒服。她總覺得劉公公的話是針對她而來,明明這樣的事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執行得如此一絲不苟,倒像在找麻煩了,不過她也是識大體的女人,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原落雲鬧。

  兩個剛剛還溫存著的有情人,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分開。

  「明晚等我。」著好裝後,原落雲在她額上親了一記,便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墨瀟突然有種淒涼之感,想到以前聽說過那些後宮嬪妃日日關在宮裡,就是等著不知什麼時候皇上寵幸,萬一失寵還落得冷宮老死,她不禁狠狠打了個冷顫,苦笑著低喃道︰「明晚……我真能等到你嗎?」」她不冷不熱地打斷他。

  原落雲眉頭一皺,當然知道這其中有人動了手腳,他明明交代只要關於墨瀟的事就要第一時間告訴他,顯然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他狠狠地瞪了眼縮頭縮尾的劉公公,對四周人冷哼一聲道︰「你們都退下,自己去領罰!」

  周圍的宮人包含劉公公連忙告罪磕頭,接著全部散去,自己領罰還可能苟且輕罰,但若是讓皇上發火了,那處罰就很難說會有多重了。

  原落雲趨走了旁人,立刻領著墨瀟走到一旁,見四下無人,他突然狠狠地抱住她,吸取著她頸間的香氣。

  「天啊!我累死了……」只有面對她時,他才能做為真正的他,而不是皇上。

  原本被嚇了一跳差點一掌打飛他的墨瀟,見他這副疲態,也不好多加責怪,只得乖乖讓他抱著。

  「我只是……很久沒見到你了。」墨瀟別扭地道。

  「我也覺得很久了,久到我都怕你忘了我長什麼樣子。」原落雲抬起頭,親了她一口。「現在新政上路弄得我暈頭轉向,還有一堆帝王禮制要學,六部尚書齊轟炸,比以前在馬幫被你操練還累……我也想見你,不過一堆官員看著,弄得好像我去找你就是個失職的皇帝一般。

  「他們還說什麼前朝的皇帝蕭奇雖然暴虐,但有一點卻值得學習,他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泡在御書房裡,冷落了後宮那如花似玉的皇後也不在乎。」說到這兒,他重重一嘆。

  「你想學他那樣嗎?」墨瀟問。

  原落雲哀怨地抬起頭來,很認真地一字一字回道︰「死、都、不、要!」

  她被他逗笑了,抬起手輕點了下他的鼻頭。「呆子啊!你在馬幫難不成都是混假的嗎?以前王二、張三他們找你一起摸魚時,是怎麼做的?」

  「你是說……」他突然來了精神。

  「總之呢,我不想今日與你分別後,又要等無數個二十天才能見到你。」她湊近他耳旁,壓低聲音道︰「今晚來找我吧。」

  原落雲吞了口口水。

  「我告訴你,宮女在替我穿上這繁復的宮裝時,可是把我的兜兒都褪去了,裡頭什麼都沒有……」她大膽的暗示。

  他覺得腦子一陣發熱,似乎有什麼要從鼻子噴出來了,連忙停止腦子裡那不當的幻想。

  「我今晚一定去找你!無論如何!」他信誓旦旦地道,但隨即眉頭一皺,可憐兮兮的又道︰「不過晚上還很久,能先給點利息嗎?」說著說著,他的大手便在她的背上開始胡摸著。

  「今晚我等你。」墨瀟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接著用力推開他,帶著銀鈴般的笑聲又回後宮去了。

  原落雲撲了個空,雖然飲恨,卻是又氣又好笑地瞪著她的背影。「這個妖精……」

  夜半三更,入秋的風已經有些涼意了,今晚更刮起了大風,將後宮花園裡那株紅楓搖得落葉繽紛,沙沙作響。

  隨著這嘈雜的聲音響起,一道黑影也趁機閃入了院落之中,眼看四下無人,竟是一閃而至宮院門外,隱沒而入。

  片刻,那黑影在花廳中出現,此時他再無那鬼鬼祟祟的姿態,大搖大擺地往內室走去。在他揭開輕紗進到房中時,見到的畫面,險些讓他屏息。

  房的中央是一座大床,床中央躺著一個美人,由那修長的頸項,縴細的蜂腰,圓潤的臀至修長的腿,身形無一不完美,而那名美人見到了來人,卻沒有呼救,只是淺笑著盯著他,目光中勾引之意十足。

  是的,來人便是夜半來偷香的原落雲了。他想不到墨瀟竟然這麼上道,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他可是想要她想很久了,當初礙於他身懷重任,又可能隨時身死,不敢與她成就好事,然而今晚天時地利人和,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法阻止他。

  就在他目露精光,下一刻就要撲上床與她大戰三百回合時,她突然開口了——

  「慢著!」

  原落雲止住了所有動作,差點沒憋得內傷。「這時候你居然叫我慢著?現在慢得了就不是男人了,你不知道良宵苦短嗎?」

  墨瀟嬌媚地白了他一眼。「我叫你來,是有大事與你商討,你還想做什麼?」

  「商討?」他差點沒吐血。「你這一副絕世尤物的穿著,還千嬌百媚的躺在床上對著我直笑,這不是整我嗎?你別忘了自己下午還特地暗示我,你的宮裝裡什麼都沒穿,這和共商大事有什麼關系?」

  「有人規定上一句話下一句話一定要有關系嗎?」墨瀟雖沒有正面承認,不過那矯情的態度就等於告訴他,對!老娘就是在整你!

  「而且我們可是快一個月不見了,我這一整個月都是這麼入睡的,你從沒來過,誤以為我在勾引你,我也沒辦法。」她聳了聳肩。

  原落雲簡直欲哭無淚,只能壓抑下滿腔欲火。「好吧,你找我共商什麼大事?」

  墨瀟坐直了身子,突然正色道︰「我要回馬幫。」

  「為什麼?」他也認真起來。「在宮裡不好嗎?」

  「在皇宮裡,女眷都不能踏出後宮,悶死我了!」她甚至還沒向他告狀那劉公公態度之惡劣。「何況現在墨家馬幫交由墨風墨雨重建,少了我這個大鍋頭,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原落雲嘆了口氣,在床畔坐下,摟著她的肩道︰「未來你做了朕的皇後,終究要習慣待在宮裡的,何況馬幫總有交給墨風、墨雨的一天,你必須信任他們。」

  墨瀟靠著他的肩,幽幽說道︰「我知道,只不過我雖然想伴著你,卻又不想象只金絲雀般的被關在皇宮裡,你教我怎麼辦才好?」

  他知她吃軟不吃硬,立刻放下了架子,打起了哀兵政策。「我現在國事繁忙,習慣了馬幫的不拘小節後,宮裡的人不是酸儒就是學究,老實說看得我都煩了,現在你可是我唯一的安慰,要是連你都不陪著我,我一定會累死。」

  她確實動搖了,她捧著他的臉,吻了下他的唇。「這樣的安慰夠不夠呢?」

  「自然不夠。」原落雲享受著這一刻的親密與溫馨,也回吻她。「我永遠都吻不夠你。」

  情潮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卻不是猛如浪濤般的肆虐,而是柔似涓涓細流,以一種令人舒服、潛移默化的方式,交織了兩人的纏綿。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已全身赤|luo,氣息糾纏著,用一種最原始的方式,探索著彼此從未到達過的激情感受。

  墨瀟從來不知道,原來男女之間是這麼一回事。她或許也曾幻想過,但事實證明幻想與現實完全不同。其實有些痛楚,並不完全舒服,可是那種情意的直接交流,以及他對她的極致呵護,讓她明白了身為女人的真諦,她願意為這個男人奉獻一切。

  所以她完全放棄了矜持,也放棄了抵抗,反正她年歲也不小了,對於婚嫁之事看得很開,既已認定了這個男人,把自己給他又何妨?她信任他不會辜負她。

  原落雲也是第一次與女人有這種靈肉契合的感覺,果然床笫之間最重要的就是愛情。他以前與宮雨瑤以禮相待,卻從沒有想在肉體上與她更進一步,然而墨瀟不同,她除了個性及脾氣讓他深深迷戀之外,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吸引他,她在情|欲上也絲毫不扭怩,讓他得到了完全的滿足。

  果然如他所說,良宵苦短,雲雨過後的兩人,如鴛鴦般交頸而眠,回味著激情的余韻,享受著依偎的溫情。

  「唉,我真想一輩子這麼抱著你。」原落雲感嘆道。不過他也知道要當一個好皇帝,想成天抱著女人是不可能的。

  墨瀟不知為什麼突然渾身一僵,滾離了他的身子。「你想抱我一輩子的心願,恐怕很難。」

  「怎麼了?」

  他想將她拉回,屋外卻傳來紛雜的腳步聲,接著劉公公那尖銳的嗓音響起了——

  「皇上!奴才特來恭請皇上回宮了!」

  原落雲與墨瀟同時皺起眉,後者正想起身披件衣服,卻被前者按住。

  「劉公公,明明還沒到朕上朝的時候。」原落雲不悅地回道。

  「皇上恕罪,奴才也是為了皇上好。依咱們紫霞王朝的後宮律例,新皇第一年不能在嬪妃的宮中留宿,以免沉溺女色誤國,更何況……」劉公公停頓了一下,反而更引起聽話的人注意。「更何況,墨姑娘還不是嬪妃呢!」

  原落雲一怔,似乎真有這樣的規定。雖然他真不想理會劉公公,但他現在是皇上,總不能帶頭違例,他還得做出榜樣給人看。

  至於墨瀟,則是聽得渾身不舒服。她總覺得劉公公的話是針對她而來,明明這樣的事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執行得如此一絲不苟,倒像在找麻煩了,不過她也是識大體的女人,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原落雲鬧。

  兩個剛剛還溫存著的有情人,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分開。

  「明晚等我。」著好裝後,原落雲在她額上親了一記,便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墨瀟突然有種淒涼之感,想到以前聽說過那些後宮嬪妃日日關在宮裡,就是等著不知什麼時候皇上寵幸,萬一失寵還落得冷宮老死,她不禁狠狠打了個冷顫,苦笑著低喃道︰「明晚……我真能等到你嗎?」

  果然,隔天晚上墨瀟並沒有等到原落雲,而且又一個二十天過去了,原落雲雖然不像先前那樣連一面都看不到,但只要他偶爾抽空陪她用膳,或前來探望她,總是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又會被劉公公提醒去忙這忙那,真要加起來,這二十天兩人相聚的時光還不到一天。

  不過,一件令墨瀟不明所以的事,卻在這時發生了。

  劉公公帶來了工匠,大肆修補後宮一些老舊的建築及擺設,原本這後宮裡只有她一個人及一些服侍的宮女住,現在倒像是有別人要住進來似的。

  就在墨瀟的忍受即將瀕臨極限時,這一日劉公公竟帶著大隊人馬來到她的宮室之中。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一群人開始拉著她丈量身材,另一個像是畫師的人開始畫她的畫像,最後,一名老嫗帶著溫和卻陰險的微笑,居然像要扒下她的衣服。

  「你要做什麼?」墨瀟閃過了她雞爪般的手,冷冷地看向劉公公。「劉公公,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這些人想做什麼?」

  「喔?你不知道嗎?」劉公公一副慎重其事的樣子。「墨姑娘,下個月就是皇上登基半年了,依據我朝律例,半年內皇上必須遴選美女入宮納嬪妃,我這便是來登記墨姑娘你的資格。」

  「選妃?」墨瀟冷哼一聲,心情卻有些沉重。「原落雲怎麼沒告訴我?」

  「皇上國事繁忙,自然無需特地在意這些小事。」劉公公語氣簡直是在奚落她,告訴她在皇上面前,她也只是一件小事。「還有,墨姑娘你最好別一直直呼皇上名諱,因為這些我都會登記在冊,你的分類已經很差了,屆時別連選妃的資格都構不上。」

  「分類又是怎麼一回事?」墨瀟瞪著他。

  「天下美女無數,根據群臣推薦及搜羅天下而來,自然也有優劣之分。長相不端、身上有斑點疤痕、甚至是有異味者,都會先被剔除,而墨姑娘你嘛……」劉公公像在品評貨品一般,很無禮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陣。「長相身材勉強過得去,身上的瑕疵則是要等女官檢驗後,才知是否合格,不過……」他賣了一個很可惡的關子,這種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幾乎成了他的習慣了,他也認為這樣能制造出優勢,在氣勢上壓過對方。「你年紀太大,加上出身背景復雜,最有可能是被評為最劣,再差就要出局了,所以你得注意你的態度,能不能留在宮裡,還得看咱家的心情……」

  墨瀟表情冷肅,但心中早已燃起熊熊怒火。「你以為本姑娘很想留在宮裡嗎?要是我走了,你們皇上第一個必然拿你開刀!」

  劉公公冷笑起來,像她這種自以為受寵的女人他看得多了,最後失寵後哪個不是哭哭啼啼的來求他?「哼!女官,快將她拉去驗身。」

  「你們誰敢踫我!」墨瀟擺出架式,大有搞得老娘不爽就大干一架的氣魄。

  劉公公臉色微變。「怕她做什麼?給咱家抓起來!」

  一群人涌向了墨瀟,但這群烏合之眾哪裡會是她的對手,她只是輕輕一揮,幾名宮人和宮女便倒成一片,痛呼聲四起。

  劉公公氣得發抖。「你、你這是要造反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了宏亮的唱喏——

  「皇上駕到!」

  劉公公一聽到這聲音,眼睛一亮,對著一臉不馴的墨瀟冷笑道︰「哼!皇上來了,屆時見你如此頑劣不堪,必會重懲,說不定直接去你候選的資格,你死定了!」

  原落雲身著龍袍,很快地踏入墨瀟的宮室,但才剛進來,便見到宮裡的人倒了一大片哀號著,墨瀟則是臉色難看地不發一語,至於劉公公,則是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一見到原落雲便急忙跪下,只差沒就著地板滑過去了。

  「劉公公,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板起臉問。

  「奴才叩見皇上。」劉公公不愧是佞臣,這時候還不忘問安之禮。「皇上,是這樣的,奴才為了接下來的選妃大典,特地來評定墨姑娘的遴選資格,想不到墨姑娘對皇上出言不遜,還出手打了奴才等人,皇上要為我們作主啊!」他只差沒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

  原落雲完全不在乎他的委屈,反倒是對他話中提到的某個消息感到不快。「選妃?朕怎麼不知道?」

  對於這樣的質問,劉公公早就準備好說詞,他不疾不徐地道︰「新皇登基後半年內需遴選妃子,此為紫霞後宮祖制,歷任的皇上都是如此,奴才心想皇上事忙,肯定給忘了,便知會了禮部,先將這事給辦了。」

  原落雲皺起眉,他雖然不知道此制,但若已知會禮部,這奴才是不可能說謊的,禮部自然也只能照規定來。所以劉公公的言下之意是,選妃大典勢在必行,否則便是違反祖制,屆時皇帝可是要下詔罪己,之後嬪妃便要由禮部遴選出來,完全不能依他的心意進行了。

  難怪……原落雲看向了墨瀟,他承諾會給她名分,卻陰錯陽差的必須用這種方式,難怪她要發火了,更不用說選妃大典或許會選出數十名美女,有誰會高興自己未來的丈夫一娶就是一大群?遑論她是那麼獨立那麼瀟灑的性子,沒直接給劉公公一記袖裡劍已經不錯了。

  既然選妃大典無論如何都要舉行,那麼在他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只選墨瀟一個人不就好了?反正祖制又沒規定皇上一定要一次選滿,之後他再以新政推行不思兒女情長為由,無限延長再次選妃的事,有誰能說什麼?

  於是原落雲怒哼一聲,對著劉公公道︰「你不曉得墨瀟是朕內定的嬪妃人選嗎,還評定什麼資格?」

  劉公公嚇得直磕頭。「皇上恕罪!奴才就是知道墨姑娘身分特殊,才會特地前來提點一番,只是墨姑娘……墨姑娘不領情啊!恕奴才大膽的說,墨姑娘年紀……呃,已超出了遴選範圍,那個又不是……又不是處子之身,本來連在名冊裡的機會都沒有,是奴才以專例處置,將、將她納入——」

  「夠了!」原落雲打斷了他的話,自己的女人,是一個太監能評斷的嗎?「總之,墨瀟不需要評比,她是當選的人選,這件事朕說了算!」

  「是、是……」劉公公人老成精,連忙帶著眾人唯唯諾諾而去。

  終於,只剩原落雲與墨瀟了,他屏退左右,皇帝的架子馬上放了下來,好言好語的道︰「墨瀟,選妃大典這件事,我事前並不知情。」

  墨瀟深深地望著他,最後嘆了口氣。「我明白你不知情。」

  他一喜。「那你不生氣了?」

  「我氣的原就不是你。」她自嘲一笑。「我也不是什麼好條件的女人,本來也不奢望自己的丈夫只有我一個妻子……」

  「但我只要你!」原落雲輕扶著她的雙肩,與她四目相交,慎重地道。

  「真有這麼容易嗎?」墨瀟悵然地望著他。「我入宮也幾個月了,先不說見了你沒幾次面,其它時間便是在枯等。若真有要事想找你,還必須層層通報,通報後還不見得見得到面,偏偏我還不能強求你的時間,否則就是誤了國事,甚至……甚至連夫妻敦倫之事,都要三更半夜被迫分開,我實在想不出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好的。」

  她說得連自己都有些鼻酸了,只是堅強如她不習慣以軟弱示人,只能漠然。

  「其實一開始很簡單,不過就是我想伴著你,你想伴著我,如此而已,只不過你現在的位置,已不容許我們這麼做了。」

  「不!」原落雲沉聲道︰「你相信我,相信我最後一次,我一定會想辦法解——」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外頭的領路太監的聲音已朗朗地傳了進來——

  「皇上,禮部尚書已在御書房等候,請皇上移駕。」

  原落雲卻是冷哼一聲,「讓他等。」

  墨瀟不願見他為難,勉力一笑道︰「你先去吧,國事為重。」

  「你等我回來,禮部尚書想來就是要跟我說選妃的事,我會解決。」原落雲總覺得她神情不太對勁,讓他有種莫名的心慌,彷佛灑脫如她,會悄悄地從他手上飛走似的。

  「你去吧,放心,我就在這裡等你了。你都給了我特權,這選妃大會,我不去看看不是挺可惜的?」她安撫著他。

  原落雲再舍不得,也只能不甘不願的走了。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墨瀟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卻無法追上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2:02 PM

【第十章】

  新任皇帝原落雲的選妃大典,在禮部聯合欽天監夜觀星相日算歷法,眾人絞盡腦汁之後,終於選出了個吉日吉時。

  在金鑾殿的廣場上,眾家美女千嬌百媚地站成了好幾列,約有上百名。

  由於原落雲年輕有為,又是復國的皇帝,他的故事幾乎成為傳奇,所以不管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全擠破了頭想被納入選妃的行列,諸位禮官大臣皇親貴冑為此都快忙昏了頭,從上千名人選中一一淘汰,選出了最後這近百人。

  其中,墨瀟自然是最特別的存在,她是皇帝欽點一定要在名單內的人選,幸好一字排開,誰也不認識誰,倒顯不出墨瀟的特權。

  此時百官站定,一旁也圍著眾多宦官宮人,連劉公公也在其中,其實多數是來看熱鬧的。

  禮官難得露臉,精神煥發地在殿前宣讀選妃的過程,「……特此吉日吉時,選立嬪妃,中選者依序入宮,檢其品德,驗其心性,一月後再行遴選,始訂品級,頒予衣冠信物……」

  他的意思就是,今日獲選入宮還不算拍板定案,還得先在後宮生活一個月,檢查其品性,之後還要再選一次,才能決定真正的嬪妃名額。

  許多秀女只是中等之家,並沒有管道事先知道選妃的程序,因此一聽到與期待不符,不免埋怨,全小聲地吱吱喳喳了起來,連墨瀟都皺起了眉,覺得這未免麻煩了一點。

  禮宮一皺眉頭,大喝了聲肅靜,秀女們才安靜下來。

  這時候,原落雲出場了,他俊朗的外表及尊貴的氣質,讓眾秀女的目光中都透出了火熱。皇上不愧是人中龍鳳,果然如傳說中那般英俊非凡,不怒自威。

  見到眾女對原落雲的迷戀,卻讓墨瀟心裡老大不舒服。

  終於選秀到了高潮,由皇帝仔細觀看每位秀女的容貌儀態,親自遴選,他後頭則跟著兩名禮官,一名執號碼牌,另一名則持著托盤。每位秀女都有一個號碼別在身上,皇帝若挑中了誰,道出號碼,後頭的禮官便會取出一塊代表該秀女的號碼玉牌,放在托盤上。

  原落雲也很干脆,他飛快地走完了一趟,接著便回到廣場之前,大聲說道︰「三十八號。」

  禮官復誦了一次三十八號後取出號碼牌,另一名禮官則是連忙端上托盤,好好安放玉牌。

  這三十八號自然就是墨瀟了,她很清楚的感受到四面八方傳來的羨慕及敵意,不過令人意外的她竟沒有表現出一絲欣喜,反而是一如往常的淡然。

  原落雲說完三十八號後,便沒有再做任何表示,就這樣,廣場上沉默了好半晌,直到氣氛都有些尷尬了,禮官才干笑著提醒道︰「皇上,下一位?」

  「沒有下一位了。」原落雲篤定地道。

  「什麼?!」

  這下不只眾秀女,連圍觀的官員宮人什麼的都驚呼起來。史上選妃從來沒有只選一位的,那接下去的品性檢驗還有什麼意義,直接封她為后不就得了?這簡直是超級大的舞弊,而且還是皇上帶頭的舞弊啊!

  「啊!這位不是墨家馬幫的大鍋頭墨瀟姑娘嗎?難怪皇上會選她了,當初皇上復國時,墨家馬幫可是出了大力啊!」

  「但選妃豈可如此兒戲?墨家馬幫有功,自然會有相應的封賞。皇后之位母儀天下,不應以后妃之位做為賞賜啊!」

  「是極是極,這簡直不符律例!皇上萬萬不可這麼做,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何況墨瀟居住於後宮之中,個性剛烈不馴,甚至屢屢直呼皇上名諱,並非是嬪妃的好人選浮!」

  眾官忍不住七嘴八舌起來,甚至當面直諫,尤其像劉公公這看墨瀟不順眼的人,更是無法忍受她上位,否則以後他就慘了,所以連她在後宮生活的一切都抖了出來。

  原落雲聽得勃然大怒,他這個皇帝連選妃都要受到官員律例掣肘,當得實在窩囊非常。「難道朕不能決定誰要伴朕一生嗎?」

  禮部尚書硬著頭皮回道︰「皇上,這依例不合啊……」

  「不合哪條例了?你們瞞著朕舉辦選妃大典,朕依了,現在朕選出自己想要的人,你們又有意見,紫霞王朝哪條律法說選妃不能只選一人?」原落雲怒聲道。

  「這……」禮部尚書冷汗都快滴下來,仔細想想還真沒這種規定。但有史以來哪個皇帝不是選越多越好,有誰會想到後代的皇帝會有只選一名妃子的?

  就在原落雲與群臣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身為箭靶的墨瀟突然開口了——

  「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大膽!」劉公公相準了這個機會,大聲斥道︰「選妃大典,豈有秀女出聲過?你還敢叫皇上聽你說話,簡直……」

  「讓她說。」原落雲銳目掃了劉公公一下,後者縮了縮脖子,立刻知機地馬上閉上了嘴。

  墨瀟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如果不考慮她的年紀及出身,確實,光憑她的模樣氣質儀態,已勝過場上大多數的秀女,許多官員正眼瞧了她,才發現原落雲的選擇確實有他的道理,然而她接下來的動作,卻是驚得眾人的下巴都差點掉了。

  她慢慢的走到原落雲身邊,突然拿起他身旁禮官托盤上的玉牌,狠狠往地上一砸。

  鏗啷!玉牌碎成片片,原落雲心口一縮,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隨著玉牌碎了。

  「皇上,不必為民女為難,什麼皇后嬪妃的,不做也罷。」她說著說著,居然拔下了頭上的金釵,取下了號碼牌,甚至代表秀女的金線肩褂,也被她取了下來,全放在托盤上。「皇宮畢竟不適合我。」她幽幽地望著他,目光萬般不舍,卻是帶著微笑。「我想,我還是不適合穿裙子。」

  原落雲聽出了她的決定,眉頭深皺,急忙道︰「墨瀟,不要做傻事!」

  「我考慮了很久,並不是沖動行事。」她朝著一干秀女們望去,眼神裡帶著憐憫。「我不願在皇宮這牢籠裡過一輩子,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與其失去自由枯萎而死,不如任性做自己,所以,我要離開皇宮!」

  她望著他的眸光,是那麼纏綿,而她的音量,也壓到只有原落雲聽得到的程度。「我仍愛著你,也會想著你,你放心,我一個大齡女子,也只有你這傻子喜歡了。未來你總有出宮的機會,那就來墨家馬幫看看我,我等著你。」

  原落雲知道自己無法挽回她了,她太過獨立自主,太過聰明瀟灑,把她困在皇宮裡,確實太殘忍了,他喜歡的是意氣飛揚的她,並不是關在深宮惆悵傷感的她啊!

  若非一旁有這麼多人,他還能抱著她,使出各種方式要她別走,但是他的良心告訴他,留她,反而是害了她。

  因為原落雲的沉默,讓眾人知道皇上選的妃子,似乎嫌棄了后妃這個位置,一時之間罵聲四起,每個人都像是為了紫霞王朝帝王的顏面及尊貴而憤慨,開始攻擊起墨瀟。

  「你這女人簡直不識好歹!皇上獨鐘於你,你竟敢拒絕?」

  「還說什麼不願老死深宮,你被皇上選出就已經是妃子了,批評皇宮便是有罪!」

  「沒錯沒錯!墨瀟從住在後宮開始,就是敗壞體制,現在又破壞了選妃大典,一定要重重責罰!」

  群臣的攻擊,在聽了墨瀟的話後,似乎全轉向了她,而劉公公自然也是攻擊得最厲害的一位。

  墨瀟坦然受了,甚至連表情都沒變,這也是她這時候站出來的用意,讓眾人罵她,總比眾人罵他要好,反正她要走了。

  至於走之後是否又違反什麼例律的,那已經不干她的事了,原落雲還是皇上,他總會幫她搞定的。

  雖然她平淡如往常,但原落雲卻覺得自己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之中,讀到了她的心意。她連這時候都還要為他著想,把眾人的怒罵轉移到她身上,但他究竟為她做過什麼?

  想想這一路走來,他同時對抗蕭奇、簍族與成氏馬幫,九死一生的情況下推翻了天寶王朝,他追求的不過是恢復紫霞王朝的國號,讓百姓安居樂業,然後能與她雙宿雙飛而已。如今復國他已做到,讓百姓安居樂業,只要是賢明的君主都能做到,也不一定要他來做,然而與她雙宿雙飛,卻是非他不可。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還有什麼好考慮的?他突然眼睛一亮,像是領悟了什麼,深深地望向了墨瀟。「現在,該我為你做些什麼了。」

  原落雲不顧眾人咋舌側目,邁開腳步走向她,但在行進間時,他居然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帝冠,扒下了華麗的龍袍,順手扔給站在他後頭的原初雲,最後終於來到她身邊。

  「我說過愛情要純粹,我要給你的,就是最純粹的原落雲。」原落雲深情地說道︰「那些什麼權勢、什麼地位,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要你!」

  墨瀟沒想到他居然為了她放棄江山,一直壓抑著的情感瞬間爆發,眼眶內猛地積蓄淚水。「你知不知道自己放棄的是什麼?為了我,值得嗎……」她用力搖著頭,卻再也說不出話,只能捂住嘴,不讓哽咽出口。

  「我已經為了這江山的所有人恢復了紫霞王朝,也建立了制度,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們的地方,我唯一對不起的,只有你。」他慶幸著,這時候省悟應該還不算太晚。「我願用我的余生來愛你、補償你,我還怕你嫌棄我這個被你一指撂倒的文弱書生,覺得我配不上你呢!」

  墨瀟搖了搖頭,卻又點點頭,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下。在她的印象之中,在她接下馬幫家業之後,她就放棄了哭泣這種女孩子才有的權利,但今日她卻被他感動得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奔流卻也壓不住她的激動。

  原落雲不舍地輕輕摟住她,兩個有情人的結合,在場眾人男男女女的利益與權利可說都與這兩個人有關,卻沒有人有辦法發出一點聲音,彷佛打斷這對有情人互訴情衷,是天大的罪惡似的。

  而且原落雲說的對,他不欠這裡任何人什麼了,他為紫霞王朝已做得夠多,如果連他想與相愛的女人廝守都做不到的話,這對他未免太殘酷也太不公平。

  這裡畢竟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原落雲不一會兒便放開了墨瀟,牽著她的手就要離開廣場。

  原初雲尷尬地抱著一堆衣冠,忍不住向前一步,急忙說道︰「大哥!你真要拋下我們了?」

  「對了,紫霞王朝的皇位,就交給你了。」原落雲回頭一笑。「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的。」

  「什麼?」原初雲傻眼。「讓我繼位?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能在太子流亡期間收攏我朝舊部,蓄積兵力於南方,代表你很有能力及號召力,足以勝任皇帝的工作,同時你也是皇室血脈,更重要的是,協助復國的皇子除了我之外,就是你了,又沒有人規定大皇子就一定要做皇帝,我就覺得你很適合。」

  「可、可是我還有許多不足的地方……」原初雲還想推辭,今日所受沖擊太大,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啊!

  「沒有人生出來就會做皇帝的,有這麼多大臣輔佐你,你還怕當不了一個好皇帝嗎?」原落雲瞥了眾人一眼,這一眼若有似無地灑落了無比的威嚴。

  諸位大臣們原本也想留人,但一聽原落雲的意思,似乎去意甚堅,何況他說的也沒錯,原初雲除了經驗不夠豐富之外,各項條件確實符合當一個皇帝,萬一未來原初雲真的登基了,他們現在不趕快巴結,還要等什麼時候?所以一個個精得像狐狸一般的臣子,連忙附和著原落雲的意思,表明願意擁戴原初雲。

  有了眾人支持,原初雲抗拒的心思不再那麼強了,此時原落雲突然帶著墨瀟轉身走回,接著放開她湊向原初雲,搭著他的肩低聲道︰「兄弟,你總不希望為兄的為了當這個皇帝,被你嫂子拋棄,一輩子真的做個寡人吧?這個忙,除了你,沒人能幫我了。」

  現在又動之以情了,而且用的是兄弟之間親昵的口吻,原初雲從來沒覺得他與皇兄的距離竟是這麼近,他祟拜的人,原來一直以平等的地位在看待他,這令他感到窩心。

  於是他不再多想,硬著頭皮點頭應允,「好!我一定不會丟大哥的臉,做一個好皇帝!」

  「好!」原落雲贊了一聲,環視一圈四周眾人,這些臣子不是紫霞的老臣,就是新拔擢的有志青年,雖然有些人難免迂腐,卻都是實實在在的忠臣,見他們如今的神情都流露出一種使命感,他也放下了心。「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做。」他突然伸手拿了原初雲手上的龍袍,隨意地掛在肩膀上。「皇位的交接大典之前,朕應該還是皇帝吧?」

  「呃?那當然。」原初雲愣了一下才回道。

  「那好。」原落雲突然走向廣場的一角,站定在面露驚恐的劉公公身前,然後二話不說,突然一腳踹出,刻薄的劉公公立刻摔了一個狗吃屎。「你在後宮欺負朕的女人,以為朕不知道嗎?限你今日之前滾出宮去,否則以後朕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說完,他拍了拍手,很瀟灑地回到了墨瀟的身邊,把肩上的龍袍丟還給原初雲後,又牽起她的手。

  墨瀟看到這一幕,終於破涕為笑,他這是為她抱不平呢!這個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真是越來越有男子氣概,她也越來越愛他了。

  離開前,墨瀟突然回過頭道︰「對了,未來的小叔皇帝,你登基以後別忘了替我們馬幫減稅,偶爾也要罩一下我們馬幫啊!」

  原初雲哭笑不得,只能點了點頭。

  墨瀟與原落雲江湖式地朝著四周的眾官員們一揖,當做是道別,也是對他們輔佐過原落雲的道謝。

  兩人轉身離去了,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知誰先開始,一個個居然都跪了下來。

  原落雲在位的時間雖然短,但絕對是個好皇帝,更是紫霞王朝有史以來最為傳奇的皇帝,如今他不戀棧權位,讓這些臣子都興起了無比的敬意。

  「臣等恭送皇上!」

  回到墨家馬幫,原落雲受到弟兄們空前的歡迎,沒有人想到他居然為自家的大鍋頭拋棄了江山,沒有幾個男人有這種魄力的。

  原本眾人想大喝個三天三夜慶祝大鍋頭回歸,還拐了當朝皇帝做丈夫,不過當原落雲與墨瀟當眾宣布擇日成婚時,馬幫每個人都瘋狂了,一致決定把所有的酒存起來,等婚禮那天非喝個昏天暗地不可。

  在眾人積極的籌備下,很快地置辦好所有東西,選了一個良辰吉日,盛大的婚禮就在馬幫中舉行。

  先不說原落雲的身分是前皇帝,墨瀟身為馬幫大鍋頭,人脈之廣就不必多說,即使他們已經很低調的不宣揚,但在婚禮這一天,賓客幾乎是如潮水般涌來,連皇上原初雲都微服而來,收到的賀禮像山一般高,全都堆到馬廄可能都堆不完。

  馬幫的婚禮很有趣,新郎官必須連過三關才能娶得新娘子,而眾人也知道原落雲與墨瀟是經過眾多磨難才結合的,因此大多放水讓他過關,只不過這水放得有點離譜,惹得賓客哈哈大笑就是了。

  首先是比騎馬,和原落雲比的自然是馬幫裡騎術最好的墨風。

  原本原落雲還摸摸鼻子心想干脆投降輸一半時,拉出來的馬兒卻讓各個看好戲的賓客們笑得前俯後仰。原來墨風怕原落雲輸得太難看,搞了一匹汗血寶馬給原落雲,而自己騎的卻是之前拉肚子的老馬,兩匹馬光站在一起就差了快一倍大,更不用說墨風才剛坐上馬,那馬兒就顫巍巍的像要垮了似的,害他嚇得又跳下馬,原落雲自然輕輕松松獲勝了。

  第二關是比刀法,這次是李大郎出馬。

  兩人在校場上站定,李大郎居然搞笑的拿了一把菜刀。每個人都以為原落雲閉著眼睛都會贏了,想不到他們還是低估了李大郎的武功,即使他已拚命露出空門,拚命放水,原落雲仍是擋得險象環生,最後原落雲居然棄了自己的大刀,拿拳頭去拚。就在眾賓客不忍卒睹時,變化突起,不知什麼時候李大郎居然被原落雲用把小刀架在了脖子上。

  這招袖裡劍不愧是墨瀟親傳,終是讓她自己能順利的嫁出去啊!

  第三關便是文比了,出來應戰的是王二。

  當賓客們知道王二大字不識一個時,全都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王二也很干脆,當原落雲的一句「情意似水長」被他對了一句「馬糞比較香」時,連馬幫自己人都狂笑沖上去把他拖了下來,免得他繼續丟人現眼,原落雲則是無條件獲勝。

  如此三關全過,終於成功迎娶了新娘。而馬幫是個開放自由的地方,新娘子又是大鍋頭,所以不必像其它女子一樣羞答答的在洞房裡等著丈夫宴罷回房,而是在入了內室後,又換上了較為隆重的褲裝,回到宴席上與賓客同歡。

  「乾杯!今日太過開心,大伙兒不醉不歸啊!」墨風起了頭,每個人都是開心地拿酒灌來灌去。

  原落雲的友人中,自然有一些是宮裡的文臣或士子,一開始還對這種氣氛不太適應,到最後感染了歡樂的氣息,全放開胸懷大吃大喝大笑起來。

  原落雲四處敬酒,墨瀟自然也陪同,不過她知道今日是自己的婚禮,眾人又喝得如此暢快,最後醉得七葷八素需要有人處理,因此她以茶代酒,隨時保持著清醒。

  這一場喜宴延續到了深夜,但賓客們顯然不想放過原落雲,還紛紛勸著酒。然而他們並不知道這道貌岸然的家伙早覬覦著自己的新娘子,恨不得能快些回去洞房呢!

  當然這些事要墨瀟配合,原落雲覷了個空,便悄悄地與她低語起來。

  「娘子。」他略帶醉意地看著她,覺得心也陶醉「。「我想回房了。」

  「你想回房?」墨瀟不以為然地看了眼仍在狂歡中的眾人。「但客人們還意猶未盡,我們當主人的可不能失禮。」

  「可是這樣會誤了我們的洞房時機。」他不情願的皺起眉。

  她好氣又好笑地道︰「你這急色|鬼!一心就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今天客人的情況看來,或許要喝個通宵了,我看今晚我們是沒辦法洞房了。」

  「什麼?」原落雲忍不住高聲叫起來。「那怎麼可以?」

  因為他的音量,身為主人之一的墨風忍不住湊了過來,笑嘻嘻地道︰「怎麼了?姊夫,你該不會成親第一天就和我姊吵架了吧?」

  原落雲有些醉了,說的話自然帶了點以往的少爺性子。「不不不,是你姊姊說今日賓客可能會喝個通宵……」

  「她沒說錯啊!」墨風指著四周的人。「你看有哪個人想散的?」

  「可是、可是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啊!」原落雲說得咬牙切齒。「怎麼可以因此取消?」

  墨瀟聽他居然全說了出來,臉色一紅,連忙捂住他的嘴。「墨風,別聽他胡說,他喝醉了。」

  「嗚嗚嗚……」原落雲很想大聲說他沒醉,他為了洞房花燭夜可是保留了幾分實力的,想不到她一句話就摧毀了他的美夢。

  墨風看得好笑,只能聳聳肩道︰「姊夫,這我就沒辦法了,除非你能搞定我姊,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可不介入。」

  原落雲無奈地雙肩一垂,企圖裝可憐,可是事關墨家馬幫的顏面問題,墨瀟只能當做沒看到,一點都不想讓步。

  此時,百富莊的莊主杜正明特地來向原落雲夫妻敬酒,原落雲一見到墨瀟杯中的茶,靈機一動,刻意說道︰「墨瀟,杜莊主在我們復國時可是幫了大忙,這回咱們可不能用茶蒙混了,要換成酒才行。」

  墨瀟深以為然,以杜正明的貢獻,及雙方的交情,確實當得了她敬一杯酒,於是她點了點頭,吩咐婢女取酒來。

  原落雲一看婢女取來的是好幾瓶酒,頓時樂了,他不拿酒杯,反而自己拿了一瓶酒,又遞了一瓶給墨瀟。

  「來!杜莊主,為了表示對你的敬意,就這一瓶,我們夫妻和你干了!」原落雲大氣地說道。

  杜正明也是個豪邁的性子,一聽到喝一整瓶,腹中酒蟲鼓動不休,也把酒杯一放,不做作地舉起一整瓶。「好!咱們干瓶!」

  墨瀟見兩人氣味相投,也不好駁了丈夫的面子,何況一瓶酒而已還醉不倒她,她也很干脆地舉瓶,三個人各干下了一瓶。

  「好酒!」杜正明意猶未盡。「你們墨家馬幫的酒是加了什麼,味道真不錯!」

  「不錯的話,就再來一瓶!」原落雲笑著又遞一瓶給他,自己也再拿了一瓶。

  「這回,我與杜莊主喝就好,我妻子酒力不佳,不能再多喝了。」

  聽到這話,墨瀟眉頭一挑。「誰說我不能喝的?」說完,她也拿起一瓶,咕嚕嚕地和兩個男人干瓶起來。

  見她如此豪爽,杜正明也開心地敬酒,只有原落雲邊喝著,邊在心中偷笑。

  在墨瀟喝光第一」瓶時,杜正明忍不住拍手。「大鍋頭,好酒量!」

  「不敢不敢,怎麼比得上杜莊主你呢?」墨瀟謙虛了一句,卻見原落雲兀自站在那裡念念有詞,忍不住問道︰「相公,你在做什麼?」

  「我在倒數。」原落雲笑得神秘。「五……三、二、一!」

  最後碰聲一落下,墨瀟突然兩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原落雲懷中。

  杜正明看得目瞪口呆。「大鍋頭這是……」

  原落雲笑道︰「我說她酒力不佳嘛,這不是倒了。」

  此時,在旁邊從頭到尾將這一整段看完的墨風,忍不住大笑出聲,對著原落雲比出大拇指。「姊夫,你這招高啊!」

  「還不是跟你學的。」原落雲一把將墨瀟打橫抱起。「好了,墨風你代我向諸位賓客們致個歉,就說我們夫妻醉倒了,請大家繼續狂歡。」說完,他便喜孜孜地抱起墨瀟,迫不及待地往內室走去。

  墨風看著他夫妻離去,卻赫然看到被原落雲抱在懷裡的墨瀟突然張開了眼,朝著他咧開嘴笑了笑,偷偷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驚得他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姊姊這是……難道她以前都是裝的?」墨風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之前我撮合姊姊和原落雲,故意灌醉姊姊,她也很配合的醉倒了,那究竟是……」

  就在墨風大為震驚-思緒陷入一片混亂時,原初雲走了過來,不過他卻是帶著羨慕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遠去的原落雲夫妻倆。

  「啊,好一對鶼鰈情深,夫唱婦隨,朕真是羨慕大哥啊,娶了嫂子這麼好的女人。想想朕還是孤家寡人,繼續當這皇帝,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愛的那一個呢?還不如大哥逍遙。唉,這下刺激得朕也不想當皇帝了。」說著,他突然抬頭看向墨風。「喂!大舅子,不曉得你想不想撈個國舅來當當?幾年之後朕可以把皇帝之位讓給你——」

  「開什麼玩笑!我在馬幫自由自在的,你可別害我!」墨風嚇了一大跳,甚至倒退了三步。

  「你也算復國有功嘛。」原初雲還不放棄。

  「呃……我姊夫交代我要和賓客解釋他們夫妻為什麼不見了,我很忙,先走了,皇上告辭了。」說完,墨風逃得比飛得還快。

  原初雲嘆了口氣,突然看到呆立一旁的杜正明,頓時像是撿了黃金一般,笑容燦爛。「杜莊主啊,在復國那段期間蒙你大力幫忙,你也算有功人員,不知杜莊主想不想做官,只要撐個幾年,朕便可以把皇位——」

  「那個……皇上……草民方才酒喝多了……肚子痛,草民上個茅廁先。」杜正明同樣嚇得落荒而逃,這皇位還可以這樣讓來讓去的嗎?簡直比街上賣的大白菜還不如啊!

  原初雲看著杜正明跑離,連攔都來不及攔,不禁悵然若失,苦笑著搖搖頭,轉身欲回宴席上時,赫然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名清麗如出水芙蓉的少女,看得他雙目一亮,完全無法把目光由她身上移開。

  她好美!好清純!好可愛!這少女與原初雲夢中的仙女一個模樣,在這眼波交會的瞬間,幾乎就把他的魂魄都給吸走了。

  「你是……姊夫的弟弟吧?我是墨雨,方才聽你要讓什麼東西給我哥哥和杜莊主,好像很好玩,要不你讓給我吧?」墨雨好奇地打量這個看起來有些呆頭呆腦的男子。

  「好啊!」原初雲想都不想就答應,後來回過神來意識到她說的話,又急忙搖頭。「不不不,只有你不能讓……也不是這麼說,讓給你可能有點麻煩。」

  「這樣啊,那太可惜了。」墨雨微微垂下了明麗的雙眸。

  他自然不會看著一見鐘情的女孩失望,連忙說道︰「要不這樣,你隨我入宮,我給你一個更好玩的位置,只有女孩子可以坐的位置,可以讓這裡所有的賓客以後都聽你的喔!」

  「真的嗎?好啊好啊!」她完全不懂他的暗示,天真地笑了開來。「我隨你入宮,你要一直陪我玩喔!」

  「那我馬上帶你入宮……等一下!待我想想我要怎樣才能一直陪你玩……」原初雲突然想到自己國事繁忙,又開始苦惱起來,但沒多久又續道︰「這……你先和我入宮,住個個把月的,要記得不能出去喔!然後半年內就會有人來替你畫像,檢查你的身體,接著就會有一個大典,我會在典禮上指定你,你只要點頭,以後我就可以一直陪你玩了。」

  「啊?還要半年?聽起來好麻煩,那我不要了。」墨雨皺了皺可愛的鼻子,竟是轉頭就走。

  「喂!喂!墨雨姑娘,別走啊!要不這樣,我在大典上指定你,你只要摔碎玉牌,我就可以把皇位讓給別人,以後也可以一直陪你玩了……」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0 12:04 PM

成功的女人

  動手寫《奴役千歲爺》這個故事,最開心的就是寫到墨瀟這個角色。

  她瀟灑,自信,美麗,武功高強,才智過人,在這個故事中,比她漂亮的人當然有,比她聰明比她高明的人也都有,不過她始終沒有失去自己的特色,堅持選擇了自己的路,最終贏得了她的愛情與事業。

  就風光而言,墨瀟這樣的角色簡直可以當做現代女性的表率。若是在觀看這本小說的女性讀者(風光相信女性應該比較多)在自己的愛情遇到敵手時,何不考慮考慮墨瀟的做法——該她的就是她的,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不會跑,也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自信,即使拿到現代來看,也沒有多少女生有啊!

  同時,她支持自己的男人,卻不是牲自己成全他,而是選擇與他一起努力一起奮斗,最後成功了,她也順理成章的享受了成功的果實,不會矯情的推卸或是拒絕,風光很欣賞她的做法。記得有一句話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身為現代女性的我們,受了這麼多教育,所有學經歷也不比男人差,這句話是否也能改成︰「每個成功的男人身旁,都有一個成功的女人。」很顯然的,墨瀟做到了這句話。

  至於說到男主角原落雲,由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被打入民間,成了落魄的馬夫,但他令人欣賞的部分就在他沒有因此灰心喪志,認為自己這輩子就爛了,所以才會在墨瀟的激勵下成長,最後甚至能找到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寧可拋下他一手打回的江山。

  由於本書中墨瀟的光芒太盛,要把原落雲寫得與女主角並駕齊驅,著實讓風光在構思這個故事時,為難了一陣子。不過當真開始寫的時候,似乎並沒有那麼困難,原落雲性格及心思的轉變,自然而然的就隨著故事的進展而發生了,最後也成長為一個可口的男子(呃……)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風光滿想把他後期運籌帷幄的部分多寫一點,不過這個故事是羅曼史啊!只能用深入淺出的方式,讓讀者很快就能知道他的成長,畢竟他與墨瀟的感情進展,還是看這本書的讀者最想知道的啊!

  最後,希望看完這本書的讀者,會和風光一樣喜歡墨瀟這個角色,而雖然墨瀟出自風光的筆下,但風光自己也正在努力朝著她的方向邁進!

作者: deartang    時間: 2017-4-3 10:38 PM

非常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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