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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野櫻 -【帶著嫁妝穿越去之一】花燈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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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49 AM
標題:
春野櫻 -【帶著嫁妝穿越去之一】花燈西施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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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不喜多想是她的本能,隨遇而安是她的天賦,
發生意外身亡、穿越重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她倒也欣然接受,
卻沒想到竟能在古代賺到一個野獸派天菜情郎,
還能以傳承自爺爺、她最愛的花燈製作手藝闖出名號,
怎料皇上的一紙回京詔書打亂了她的小確幸,她這才知道,
原來他是鎮守邊關的驃騎將軍,原主是被派去殺他的宮女,
幸好他不計前嫌,依舊真心相待,還為了她拒絕皇上的指婚,
此舉感動了相國公,收她為義女,讓她名正言順成為將軍夫人,
婚後他對她更是極盡疼寵,要她啥都別煩,享受生活即可,
知道開花燈鋪子是她的夢想,他雖不捨她辛苦,卻仍由著她,
且為了讓她開心,不擅表達的他還努力學習如何哄女人,
她本以為能這般幸福的和他攜手到老,
怎知當初和原主接洽的幕後主使者再次找上她……
【出版日期】
2014/8/22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199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49 AM
楔子
風止關
寫著大大「盛」字的黑旗在夜裡被邊關的強風吹得啪啪響,這座軍寨的主人正是當朝驃騎將軍盛鐵軍。
盛鐵軍今年二十有七,二十五歲便被聖上冊封為驃騎將軍,其戰功彪炳,驍勇善戰。
前不久在一次夜探的行動中,他受了重傷,如今還在休養治療。
此時黑暗中,一名嬌弱女子駕著單騎馬車要離開軍寨。
守衛見狀,警覺地問︰「誰?」
女子卸下斗篷的兜帽,露出白皙姣美的臉蛋。
守衛一眼便認出她來,語氣稍微放輕地又問︰「辛姑娘,月黑風高的,妳要上哪兒去?」
女子芳齡十七,名叫辛悅,是皇上派來邊關照顧伺候盛鐵軍的。
「車裡正是將軍。」她說。
「咦?」守衛難掩訝異。
「將軍傷重,張副將及趙副將又有任務在身,因此要我乘夜帶將軍到玉泉鎮求醫。」說完,辛悅掀開簾子的一角,讓守衛看見躺在車裡的盛鐵軍。
「將軍為何……」
守衛正要問,卻被她打斷,「將軍正燒得厲害,許是傷口感染,軍醫束手無策,才會要我帶將軍去尋醫。」
玉泉鎮是邊關最大的城鎮,許多南來北往的走商在此交流,互通有無。
「將軍傷重之事,不宜走漏風聲,因此讓我將他秘密送出軍寨,以免啟人疑竇,教將軍身陷危險之中。」辛悅神情凝肅地說完,放下簾子。
「確實。」守衛頷首,退後兩步。「辛姑娘路上小心。」
「謝謝提醒。」她神情堅定地保證,「我定會用生命保護將軍的安全。」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0 AM
【第一章】
趙學安幽幽醒來,只覺得後腦杓疼得要命,受不了地低吟一聲,「唔……」
下一秒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她記得她聽到一聲轟然巨響,頓時天搖地動,隨即一面牆朝她壓了下來,然後她就在一場氣爆意外中喪生了。
可是人都死了,還感覺得到疼痛嗎?
趙學安下意識的伸手去揉後腦杓,卻摸到一個像是發髻的東西,她不解地環顧四周,發現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接著視線再往下一探,她驚覺自己竟穿著古裝,而且身子好像也不是自己的。
「天啊!」她難以置信地驚呼一聲,隨即從地上彈坐起來,惶然的看著四周。
這是一間破舊的房子,陳設很簡陋,距離她不到一步的地方有張破床,床上躺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歐買尬!」趙學安又忍不住驚呼。
她爬到床邊,挨著一看,床上的男子輪廓深邃且粗獷,還有一副精實的好身材,根本就是傳說中的野獸系型男,不過他似乎受了重傷,氣色看起來很糟。
她摸摸他的手,還有一點點溫度,但直覺告訴她,他已經虛弱得隨時都會離開人世。
趙學安的第一個想法是,趕緊找個人來救他。
但要找誰呢?她連這一切是真是幻都還搞不清楚,她暗忖了一下,決定就算是夢好了,她還是得做些什麼,不能見死不救。
她奮力站了起來,但因為頭暈,身子又晃了兩下。
這副身軀確實不是屬於她的,但她並不是在作夢,因為這身體有溫度、有心跳,也有五感,突地,她腦海裡竄進一個荒謬卻又該死的想法——她穿越時空了。
是的,就像許多穿越小說的內容,她在死後陰錯陽差的穿越時空,並宿進一名死去的女子身上。
趙學安快速的觀察了一下現場的景況及她倒地的所在,用她超強的想象力及組織力,迅速拼湊出可能的故事。
原主生前應該正在照顧傷重虛弱的男子,她分析原主應是日以繼夜的看顧著他,一時體力不支暈眩倒地,後腦杓不幸撞到硬硬的地板,然後在莫名其妙又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一命嗚呼。
原主跟床上的男子是什麼關系?兄妹嗎?這個破舊的屋子就是他們的住所?
唔……看來他們的環境極差,生活過得十分拮據。
啊,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她得趕快去找個大夫來幫他治療,可看病需要錢,瞧這破爛屋子裡肯定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該怎麼辦才好?」趙學安發愁的低下頭,瞥見自己腰帶上系著一串玉飾。
玉飾的主體是一塊羊脂白玉,玉質潤澤,看來是好東西,下方打了個漂亮的結,結中又串著一個雕著花紋的木扣,木扣在這串玉飾裡顯得突兀又偏大,似乎是昂貴的紫檀,近聞有一股香味。
真是太奇怪了,住在這種破屋子裡的女人,竟有這麼貴重的東西,難不成是偷來的?但看起來又不像。
那麼這玉飾是屬於原主的?她為何有如此貴重的物品?難道他們不住這兒,只是在這裡暫避?
「啊!」趙學安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一個畫面,也勾勒出一個浪漫情節。
難道原主是愛上窮小子的富家千金,兩人相約私奔,卻遭人追趕,情郎帶著她負傷而逃,最後在這破房子裡落腳?哇,真是太感人了。
哎呀,她不能再磨蹭了,男子正等著她救命呢!
趙學安立馬奪門而出,外頭天還亮著,她沿著小巷子往前走著,走了一段路終於看見其他房子,走出巷子,正是大路,路上來來去去全是「古代人」。
她覺得自己彷佛身處在電影的畫面裡,十分不真實。
大路兩邊有很多小店及攤子,賣的東西很普通,但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生活經驗,說實在的,一開始她是真的有點慌,不過她這個人有個最大的長處,就是她是個浪漫到無可救藥的樂天派,即使發生死後穿越又重生這種荒謬的事情,認清處境後,她倒也能泰然處之。
走著走著,趙學安終於看到一家當鋪,她連忙走了進去,將玉飾交給當鋪老板估價,監定之後,老板直誇她的玉飾是上等好貨,給了她不少銀子。
這也讓她更加確定方才的猜想沒錯,原主一定是跟情郎私奔的千金小姐。
不過想來也真讓人鼻酸,原主千辛萬苦跟情郎私奔,幸福快樂的日子都還沒開始,竟已魂歸西天……
話說回來,現在她藉著原主的身體重生,自然不能白白浪費這具健康的身軀,她要好好的活著,為自己,也為死去的原主,當然,她也要為原主盡到該盡的責任——好好當男子的妻子。
趙學安收回有些飄遠的思緒,向當鋪老板詢問過後,這才知道這裡是名叫祁鎮的邊關小鎮,是由一戶姓祁的人家一手打造,距離邊關最大城鎮玉泉鎮約莫半天的路程,且她也問到這個鎮上有個厲害的房姓大夫,當鋪老板還畫了張地圖給她。
依著地圖,她找到住在大街另一頭的房大夫,再帶著大夫沿著大街回到巷子底的破房子……
「姑娘,這位爺兒傷得真是重啊!幸好他身子骨強健,才能捱下來,要是換了別人,早已魂歸西天……」
慈祥和藹到讓趙學安不斷聯想到肯德基爺爺的房大夫,悉心的為男子清洗傷口、上藥,然後包扎。
「姑娘,我看這不是普通的刀傷,這位爺兒是……」
「大夫,我們其實是……私奔。」她說。
房大夫一怔。「私奔?」
「是的,我爹娘反對我倆相愛,所以我們便相約私奔,沒想到他卻被追來的家丁所傷……」她又說。
其實這都只是趙學安的猜測,根本都還沒得到證實,但房大夫都問了,她總不好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吧?且看男子的傷勢這麼重,他們想必得在祁鎮待上好一段時間,為免別人再問起,她只能依著想象胡謅一番。
「原來如此……」房大夫笑視著她。「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呀。」說完,他給了她一些口服藥散及金創藥,要她按時給男子服用,並定時換藥,接著收了銀子後便先行離去了。
趙學安見男子還虛弱的昏睡著,想到他若是醒來可能會餓,且他也要補充點營養跟體力才能快點恢復,便決定到街上買點吃的。
她來到大街,買了幾個包子、兩碗湯面,又買了一個小火爐、小鐵鍋和鐵盆,還有一點木炭,賣木炭的老板對她極好,還送她幾顆火種。
回到破房子,她先熱了火爐,讓屋內的溫度不至於太低。
趙學安吃了顆包子跟一碗湯面,便坐在床邊看顧著他。
他長得真是太好看了,身材又這麼高大健碩……嘖嘖,難怪情竇初開的姑娘會不惜與家裡斷了關系,與他私奔。
話說回來,他叫什麼名字?原主又該怎麼稱呼?她什麼都不知道,若他醒來問起,她總不能跟他說我自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重生在你心愛的女人身上,而她已經掛了這樣的話吧?
她正思忖著,忽然聽見他逸出模糊的呻吟——
「悅……你……」
趙學安湊上前去,瞪大兩只眼睛緊瞅著他,輕聲的喚道︰「喂,喂……」
他濃眉糾皺,神情痛苦卻又隱隱有點憤怒。
「喂,醒醒,你醒了嗎?」她急喚著他,怕他又昏了過去。
他艱難又努力的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先是驚訝,然後懷疑,「你……」
「你醒了?」趙學安終於松了一口氣。「太好了。」
他想坐起身,卻使不上力氣。
見狀,她立刻輕壓住他的雙肩。「房大夫已經幫你處理了傷口,不過他說你傷得很重,所以你不要亂動,免得傷口又裂開。」
她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十分疑惑,像是心裡有什麼疑慮未解。
不會吧?他不認識她嗎?那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兩個莫名其妙踫在一起的陌生人?
趙學安這人憋不住,有什麼疑問都想立刻提出來。「你不認識我嗎?」
他一愣,眉心鎖得更深,虛弱的說︰「認識……」
「是嗎?」她拍拍胸脯,慶幸地道︰「幸好我們不是陌生人。」
他還是一臉困惑的看著她,「你……」
「我失憶了。」她說。
「什……」他一怔。
「我好像在照顧你的時候太過操勞,體力不支昏了過去,我醒來後,覺得後腦杓好痛,然後就發現我什麼都忘記了。」她希望他能相信她的說詞。
他露出更迷惘的表情,好像她在說什麼荒誕怪談。
趙學安不安的看著他。「請問……我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
他微頓,接著才說道︰「你叫辛悅,辛苦的辛,喜悅的悅,今年十七。」
「辛悅?」她滿意地微微點頭,這名字還挺不錯的。「那你呢?」
他又頓了一下才道︰「盛鐵軍,茂盛的盛,鐵騎的鐵,軍隊的軍。」
「喔,盛鐵軍……」趙學安將他的名字念了一遍,這名字十分陽剛,人如其名。「盛……」她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不免有些遲疑。「我撞到頭,什麼都忘了,可是我猜想……我們應該是夫妻吧?」
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很害羞。
聞言,盛鐵軍愣了一下。
「是這樣的……」她續道︰「我身上有串價值不菲的玉飾,拿到當鋪當了不少錢,我猜想我應該出身不低,可是我們卻委身在這樣的破房子裡,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跟你私奔了?」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沒說話。
「我猜錯了嗎?」趙學安疑怯的問。
盛鐵軍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不,你沒猜錯,我們確實是私奔,而且我們早已互許終身了。」
果然!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暗自得意著自己猶如柯南般的高強推理能力。
「你餓了吧?」趙學安笑視著他。「我買了些吃食,你也吃一點吧?」
「嗯。」他點點頭。
現在的他,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羊,因為他真的餓太久了。
這幾天,趙學安每天幫盛鐵軍換藥喂藥,還幫他擦澡,煮青菜肉片粥給他吃。
他在她無微不至的照護下,體力跟傷勢都有明顯的好轉,可是他心中仍有濃濃的疑惑,但始終沒問出口。
辛悅為什麼失憶?而且還自以為跟他是一對私奔的愛侶?
想當日,他昏昏沉沉的被她架上馬車之後,便虛弱得失去意識,再醒來時,已經身處在這間破房子裡,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離邊關的軍寨又有多遠。
他依稀記得那天她喂他喝了藥,然後說要帶他到玉泉鎮求醫,可後來……
「你起來了?」趙學安一踏進門,見他坐在床沿,立刻綻開笑顏。
「嗯,總不能一直躺著。」盛鐵軍淡淡地說。
「也是,不過也別太勉強,房大夫說你差點兒捱不過呢。」她邊整理著剛買回來的食材,邊嘀咕,「辛家的人下手也真夠重的,簡直是要你的命,不過就是私奔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像羅密歐跟茱麗葉一樣,也是因為兩家……啊!」說著說著,她突然打住。
她跟他說什麼羅密歐跟茱麗葉,他哪裡知道這兩個人是誰?想著,她忍不住笑開了。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她,她跟以往的她……截然不同。
他認識的辛悅很沉默,總是靜靜跟在他身邊,謹慎而專注,她還有點神秘,經常用一雙深沉的黑眸觀察著他。
她不嚴肅,但不笑;她伺候周到,無可挑剔,卻無心。
可眼前這個照顧了他幾天的辛悅,卻總是笑咪咪的,神情堅毅果決又無所畏懼,眼神澄定而清亮,而且有一種讓人動心的純真誠摯。
「我今天買了四兩牛肉,很新鮮喔!你等我一下,我去準備一下吃食,待會兒幫你擦擦身子。」說完,她將小火爐裡的炭燒熾,將水、米跟一些牛肉放進小鐵鍋裡,然後妥適的擱在爐上,得意一笑。「大功告成。」
再回來時,她兩手端著裝了溫水的鐵盆,坐到床沿,悉心的幫盛鐵軍擦臉、擦手,然後又掀起他的衣服幫他擦背,緊接著又為他擦腳。
看她不辭辛勞,真心真意的服侍自己,盛鐵軍著實不解,但仍不說不問。
他雖是性情中人,在朝堂上也總是直言不諱,但遇事時,他卻是淡定而深沉的。
「那個……」趙學安一邊替他擦腳,一邊抬起眼瞼看著他。「可以說說你還有我的事嗎?」
「嗯?」
「關於你的事跟我的事,我毫無頭緒。」她說。
「你想知道什麼?」
趙學安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家裡有些什麼人?」
「我是獵戶之子,雙親因為染了瘟疫先後離世,留下我一人,我也是獵戶……」還沒弄清楚狀況,盛鐵軍決定先不據實以告。
「是嗎?」她好奇的又問︰「那我呢?」
她純真的眼神及迷惘的表情,讓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失去了記憶……
「你是城裡布商家的小女兒,你爹娘一直把你捧在掌心上呵疼,我們相愛,但你爹娘及辛家長輩們反對,所以我們就相約私奔。」
「喔……」趙學安思忖了一下,輕笑道︰「真浪漫。」
「嗯?」盛鐵軍不懂她在說什麼。
「沒什麼。」她咧嘴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我還挺勇敢的。」說完,她呵呵笑了兩聲。
她所謂的勇敢,不只是辛悅為愛私奔,還有她穿越重生卻安然處之的淡定。
盛鐵軍深深注視著她,唇角微微一勾。「是,你很勇敢,超乎我的想象。」
這天,刮起大風,接著降下大雪,不過幾個時辰,積雪已到小腿肚。
趙學安冒著風雪到大街上買了木炭,一進門,便連打了幾個噴嚏。
盛鐵軍蹲在地上的小火爐邊,爐裡的炭火燒得正熾。
「你在干麼?」她不解的看著他問。
「燒點炭火,你進屋會暖一點。」他慢慢站了起來。
見狀,她要上前去扶,他連忙伸手阻止了她。「讓我自己來,我想盡快恢復體力。」
他站定,往前兩步走向她,看著她凍得紅通通的雙頰和鼻頭,不禁微微皺起眉頭,下意識伸出大手,輕貼著她的臉頰。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教趙學安一怔,頓時心跳加速,心悸不已。
「你好冰。」盛鐵軍說。
「嗯。」她羞紅著臉,有點不知所措。「外面……很冷。」
她都幾歲了,又不是沒談過戀愛,只不過是摸個臉,她臉紅個什麼勁?
可惡,她的心跳得好快、好重,這陣子替他換藥擦澡,一開始雖然有點尷尬,但也沒這麼慌過,怎麼……
抬起眼瞼,迎上他正注視著自己的眼眸,她又心悸得有點昏頭。
還沒回過神,他已牽起她的手,將她凍僵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揉著、溫著。
她頓時瞪大了眼睛,驚羞的瞅著他,她想把手抽回,可他卻牢牢的抓住不放。
在他眼裡心裡,她是為愛跟他走天涯的辛悅,他愛她,有這樣的舉動合情合理,再說,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想必也有過肌膚之親,像這樣揉揉手不過是「一塊小蛋糕」,不須大驚小怪。
只是,她不是辛悅,雖然她曾想過要替原主盡責——做他的好妻子,而且他還有著讓她垂涎三尺的容貌及身材,可要她愛上一個人,也得時間醞釀,兩人相處至今也不過十來天,她實在沒有辦法這麼快進入狀況。
看她漲紅著臉,但不是因為凍傷,而是因為害羞,盛鐵軍心裡微微一撼。
辛悅從來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她是當今聖上送到風止關來伺候他的侍婢,聽說才入宮不到半年。
她淡定從容,不管見了什麼聽了什麼,表面上都波瀾不興,幾次她在他沐浴時進到浴間服侍他,縱然見了他的身體,也是面不改色。
而今,他只是握了她的手,怎麼她就臉紅心跳,像只想逃跑的小兔?難道是因為她失去記憶,所以個性也跟著變了?
思忖著,盛鐵軍又興起了再試試她的念頭,於是他故意親昵地輕喚,「悅兒。」
「嗄?」趙學安一震,驚羞的看著他。
「你後悔嗎?」他端起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隨即倒抽一口氣,心虛又羞怯的搖搖頭。「不後悔……」
這話,她是替辛悅答的,至於她本人,沒有後悔,只有感恩。
是的,感恩,感恩老天爺做了這樣的安排,讓她得以復生。
她之所以能這麼泰然的看待穿越到古代重生這件事,只因她在二十一世紀早已是個無牽無掛的人。
她二十五歲,未婚,目前單身,她的雙親在她幼時便因車禍意外喪生,撫養她長大的是年邁的爺爺,不過兩年前爺爺也去世了。
爺爺是做花燈的師傅,有著一手好技藝,還曾經入圍國家薪傳獎,雖未獲獎,但在她心裡,爺爺就是第一名。
爺爺從小廣學著怎麼制作花燈,他做的花燈堅固耐用,上頭的彩繪亦是畫功了得的他親自畫上並提字。
她從小跟在爺爺身邊,不只深愛著花燈的美,也習得了一手技藝,只可惜在連傳統燈泡都被LED燈泡取代並慢慢淘汰的二十一世紀,花燈已是幾乎要走進歷史黑洞裡的夕陽產業。
沒有市場,也沒人傳承。
她大學念的是美術系,畢業後在一家廣告公司當業務助理,閑暇時就跟著爺爺做花燈,並幫忙設計網頁加以推廣。
無奈成效不彰,注意到這項傳統技藝的人,總是只有小貓兩、三只,讓她有點泄氣,也有些生氣。
爺爺過世後,燈籠店難以經營,最後終於關店大吉。
每當她下班回家,看著那些爺爺親手制作的燈籠時,常常忍不住掉下眼淚。
想起爺爺,趙學安突然一陣鼻酸。
見她突然紅了眼眶,神情悲傷,盛鐵軍心頭一震,不知怎地,他竟覺得這樣的她令人生憐。
「想起什麼,為何突然如此悲傷?」他問。
她尷尬的搖搖頭,低頭抹去淚珠,再抬起臉時,已是一臉粲笑。「沒什麼,我真的不後悔,而且很感恩……」
「感恩?」盛鐵軍不解地微微糾起濃眉。
「嗯。」趙學安點點頭。
「感恩什麼?」
她迎上他的目光,想了一下後說︰「感恩我不是一個人。」
雖然離愛上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一點距離,但她至少能肯定一件事,這男人愛她。
爺爺常說凡事皆有因果,如今她穿越重生,必然也有其道理。
她想,盛鐵軍一定是個老天舍不得收他的好人吧,他傷得那麼重,若無人照料醫治,肯定活不了。
辛悅命數已盡,老天便讓她代替辛悅活著,及時將他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也許,老天給予她穿越重生的恩典,便是要她擔起這任務。
今後,她會以辛悅以及他妻子的身分好好活著。
他完全是她喜歡的類型,而且是個好人,她想,她會愛上他的。
「我會好好過日子,跟你。」趙學安輕笑道。
盛鐵軍只是凝視著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盛鐵軍的醫藥費不算便宜,加上他們的生活開銷及伙食費,趙學安發現她點當玉飾換來的銀兩已經所剩不多了,盛鐵軍的傷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她必須想法子掙點銀子,要不然再這麼下去,遲早坐吃山空。
於是覷了個風雪停歇的大清早,她張羅了盛鐵軍的早餐後,便出門尋活兒。
可她人生地不熟,而原主又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在這邊關地帶,實在找不到什麼適合她的工作。
中午,她買了點熱食跟包子回去喂飽了盛鐵軍,又出門繼續找工作。
到了傍晚時分,趙學安累了也倦了,卻還是找不到願意雇用她做雜活兒的店家。
幸好有家糧鋪的老板很熱心的指引了她一條路。「小姑娘,若你真這麼需要活兒,倒是可以上祁府去試試。」
祁鎮是祁府建立起來的,他們在鎮上是相當有名望的大戶人家,風評也極佳,趙學安已經別無他法,雖然覺得希望渺茫,卻還是得試一下。
於是乎她前往祁家求取一份工作。
果然如她所料,她被管事的大爺拒絕了,理由是……她太單薄瘦弱,干不了粗重活兒。
她失望又疲憊的自祁府小門走了出來,怔站在原地好一會兒。
這時祁府大門打開,一名圍著短裘、身著錦繡衫裙的老婦人帶著一男一女小孩兒走出來,兩人手上都提了一只燈籠。
老婦人跟兩名孩子的身後跟了兩、三個婢女跟隨從,顯見他們應是祁家人。
突然,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哇的哭了起來。
「哎呀,心肝,你怎麼了?」老婦人十分不舍。
「我的燈籠破了!」男孩難過的哭著。
老婦人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哄道︰「不礙事,只是一個小洞,燭火不會熄的。」
怎料她的話才剛說完,一陣風吹來,燈籠的火光立刻滅了,見狀,男孩哭得更傷心了。
「家寶,別哭,趕明兒個再給你買只新的燈籠,行嗎?」老婦人安撫道。
「不要!不要!」祁家寶用力跺腳哭鬧,根本不買帳。
老婦人看來是兩個小孩子的祖母,而且是非常寵溺孫子的那種類型,看孫子哭得凶,她一籌莫展,眉心緊鎖。
看見這一幕,趙學安深深覺得她的機會來了,她連忙趨前,禮貌地問候,「老夫人,您好。」
祁老夫人見她面生,有點疑惑,「你是……」
「小女子名叫辛悅,半個月前剛與丈夫來到祁鎮。」她說。
「是嗎?」祁老夫人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老夫人,我剛才聽到小少爺在哭泣,似乎是他的燈籠破了,是嗎?」趙學安問。
「沒錯。」祁老夫人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瞧他哭得多可憐……」
「如果老夫人不嫌棄的話,可否讓辛悅替小少爺修補燈籠呢?」
聞言,祁老夫人一怔。「你會修補燈籠?」
「我祖父及爹爹都是花燈師傅,辛悅自小耳濡目染,也學到一些技藝,請老夫人讓我試試吧。」趙學安一臉誠懇的注視著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想了一下,轉頭看向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的寶貝孫子,點點頭允了。
祁老夫人將她請到府內,給了她紙跟米糊,她熟練的將原本的燈紙拆下,重新糊上新紙,不到半個時辰就完成了。
祁老夫人跟兩個孩子都看得入神。
「小姑娘,你真不簡單啊。」祁老夫人贊美道。
「謝謝老夫人誇獎。」趙學安謙遜地微微一笑。「不知府上可有筆及彩墨可以借來一用?」
「當然。」祁老夫人立刻喚了名婢女取來筆及彩墨。
趙學安是學美術的,畫功一流,她用彩墨在燈籠上畫了皮卡丘、雷精靈、火焰鳥、皮寶寶跟太陽精靈等神奇寶貝的角色。
「哇!」祁家寶贊嘆驚呼。「這些是什麼?」
趙學安笑著一一替兩個孩子介紹。
「什麼是皮、皮卡丘?」祁家寶微歪著頭問。
「是啊,什麼是皮卡敲?」才四歲的祁家葳咬字還不是很清楚。
「皮卡丘是一只很厲害的神奇寶貝。」趙學安心想,她得用他們明白的話語來解釋。「從前,有個叫小智的男孩為了成為神奇寶貝大師,從一位厲害的仙人那兒得到神獸皮卡丘,然後出發做修行之旅,旅途中他認識了很多人,也遇到更多的神奇寶貝,這些神獸都有特殊的能力,例如皮卡丘會發出很強很強的電流……」
「什麼是電流?」
「電流有點像是天上的雷電,被打到了會受傷喔。」她說,「不過皮卡丘是好的神獸,不會亂電人的。」
祁家寶聽得津津有味。「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嗎?」趙學安咧嘴干笑。「我……我也是聽我祖父說的。」
「那你祖父見過神奇寶貝嗎?」祁家葳天真的問。
「可能吧。」趙學安抓抓臉,胡謅一通,「這也是他教我畫的。」
「你可以教我畫嗎?」祁家寶的兩只眼睛閃閃發亮地瞅著她。
「咦?」趙學安一楞,她原本只是想幫忙修補燈籠,然後換點酬勞或是一份工作,沒想到……
「祖母,我要畫皮卡丘。」祁家寶拽著祁老夫人的手。「我想畫畫。」
「祖母,葳兒也要。」祁家葳抓著祁老夫人的裙子。「我喜歡皮寶寶。」
祁老夫人學得好氣又好笑。「行了、行了,祖母明白了。」說完,她笑視著辛悅。「小姑娘,你方才說你跟丈夫剛到祁鎮,是嗎?」
「回老夫人的話,是的。」
「你丈夫是做什麼的?」
「不瞞老夫人,我丈夫因故受傷,如今還在養身子,家中生計都在辛悅肩上。」
「是嗎?」祁老夫人有點訝異,也十分同情。「那你可以到這兒來教家寶跟家葳畫畫嗎?」
趙學安難掩驚喜。「老夫人,辛悅十分樂意。」
「嗯。」祁老夫人點點頭。「那好,你明兒個就來吧。」
「謝謝老夫人。」趙學安連聲答謝。
談好了上課的時間跟酬勞,祁老夫人又問了些她的事,得知她懂得花燈及燈籠的制作,相當熱心的允諾會替她宣傳。
向祁老夫人告辭後,趙學安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跟盛鐵軍分享這個好消息。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1 AM
【第二章】
盛鐵軍因為辛悅幾乎整天不在家,莫名感到有些焦慮。
眼見天色已暗,風大又開始飄起雪來,倚在門邊的他,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她的安危?還是……正懊惱著,他就見一道縴瘦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由於天冷,辛悅縮著脖子,兩手緊緊環抱在胸前,小步小步的走在雪地上。
盛鐵軍望著她逐漸靠近,想出聲叫她,不知為何卻語塞。
「嗔?」到了門前,發現他站在門邊,她先是一楞,然後催促道︰「冷死人了,你在這兒做什麼?快進去吧。」說完,她還伸手輕推了他一把。
兩人進到屋裡,辛悅拍掉肩上及身上的雪,冷得直打哆嗦,可是她的臉上卻帶著濃濃的笑意。「我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欸?」
她的話沒說完,整個人瞬間呆住,因為盛鐵軍離得她好近好近,一手輕抓著她的肩頭,一手輕撥去她發上的雪。
他的動作溫柔又細膩,教她霎時心悸不已。
揚起臉,她羞怯的看著他,他的個兒很高,從她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臉形輪廓好看得讓她都有點傻了。
盛鐵軍視線往下,發現她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自己,眼底還有種他說不上來的情意,他倏地一怔,飛快收回了手,與此同時,他才驚覺到自己方才的舉動有多突兀。
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憐香惜玉,更不在乎什麼兒女情長,當初辛悅被送到邊關來服侍他時,所有人都驚嘆著她的美貌,但他卻沒有太多想法。
她貼身服侍,除了睡覺操兵之外,幾乎與他形影不離。
可他對她,從未有任何的想象,就連一瞬間都沒有,但為何在知道了那件事情後的現在,他對她卻有種莫名的期待?難道只是因為她在他重傷時,日以繼夜,不辭辛勞的照顧著他嗎?可他心裡對於她是什麼樣的人,明明就清楚得很,怎麼可能對她產生不該有的感覺。
見他前一秒鐘還這般溫柔,下一秒卻猛地抽手,甚至露出深沉懊惱的表情,趙學安感到不解,還有一點點的……失落。
「你剛才說要跟我說一個好消息。」盛鐵軍拉回心神說道。
聞言,方才的失落立刻被她拋諸腦後,她沖著他開心笑道︰「我找到一份活兒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她忙了一整天,就是為了找活兒?
「我今天找了一天的活兒,可是都沒有人願意雇用我,後來有人建議我去祁府問問,我便去了……」她說,「沒想到正好踫上祁老夫人帶著一對孫兒女提著燈籠出游,孩子的燈籠破了個洞,哭鬧不休,我便逮著了機會。」
「什麼機會?」這會兒,盛鐵軍還真被她挑起了好奇心。
「我替孩子重新糊了燈紙,還幫他畫了幾只神奇寶貝……」
「神奇寶貝?」他低低復誦,語氣充滿困惑。
「喔,就是神獸之類的。」趙學安笑了笑。「孩子看了很開心,吵著要我教他們畫畫,祁老夫人就答應給我一份活兒了。」
聞言,盛鐵軍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她會糊燈籠,還會畫畫?她還真是個奇特的姑娘,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這等本事,她是在哪裡學的,宮裡?還是更早之前?
過去的她,是個什麼樣的她?
現在的她,還是他原本知道的那個她嗎?
「你幾時會糊燈籠了?」盛鐵軍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
趙學安瞬間呆住,是啊,她是個千金大小姐,會畫畫是有可能,但糊燈籠實在……
「是以前學的。」她急中生智,胡亂找了個理由。「從前家裡有個大叔會做花燈,我跟他學的。」
「是嗎?」他若有所思地睇著她。「我從來不知道,也沒聽你說過。」她不是說她失憶?
「是嗎?」她尷尬的干笑。「可能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才沒跟你說吧。」
這時她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跟辛悅不是兩情相悅,相約私奔嗎?如此情深的兩人,理應對彼此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怎麼他們卻好像有種不太熟的感覺?
「也許。」
見他不再追問,趙學安偷偷松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時候不早了,你餓了吧?」她從懷裡掏出一包已經有點涼的肉餅。「沒那麼熱了,你快吃了吧。」
「你呢?」盛鐵軍並未馬上接過。
「我吃了。」她笑了笑。「肉餅是祁老夫人送我的,我在她府上也吃了兩個。」語畢,她將油紙包著的肉餅塞到他手裡。「你先吃,我去燒熱水。」
他一手抓著那包肉餅,一手拉住轉身就要走開的她。
趙學安腳步一頓,回過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望著她那雙澄淨明亮的黑眸,盛鐵軍的心情有點復雜。
她是辛悅,卻又不像是辛悅,現在的她,是真的她?還是假的她?
然而這樣的念頭一閃過,他不免覺得自己可笑,他到底在想什麼,世上哪來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就算是孿生姊妹,也有差異。
可她是真的什麼都忘了嗎?她不記得她來此的目的及任務?她不記得她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她甚至不記得她曾經想置他於死地嗎?
辛悅曾經想置他於死地,在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點了她的死穴之前。
在不久前一次夜探敵營的任務中,他們遭到埋伏,雖然所有人都得以全身而退,他卻因此受了重傷,當時他便懷疑營中有細作,向敵方泄露了他們的行動,只可惜當時他傷重,無法進行調查。
之後不久,宮裡派人送來聖旨,還有一名年輕貌美的十七歲宮女,正是辛悅。
皇上有令,將辛悅送給他以便貼身服侍,他覺得奇怪,但皇命難違,只能將她留在身邊。
他始終覺得她心裡藏了秘密,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可相處月余,又說不出她究竟哪裡可疑,更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尋常之舉。
那一日,他又遣張子龍及趙一虎領頭出關夜探,他因傷勢未愈,便待在營寨等消息,辛悅端了一碗粥給他,他喝了之後便全身乏力,意識模糊。
隱隱約約地,他知道有人幫忙辛悅將他抬上了馬車,可他看不清是誰,就連聲音聽來都是模糊的,後來他便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已身處在這間破房子裡,他的手腳被捆綁,辛悅正拿刀子將他未愈的舊傷再次劃開。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對他做出這種事!究竟是誰要她這麼做的?
如若是皇上,只需一句話,甚至一個字,不用像這樣大費周章,但若非皇命,她又是奉誰之命要謀害他?
他在朝中並未樹敵,也不曾結黨連群,他一心為國效命、為君所用,從未與人爭權,為何會遭致這般對待?
不過不管是誰要謀害他,此人既能將辛悅安排在宮中,又能讓皇上將她送到邊關來,手段高明不說,一定有著相當的權勢及人脈a
辛悅讓他的傷勢加重,不斷失血,可卻沒一刀要了他的命,因為她受命要讓他死得自然。
她不給他吃,每日只給幾口水喝,想讓他傷重失血,虛弱而死。
「既然要取我盛某的性命,為何不痛痛快快的給我一刀?」盛鐵軍曾這麼問過。
「這也不是我能作主的。」辛悅說得冷淡,「主子說要你讓死得不名譽。」
「什……」
「驃騎將軍傷重畏死,派手下赴險惡之任務後,貪生怕死,偷偷帶著美婢逃離營寨,不料傷重感染不治。遭到威逼的美婢帶著逃將屍骨回京,說出事實,龍顏勃然大怒,奪其驃騎美名,鞭屍、滿門抄斬……喔,不。」她冷冷一笑。「咱這皇上應不會斬你九族,再說你是一個孤兒,又未成家,也沒什麼親族可斬,不過陣前脫逃這罪名,夠你遺臭萬年了。」
聽了她這些話,他怒氣攻心,卻無計可施。
「你為何這麼做?是誰指使你的?」
「你都已是將死之人,何必多問?」辛悅目光冷冽地睨著他。「你就慢慢等死吧。」
盛鐵軍自知時至,心有未甘,於是覷機,用盡所有氣力點了她的死穴,想與她一起死在這間破舊的屋子裡。
他寧可變作一具無人知曉的骸骨,也不願讓她帶著他的屍身回京,毀他清譽。
可當他醒來,她非但沒死,還變了個人,悉心又認分的照顧著他,最離奇的是,她自稱撞到頭,失了記憶,還自以為她是跟窮小子私奔的千金小姐。
當然,在看過她殘忍狠絕的那一面後,他是不可能輕信她的,但當時他除了仰賴她,別無他法,他傷得太重,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更別說回到風止關的營寨。
可經過這段時日與她的相處跟接觸,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防備似乎有點松懈了。
不為別的,只因她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現在的她開朗愛笑、天真率直,明明什麼都沒有,卻有著一雙擁有全天下的眼睛。
她每天忙進忙出,卻不曾有過一絲不耐及疲憊,當然,更沒有怨言。
她照顧他、服侍他,猶如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她的態度不像是作戲,她是真心這麼認為。
如今她甚至還去尋活兒想養他?
見他拉著自己又不說話,還有些恍神,趙學安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身分被識破,她有些戰戰兢兢地又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聞聲,盛鐵軍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稍微歇一下,別累壞了。」話落,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發現他是出自內心這麼說,而非客套。
「我不累……」他溫暖的關懷教她的心又是一悸。
雖說她還不能完全接受他們是夫妻的事實,但她的情緒總是因為他而起伏。
他若氣色好些,她就歡喜;他的視線稍稍停留在她身上,她便心悸。
他關懷的話語,總能溫暖她的心;他無意間的踫觸,老是惹得她心慌意亂。
盡管覺得他對她的態度有點若即若離,她也沒放心上,畢竟她已經是辛悅,而辛悅是他的妻,依照最簡單的邏輯推論,X=Y,Y=Z,所以xhyhz,既然她是他的妻子,就該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那就是愛他、服侍他,和他禍福與共。
趙學安甜甜一笑。「你快把肉餅吃了吧,我去燒水,等一下替你擦擦身子。」
「嗯。」盛鐵軍輕輕頷首,眼底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掙扎。
以辛悅的身分在古代重生的趙學安,開始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份工作——教畫畫。
她每天到祁府教畫兩個時辰,而這段時間,她其實也不是一直都在畫畫,她覺得自己有點像家教,也有點像保母。
祁府當家的是祁老夫人的獨子,祁老夫人的媳婦也必須到各個店鋪去巡視,因此兩個孫兒可以算是祁老夫人帶大的。
祁老夫人年歲已大,對付兩個活潑好動的毛孩子,還真是折騰她的老骨頭,如今有了趙學安,她總算可以輕松一點了。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趙學安,知道的知識當然比古人還要多,她每天給孩子們灌輸新知,還教他們明辨是非善惡,除了文學,她也教他們算數,且都是用可以融入生活、簡單易懂的方式,讓兩個孩子在互動中自然吸收,完全沒有上課的壓力,反倒像在玩游戲,兩個小家伙因此愛極了她。
做花燈是她的拿手絕活,她當然也傳授給祁家寶跟祁家葳,雖然他們都還小,能做的跟吸收的有限,但在她細心耐心的教導下,他們倒也做出了樸拙卻趣味的成語。
祁老夫人也請她為祁府的店鋪制作專屬的燈籠,她手藝極美,做出來的燈籠又富有巧思,加上祁老夫人的大力宣傳,開始有人捧著銀子請她幫忙制作。
於是趙學安在替祁家寶及祁家葳上課之余,開始接單做起燈籠的生意。
她真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已經式微的花燈技藝,能成為她在古代賴以維生的最佳利器。
她做的燈籠扎實,形狀極美,不論客人需要她在燈籠上題字還是作畫,都難不倒她。
一開始,眾人只是因為祁老夫人介紹,為了給一個人情而捧場,但當他們看見成品時,無不發出驚嘆。
在民間,燈籠只是生活器具,不是藝術品,能擋風發亮便行,可她做的燈籠美麗秀逸,懸著都覺得是藝術。
不到半個月時間,關於她的事便在鎮上傳開,許多店家都來找她訂制燈籠,教她應接不暇。
趙學安每日除了替孩子們上課,其他時間幾乎都在做燈籠,但也因為訂單實在太多,她做到十只手指頭都破皮了。
盛鐵軍看她每日忙得跟陀螺一樣轉來轉去,還得抽出時間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他的心情越來越復雜,也越來越掙扎。
他先前所知道的辛悅帶給他極大的震撼,但眼前所看見的她,帶給他的卻不只是震撼,而是一種溫暖的風暴。
是的,她的存在在他心裡掀起風暴,讓向來淡定從容的他慌了。
她真的失憶了吧?若非如此,一個人的心性如何有這般大的轉變?若她已失憶,變成了一個美好的辛悅,那麼他便不需再防她了吧?
但,若她是假裝失憶,有著另一個更可怕的計劃呢?
又或者,突然有一天她恢復了記憶,又反過來狠咬他一口,情況將會如何?
夜深了,盛鐵軍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辛悅還坐在門口裱紙。
他悄然起身下床,順手撩起一旁的上衣走向她。
趙學安專注於手邊的工作,並未察覺他的靠近,直到感覺到肩上被披了件衣裳,她才倏地轉過頭。「咦?你怎麼起來了?」
見她的小臉上有著疲態,不知怎地,盛鐵軍覺得胸口猛地一抽。
其實他的傷勢已好了大半,生活起居不用再完全仰賴她,可他卻始終表現出一副還需要她悉心照料的樣子,就是為了試探她。
他想,一個人再如何會作戲,一天、兩天可以,十天、半個月可以,但時日久了,終會露出馬腳。
從前的她將他伺候得無微不至,但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無心無緒,他知道她並不是心甘情願,甚至帶著一絲的怨。
可現在,她卻是滿心歡喜、甘心情願,沒有一絲勉強及虛偽。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趙學安有點不好意思,她已經盡可能不發出聲響,沒想到還是吵到了他。
「不是。」盛鐵軍搖搖頭。「你該休息了。」
「我想把這個燈籠糊好,米鋪趕著要。」
他不禁蹙起了眉頭。「你可不是鐵打的身子。」
「沒關系,很快就好了。」
為了多賺一點錢,她來者不拒,但為了盡快將成品交給客人收取酬勞,她必須再快一點、再勤一點。
「你單子接太多了。」
「不打緊,那表示大家肯定我的技術。」趙學安開心笑道。
看著她發亮的黑眸,他的心又是一抽。
有著如此澄澈雙眼的人,不可能是假吧?
「我裱完紙,待明天題字畫畫,晚上就能交貨了。」她催促道︰「你先去歇著吧。」
盛鐵軍沉默地望著她好半晌,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接著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那好,我陪你。」
「欸?」她一怔。
「你不是說很快嗎?我陪你。」他斜倚著門框,淡淡地道,「你繼續吧。」
趙學安望著他,感覺心頭涌上一陣陣暖意,驅走了大半的寒意。
雖然他幫不上任何忙,但有他陪伴,不知為何,她竟不覺得累了,於是她加快速度,只為了能讓他早點兒上床休息。
約莫一個時辰後,她裱好了五個燈籠,終於可以暫時收工。
原以為一直沒發出聲音的他已經睡了,誰知一望向他,竟發現他仍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與他的目光一對上,她忽地心悸。
「都裱好紙了?」盛鐵軍的聲線低啞,卻出奇的溫柔。
趙學安點點頭。「嗯,你可以去歇著了。」
「我等你吧。」說完,他徑自走到床邊坐下,卸了履。
她收拾好器具跟半成品,洗了手腳跟臉,便來到床邊。
這段時間因為他受傷,而她一時之間又無法跟一個對她來說很陌生的男人同床,因此她都是在床邊地上打地鋪,以便隨時伺候他。
「今天別打地鋪了。」盛鐵軍說完,徑自往裡面挪了挪,讓出床邊的位置。
趙學安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臉頰又紅又熱。
見她漲紅著臉,卻遲遲沒有動作,他疑惑的問︰「怎麼了?」
她不是深信他們是夫妻嗎?既然如此,夫妻同床共枕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不是嗎?難道她至今都只是在作戲,如今被他這麼一試,要露出馬腳了?
他睇著她,謹慎而戒備的那一面再次出現。
趙學安臉紅耳熱,但她也知道他們畢竟是夫妻,總不可能一直保持距離,看來她還是要強迫自己慢慢習慣與他的親密舉措才好。
「沒事。」她搖搖頭,做了個深呼吸後,鼓起勇氣坐到床沿,卸下布鞋,躺上了床。
趙學安的兩只手,不安卻強自鎮定的擱在腹部,十指交握,身子僵硬得猶如一具將要下葬的屍身,她閉上眼睛,努力調整呼吸。
她相信盛鐵軍還不會對她提出要求,就算想,他的身體也不允許,再說,他知道她累了,相信他應該有足夠的體貼,讓她得以好好休息。
可明明這麼想著,她的心髒還是跳得又快又重,教她十分難受。
盛鐵軍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著她,見她雖然閉著雙眼,但眼珠子仍在眼皮底下骨碌著,她的雙唇緊抿卻微微顫抖,眉頭也擰著,不時還會跳動,種種跡象顯示,她非常慌張不安,這讓他的戒心陡升。
若她是別有企圖,假裝失憶待在他身邊,那麼她願意為那個在背後主使她的人盡忠,甚至犧牲到什麼程度呢?裝乖照料他不是難事,但若要她獻出身子呢?
他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她一震,本能的將手一抽。
他卻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側過臉看著她,她也正看著他,表情驚羞又忐忑。
趙學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迎上他直接又帶著一絲攻擊性的黑眸,她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怎……怎麼了嗎?」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有點滑稽。
「你怎麼了?」盛鐵軍注視著她。
「嗄?」
「你在發抖。」他說。
她望著他,唇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
「你怕我?」盛鐵軍如熾的黑眸緊鎖住她。「我只是握著你的手。」
「不是的,我……」
「我們是夫妻,是嗎?」
趙學安吶吶的點頭。「是、是啊。」
「我們相愛,不是嗎?」
「嗯……」她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眉頭緊擰,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既然我們是一對相愛的夫妻,那麼你為何要害怕?」說著,他靠近了她。
趙學安不是沒有跟男人接吻的經驗,可是不知為何,當他靠近她並意欲吻她時,她緊張得幾乎要跳起來,出自本能,她用沒被抓握住的那只手推了他的胸膛。
盛鐵軍微微蹙起眉心,不知為何為她這樣的反應感到懊惱。
他的表情讓她更加緊張,她急著想抽回手,又怕動作太大會害他傷口發疼。
「別這樣,你嚇到我了……」她的聲音帶著求饒的味兒。
「為什麼?」他緊盯著她的臉。「你不是因為愛我而舍棄一切,跟著我逃到這種邊陲小鎮?」
「嗯,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辛悅確實是因為愛他,才舍棄炊金饌玉、錦衣華服的生活,但那是辛悅所經歷的,不是她。
「可是我失憶了,我不記得……」
「但你卻記得怎麼做燈籠?」你緊盯著她的眼,不放松。
趙學安呼吸一窒,對啊!她怎麼這麼蠢,明明都失憶忘了自己是誰,卻還記得如何做燈籠,但也總不能說︰因為我不是辛悅啊……
她急中生智的說︰「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我失去的是這段時期的記憶吧。」在現代的醫學裡這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且電視也常演。
「也許我們該做一點讓你恢復記憶的事情。」盛鐵軍聲線低沉,說得曖昧。
趙學安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當然懂得他的言下之意,也覷出他眼底的熾熱代表的是什麼。
但就是因為知道,她更慌了。
雖然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以辛悅的身分活著,並代替辛悅成為他的妻,可是她還未做好準備,她還無法與他有親密之舉。
為免他起疑,覺得她不是辛悅,也不想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她試著冷靜且平靜地道︰「現在晚了,我也累了,而且你傷勢未愈……」
「那又如何?」盛鐵軍挑高眉問。
「有些事不急於一時,我們……」趙學安怯怯的迎著他的目光。「你跟我的日子還很長,不是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在她眼裡看見了真心,他有點驚訝。
從沒有誰讓他如此不確定,他也不曾因為誰而感到焦躁,可是她,似真又假,似假又真,教他費盡思量,不知所措。
「我們……睡了,好嗎?」她用商量的語氣詢問,並順勢想把手抽回。
感覺到她想掙開他的手,他本能的抓緊,卻不小心磨擦到她指頭上的傷口。
趙學安皺起眉頭,忍不住叫了出聲,「好疼。」
盛鐵軍一震,立刻松開手,發現自己手上有一點點的血,隨即意識到受傷的是她。
於是他又抓起她的手,不過這一次他非常小心。
就著窗外幽微的月色,他看見她縴細的指頭因沒日沒夜的趕工而傷痕累累,雖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但舊傷未結痂,新傷又來,十指沒有一根是完好無傷的。
看著,他的心猛然一揪。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了,若她是假,這又太真。
「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盛鐵軍的表情口氣有著深深的歉疚及自責。
感覺到他的態度不似剛才那麼急躁強硬,趙學安松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舒緩許多。「嗯,我知道你不會故意弄疼我。」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發現他不是個細心體貼的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麼甜膩的話哄人,但那不表示他完全不懂得體恤別人。
他有時稍嫌冷淡,但她偶爾會在他眼中覷見一絲溫情。
他不會有什麼表現愛意的舉動,但似剛才那般的陪伴,卻暖了她的心。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弄疼她的,她絕不會那麼想,她反倒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拒絕你,只是……」趙學安的嗓音軟軟的。「只是我……」
「別說了。」盛鐵軍打斷她,「我知道。」話音方落,他便覺得可笑,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不確定,心根本被她攪亂了,失了原有的冷靜。
「是嗎?」心想他能體諒她,她不自覺露出安心的笑容。「那我們睡吧?」
「嗯,睡吧。」他頷首。
傍晚,趙學安提著金家米鋪訂制的五只燈籠前往交貨。
金家米鋪早已沒了男主子,如今當家的是年近半百的金大娘,金大娘只有一個兒子金大福,因為他生著一張俊俏的臉龐,成了米鋪的活招牌。
趙學安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個朝代時興的是帶著一點陰柔氣息的美男子,男子越是陰柔俊美,越受歡迎,也就是說,像盛鐵軍那樣的粗獷男子,是不受青睞的。
想來,辛悅跟她的眼光倒是相同,她們都喜歡盛鐵軍這種渾身上下散發著「我是男人」氣息的男子漢。
來到米鋪,金大娘不在,出來招呼她的是金大福。
看到成品,金大福十分滿意,誇贊道︰「辛姑娘的手藝真是不凡,這字跟畫也好極了。」
「謝謝金少爺,還請您日後多多關照。」
「那是當然。」金大福笑視著她。「這些燈籠多少銀兩?」
「二十文銀。」她說。
這價錢是她問過祁老夫人才訂出來的,不過價格還是會隨著燈籠大小及用料有所調整。
他點點頭。「請辛姑娘隨我來吧。」說完,他徑自往店鋪後面走去。
趙學安楞了一下,這才尾隨他進去。
進到店鋪後方的廳堂,金大福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小袋文銀,他點數了一下,將二十文銀串成一串,交給了她。「喏,這裡是二十文銀,辛姑娘看數目對嗎?」
「謝謝。」
趙學安伸出手才剛接過,金大福趁機抓住了她的手,她本能的想抽手,他卻猛地一扯,將她拉進懷裡。
「你做什麼?!」她推開他,羞惱氣憤的瞪著他。
金大福唇角一撇,笑得無賴又yin狎。「你又不是黃花閨女,怎會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說完,他又握住她的縴腕。
趙學安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心只想著快點掙脫他的箝制。
「剛才你不是要我關照你嗎?」他加重了抓著她的力道。「我這就是在關照你呀。」
「你趕快放手!」她疾言厲色地道。
金大福抓著她的手一翻,看著她的掌心跟指頭,嘖了兩聲。「真令人心疼啊,做燈籠做到手都破皮了。」
「金少爺,請你自重。」趙學安冷靜下來,目光犀利地直視著他。「我若大叫,你金家的招牌就砸了。」
「你若大叫,吃不完兜著走的可是你。」他哼地一笑。「我會說你向我抱怨嫁了個沒用的男人,只能日日夜夜制燈貼補家用,我同情你,你卻突然投懷送抱,我斥喝阻止,你丟不起這個臉,就故意大叫,誣蔑我非禮你。」
「什麼?!」她打從娘胎出來到現在,可還沒見過像他這般不要臉的男人!
「我金家在祁鎮住很久了,商譽及口碑都是拔尖的,可你呢,你打哪兒來?」
金大福輕佻地上下打量著她。「說是跟男人私奔的千金小姐,指不定是從哪裡逃出來的窯姐兒。」
他佔她便宜不夠,居然還羞辱她?!
趙學安恨恨的摔開他的手,將手裡那串二十文銀砸向他的臉。
「哎呀!」金大福頓時羞惱成怒。「你敢砸我的臉?!你不知道我這臉是……」
「你是豬!」她氣憤的大罵,「下流!」
「你說什麼?!」他惡狠狠的瞪著她,「我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你這破爛貨兒!」說罷,他突然欺近她,一把將她抱住。
「啊!你放開我!快點放開我!」金大福雖長得斯文秀氣,但到底仍是個男人,再加上辛悅這身板本就縴細,縱使趙學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仍掙脫不了。
覷機,金大福在她靠近嘴角的頰上偷了個香,得意的笑咧了嘴,這才放開了手。
她羞憤的用力推了他一把,旋即轉身奪門而出。
來到大街上,趙學安才赫然想起那二十文銀沒帶走,可她又不想回去看見金大福那混球,只能氣憤又不甘心的走回住處。
一路上,想到金大福惡心的嘴臉,還有她做了白工,賠上料錢,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心想,也許明天她可以回頭去找金大娘要錢,但弄不好金大福已經在他娘跟前說了什麼,金大娘信不信她還是一個問題,且這事若是鬧大,弄不好會影響她的名譽跟生意,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更虧了。
這可不是在現代,有什麼性騷擾防治法,在這種封建時代,女人被非禮了,搞不好還得背上不檢點的罪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快點回家再多做幾個燈籠比較實際。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3 AM
【第三章】
休養了那麼久,盛鐵軍覺得全身骨頭都快生銹了,雖說傷勢並未完全復原,但已經可以開始練點基本功,於是這天趁著辛悅不在,他偷偷開始練功。
練著練著,他聽見辛悅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刻收勢,調節呼吸,故作無事的站在門邊。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見他站在門口,她楞了一下,卻沒多說什麼。
他發現她的表情有點奇怪,雖然臉上還是帶著笑意,卻有種勉強的感覺,不由得關心的問︰「怎麼了,還順利嗎?」
「很順利。」趙學安不想讓他知道在金家發生的事情。
古代的男人傳統保守,雖錯不在她,但要是教他知道她讓人佔了便宜,也許他生氣的第一對象會是她。
「金大娘很滿意。」她努力擠出更明顯的笑容。
「是嗎?」盛鐵軍微微蹙起濃眉,懷疑的看著她。
他雖然一直無法確定她的好是真是假,可是這一刻,他很清楚的知道她在騙他。
但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她為何騙他?難道是金家不滿意她做的燈籠?可她的表情又不像是沮喪,反倒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他注視著她,繼續追問︰「真的沒事嗎?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
趙學安本來還努力維持著笑臉,可他的關心再配上他渾厚的嗓音,讓她一路強忍著的委屈再也撐不住了,她嘴巴一抿,眉心一皺,淚水隨即宣泄而下。
見狀,盛鐵軍嚇了一跳,這震撼,遠比在沙場上看見前方出現千軍萬馬的敵軍還要強烈。
他的心一揪,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痛席卷了他,他初時還不解,但旋即便明白了,他憐她,他舍不得她,她的眼淚及委屈擊潰了他內心的千軍萬馬。
「悅兒?」他心疼的低喚道。
她低著頭,雙手捂著臉,卻壓不住哭泣的聲音,想到吃了悶虧卻無處討公道,淚水更是無法停止。
盛鐵軍知道如何安慰打了敗仗或是受傷的軍士,但他跟女人接觸的機會太少了,壓根不懂如何安慰一個哭泣的女人,他這個馳騁沙場的將軍,第一次出現不知所措的模樣。
「悅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他急道。
趙學安仍是哭個不停,雖然有幾次抬起眼睫想說話,但終究仍是說不出口。
盛鐵軍輕拍她的肩膀,發現她縴細的肩頭因哭泣而顫抖得厲害,她是如此的柔弱,卻又如此堅強,而這樣的她,讓心如鋼鐵的他也不禁軟化了。
突然之間,他有種想法及沖動——他要保護她。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笨拙卻又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背,輕聲問︰「別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胸膛厚實溫暖,他的雙臂強勁有力,他的聲音給了她安定及安心,他的心跳撫慰了她的委屈。
霎時,她所有的憤怒及委屈都煙消雲散了。
趙學安伸出手,牢牢的環抱著他的腰。這一刻,她終於知道辛悅為何決定同他私奔,因為他是個溫暖的男人,在他身邊、在他懷裡,仿佛天塌下來都不需要擔心害怕。
「你不是去交貨嗎?」感覺她稍稍冷靜了一些,盛鐵軍試著問出原因,「發生什麼事?告訴我……」
她抬起臉望著他,可憐兮兮地道︰「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如果她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他會不會怪她缺乏警覺,給了對方機會,甚至是暗示呢?若真如此,她寧可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他濃眉一皺。「你做錯什麼了嗎?」
趙學安搖搖頭。「錯不在我,可是……」
「到底是什麼事?」盛鐵軍有點急了。「我是你的丈夫,你還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
聞言,她一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錯,他是她的丈夫,她得信賴他、依靠他。
「我去金家交貨,金大娘不在,金大福他、他……」雖然決定說出實情,但話到嘴邊,趙學安還是有點猶豫。
只聽到這兒,盛鐵軍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表情倏地一沉,身軀也變得有些緊繃。
這麼明顯的反應,她當然察覺到了,她不禁有點膽怯地問︰「你生氣了嗎?」
「當然。」他想也不想。「我若不生氣,還算是男人嗎?」
「我也不想這樣,我不知道他會……」
「我不是生你的氣。」盛鐵軍打斷了她,蹙眉一嘆。「我為什麼要氣你?又不是你的錯。」
趙學安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呆住了。
「他對你做了什麼?」他又問。
「他……」她咬了咬下唇,過了一會兒才有點羞窘地道︰「他強吻了我。」
他眉心一擰,一臉惱怒,「什麼?!」
「不是嘴巴。」趙學安急忙指著臉頰靠近嘴角的地方,怯怯地道︰「是這裡。」
盛鐵軍看著她手指的地方,眉頭打了死結。
不管親到哪裡,她就是被人輕薄了,就算對方只是親到她的腳趾頭,他都會憤怒。
倏地,一條警覺的神經將他重重一扯。
他為何這麼氣憤?因為她被佔了便宜?就算她真被佔了便宜,他有憤怒的必要嗎?
她是辛悅,是不知受何人指使來到他身邊,想置他於死地,還想令他身敗名裂的女人。
他恨她、防她都是應該,為何卻心疼她、不舍她?
突然之間,他明白了,如今在他眼前及心裡的辛悅,是一個全新的她,而他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受她吸引,對她心生眷戀。
發現這個事實,他感到懊惱,卻不抗拒。
若她真是個全新的辛悅,那麼他可以愛她、要她,甚至為了她,忘卻先前發生過的種種。
見他不知在想什麼不說話,趙學安更加不安了。「你真的沒生我的氣?」
盛鐵軍回過神,低頭看著一臉委屈又不安的她,不禁蹙眉笑嘆,「當然。」他輕輕用指腹揩去她臉上的淚。「除了這個,他還做了什麼?」
她搖搖頭,老實地道︰「他說你是個沒用的男人,還說要關照我,就這樣而已。」
「這樣……而已?」
那個叫做金大福的混蛋居然說他是個沒用的男人?還說要關照她?他明知道她已嫁為人婦,還敢輕薄她,簡直該死!
「若是這樣而已,你哭什麼?」
「因為、因為我沒收到二十文銀。」說著,趙學安又淚眼汪汪。
盛鐵軍看著因為沒收到錢而哭喪著臉的她,感到好氣又好笑,比起被佔便宜,她更在乎的居然是銀子?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
「行了,別哭。」他抹去她的淚珠。「去洗把臉,當是被狗舔了吧。」
她先是一楞,然後破涕為笑。「嗯。」
一大清早,趙學安剛跟盛鐵軍一起用完早膳,正準備開始制作燈籠,忽聽外面有人敲門。
她起身,走到房門邊問道︰「誰?」
「是我,金大福。」
趙學安一楞,然後下意識的轉頭看著坐在原處、文風不動的盛鐵軍。
金大福來做什麼?他昨天那麼囂張不夠,今天還要侵門踏戶嗎?他該不是找上門來想羞辱他口中沒用的男人吧?
她真想打開門臭罵他一頓,甚至拿牆邊的那根扁擔狠敲他幾下,可是盛鐵軍在呢,他會怎麼想呢?
昨天聽她說了之後,他是保證沒有生她的氣,可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也沒對金大福的行為有多麼憤怒,是因為他知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嗎?
他們初來乍到,又沒有什麼錢,而他又身受重傷,暫時無法打獵謀生,也許他也不想招惹金大福這種人吧。
忖著,她不禁有點苦惱。
「怎麼了?」盛鐵軍突然開口了,「他敲門呢,怎麼不應門?」
趙學安呆呆的看著他,再次確認地問道︰「真的要開門嗎?」
「當然。」他老神在在地說,「人家特地上門拜訪,你總不能失了禮數。」
她一臉狐疑地應了一聲,「喔。」這才前去開門,一見金大福左眼眼窩黑青,不禁嚇了一跳。
「辛……喔不,盛夫人……」金大福的聲音有點哆嗦,眼神怯懦飄移。
他叫她什麼,盛夫人?她還以為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呢,原來他也懂得說人話。
「有事嗎?」趙學安防備地問。
「我是為了……為了昨兒個的事來的。」
她發現他一臉忌憚的看著盛鐵軍,心中疑惑更甚,這真是太奇怪了,昨天他還在她面前羞辱盛鐵軍,怎麼今天竟一副小心畏縮的樣子?
「昨兒個是我不對,冒犯了盛夫人,還請原諒。」金大福說著,從袖裡拿出一個小布囊。「這是盛夫人為我家制燈的酬勞,二十文銀,一分不少。」
趙學安沒有立刻接過,實在害怕他又不安好心。
「盛夫人請收下吧。」金大福說得有禮,口氣卻顯得有些焦急。
她還是沒有動作,而且她發現金大福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恐懼的氣息。
這時,盛鐵軍的聲音傳來——
「娘子,那是你應得的酬勞,怎麼還不收下?」
聞言,趙學安一頓,轉頭看向他,見他正朝自己走來,當她再轉頭看向金大福時,竟發現他渾身打顫,不知在害怕什麼。
她還在思索之際,盛鐵軍已來到她身邊,大手一伸出,拿走金大福抓在手上的小布囊。
「金少爺,謝謝你親自將酬勞送來。」盛鐵軍雖然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但聲線毫無起伏。
金大福吞了吞口水,緊張得直冒冷汗。「不,哪裡的話,應、應該的。」
「若沒有其他的事,你就快走吧。」盛鐵軍冷冷地說,「不送。」
「請留步,請留步,金某告辭了。」金大福像是被宣判死罪,卻在問斬前獲得免死金牌的犯人,逃命似的轉身疾步離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最後甚至用跑的,好似身後有只可怕的巨獸正在追趕他,直到奔出巷口他才敢停下來,猶如逃出生天般重重喘了幾口氣,雙腿也跟著一軟。
這時,他想起昨晚那猶如惡夢般的經歷——
巡更的人剛敲了鑼,正值三更。
夜深人靜,萬籟寂,偌大的金宅沒有任何人走動,所有人都睡得正香,尤其是金大福。
稍晚,他跟朋友到餐館小聚,酒足飯飽,好不痛快,因為酒意深濃,他睡得特別沉,完全沒察覺到有人潛進他的臥房。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他感覺到有個冰涼涼的東西壓在脖子上,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撥,卻立刻被痛醒。
他睜開眼睛,透過幽微的月光,見到床邊有個巨大的黑影,他嚇得放聲大叫,「啊!」連酒都醒了。
他本能的想逃,可是有只手啪啪啪的在他身上點擊三下,接著他便失去了自主的能力。
他不能動、不能說,只看得見、聽得到。
這時,他發現壓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柄亮晃晃的短刀,而持刀的是個高大英偉的男人。
他沒見過對方,十分面生,也十分害怕。
「英雄,你要財的話,我金家多得是……」金大福顫抖的哀求道,「手下留情,請別傷人性命。」
男人哼了一聲,「你當我是什麼,落難劫財的江洋大盜?」
「不不不,在下沒那個意思,還請英雄息怒……」被刀子架著脖子,又無法反抗逃脫的金大福,猶如一頭任人宰殺的羔羊,只能盡全力討好。「不知英雄打哪兒來,若是有什麼需要金某幫忙的,盡管說吧。」
「你不知道我是誰?」男人沉聲問。
「我、我們見過嗎?」
金大福就著微光細細端詳著他的臉,他生得濃眉大眼,寬額高鼻,渾身散發著強大壓迫感和危險氣味,他真的對這個男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我真的不記得見過英雄你啊!」
「哼!」男人冷然一笑。「你既不認識我,又豈知我是個沒用的男人?」
聞言,金大福的腦袋有瞬間空白,倏地像是想起了什麼,結結巴巴地道︰「你是辛、辛姑娘的……」
他聽說辛悅的丈夫姓盛,因為受傷一直待在家中,深居簡出的他,三餐及生活全靠辛悅張羅。
金大福以為他是個病懨懨的弱男人,合該有著一張死白的臉,說話氣若游絲,可眼前的他,聲線低沉如暮鼓,低窒有力,他的臉不死白,而是健康的小麥色,還有著一副精鋼鐵打般的強健骨架。
「辛姑娘?」盛鐵軍冷冷的看著神情驚惶的金大福。「她是我盛某的媳婦,可不是待字閨中的閨女。」
「是、是的,在下明白……」金大福的聲音抖得越來越厲害。「在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盛爺見諒……」
「冒犯?」盛鐵軍想起辛悅那委屈落淚的模樣,火氣直往頭頂竄。「你強吻我的妻子,還以邪狎的話語侵擾她,居然說只是冒犯?」
「盛爺,在下該死!一時鬼迷心竅,竟對尊夫人不敬,我發誓下次……」
「還有下次?!」盛鐵軍沉聲一喝。
「不不不!」迎上他那猶如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凌厲目光,金大福嚇得魂飛魄散。「沒下次,絕對沒下次了。」
「你該慶幸我不想生事。」盛鐵軍濃眉一擰,目光如刃般射向他。「不然我一定宰了你!」
「謝謝盛爺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盡!」
盛鐵軍不想跟他多費唇舌,他是點了辛悅的穴,讓她熟睡,才得以出門,現在他只想趕快回到她身邊睡下。
「你給我聽著。」盛鐵軍命令道,「明兒個將我娘子制燈的酬勞親自送到她手裡,還有,此事不得聲張,否則我一定會再來拜訪你。」
金大福趕緊連聲答應,「知道知道,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那好。」盛鐵軍說完,啪啪的在他身上點擊兩下,解了他的穴。
終於重獲自由,而且毫發無傷,金大福像是在虎口下撿回一命般的高興。
「盛爺放心,在下明兒個一早就將酬勞奉上。」他語帶保證,就差沒發誓了。
盛鐵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諒你不敢誆我。」說罷,他轉身要走。
金大福大大松了口氣,可還來不及慶祝自己逃過一劫,盛鐵軍又停下腳步,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倏地轉身,再次走到他面前。
「盛爺還有事?」金大福疑怯的問。
「嗯。」盛鐵軍回答他的同時,如閃電般的右拳已朝他俊美的臉上打去。
「啊!」金大福慘叫一聲,捂著眼睛在床上打滾。
盛鐵軍唇角一掀,孩子氣的得意一笑,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而去。
在金大福登門道歉並奉上二十文銀後,趙學安又見了他兩回。
一回是在路上,金大福遠遠看見她就避得老遠;一回是她去金家米鋪買米時,金大福也是一看見她就像見鬼似的往後面躲。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那麼怕她,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而且她也懶得為這種人探究原因。
這日,趙學安要出門買制燈的材料,盛鐵軍說要陪她,教她有點驚訝。
近兩個月來,她總是自己一個人來來去去,鎮民知道她是有夫之婦,卻不曾見過她的丈夫,難免有些小話傳來傳去,若他能陪她外出,外頭的人見了他,應該不會對她再有什麼疑問或意見。
再說,他既然能陪她出門,就表示身子的復原狀況良好,也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她忖著今晚要買點好料,給他加點菜呢。
采買了制燈的材料,又到飯館打了一些飯菜,兩人並肩踏上歸途。
所有的東西都在盛鐵軍的手上,就算是一點小東西,他都沒讓她提。
他看起來是個粗枝大葉的大男人,沒想到也有如此細膩的一面,她想,他也不見得是因為體貼,而是他認為自己是個男人,不該讓女人提重物、做粗活吧?
比起那些說得天花亂墜,卻什麼都做不到的男人,他真是可愛多了。
想著想著,趙學安不自覺轉頭看他,怎料一時看得出神,沒注意到前方路上有個小窟窿,一腳踩了進去,因而跌倒在地。
盛鐵軍一路上都在注意周遭的環境,並沒有太注意她,才會無法在她摔倒前拉住她,可當他想要拉她起身時,又無奈的意識到兩手都提著東西,不禁感到有些懊惱,只能關心的問︰「沒事吧?」
她尷尬的笑了笑,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沒事。」她覺得好糗,她竟然因為看他看得痴了而跌倒,不過他應該沒發現她一直在看他吧?
「真的沒事?」他又問。
她用力點點頭,為證明自己無恙而上下跳了跳,可這一跳,她才發現腳踝好像有點扭到,為了不讓他擔心,她忍著疼,露出笑容。「嗯,真沒事。」
「走路要看著路。」盛鐵軍微皺起濃眉。「幾歲人了,還是小孩子嗎?」
他念她時的表情跟口氣都有些嚴肅,可她的心卻一陣溫暖,因為她知道他其實是在關心她。
「那麼大一個窟窿你都沒看見,到底都在看哪裡?」
「看你。」趙學安一時恍惚,脫口而出,說完,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盛鐵軍也瞪大了眼睛,四目相望,兩個人都面露羞色。
她覺得自己真的蠢斃了,如果剛才那個窟窿夠大,她一定跳進去,把自己埋起來,不過同時她又覺得好像有什麼在她胸口裡翻騰著,好熱、好熱。
她的心跳得好快,胃在翻攪,明明有點不舒服,卻莫名感到喜悅。
在這一瞬間,她心裡的鐘敲響,讓她明白愛已經降臨。要愛上一個人真的不難,時間對了,感覺也來了。
看著羞澀靦腆的她,盛鐵軍的心情也起伏著。
他雖是一介武人,倒也不至於麻木不仁,他可以感覺到她對他的心意,也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
她不是辛悅了,而是一個深愛著他、以他為天的女人。雖然老天的安排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並不排斥。
是她幾乎將他送到鬼門關前,也是她將他從鬼門關前拉回,她是鬼,也是神,不過這些他都不在乎了,她是她,就好。
盛鐵軍將所有東西都改用左手提著,騰出了右手牽住她的手。
趙學安害羞的瞅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雙頰和耳朵都染上了緋紅。
「你連路都不會走,還是我牽著好。」他說。
她沒說什麼,只是安分的讓他牽著,卻克制不住幸福的笑意在臉上漾開。
趙學安交完貨,買了一點吃的,踩著愉悅輕快的步伐回到她跟盛鐵軍的小窩。
一進門,她看見讓她有點訝異的一幕——盛鐵軍正在練功,就像武俠電影演的那樣。
她的腦袋裡旋即冒出了兩個問題,第一,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到可以練功的地步?第二,他居然會武功?
盛鐵軍練得專注,完全沒察覺到她已回來,待他發現,就見她瞪大兩只眼睛,驚奇的看著他。
他想,總是避著她練功也不是辦法,再者,他雖然對她還是有所隱瞞,卻也有了相當程度的信任,他似乎可以開始選擇性的告訴她一些事情。
「你在做什麼?」她還沒放下東西,就興奮的跑到他面前問。
「我在……」他頓了一下。「練功。」
「練功?」
他發現她真的很訝異,似乎壓根不知道他會武功,心裡對她的猜疑又再少了幾分,她果然是真的失憶,她根本不記得他是武功高強的驃騎將軍。
「你不是獵人嗎?」趙學安不解地又問。
「嗯。」盛鐵軍點頭。「不過我也懂得一點功夫,平時練來強身健體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是怪了,你怎麼打不過辛家的人?」
他從容一笑,反將她一軍。「你不知道辛家的護院個個武功高強嗎?」
「是嗎?」她微頓,蹙眉一笑。「我失憶,忘了。」
「也是。」他唇角一勾。「辛家的護院都不是省油的燈,我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我的功夫嚇唬人可以,真動起手也是不經事的。」
趙學安也沒多想,咧開明朗的笑意道︰「總之你能練功真是太好了。」
盛鐵軍微頓。「為什麼?」
「那表示你的身體已恢復得差不多了。」她說。
他突地想要捉弄她一下,故意促狹道︰「敢情娘子是等不及要我去打獵了嗎?」
趙學安急忙澄清,「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身子好了很開心。」
「嗯。」盛鐵軍笑意一斂。「也該是時候了。」
「時候?什麼意思?」她不解的看著他。
他回望著她,沒有馬上回答。
他已經失蹤太久,張子龍跟趙一虎應該都很著急,主將生死不明,必然影響。
他早想找人聯絡張、趙兩人,只可惜人生地不熟,也沒有可盡信之人,且他還沒查出當初指派辛悅的幕後主使者是誰,他不想貿然行動。
只不過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不能就這麼守在祁鎮,雖說他跟辛悅的小日子過得是挺幸福舒適的,但他身為將領,是皇上的刀刃,豈能不為君效力而耽於安逸。
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及相處,他對辛悅有著不完全卻足夠的信任,他想,她應該是為他傳達信息的最佳人選,反正故事隨便他編,只要合情合理,她應該不會有任何懷疑。
「悅兒,我與你私奔之前,曾與兩位兄弟約定事成之後在風止關會合,如今我因傷待在祁鎮兩個月,未能帶你赴約,他們一定十分擔心。」
趙學安聽完,想也不想地道︰「那我們去找他們呀。」
「不成。」盛鐵軍馬上反駁她的提議。「我的傷勢雖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前去風止關需要兩天路程,我擔心以目前的體力仍無法負荷。」
「風止關是什麼地方?!」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地名。
「是我國與境外民族之間的屏障。」
「喔。」趙學安自動解讀成風止關應該就像是山海關那樣的地方。「他們住在那兒嗎?」
「他們是邊關的守軍。」
「喔。」她眨眨眼睛,又問︰「那我怎麼跟他們聯絡?」
「我寫封信,你幫我帶到軍寨外,找個不起眼的孩子將信托給一名孩子,交到守軍手上,之後她便又搭著祁府的順風車回到祁鎮。
在家等了四、五天,盛鐵軍其實很掛念辛悅的人身安全。她不記得誰是她在軍寨裡的接頭人,但對方卻知道她的存在及身分,就是因為擔心她被發現,他才東拉西扯說了一堆理由,說服她將信交給孩子送往軍寨,而非親自前往。
幸運的是,她對他的說詞全然相信,毫不存疑。
不知為何,看著對自己如此信任的她,他竟有種說不上來的愧疚。
幸好這天下午她安全回來,讓盛鐵軍高懸的心終於得以放下。
盛鐵軍為了防止信件落入他人之手,而曝露了自己的行蹤,便在信中畫了只有他跟張、趙兩人才知道的暗碼地圖。
張子龍和趙一虎收到信後,也速速趕至,在同一日傍晚掌燈時分尋到了將軍的落腳處。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4 AM
【第四章】
京城皇宮
下了朝,相國公尹泉書來到內殿求見皇上。
正在批閱奏折的文宗答應接見。「愛卿何事求見?」他放下了奏折,並將朱砂筆交給候在一旁的佟喜。
尹泉書抱拳一揖。「啟稟皇上,方才早朝結束後,幾位大臣向老臣談到了驃騎將軍的事。」
文宗微皺眉頭。「盛將軍如何?」
「風止關已經兩個多月未傳捷報,也未有消息了。」他說,「眾大臣都很擔心。」
文宗蹙眉笑嘆。「有盛將軍一夫當關,眾卿家還擔心什麼?」
「但盛將軍已許久未有消息,不知風止關如今是何狀況。」尹泉書續道︰「巴赫人野蠻好戰,長期騷擾我國邊境,大臣們擔心巴赫人……」
「巴赫人最顧忌的就是盛將軍了。」文宗信心滿滿地打斷他的話,「有盛將軍戍守風止關,諒巴赫人不敢輕越雷池。」
巴赫人是馬背上的民族,好斗凶狠,經常侵擾其他部族,也不時在風止關外挑釁騷動,是朝廷最麻煩的敵人。
「老臣不是擔心盛將軍鎮不了巴赫人,而是將軍離京半年多,該是時候返京面聖。」
尹泉書是兩朝老臣,十分受到重用,在朝中也廣結善緣,深受其他文武大臣及官吏的推崇及敬仰。
文宗也覺得他說的有理,再者,他也許久沒見到盛鐵軍了,是該召他回來聊聊。
盛鐵軍雖不干涉朝政,但對事情總有精闢見解,他十分喜歡跟盛鐵軍討論切磋。
「朕知道了,我會召盛將軍回朝。」
尹泉書松了一口氣,臉上終於有了笑意。「關於盛將軍,老臣還有一事要奏請皇上。」
「說吧。」
「皇上,盛將軍今年已二十有七了吧?盛將軍長年征戰,雙親早逝,又無兄弟,依臣看,皇上是不是該給他指門親事了?」
文宗深感贊同地點點頭。
盛鐵軍的終身大事他始終放在心上,過去他也曾跟盛鐵軍提過幾次,可盛鐵軍總是四兩撥千金,委婉拒絕。
「相國公,你也知道朕向盛鐵軍提過,只不過他……」文宗輕嘆一聲,一臉無奈。
「皇上,老臣倒是有個人選。」尹泉書說,「禮部尚書郎的千金,年方十六,才貌雙全,和盛將軍相當匹配。」
文宗思索了一下才道︰「經你這麼一說,朕倒是有點印象,可禮部尚書郎的意思呢?」
「老臣問過他,他十分歡喜,還說若能成事,是他女兒莫大的榮耀跟幸福。」
文宗一聽,大喜。「那好,這次盛將軍回朝,就順道將婚事辦了吧。」
「皇上英明。」尹泉書微笑道。
收到信使送來的信函,盛鐵軍心情沉重。
他被辛悅帶離風止關之事,潛伏在軍寨中的人知道,幕後主使者理應也知道,可是辛悅失去記憶,無法復命,幕後之人至今應該仍不知道他還活著。
他本想趁這個機會找出細作以及幕後主使者,不料皇上的一紙詔書硬生生打壞了他的計劃。
皇上急召,他豈有不復命之理?
張良計行不通,他還能找個過牆梯,總是有其他方法可行,但此時讓他最頭大的不是他必須回京,而是辛悅。
她一直以為她是跟情郎私奔的千金小姐,如今他返京復命,不只他的真實身分會曝光,她也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宮女。
他該如何向她解釋?她又能不能接受這般巨大的變化?
再加上皇上要他即刻起程,他不能再拖延,不管再如何苦惱,他還是得跟辛悅坦白。
他正煩惱之際,辛悅剛好從祁府回來了。
一進門,看他臉色凝重,趙學安連忙來到他身邊,關心的問︰「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他不笑的時候,總像在生氣,不過她倒是沒見過他真正生氣。
「悅兒,你坐下。」盛鐵軍說。
她有點不安的坐了下來,疑怯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目光一凝,深深的直視著她。「你信我嗎?」
趙學安微怔。「當然。」
「真的?」
「嗯。」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全然是個獵人呢?」
她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除了打獵,他還有其他兼職?不過那樣也沒差啊,她自己不也一邊教畫,一邊做燈籠?
「要不然除了打獵之外,你還有做其他的什麼事嗎?」
「打仗。」盛鐵軍想也不想便回道。
趙學安呆呆的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過了好一會兒,似是想通了,她笑了笑道︰「那也很好啊,為國效命嘛。」
他的兩個好兄弟都是軍人,若他閑暇之余也去打仗,她可以理解。
不過這件事情有這麼嚴重嗎,為什麼他的表情這麼凝重?
突地,她緊張地道︰「慢著,你要去打仗嗎?」他還未回答,她已憂心的急道︰「可是你的傷才剛好,要是去打仗,恐怕……」
「悅兒。」盛鐵軍打斷了她,「我不是去打仗。」
她那真心為他擔心受怕的樣子,讓他的心驀地一揪,卻也跟著一暖。
趙學安這下子更擔憂了。「你不是要去打仗,難道要去做什麼違法的事情嗎?」
他感到啼笑皆非。「不是,我從沒違反王法。」
「那究竟是……」
「你聽我說。」盛鐵軍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雙眼直視著她。「我是驃騎將軍。」
「嗄?」趙學安一時沒弄明白,仍舊一臉茫然。「什麼驃?什麼軍?」
「驃騎將軍。我是鎮守風止關的驃騎將軍。」
這下子她終於懂了,卻也懵了。「我糊涂了,我不懂,假如你是驃騎將軍,辛家何以反對,又豈敢傷你?還有,為什麼我們要躲在這個地方?我們大可到風止關去,怎麼……」
「悅兒。」在她困惑之際,盛鐵軍已經想到完美的說詞。「你先聽我說。」
「好,你說。」趙學安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你並不是什麼辛家千金。」他說。
她的神情變得更加迷惘。「嗄?」
一開始騙她,他問心無愧,但後來他卻越來越內疚,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說出全部實情,不因別的,只因他害怕失去。
是的,他不知何時開始在意著她,他不想破壞現在的美好,不想她因為受到欺騙而氣恨他,甚至離他而去。
所以他只能繼續隱瞞她,避重就輕,以取得她的諒解及理解。
「那我……是誰?」趙學安感到小小的震撼。「所以我不叫辛悅?」
「不,你是辛悅。」盛鐵軍說,「但你是皇上從宮女之中挑選出來,送到風止關來服侍我的。」
她難掩震驚,但不是因為辛悅只是一個宮女,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是夫妻?!
天啊!他們不是夫妻,卻像夫妻一樣生活著?雖說他們還未有肌膚之親,但同進同出又同床而眠,簡直……而且風止關是邊防重地,皇上為何送個年輕貌美的宮女來服侍他?老天,辛悅該不是他的暖床女人吧?
想到這兒,她頓時面紅耳赤。
看見她的表情,他馬上就知道她誤會了,急忙解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你真的只是來服侍我。」
喔不,她其實也不是來服侍他的,在她失憶之前,她是來殺他的,不過這就沒有必要告訴她了。
趙學安半信半疑。「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你現在教我怎麼相信你的話?」
她記得很久以前有部電影叫「倚天屠龍記」,電影中,張無忌的母親對他說過,美麗的女人都不可信,沒想到貌似忠良的男人也不能輕易相信,他看來率直耿介,怎知竟是個大騙子。
「有些事,我沒有騙你。」盛鐵軍安撫道。
「哪些事?」
「關於你我的事。」他說,「我們確實日久生情,互許終身。」
他還是騙了她,但這是情非得已。
「你悉心的服侍我,讓我對你生了戀心,我們雖未有婚約或正式儀式,卻已默許彼此為伴侶。」盛鐵軍覺得自己對於說謊越來越得心應手了。「軍寨裡有細作潛伏,令行動曝光,而我及子龍跟一虎他們也遭到伏擊,我受了重傷,傷勢始終無法痊愈,所以你便悄悄帶著我離開風止關尋醫。」
趙學安沉默但專注的聆聽著,兩只眼睛定定的望著他。
「我的傷勢加重,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你卻說你失憶,還以為自己是跟我私奔的千金小姐。」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我?」如果他們的關系並無不可告人之處,他又何必隱瞞?
「我還不知道潛伏在軍寨裡的細作是誰,又擔心幕後主使者派人追殺我而傷了你,才會想也許你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說完,盛鐵軍無奈一嘆,「我不是存心騙你,只是覺得這樣對你我都好。」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她得說,一知道他騙她,她是有點生氣的,可是再聽他這麼一解釋,她又覺得情有可原,況且他們雖不是真正的夫妻,但照他所說,他們確實是一對愛侶。
以她二十一世紀的思維,男女朋友同進同出、同床共枕是可以接受的,她不覺得吃虧,也不感到羞愧。
她雖不是辛悅,但她對他也有了感情,更何況他們雖然睡在同一張床上,卻不曾有過親密關系,除了那次,他也從未輕越雷池,凡事止乎於禮,就這一點來說,他確實是個正人君子,值得稱許。
而且雖然他們的身分和她原本預想的相去甚遠,但真正的他是一夫當關的驃騎將軍,她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而是單純的宮女,這樣的背景她還可以接受。
趙學安釋懷一嘆,「好吧。」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她,不知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她看著一臉誠懇的他。「我不生氣,我可以理解你、諒解你。」
「真的?!」他喜出望外。
「嗯。」她用力點頭。「那我們現在要回風止關嗎?」
「不。」他唇角一勾。「我們回京。」
盛鐵軍一行人抵達京城已是下午,他讓張子龍和趙一虎先帶辛悅回將軍府安頓,他則立刻進京面聖。
當他來到皇上的御苑,等著他的不只是皇上,還有相國公尹泉書。
盛鐵軍兩年前跟尹泉書曾有過一些不愉快,不過嚴格來說也不是跟他,而是跟他的兒子尹信秀。
尹信秀出生時,尹泉書已經四十五歲了,老來得子,尹泉書自是十分寵溺兒子。
不過,慈母多敗兒,慈父亦然。
尹信秀在父親的嬌慣下,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他始終得不到官餃,只在京捕處謀了一份小差,尹泉書對此一直感到扼腕,也有點羞愧。
為了讓兒子能在宮中謀得一官半職,他私下打關節、尋人脈,終於在兒子二十二歲時,他成功地讓兒子進入侍事處當參事。
侍事處是宮中專責人事的局處,所有宮人、宮婢的選擇及任用,都要經過侍事處。
事情發生在那年的元宵節,皇上在御苑辦了賞燈宴,邀請文武百官入宮參宴,尹泉書父子及返京已半年的盛鐵軍也在列。
盛鐵軍向來不愛這種場合,要不是皇情難卻,他寧可在家品茗下棋,所以宴會還未結束,他便找了個理由先行離去,怎料竟在御花園的一角,撞見尹信秀正在非禮一名小宮女,他出面制止,尹信秀卻不知悔改,還惱羞成怒,仗著幾分酒意攻擊他。
盛鐵軍身為驃騎將軍鎮守邊關,就連凶狠的巴赫人他都無所畏懼,更別提區區一個尹信秀,於是乎他把尹信秀教訓了一頓。
此事本該至此結束,不料尹信秀心有不甘,向父親告狀,卻隱瞞他意圖非禮小宮女這一段,盡可能誇大盛鐵軍的張狂和凶暴。
尹泉書得知後,一狀告到皇上面前,皇上將盛鐵軍叫到跟前一問,盛鐵軍說出實情,又在佟喜的幫忙下找到那名小宮女為他作證,結果反倒是尹泉書父子倆被皇上訓斥一頓。
之後,尹信秀好不容易謀得的參事一職,又被皇上撤除。
尹泉書面子掛不住,好幾天稱病綴朝,數日後再現朝堂,臉色極不好看。
傳喜曾跟他說過,尹泉書對他有些許不滿及怒意,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可以理解發生這種事,對身為兩朝老臣的尹泉書來說,確實有損顏面。
尹泉書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多久,便主動與他示好,並就先前的事向他道歉,他也很大方的接受,彼此間不再有嫌隙。
「微臣參見皇上。」盛鐵軍單膝跪下。「皇上萬福。」
文宗見狀,親自上前扶起他。「免禮,聽聞盛將軍在風止關受了重傷,差點喪命,如今傷勢可已痊愈?」
「托皇上洪福,微臣已無事。」
「那就好,那就好。」文宗慶幸的點點頭。「坐吧,朕有話要跟你說。」
「謝皇上賜座。」
他就座,一旁的內侍立即奉上熱茶。
「盛將軍。」這時,尹泉書說話了,「你平安歸來實在太好了,皇上及大臣們都因為你遲遲未有消息而擔心。」
「盛某惶恐。」盛鐵軍起身抱拳一揖。「讓各位擔心,實在過意不去。」
「盛將軍坐著說話。」文宗笑視著他。「為何傷重之事未回傳宮中?朕還因為久未接獲邊關消息而憂心不已。」
「微臣知罪。」盛鐵軍忠謹地道︰「微臣傷重之事未能回傳,是因為微臣這兩個月並不在風止關。」
文宗難掩訝異,「你不在風止關,那你在何處?」
「微臣因傷重,軍醫未能治療,因此由辛悅帶微臣至祁鎮養傷。」
「辛悅是……」文宗只知道在他批準下,將一名宮女送往風止關,但送去的是誰,他並不知道。
「辛悅是皇上送至風止關服侍微臣的宮女。」
「原來如此。」文宗一笑。「看來她派上用場了。」
「是的。」盛鐵軍點點頭。「辛悅勤勞機敏,確實幫了微臣不少忙,要不是她,也許微臣已命喪祁鎮。」
聞言,文宗一震,「此話怎說?!」
「微臣傷勢惡化,多虧了辛悅悉心照顧,才得以康復,因為路上掉了盤纏,身無分文,辛悅還到鎮上大戶人家教畫,幫人制燈為微臣請大夫療傷。」這些事,部分是真,部分是假,只為能向皇上交代。「微臣能平安歸來,辛悅是最大功臣。」
「是嗎?」文宗臉上帶著笑意,思索了一下。「這麼說來,朕要好好賞賜她。」
「盛將軍。」尹泉書好奇的問,「辛悅不過是一介宮女,竟有如此膽識,確實難得,老夫也很想見她一面。」
「相國公所說的,正是朕想說的。」文宗又道,「辛悅是一名宮女,卻能作畫制燈籠,真教朕吃驚。」
「微臣初時也相當震驚,她畫功一流,制燈籠的技藝亦然。」盛鐵軍談起辛悅,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這一點,文宗未發現,尹泉書卻察覺了。
「盛將軍既然回京,就多待幾個月,好好養傷吧。」文宗道,「如今風止關有範、謝兩位將軍守著,應無須多慮。」
「謝皇上。」
這時,尹泉書看著皇上,悄聲道︰「陛下,還有那件事……」
「喔,對,朕差點忘了……」文宗恍然後一笑。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尹泉書,不知他意指何事。
「盛將軍,你今次返京,朕想給你指門親事,你道如何?」
聞言,盛鐵軍濃眉一蹙。
「你今年二十有七,早該成家了。」文宗說,「你雙親已逝,又無兄弟,替盛家傳香火是你的責任,可你長年戍守邊關,眼見就要誤了終身,朕還真是愧對你啊。」
「不,皇上,微臣……」
文宗一臉歡喜,自顧自的說道︰「相國公給朕出了個主意,讓你跟禮部尚書郎的千金余艷結個良緣,余艷年方十六,有著沉魚落雁之貌,又知書識墨,與你十分匹配,朕已問過尚書郎,他對這門親事毫無異議。」
「皇上。」盛鐵軍站起身,拱手一揖。「皇上如此厚愛,微臣無限感激,但懇請皇上原諒微臣必須婉拒。」
文宗不解,「你是覺得尚書郎的千金配不上你嗎?」
「不,微臣不過是一介武夫,哪敢嫌棄尚書郎大人的千金。」
「既然如此,你為何拒絕?」
「因為微臣已心有所屬。」他抬起眼睫直視著皇上。「微臣在祁鎮已跟辛悅互訂終身。」
文宗一震,驚疑的看著他,一旁的尹泉書亦是。
「盛將軍所言屬實?」文宗問道。
「微臣不敢欺騙皇上。」盛鐵軍堅定地道,「微臣已認定辛悅是盛家的媳婦。」
「這……」文宗面有難色,看了尹泉書一眼,才又對盛鐵軍說︰「辛悅雖立了功勞,可她畢竟是個宮女,你若納她為妾倒是無妨,可若娶她為正妻,並不妥當。」
「皇上,微臣若未從軍報效國家,也不過是名獵戶,既無尊貴的血統,亦無非凡的背景,微臣並無門第之見,只想找個兩相意愛的伴侶。」
「話是沒錯,但……」文宗感覺得到他的堅決,可堂堂驃騎將軍娶宮女為妻,傳出去可是會讓人笑話的。
「盛將軍,這樣吧。」文宗想了個折衷的辦法,語帶商量地道︰「讓尚書郎的千金為正妻,辛悅為平妻,你看如何?」
「回皇上的話,微臣只想要一個妻子。微臣生性恬淡,喜歡簡單,不想處理女人之間的紛爭。」
「這、這實在說不過去。」文宗一臉為難。「你可是大將軍呀,一名宮女如何擔起將軍夫人的頭餃?」
尹泉書開口了,「盛將軍,依老夫看,你是真的十分喜愛辛悅,是嗎?」
「確實。」盛鐵軍誠實回答。
「既然盛將軍與辛悅兩情相悅,陛下就成全他們吧。」尹泉書幫著求情。
「相國公,難道你覺得他們倆合適?」
「君子有成人之美,陛下也希望盛將軍能與有情人成眷屬吧?」尹泉書停頓一下,稍事思索,像是有了方法。「陛下,老臣有一想法,不知是否行得通。」
「你說。」
「不如由老臣收辛悅為義女吧,這麼一來,她便是我尹家的女兒,可一點都沒辱了將軍夫人的頭餃。」
尹泉書此言一出,文宗臉上馬上有了笑容。「相國公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果然是個好方法。」
盛鐵軍一臉驚訝,尹泉書位高權重,為了幫他,居然願意收一名宮女為義女?
雖說他們之前的心結已解,但據他所知,尹信秀仍耿耿於懷。
他們是父子,再如何也是心連心,尹信秀視他如仇,尹泉書為何沒跟獨子同聲同氣,還自願幫這個忙?
難道是他低估了尹泉書的胸襟?忖著,他還真有點抱歉了。
「盛將軍,不知你意下如何?」尹泉書笑視著他。「將軍可願與尹家結親?」
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讓皇上首肯的方法,且尹泉書都已經主動提議,他若是婉拒,可能會落個不知好歹的下場,還讓人以為他心胸狹隘,仍記掛著兩年前的宿怨。
「盛某謝過相國公。」盛鐵軍對尹泉書一揖。「此事由皇上作主,微臣並無異議。」
在邊關時,趙學安只知道辛悅跟盛鐵軍互許終身,可互許終身就跟訂婚一樣,算不上是夫妻,而且以她對封建時代的粗淺了解,像他這樣的大將軍,成親的對象通常都是官家千金,辛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就算再愛,也只能是個小小的侍妾,別說是正室,就連偏房都可能構不上。
可盛鐵軍自宮裡回來後,卻告訴她相國公要認她為義女,而皇上也準了他們的婚事。
她是很驚喜,但也有點反應不及。
因為隔天相國公便來訪將軍府,說是要跟義女見面。
第一眼看見尹泉書,趙學安就覺得他是個八面玲瓏、人情練達之人,對他稱不上喜歡或討厭,但不管如何,她仍感謝他幫了這個大忙。
之後,她正式拜尹泉書為義父,成為相國公的義女。
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義父,還送了她幾份大禮,說是要給她當嫁妝,除了上好的布匹,還有珠寶首飾。
當然,她也見到了她的義兄尹信秀。
這個人,她就真的不怎麼喜歡了,她雖不敢說自己多麼會看人,可尹信秀一看便知是個廢物。
他態度輕浮又囂張,衣著打扮浮誇奢華,看著人的時候,眼神總是輕佻,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不多久,盛鐵軍帶她進宮覲見皇上,皇上對於她在祁鎮照料傷重的盛鐵軍,予以贊揚及賞賜。
當天兩人回到將軍府不久,宮裡便來了一輛馬車,車上滿載著要打賞給她的華服及絲綢,以及各種飾品及幾樣珍貴的珠寶。
她活到現在,當真沒看過這麼多好東西,不過她對打扮並不熱衷,這些豪奢品對她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
她跟盛鐵軍的婚宴在一個月後舉行,本來皇上意欲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辦上三天,但盛鐵軍婉拒了皇上的美意。
他是個低調務實的人,不喜浮誇奢華之事,表示儀式只要簡單隆重即可,而她也認同。
於是他們在將軍府辦了個小而美的婚禮,她還親自設計花燈布置。
婚宴當天,皇上帶著皇後及小皇子前來祝賀,皇後得知所有花燈都是出自她的巧手,贊嘆不已,還跟她約定好一個月後小皇子七歲的生日宴,也要由她來設計花燈並布置。
皇後今年也不過才三十,溫良恭儉,有著母儀天下的風範,和辛悅十分投緣,還邀請她改天進宮做客。
婚禮在午夜前結束,賓客散去後,府中僕婢便開始收拾。
趙學安在一位老嬤嬤的陪同下,回到新房候著。
盛鐵軍似乎被他的弟兄們絆住了,遲遲沒回到新房。
她等得有點無聊,徑自拿下紅蓋頭及鳳冠,在房裡晃來晃去,就在她心想盛鐵軍可能要三更半夜才能回房之時,卻忽然聽見他的腳步聲……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6 AM
【第五章】
趙學安慌慌張張的沖回床邊坐下,快速戴上鳳冠,蓋上紅蓋頭。
盛鐵軍開門的那一瞬間,便看見她急急忙忙、有點滑稽的舉動,不禁覺得好笑,但他忍住沒笑出聲,只是默默關上房門,邊走向她邊問︰「等很久了?」
「還好。」蓋頭下,她怯怯的回答。
在祁鎮時,他們就睡在一起,今天辦婚禮跟婚宴,她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不是她不開心,而是她並不覺得特別興奮或是特別不安。
可這一刻,她竟莫名感到心慌,是因為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嗎?
盛鐵軍來到她前面,發現她的紅蓋頭蓋得歪歪斜斜的,他猜想她剛才一定好幾次將紅蓋頭掀起來,想確定他是否回來了。
她是坐不住也閑不了的,早在祁鎮時他便見識過了。
失憶後的她,不似從前那麼沉得住氣,可以整天不說話,若他要求,也可以文風不動的坐上一天,反倒像只活潑的小兔子,成天蹦蹦跳跳,就算再累,眼底也閃閃發光。
不過看來她也是極力忍耐了,要不然早就沖出洞房找他了吧?想著,他忍不住笑了。
伸出手,他掀起紅蓋頭,一看,差點兒笑出聲來,她的鳳冠根本就戴反了。
「你的鳳屁|股怎麼對著我?」盛鐵軍促狹地道。
「欸?」趙學安下意識伸手去摸頭上的鳳冠,這才驚覺她剛才手忙腳亂,將鳳冠給戴反了,她一臉尷尬,默默將它喬回來。
她那害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樣,教他看著生憐,他拿下她的鳳冠,擺在一旁幾上,接著坐到她身邊,邊卸去革履邊問︰「整晚戴著這玩意兒很不舒服吧?」
「嗯。」她皺皺鼻子,模樣俏皮。「到底是誰發明這玩意兒來折騰新娘子的?」
盛鐵軍一笑。「肯定是個男人。」
「我也這麼想。」有人附和,趙學安說得更起勁了,「他肯定跟女人有仇,可能小時候缺乏母愛,又或是有會欺負他的姊妹,然後又娶了個河東獅……」
他一聽,爽朗笑開。「這麼慘啊?」
她也開懷的笑著點頭。「就是啊。」
「要我說,跟那無關……」盛鐵軍彎下腰去幫她脫掉繡花鞋。
「是嗎?」趙學安還沒意識到他的舉動有多親密,仍一派天真的問︰「那你覺得跟什麼有關?」
「我想,這鳳冠這麼重,這麼不舒服,是為了不讓新娘子跑掉。」他說。
「咦?」聽見他的答案的同時,她才意識到他幫她脫去了繡花鞋,她驚愕的瞪大著眼睛看著他,然後倏地臉紅。
「你瞧,戴著鳳冠,你不就乖乖坐在這兒了?」
盛鐵軍因長年在太陽底下操兵,肌膚被曬成古銅色,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可以看見他臉上因喝酒而暈出的兩朵紅雲。
她覺得今晚的他很放松、很愛笑,不似平時那麼嚴肅,也不那麼寡言。
她想,許是因為酒精作祟。
「悅兒。」他輕捧起她的臉,深深注視著她。「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說得更準確一些,他是真的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曾經,她是想置他於死地的女人,他提防著她,甚至憎惡著她,可現在,他竟娶了她。
「我也沒想過……」趙學安也從沒想過事情發展會如此戲劇化。
她曾是個孤單,每天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不知道未來是什麼的粉領族,可現在,她卻變成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而且愛上了也嫁給了驃騎將軍。
一切像夢一般不真實,可當他的大手捧著她的臉龐時,她又能感受到令她無比踏實的溫暖。
「你是真心樂意成為我的妻子吧?」盛鐵軍問。
「當然。」趙學安直視著他。「難道你不是真心樂意娶我為妻嗎?」
有幾分醉意的他笑得莫名性感迷人,教她看著不禁心悸。
他靠近她,在她額上輕啄了一下。
這一吻,代表了一切。有些話,其實不必多說,真有愛,總能從眼底及一些細微的動作感覺到。
她深信他愛著她。
「你怕嗎?」他溫柔的凝望著她。
他指的是……那個吧?
好吧,她得承認她真的有點怕,因為二十五歲的她,還沒有任何經驗。
「有一點點……」
「嗯。」盛鐵軍淡淡一笑,撫摸著她的臉頰及耳朵,輕聲道︰「我會小心待你的。」
趙學安覺得雙頰更加熱燙了,她倒抽了一口氣,嬌羞的低著頭,不語、不動。
盛鐵軍端起她的臉,覓著她的唇瓣,輕柔的吻著。
他平時也不特別溫柔體貼,可他的吻卻溫柔又熾熱,幾乎快將她融化。
他淺啄著她的唇,像春雨,一點一點的打在她唇上,滋潤了她因緊張而干澀的唇瓣。
他的大手輕輕托著她的背,上下摩挲著,盡管隔著衣服,她卻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度,她背脊一緊,不自覺逸出輕吟。
盛鐵軍將她撈進懷中,繼續吻她,他的吻,從剛才的溫柔細膩,慢慢變得渴望而炙熱。
他將她放倒在身下,大手解開她的腰帶,並探進她前襟裡。
當他的手觸踫到她的身體,她整個人一陣顫抖,身體不自覺變得有些僵硬。
「別怕。」盛鐵軍在她耳邊輕聲安撫。
趙學安牙齒打顫,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很緊張、很害羞,可又莫名的期待,她本能的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然後往上一摸,十指緊抓住他的背。
突然他一個翻身,讓她趴在身上,並繼續親吻她的唇、她的鼻、她的臉頰,還有她的耳朵。
她回應著他,專注而熱切。
他們就這麼一直吻著,吻到她覺得自己都快醉了。
就在這時,她發現他的回應慢慢變得遲緩,睜開眼,才見他已閉上雙眼,她正想說話,卻聽聞他細微的打呼聲。
趙學安呆楞了一秒,然後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他居然在洞房花燭夜這麼重要的時刻睡著了?!
看著他安心的睡顏,她的胸口滿溢著幸福,小心翼翼的自他身上下來,躺在他身邊。
她輕輕抓起他的大手,與他十指緊扣,放在臉頰邊,然後心滿意足的一笑。
她一直舍不得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漸漸地,她覺得眼皮益發沉重,沒多久便偎在他身邊,也跟著睡了。
錯過了洞房花燭夜,接下來的一個月,趙學安為了張羅小皇子的生日宴,受皇后之邀住進了宮裡,而盛鐵軍也為了邊防交接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新婚燕爾,兩人便分隔兩地。
趙學安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想念著一個不是家人的人,喔不,現在盛鐵軍已經是她的家人了。
每當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她總會感到失落、寂寞又悲傷。
但她這個人只要一忙,就會忘了很多事,因此到隔天早上,繁瑣的工作再度開始,她又會精力充沛,活蹦亂跳。
在宮裡準備小皇子生日宴的這段時間,趙學安每天都跟皇后還有幾個皇子皇女們攪和在一起,因為她懂得很多這個時代所不懂的常識,讓大家對她感到好奇又驚奇。
她以現在能取得的一些材料,帶著皇子皇女們做了一些科學實驗,讓他們驚呼連連。她也帶著他們唱唱跳跳,簡直成了兒童台的水蜜桃姊姊。
「辛悅,你真是讓本宮太驚奇了。」皇后忍不住贊嘆,「要不是這樣實在太對不住盛將軍,本宮還真想將你永遠留在宮裡。」她知道辛悅本是宮女。
皇后也將辛悅的事告訴皇上,皇上也對她十分好奇。
「原來宮裡有那麼多深藏不露的人。」文宗也忍不住道,「從前朕只把你當一般宮女,實在大材小用。」
趙學安住在宮裡至今才半個月,卻已收服大人小孩的心,儼然成了萬人迷。
為了給皇子皇女們一個驚喜,她必須在他們入睡或是被帶開的時候才能工作,皇后給了她任用及調度的權力,讓她可以隨意用人,她帶著一個工班,加緊趕制各種大大小小、造型奇趣的花燈。
因為太忙太累,還因此了一圈。
但辛苦總是有代價的,在皇子生日前夕,她完成了場地布置,將一個小居苑布置得像是小型兒童樂園,教先睹為快的皇上及皇后驚艷不已。
小皇子生日宴這天,小居苑擠滿了人,人人都因為她的奇趣花燈而驚呼連連,孩子們也因為她安排的節目而笑聲不斷。
這是個成功的生日宴,也奠定了她在皇上及皇后心目中的地位。
一些受邀前來的王公大臣也紛紛詢問,希望她能為他們設計並制造燈籠及花燈,作為府中的陳設和裝飾。
趙學安在宮中又待了半個月,從其他師傅身上學到失傳的技藝,當然,她也將未來的技藝與他們分享,作為技術交流。
其實很有生意頭腦、對花燈制作也很有想法的她,在這次的交流後,有了一個念頭,那就是——開一間花燈專門店。
她想將花燈發揚光大,她要讓大家知道燈籠不只是燈籠,也可以是藝術品,甚至是能為個人量身訂作,作為禮物。
她決定一回將軍府,見到盛鐵軍就將這個想法告訴他。
皇子的生日宴結束後,皇上親自在內殿接見了她,並打賞她厚禮。
「辛悅,你還想要什麼嗎?」文宗問。
「謝皇上,已經夠了,辛悅什麼都不缺。」趙學安恭謹地道。
金銀珠寶對她來說都是身外物,她根本不在意,現在若說她有什麼急切想做的事,那應該就是回家吧。
沒錯,回她跟盛鐵軍的家,她真的好想他呀!
「皇上。」坐在一旁的皇后不禁笑了。「依臣妾看來,辛悅最想要的是回家吧?」
文宗先是一楞,旋即也跟著笑開來。「皇后說的是,她與將軍新婚燕爾,咱們卻將他們拆散兩地,想必無限相思,朕可真是罪過。」
「皇上言重了。」趙學安趕緊說道,「辛悅覺得十分開心。」
「是嗎?」
「是的。我與諸位皇子皇女玩得很開心,也跟宮裡的師傅們學習到不曾習得的技藝,收獲極多。」
「既然如此,你索性就留在宮裡吧。」文宗這麼說,當然不是認真,只是想逗逗她。
趙學安一聽,笑容立刻僵住。
皇后見狀,忍不住又笑了。「辛悅,皇上是逗你的,別擔心。」
文宗見成功捉弄了她,竟像調皮的孩子般哈哈大笑,讓她覺得很尷尬。
「好吧,我看你已迫不及待想回府跟盛將軍相聚了。」文宗說,「馬車已經備下,會直接將你送回將軍府。」
她一聽,難掩喜色。「謝謝皇上。」
向皇上及皇后跪安後,趙學安在佟喜的引領下出了內殿,走下百余層階梯,來到殿外,果然就見有輛單人單騎的馬車候在那兒。
「將軍夫人,小人就送到這兒了。」佟喜恭謹地道。
「謝謝佟總管,有勞了。」她謙遜有禮的道謝,並不是為自己現在身為相國公的義女就端架子。
佟喜笑了笑,掀開了馬車的精致繡簾。「將軍夫人請上車。」
「嗯。」她點頭,轉身一看,不禁楞住。
馬車裡已經坐了一個人,正是她萬般思念的盛鐵軍。
佟喜見了不禁催促道︰「將軍夫人請上車吧,將軍正等著你回府呢。」
早在馬車裡等候多時的盛鐵軍伸出手,輕喚道︰「娘子,回家吧。」
她疑怯的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上,他隨即緊緊握住。
也許是太驚訝,趙學安激動得淚流不止。
盛鐵軍憐愛的看著她,將她拉上馬車,跟佟喜道謝及告辭後,馬車便向前行進。
馬車繡簾內,她緊緊挨在盛鐵軍身邊,他則是牢牢牽著她的手。
一個月不見,他們都極為思念著對方,只不過他們各有要事要處理,都不希望打擾到彼此。
「別哭了。」盛鐵軍揩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笑視著她。「皇子的生日宴辦得有聲有色、別開生面,你立了大功,應該高興才是。」
「嗯。」趙學安胡亂的抹去眼淚,抬起濕潤的眼睫望著他。
他發現她了一圈,難掩心疼。「你瘦了。」
「你胖了。」她說。
盛鐵軍有點驚訝又有些挫折。「真的嗎?」
「假的。」趙學安調皮一笑。
他先是一怔,旋即笑著將她緊緊鎖入懷中。
她依偎在他懷裡,聽著穩健的心跳聲,感覺他的溫度,一個月來的疲勞煙消雲散。
「我好想你。」她軟軟的說著。
「嗯。」
「你呢?」她抬起頭看著他。「你想我嗎?」
迎著她那渴盼著甜蜜答案的雙眸,盛鐵軍突然害羞起來。他是個粗人,什麼想不想、愛不愛的話語,他從來沒說過也不會說。
趙學安有些氣惱地道︰「你不回答,是因為你不想我嗎?」
他掙扎了許久,好聽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就知道你不想!」她撅著嘴,掙開了他的手。
「你真是……」
「虧我那麼想你,都想到哭了。」她將臉轉向另一邊,雙手抱胸。
「悅兒……」盛鐵軍漲紅著臉,有點手足無措。
「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想我。」趙學安咕噥著,「要是你想我,就會來看我,可是你根本沒有!」
他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為了不影響她的工作,在皇后的同意下,他曾進到後宮看過她,當然她並不知情。
「悅兒,我……」
「算了。」她負氣地道,「反正我也沒多想你,我每天跟皇子皇女們玩得不知道有多高興,我樂不思蜀,身在蜀中不知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像是繞口令。
盛鐵軍的心思全用在戰略及武功上,對於情情愛愛的事,他仍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他的反應根本跟不上她,只能一直喚著她的名字,「悅兒……」
「我不想說話。」趙學安還是不肯看他。
他不知所措地試圖安撫。「別生氣了。」
「沒生氣。」她說,「乏了,想睡覺。」說罷,她靠著車內壁,閉上眼睛。
看著她,盛鐵軍無奈又無計可施的一嘆。
所謂小桂勝新婚,趙學安本以為分開一個月,兩人終於相見,就算不干柴烈火,也是恩愛纏綿,誰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想想,她也真夠無聊的,干麼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跟盛鐵軍鬧彆扭,她明知他是只呆頭鵝,只知道舞刀弄劍,還指望他能說什麼甜言蜜語?
現在好了,搞得自己沒有階梯可下。
這幾日,盛鐵軍還是在軍機處忙著,每天都是三更半夜才回府。
他回來時,就算她還醒著,也會躺在床上裝睡,而他似乎都以為她是真的睡著了,總是輕手輕腳,生怕驚醒了她。
仔細想想,他倒也體貼,她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她是不是該主動示好?
他們都成親一個多月了,竟到現在還沒圓房,實在是太……好吧,她承認她有點渴望了。
有個體性精壯的猛男天天躺在身邊,她若沒有任何遐想,那肯定是騙人的,只是,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古代的女人,他沒動作,難不成要她自己撲上去?
盛鐵軍沐浴更衣後,輕手輕腳的回到寢間,小心翼翼的上了床,然後躺下。
趙學安不斷的在心裡祈禱他能叫醒她,跟她說些什麼,就算只是「你肚子餓嗎」這麼莫名其妙的話都沒關系。
她真的需要他起個頭,她才有台階下。
可她等了又等,他還是沒動作,不多久,她聽見他輕微的打呼聲,她頓時為之氣結,再也難忍,翻過身,她坐了起來,用棉被捂著他的口鼻。
盛鐵軍驚醒,武人的直覺反應讓他就要動手,幸好他及時發現是她,猛地收勢。
「怎麼了?」見她坐著,兩只眼睛噴火似的瞪著自己,他不解地問,「你作惡夢?」
他才是她的惡夢吧!少根筋!沒神經!
「你打呼!」趙學安氣呼呼的瞪著他。
「是嗎?」他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我太累了。」
「我管你!」她故意找碴。「你吵得我不能睡覺!」
「那我到別處睡。」說完,他很體貼的起身,翻身下床。
見狀,她及時拉住他的手,他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趙學安漲紅著臉,又羞赧、又生氣、又委屈的瞪著他。「笨蛋!」
「什麼?」盛鐵軍微糾起濃眉,疑惑又無奈。
「你真的是個笨蛋。」她說著,眼淚竟忍不住掉下來。
見狀,他心裡一驚,「你怎麼了?!」他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
趙學安生氣卻又脆弱的瞅著他。「你真不懂我的心思嗎?你就不會哄我?」
盛鐵軍仍是一臉茫然,好似完全聽不懂她的意思。
「你知道我每天都等著你主動跟我說話、抱抱我嗎?」她實在憋不住了,就算害羞丟臉,她也要說出心裡的話。
他一直以為她仍在生氣,不想搭理他,因為每天回來她都已經就寢,他也不敢喚醒她,跟她說話,沒想到她卻說她一直在等他?
「悅兒……」
「你真是氣死我了!」趙學安幽怨的瞪著他。「有沒有這麼遲鈍啊?」
盛鐵軍一時不知要說什麼,只是愛憐的注視著她,突然,他笑了,因為她實在太可愛了。
「你還笑?」她羞惱的掄起粉拳捶了他兩下。
她的攻擊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他輕輕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擁進懷裡。「我以為你不想理我……」
趙學安負氣地道︰「我是不想理你啊。」
「是嗎?」既然她不想理他,又為何等他?
她推開他的胸膛。「可你不能不理我,你得自己來哄我。」
「喔。」他恍然大悟。
他那遲鈍的樣子教她好氣又好笑,有時她覺得他這樣很可愛,但有時又會被他的遲鈍氣得快中風。
「對不起,你知道的……我是個粗人。」盛鐵軍歉疚地道。
「呆頭鵝。」趙學安輕啐一記。
她生氣嬌嗔的模樣,惹得他的心一悸,心窩也熱了起來。他是個男人,再怎麼不解風情,也知道何謂渴望。
成親以來,他們仍未有肌膚之親,說他不想,那是騙人的,只不過他一直以為她不要、不樂意,所以他始終尊重她的意願。
可現在,他知道她等著他,她的渴望與他相同。
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二話不說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她裝腔作勢的掙扎了一下,卻不堅決,不一會兒,她便柔順的依著他,任憑他吻她、觸踫她……
盛鐵軍不斷想起昨夜她生澀嬌怯的反應,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未經人事,但是她並沒有落紅。
他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有些在意。
可回頭再想,失憶前的她是個謎樣的女人,他不知道她的出身,也不知道她認識哪些人、做過哪些事。
不管她曾經歷過什麼,現在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全新的,且她認定他是她的男人,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身為男人,理當有寬闊的胸襟,他既然娶了她,就不應該計較過往,這麼一想,他釋懷了許多。
「老爺。」不知何時,俏皮可愛的趙學安來到他身後。
她叫他老爺,很可愛的叫法,他很喜歡,非常喜歡。
趙學安自他身後一把將他抱住,臉頰在他背上蹭了蹭,像只小貓。
昨晚,她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溫存,也深深覺得身為一個女人真是件幸福的事。
不過,她也敏感的察覺到今早的他有點郁悶。
她不傻,她知道他是為床上沒有證明辛悅是處子的落紅印記而有點不開心,雖然她知道不是每個女人在初夜時都會落紅,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讓一個古代人了解並相信。
「你悶悶的……」她放開雙手,來到他面前。
「沒有。」
「你不說話。」
「我在想事情。」他說。
「喔。」她頓了頓,語帶試探地又問︰「你是不是在想我……我沒有、沒有那個的事?」
盛鐵軍決定避談此事。「什麼沒有?沒有哪個?」
趙學安知道他只是不想談,可她真的不希望他心裡有疙瘩,她知道那會變成心結,而且最後結會打死。
「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應該也是唯一。」
他濃眉一糾。「應該?」
「喔,我不是那個意思。」趙學安警覺到用詞有誤,連忙解釋,「我是說,除非有意外,不然一定是唯一。」
這下子盛鐵軍的眉丘隆得更高了,眉間甚至擠出三條線。
能有什麼意外,他戰死沙場嗎?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困擾的搔搔頭。「啊,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啦!總之,我的意思是,女人沒落紅不表示她不是完璧之身,那只是薄埂的一層膜,很有可能因為一個激烈的動作就破了,所以……」
「好了。」盛鐵軍聽得頭皮直發麻,急忙打斷她。
他的表情嚴肅而懊惱,讓她看了好心驚,她怕他真的在乎,怕他生氣,怕他覺得她不貞、不干淨,不過他會在乎她也不感意外,畢竟他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古代男人。
「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他眉頭深鎖。
「喔,好。」雖然她覺得什麼事都應該講開,不要放在心裡,但如果他不想談,她也不好再逼他。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氣氛變得很尷尬。
趙學安實在受不了,想著要趕快找個話題,驀地,她想起了那件事。「啊!」
她叫了一聲,興匆匆地道︰「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盛鐵軍淡淡的問道。
「我想重操舊業。」她興奮又天真地笑著。
他眉心一擰。「什麼?」
「我想開店賣燈籠。」她說。
不成,之前在祁鎮,她是為了醫治他才替人做燈籠,實屬情非得已,如今他沒讓她愁吃愁穿,她還需要去做燈籠嗎?想到她那時總是傷痕累累的十指,他不禁皺起眉頭。
「不行。」
趙學安的笑容倏地一僵,「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不舍得你辛苦,但這句話實在肉麻得厲害,盛鐵軍當真說不出口。
「為什麼?為什麼?」她貼近他,像唱盤跳針似的問了又問。
他有點急了、惱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你霸道!」趙學安皺起秀眉,鼓著腮幫子。「為什麼不行?」
「你現在的身分可是將軍夫人,怎能出去拋頭露面?」
「我是在發揚傳統藝術。」
燈籠就是燈籠,不就是能防風就好,說什麼傳統藝術?
「連皇后娘娘都說我的燈籠做得極好,造型美,又有特色,很多王公大臣們那日看了我做的花燈,都希望我也能替他們設計制作。」她眼裡閃著亮光,興致勃勃地道︰「如果我開店,生意一定很好,你忘了我在祁鎮的時候……」
「我沒忘。」盛鐵軍打斷了她,「我並沒失憶。」
「好,那我要開店。」趙學安依然堅持。
「不行。」他比她還要堅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為什麼?」
「哪那麼多的為什麼?就是不準。這事別再提了。」
還跟他提祁鎮的事呢?他還記得她當時替金家米鋪做燈籠,卻在交貨時被金大福輕薄的事,如今她已是他的女人、他的妻,他能讓她成天在陌生男人的面前晃悠嗎?
接著他又想到她並未落紅,還有她剛才說除非有意外,不然他一定是她的唯一,他又不自覺的惱火。
「可是我想在京城試試身手。」
穿越到古代,她好不容易可以做她最愛的設計制作花燈,他居然說不準?
「我喜歡做花燈。」
「我又不是不準你做。」盛鐵軍神色一沉。「在府裡做。」
「我就是要讓大家知道花燈的美,知道花燈是門藝術。」趙學安仍試著要說服他。
「我說不行。」她越是堅持,他就越是氣惱。
「你到底在堅持什麼,怎麼個不行?」她這下子也來氣了。
盛鐵軍沒好氣地道︰「還問我?自己想想。」
「想不到。」
她剛才說了什麼?她說他應該是她的唯一,她說得那麼不確定,居然還指望他會答應讓她開店見客?天曉得那些客人之中,有沒有第二個、第三個金大福。
「慢慢想。」他強勢又懊惱的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學安氣得直跳腳。「沙文豬!」
生了兩天悶氣,趙學安悟出了一件事,男人大多吃軟不吃硬,越是大男人,越是如此,她決定不跟他硬踫硬,用哀兵計來對付他。
盛鐵軍不在府裡時,她便活蹦亂跳,若他在,她便死氣沉沉,一副萬念灰、了無生趣的模樣。
他跟她說話,她回得有一搭沒一搭;一起吃飯時,她只吃兩口飯,就憂郁得像是快要死掉;晚上就寢,她也背對著他,他一踫她,她就喊累。
在他面前,她三不五時唉聲嘆氣,五官糾得像鼎泰豐的小籠包。
看她這樣,盛鐵軍當然知道是為了哪樁,他雖然喜歡看她爽朗天真的笑容,不想見她愁眉不展,可是他不想妥協。
他想,她總會放棄,總會死心,總會屈服的,可半個月過去,他發現她似乎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存心跟他耗下去。
盛鐵軍真有點惱了,他白日裡已經夠忙碌了,晚上回到府中合該輕松舒服,跟新婚娘子享受著兩人的幸福甜蜜,可是她偏偏要這樣耍脾氣,她到底還要鬧騰多久才肯罷休?
這晚回到寢房時,他見她已經背對著他睡了,不過他相信她只是在假裝,又想到人家總說夫妻都是床頭吵床尾和,他心想,也許來一次美好的男歡女愛,她的態度說不定就會軟化。
躺上床,他側身迎著她的背,伸出手,他試探的輕摟著她的腰。
她文風不動,相應不理。
「娘子,睡了嗎?」盛鐵軍將唇貼緊她的耳窩,低聲問道。
「睡了。」趙學安冷冷的回道。
她就是要他知道,她沒睡,只是不想搭理他。
耐著性子跟脾氣,他討好地道︰「要說說話嗎?」
「沒話說。」她的態度依舊冷淡。
盛鐵軍楞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在軍營中他可是最大的,他找人說話,誰敢說不?他不哄人也不會哄人,但為了她,他很努力的學習並嘗試去做,可是她卻一直給他釘子踫。
「已經夠了吧?你鬧很久彆扭了。」
趙學安干脆裝死不回應。
「你就不能乖乖聽我的話嗎?」
她依舊不出聲。
「你究竟想怎樣,你倒是說話啊!」盛鐵軍的語氣已經有點急了。
她是什麼都不愛想,但神經也沒大條到感覺不到他在生氣。
其實她知道他好幾次都幾乎要發脾氣了,但還是為了她忍住了,也許她也該適可而止,免得到時真把他給惹火了。
只是她此時下了他搭的台階,她的花燈志業就沒譜了,想到對制作花燈懷抱理想的她,卻要接受前途黯淡無光的命運,她又不甘心。
「我已經讓著你很多次了,我不是沒脾氣。」他的口氣越來越凶。
趙學安想回應,但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又聽他帶著怒氣的話,莫名覺得很委屈。
「我錯了嗎?身為一個男人,我該讓妻子出去拋頭露面嗎?你自己好好想想。」盛鐵軍等了一會兒,卻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他忍不住低吼道︰「你說不說話?」
趙學安想說,但喉嚨卻像塞著熱沙,痛得她發不出聲音。
「你真要跟我比沉默?」他翻身坐起,語帶警告,「要比寡言,我可比你在行,既然你不想說話,那我們都別說了。」說罷,他下床,快速穿上鞋,風似的卷了出去。
聽見他砰的一聲關上門,她的心也跟著震了一下,眼淚無預警地掉了下來。
她真把他惹惱了,她挑戰了他忍耐的極限,踩著了他的尾巴,這樣真的好嗎?
她明知他已經讓著她了,怎麼還要……她覺得很後悔,可是也有點生氣。
難道女人就只能在家燒飯洗衣帶孩子,等著丈夫回家嗎?再說了,在這將軍府,哪有她能做的事,又有誰敢讓堂堂將軍夫人干活兒?他怎麼就不能試著理解她、支持她的夢想?
這時,她的腦海中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不對,趙學安,你忘了嗎?你現在不是在女權高漲的二十一世紀啊!他是個傳統保守的古代人,他無法理解你為何堅持要開創個人的事業,身為男人,而且還是個大將軍,妻子卻還開店做買賣,他面子可掛不住呢!
趙學安越想越不對、越想越心慌,真要為了這事搞得夫妻失和嗎?她的夢想跟他們的婚姻,孰輕孰重呢?
想通了之後,她決定投降,向他低頭示好。
因為她深深的明白,再強大的自尊跟夢想,都要在愛情面前俯首稱臣啊!
她連忙起身下床,套上鞋子,奔向房門口。
盛鐵軍一沖出房間便後悔了,他在廊下走來走去,心情始終無法平靜。
真要這樣嗎?他堅持不肯妥協讓步,若她也是如此,他們往後的日子還要過嗎?
他知道她確實有很好的制燈技術,也對花燈制作懷抱著熱情和理想,他更知道那可使她得到成就感。
可是他害怕也生氣,他怕自己輸給了燈籠,也氣她為了燈籠,一副可以不要他們感情跟婚姻的樣子。
她真不能為了他放棄嗎?真要這樣跟他杠上嗎?她就不能只是在家做做燈籠便好,非得開店做買賣?
不對,盛鐵軍,要你放棄理想跟夢想,你願意嗎?若你不願意,為何要逼她放棄?身為丈夫,你不能支持她的夢想嗎?你怕什麼?你就真心覺得自己比不上一只燈籠?她若不肯屈從,從此跟你相敬如賓,你又得到什麼?你希望她笑、她開心,為何不準她做能讓她笑、她開心的事情?為了這種事鬧到夫妻失和,值得嗎?
盛鐵軍很快便得到答案——不值得。
他真是愛慘了她,愛得鋼鐵般的心都化了。
好吧,她要開店就開店吧!他不擋了,全依她了。
打定主意,他車轉身子,幾個箭步就往房門口沖去,當他的腳步在門前停住,正要推門,房門卻突然從裡頭打開了。
趙學安紅著眼眶,盈著淚水,驚訝的看著他。
看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的心一緊。他何苦讓她難過?
「老爺,我……」
「去吧。」盛鐵軍同時出聲,「都依你。」
趙學安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所措的微張著嘴。
「你想開店做燈籠生意,去吧,我不擋你,行了吧?」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雖然他的語氣及表情都帶著無奈,但他是真的妥協了。
「不過我告訴你,我可真的還在生氣。」盛鐵軍濃眉緊皺。「我是真的夠讓著你了。」
雖然他的表情看來很嚴肅,語氣聽來也帶著威嚇,但她卻感覺得到他對她的寵愛及忍讓。
原來在愛情面前俯首稱臣的,不只她。
「以後不準再跟我鬧彆扭,我討厭這樣。」他語帶警告,「日後再跟我耍脾氣,看我還讓不讓你!」
趙學安破涕為笑,眼底溢滿愛意,她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想對他說聲謝謝,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做什麼?」盛鐵軍有點害臊,眉心一擰,故意推開她。「我可還氣著。」
她淚光閃爍,卻笑得甜美,用崇拜及深愛的眼神凝視著他。
雖然知道他可能還會推開她,她仍又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
但這次,他沒推開她,只是嘴裡不斷的叨念,「不準再跟我鬧彆扭,聽見了嗎?日後開了店,不準太忙太累,不準為了工作跟生意把我晾在一邊,還有,跟其他男人一定要保持距離……你聽見了沒?」
趙學安用力點頭,淚水又止不住地滑落,但這次卻是因為激動和歡喜。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6 AM
【第六章】
驃騎將軍的夫人在京城開了制燈鋪子,這可是件大事,第一天開張,就有不少人因為好奇而上門光顧。
趙學安對於自己的花燈事業是很有想法的,她也企圖顛覆大家對花燈的既定印象。
她在店裡擺了許多造型奇趣且材質創新的花燈,且每一種她都取了不同的名字,賦予它們全新的生命。
例如,她用北美印地安人的捕夢網取代中國結,與花燈做首次的結合,並為其下了全新的注解。
「這只燈名叫捕夢燈。」趙學安如是對客人介紹,「這只花燈具有網羅好夢、擋住惡夢的效果,非常適合家中有小娃兒的人,若經常睡得不安穩,也能在床邊掛上一個以求好夢。」
就這樣,捕夢燈成了熱銷款,供不應求。
還有一種桃花燈,她將燈做成花朵狀,在底下串上珠子跟磨亮的貝殼,叮叮咚咚的幾串,這靈感來自於京都藝妓的頭花,掛在廊檐,風來的時候,貝殼還會發出聲響,既是賞玩的花燈,也是風鈴。
京裡的未嫁姑娘們都很喜愛這款桃花燈,幾乎每個姑娘上門都要訂上一只。
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有些單還要等上幾個月才能交貨,但客人還是願意等待。
趙學安一邊制燈,一邊還要設計新款花燈,同時又要訓練學徒,每天忙個不停,有時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還得盛鐵軍派人盯著她。
她的花燈成了一種風潮及時尚,富貴人家及王公大臣都爭相收藏,仿佛家裡沒掛一只將軍夫人做的燈籠就趕不上別人。
不過對此,盛鐵軍可有意見了。
他當初跟她談好了條件,要她不準太忙太累,也不準為了工作忽略他,可如今她的事業蒸蒸日上,根本無法履行他們的口頭約定。
這晚,趙學安回到府裡,又埋頭設計客人訂制的花燈。
這次的花燈是一名商人為了他十歲的女兒訂作的,她還先見過那位小女孩,替她畫了素描,聊聊天以了解她的喜好,這才知道小女孩十分喜歡金魚,所以她決定做個金魚花燈。
可是她太累了,畫著畫著竟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了。
盛鐵軍回到府裡,下人告知他辛悅還在書房,他立刻過去,一進門便見她趴在案上睡著了。
走近,見她一臉倦容,身形又稍稍消,他不禁皺起眉頭。
他一嘆,將她抱起,發現她臉頰上印著墨水,真是又氣又好笑。
趙學安是真的累壞了,就連被他抱起,甚至走回寢間,她都不曾醒來。
將她安置在榻上、替她脫去鞋襪後,盛鐵軍又取來濕毛巾,幫她擦去臉頰上的墨印。
這時,她才突然驚醒,「老爺?」
「你可睡死了。」他說。
趙學安一怔,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榻上了,她急著想下床,繼續未完的工作。
「你要做什麼?」她的腳都還來不及構到花鞋,就被他一把抓住手,他神情凝肅地問,「還想去做事?」
「嗯,趕著呢。」她說。
「不準。」盛鐵軍態度強硬。「瞧你累成什麼樣子了?」
「那金魚花燈是替一個小女孩做的,她要過十歲生日呢。」
「我管誰家女兒要過十歲生日。」他板著臉。「我們當初有約定,你忘了嗎?」
趙學安沒忘,沒敢忘,但她真沒想到她做的花燈會如此受歡迎,教她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我正在找師傅,也訓練了幾個學生,再不用多久,我應該會輕松許多。」她語帶哀求,「這陣子你就擔待著吧。」
盛鐵軍濃眉一糾。「你只惦記著幫別人家的孩子做花燈,那咱倆的孩子呢?」
趙學安一楞。「咱倆沒孩子呀。」
他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你還記得啊?我以為你失憶到連這個都忘了。」
她干笑兩聲,「我還年輕呢。」
辛悅這身子如今也才十七歲,不急著生養孩子,況且她現在只想好好沖刺事業。
「總之,你現在給我乖乖睡下。」盛鐵軍的態度仍然堅持。「睡飽了再做。」
這是他體貼的方式,有點霸道不講理,但溫暖了她的心。
「嗯。」趙學安點頭,情不自禁的抱住他。「給我一點元氣吧。」
怎麼給?她是在暗示什麼嗎?想到他們似乎很久沒有好好溫存了,他的心忍不住一陣狂悸,他回抱住她,大手摩挲著她的背。
這種撫摸的方式,她不陌生,她知道這代表了一種訊息,可她現在哪來的精神跟體力應付他?
「別……」趙學安輕輕推開他。「我只是想抱抱而已。」
盛鐵軍的動作一僵,表情顯得有點懊惱。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說。
「你就忙得沒時間給我生孩子?」他語氣裡帶著不滿。
「我還年輕嘛,才十七而已。」十七歲,那是孩子生孩子呀!而且站在優生學的角度來看,這年紀未臻成熟,還不適合生孩子呢。
她可知道他娘親生下他時只十六,多少十七歲的女人都在生養小孩,她還嫌自己年紀小?她是怕懷了孩子會影響她的花燈事業,還是存心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若是前者的話,他固然是會不高興,但總還能理解,但若是後者……
她有什麼理由不想生他的孩子,她是他的妻,如果她愛他,就該想替心愛的男人懷娃娃,除非……
突然,他的腦海裡浮現她欲取他性命時的冷絕模樣。
「不,盛鐵軍,你在想什麼?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辛悅,如今的她是個好女人,愛你敬你。」
「既然如此,盛鐵軍呀,她為何不肯生你的孩子呢?」
盛鐵軍的心裡有兩個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
「老爺,你有所不知,一個女人最適合生孩子的年紀是在二十五歲,那是女人的身體狀況最好的時候,生下來的孩子也最健康。」這可不是她瞎掰,有醫學根據的呢。
他聽了,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我娘十六歲就生下我,你看看,我有哪裡不健全了?」
趙學安眨巴著大眼睛把他從頭看到腳,他身高一八五,高大精實,威武勇猛,看起來確實頭好壯壯,再健康不過了,好吧,她無話可駁。
「算了。」盛鐵軍眉心一皺。「被你這麼一說,我也沒興致了。」說完,他站了起來。「你先歇著吧,我沐浴去。」語畢,他旋身走了出去。
「唉……」她無奈一嘆,自言自語道︰「又惹你生氣了。」
這一天,相國府來了馬車,說是相國公要接義女到府上一聚。
趙學安其實很忙,但又想到她跟盛鐵軍能順利完婚,尹泉書幫了很大的忙,再說自婚宴過後,她就不曾拜訪過義父,也有點禮數不周。
於是她跟府裡護院總管交代一聲,便上了馬車,來到相國府。
尹泉書派人將她迎進內苑,熱情款待,滿滿一桌的點心佳肴再加上上好的貢茶,足見他對她的重視。
「悅兒,近來好嗎?」尹泉書笑視著她。
「多謝義父關心,我很好。」
「嗯,我知道你的花燈鋪子生意極好,現在京裡的人都在談你的事呢。」他說,「有你這麼一個才華洋溢的義女,老夫真是與有榮焉。」
「義父誇獎了。」趙學安謙遜地道。
「對了。」尹泉書看著她,欲言又止。「你……跟將軍還好吧?」
「我跟老爺?」她不懂他為何突然這麼問。
他一愣。「你叫將軍老爺?」
「嗯,好玩嘛。」她有點害羞的一笑。
「唔,看來你們的感情極好,不用義父擔心。」尹泉書唇角一揚。「聽說你在祁鎮時沒了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
趙學安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道︰「不小心踫了頭,什麼都忘了。」
「嗯,你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喃喃說道。
她聽見了,一清二楚。
跟以前不一樣?難道他見過以前的辛悅嗎?
辛悅曾是宮女,尹泉書又經常進出皇宮,若見過她也是有可能,可依照他的說法,他似乎對以前的辛悅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既然如此,他為何從頭到尾都一副初次見面,多多指教的樣子?
心中疑惑才生,趙學安就忍不住脫口問了,「義父以前見過我嗎?」
「嗯?」尹泉書陡地拉回心神,捻胡笑笑。「沒見過,宮裡的人那麼多,哪是那麼容易就能遇上的。」
難不成剛剛是她聽錯了?不太可能啊……
就在她思索之際,他又道︰「對了,悅兒,相國府也算是你的娘家,你還沒在娘家待過呢,我命人替你整理了一間房,今晚就住下吧。」
「咦?可是……」趙學安有點反應不及,這實在太突然了。
「將軍府那邊,我會派人去說的,你別擔心。」尹泉書盛意地道,「你義母去拜佛,晚點兒才會回來,她也想跟你聊聊呢。」
「這……」這個要求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可是她推拒不了。
「就這麼說定了。」他臉上掛著笑意。「來人,領小姐去客房歇著。」
候在一旁的婢女答應一聲,走了過來。「小姐,請隨奴婢來吧。」
「喔。」趙學安滿臉無奈,但也只能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反正就一晚,明天一早她就回將軍府。
稍晚,尹夫人回府,可是並沒有如尹泉書所說想要跟自己聊聊,不過趙學安也沒放在心上,心想尹夫人可能是出門一趟累了。
用過晚膳後,她便回到房間休息,滿腦子都在想做不完的工作,還有……盛鐵軍。
她突然在相國府住下了,他會不高興嗎?鐵定會的,他這個人脾氣急,又愛生悶氣,可這也不能怪她,她是盛情難卻又卻之不恭呀!
許是在陌生的地方吧,趙學安一整個晚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不知道在床上折騰了多久,她才慢慢睡去,不過仍睡得不安穩。
忽地,她感覺有只男人的手輕輕拂著她的臉,她下意識地低喚,「嗯……老爺……」
她睡得迷迷糊糊,過了一會兒才記起今晚夜宿相國府,盛鐵軍再如何想她,也不可能做出夜探相國府如此失禮的事來,那麼……是誰?!
趙學安驚覺不對勁,猛地睜開眼睛,就見一個男人沖著她笑,竟是尹信秀。
她嚇得連忙爬起,快速往角落裡縮。「義兄,你、你做什麼……」她話語一頓,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義兄,你走錯房間了。」
尹信秀咧嘴笑著,「走錯?不,沒錯,好哥哥我是來找你的。」他徑自在床沿坐下。
他這一坐,她可真是心驚。這深更半夜的,她要叫人嗎?若驚動了其他人,會不會讓義父顏面無光?
「義兄,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房去休息吧。」她試著冷靜規勸。
「好哥哥要跟你說說貼心話呢。」尹信秀笑視著她。
趙學安總覺得他的笑容和眼神有點邪氣,心知不妙,知道她要趕快想辦法離開房間才行。
「義兄,我、我給你倒杯水吧。」
她借口幫他倒水,意欲離開這張床,然後趁其不備奪門而出,豈知她一移動,尹信秀便撲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啊!」趙學安嚇得驚叫,「你做什麼?!」
他咭咭怪笑著。「我的好悅兒啊,你這是跟我裝什麼傻呢?」
他叫她什麼?為什麼這親昵的稱謂讓她頭皮直發麻?
「義兄,請你放手。」她凝肅地訓斥,「這不成體統!」
喝得醉醺醺的尹信秀根本聽不進喝斥,反覺得更激起心裡的征服欲望。
「悅兒,你這正經的樣子還真逗人呢!」他狎笑道,「你是故意裝失憶嗎?是不是我爹要你這麼做的?」
趙學安不解地皺起眉頭。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跟我好著呢,怎可能嫁給盛鐵軍那種不解風情的粗人?」
聞言,她陡地一驚。辛悅跟他好著?!辛悅跟尹家不是毫無淵源嗎?為何……
「好悅兒,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尹信秀說完,將她用力扯進懷裡。
「放手!」趙學安又驚又怒的用力推打著他。「快放開我!」
「你叫吧,我最愛聽你叫了。」他說得下流,「想你從前在百花樓雖只是個不曾接客的雛兒,卻也學會了很多取悅男人的招數,那叫聲啊……真是銷魂極了!」
他說的話,教她惡心得想吐,不過他的話,再搭上之前義父說的話,她突然發覺似乎事有蹊蹺。
辛悅的真正身分為何?還有,她跟尹氏父子究竟是什麼關系?
「好悅兒,盛鐵軍那個粗人一定不懂得怎麼疼惜你吧?來,讓我好好疼你。」
尹信秀硬是將嘴給湊了過來。
「不要!」趙學安一邊用力推他的臉,一邊大叫,「救命!」
「過來,讓我疼疼你。」他色欲燻心,早已沒了理性。
突然,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有人大步走了進來,正是尹泉書。
原來是府裡丫鬟聽見聲音,驚覺有異,立刻去通知尹泉書,他一得知馬上趕至。
尹泉書趨上前,一把拉住兒子的後領。
「爹?」尹信秀看見他,酒醒了大半。
尹泉書灰眉一擰,狠狠拓了他一耳光。「混帳東西!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你都做得出來?!悅兒是你義妹,是盛將軍的妻子!」
尹信秀似乎很驚訝,兩只眼睛瞪得極大。「爹,她……」
「住口!」尹泉書打斷了他,「還不給我滾出去!」
尹信秀還想再說什麼,最終仍沒敢說出口,悻悻然的走了出去。
趙學安驚魂未定,腦袋裡一直想著尹信秀剛才說的那些話,辛悅跟他似乎曾有不尋常的曖昧……
她又想起跟盛鐵軍圓房的那一夜,她並沒有落紅,難道說辛悅跟尹信秀曾經……她不敢再往下想,她快瘋了!
「悅兒……」尹泉書輕輕踫了她的肩膀一下。
「不!」趙學安陡地一震,驚恐的看著他。
尹泉書收回手,一臉歉疚。「義父真是對不起你,居然讓你踫到這種事兒。」
看著他滿臉的愧疚,她不知該做何想法,她迷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常喝酒誤事。」他無奈的一嘆。「幸好你沒事,否則義父怎麼對得起你,怎麼對得起盛將軍?」
趙學安很想直接向他問個清楚明白,以前的辛悅和他們父子到底有什麼糾葛,但又害怕知道真相。
她不敢相信辛悅是那種出身,但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尹信秀可能是辛悅的第一個男人。
她來自二十一世紀,沒有處女情節,但不知怎地,只要一想到這副身子曾經讓尹信秀這樣的人踫過,她就羞愧得想死。
想著,趙學安忍不住紅了眼眶。
「哎呀。」尹泉書一臉慌張。「悅兒,你教義父怎麼辦呢?別哭別哭……」
「我……我要回家。」她哽咽地道。
「現在?」
「嗯。」她只想趕快離開相國府,她想忘了一切。
「可現在深更半夜的,你若突然回將軍府,那……」尹泉書面有難色,沉吟須臾,他央求道︰「悅兒,義父能求你一件事嗎?」
趙學安抬起淚濕的眼,疑惑的看著他。
「這事,你別告訴將軍。」他長長一嘆。「義父老來得子,對信秀十分疼愛,怎知他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總是讓我痛心……可他再壞,都是我的兒子,今天的事,拜托你別說,否則教我這老臉往哪裡擺,還要不要做人……」說著,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哽咽。
看他神情悲哀,語氣無奈又無助,她的心一緊。
她還真同情起他來了,可是照尹信秀的說法,他其實是認識她的呀,為什麼他要假裝不認識她?為什麼他明知道她的出身卑微低賤,他依然願意收她為義女,以成就她跟盛鐵軍的婚事?
他是想討好盛鐵軍,賣一個人情,還是另有想法?
她好混亂,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好孩子,看在義父的分上,你就把今晚的事忘了,行嗎?」尹泉書低聲下氣地道,「明兒個一早,我定派人送你回將軍府。」
趙學安遲遲沒有回答,心裡極為猶豫。
突然,尹泉書兩膝一屈。「義父這給你跪下了。」
見狀,她大吃一驚,急忙扶起他。「義父,別這樣……我知道了,我答應您就是了。」
他露出安心的笑容。「那義父謝謝你了,你快休息吧,我保證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了。」
自從辛悅自相國府回來,經常神不守舍,爽朗的笑容也不見了。
盛鐵軍幾次問她,她總笑笑說沒事,還說在相國府受到禮遇及很好的款待,跟義父母也相處融洽。
但他就算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必定發生過什麼事,經過他的推敲,最有可能讓她不開心的人,就是尹信秀。
尹信秀跟他曾有過節,那種小人若對他報老鼠冤,他可一點都不意外,難不成是尹信秀報復不了他,把怨氣出在辛悅身上?該不會尹信秀對她說了什麼,甚至做了什麼嗎?
可是辛悅昔日雖只是宮女,但如今卻是相國公的義女、驃騎將軍之妻,尹信秀就算有八顆膽子,應該也不敢逾矩,再說,是尹泉書邀她至相國府做客,又怎會讓她受到委屈?
只是若以上的事情都未發生,她為何悶悶不樂?
這天上朝後,佟喜遣人前來傳口信,約盛鐵軍在皇宮御花園的清風亭踫面。
得到口信,盛鐵軍立刻前往。
清風亭在御花園極為隱密的角落裡,當他到達時,佟喜已在那兒等著他。
見他來,佟喜的神情有點緊張,還四下張望了一下。
見狀,他不難猜到佟喜應是有什麼要事相告。「佟總管。」他上前一揖。
「將軍。」佟喜趨前相迎。
「不知佟總管為何事約盛某前來?」
「將軍,是關於……」佟喜支吾了一下才道︰「尊夫人之事。」
他微怔。「什麼意思?」
「我知道後,一直很掙扎,不知該不該說,但是又覺得此事應該讓將軍知悉。」
「佟總管直言無妨。」
「這件事,我是近曰跟侍事處的人聊天時才知道的……原是兩件事,但突然都串聯在一起了。」佟喜說。
盛鐵軍聽得有點糊涂。「哪兩件事?」
「先說小人從侍事處那兒聽見的吧!」佟喜說道,「原來當初將軍夫人能進宮,是因為相國府的總管大人引薦,說是他老家的親戚,是個可憐的孤女,希望能進宮謀個差事,安穩此生。」
聞言,盛鐵軍真的有點訝異。「那第二件事呢?」
「將軍可知當時是誰向皇上建言,送宮女至風止關服侍將軍嗎?」佟喜問。
盛鐵軍的腦海中已經有個名字。「相國公?」
「正是。」佟喜說,「初時,小人心想相國公應是好意,也想以此消彌他及將軍之間的不愉快,所以沒放在心上。那時相國公向皇上建言後,皇上便將侍事處的總管喚去,讓他推薦個人選,侍事處總管便推薦了尊夫人。」
盛鐵軍神情凝肅,若有所思。
相國府總管雖位階不低,但推薦親戚進宮這等事,理應先知會過尹泉書,也就是說,尹泉書知道有辛悅這號人物。
那日他向皇上請求允準他娶辛悅為妻時,尹泉書便說要認辛悅為義女,後來尹泉書又說希望此事能讓他們成為親家,並讓過往的不悅一筆勾銷。
當時,他不曾懷疑過什麼。
雖說他曾為了尹信秀的事跟尹泉書有過一些不愉快,但他們同事共主,不管他發生什麼事,可從沒想過是尹泉書從中作梗,如今……
辛悅是奉誰之命害他?當時一心要他死的她,後來卻一心的愛著他,是真?是假?
她一直不肯為他生孩子,為什麼?她對他好,是因為失憶,還是有著其他的算計?
突然之間,原本早就淡化的疑慮又再度涌上,讓他感到挫折、沮喪,甚至惱怒。
「將軍。」見他神情凝肅而受傷,佟喜有點同情。「興許只是巧合,將軍也不必放在心上。」
盛鐵軍沉吟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盛某謝謝佟總管將此事相告。」
他抱拳一揖。「盛某告辭。」
「將軍慢走。」佟喜彎腰一欠,目送著他離開。
出宮後,盛鐵軍未回將軍府,而是到辛悅的鋪子去,但他也沒進到鋪子裡頭,而是遠遠的看著。
跟隨而來的張子龍見他神情有異,深沉又抑郁,大膽探問,「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盛鐵軍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子龍,你立刻找兩個面生的弟兄,只要夫人一出將軍府,便回報她的行蹤。」
張子龍感到不解。「將軍,究竟是……」
自從辛悅失憶,便一心一意愛著將軍,他們這些人看在眼裡,都艷羨得幾乎要忘了她曾想置盛將軍於死地。
他以為將軍早已對她百分百的信任,如今卻突然要他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直覺告訴他,有大事要發生了。
「佟總管跟我說了一些事。」
張子龍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對他,盛鐵軍是不會有任何隱瞞的,於是他將佟喜告知他的事情,詳細的說給張子龍聽。
聽完,張子龍十分震驚。「將軍,難道她背後的主使者是相國公?」
「這事不能胡亂猜測。相國公乃兩朝元老,理應忠君愛國,豈有謀害朝廷大將的道理?我戍守風止關,一直以來都確保著疆土的安全,他堂堂一位相國公,就算跟我有恩怨未了,又怎會不知輕重?」
張子龍沉吟片刻,又道︰「話是沒錯,但屬下總覺得事情並不單純。」
盛鐵軍神情凝肅。「所以我才叫你派人跟著她。」
「屬下遵命。」張子龍抱拳一揖。
趙學安實在憋不住了,再這麼下去,她鐵定會生病。
自那天以後,她便一直想著辛悅跟尹氏父子的事,當然,她也相當在意辛悅的出身。
雖說她是她,辛悅是辛悅,但如今辛悅的身子是屬於她的,她真的很難將自己與這副身子抽離。
尹信秀那天確實是醉了,但他不像是在說謊,也沒必要對她說謊。
只要一想到辛悅是百花樓的雛兒,甚至跟尹信秀那樣的人有過一段,她就難過得想死,每晚跟盛鐵軍躺在同張床上,她都像是躺在針床上,難以安穩。
盛鐵軍深愛著辛悅,可辛悅卻有著不可告人之事。
本是雛兒的辛悅是如何進了宮,又是如何在眾多的宮女之中雀屏中選,被送到風止關服侍盛鐵軍?
她聽得出尹信秀對盛鐵軍有敵意,也記得他問過是不是父親要她假裝失憶的,尹泉書究竟要辛悅做什麼?難道辛悅能到風止關,也是因為尹泉書?
他貴為相國公,確實有此能耐。
但他為什麼要將辛悅送往風止關接近盛鐵軍?又為何假裝不認識她,好意收她為義女?如果純粹只是想跟盛鐵軍結上嫻親倒是無妨,但若是有其他目的呢?他圖的到底又是什麼?
趙學安受不了了,一直想著這些事,她既無法好好面對盛鐵軍,也無心工作,她決定了,她要走一趟相國府,將此事問個水落石出。
於是這天出府後,她未前往鋪子,而是前去相國府求見尹泉書。
坐在廳裡,趙學安坐立難安、心情忐忑,等了一會兒,尹泉書終於來了。
「悅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尹泉書見著她,十分歡喜,在她身旁坐下。
「義父。」她不想拐彎抹角。「女兒有事想問您,請義父務必誠實相告。」
他先是一怔,然後收起笑意。「當然,你說吧。」
「義父,在您收我為義女之前,您是認識我的吧?」趙學安直視著他。
尹泉書眉頭一凝。「悅兒,你怎麼會這麼問?」
「那日義兄醉闖客房時,對我說了一些事,我相信他所言屬實。」
他表情平靜,好一會兒沒說話,之後才緩緩道︰「那渾小子跟你說了?」
趙學安的身子一震。「是真的?」
「那得看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我本是百花樓的雛兒,還說我是聽了義父的命令,才會到將軍身邊……」
「不完全是這樣。」尹泉書長嘆口氣。「唉,這事,我本來打算不說的。」
「究竟是什麼事?」趙學安急問,「之前義父曾說我跟以前不同了,那又是什麼意思?」
尹泉書深深注視著她,神情憂郁。「以前的你充滿仇恨,現在的你……充滿了愛。」
「仇恨?」辛悅仇恨誰,難道是盛鐵軍?「義父,請您把話說明白。」她得知道,她不想不明不白。
「有些事,也許永遠都不知道比較好。」他這話說得曖昧不清,接著像在吊她胃口似的,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想知道?」
「是。」趙學安回得堅定。
尹泉書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一聲長嘆,「沒錯,我確實早在認你為義女之前便認識你,而你能進宮亦是由我幫忙。」
「那我……真是百花樓的雛兒?」
「嗯。」他頷首。「但你不是甘心墮落,而是受惡人所害。」
「惡人?」
「那惡人正是你如今深愛之人。」
趙學安難以置信。「您是說……」
「這得從你的身世說起。」尹泉書緩緩道來,「你爹娘原是邊關的走商,當時盛鐵軍仍未受封驃騎,只是一名立有戰功、前途看好的百夫長。你爹娘無意間發現他利用職務之便,在邊關做黑市買賣,甚至有通敵之嫌。」
她不相信盛鐵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爹娘打算向當時的守將範老將軍通報,不料盛鐵軍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他沉嘆一記。「當時你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親眼目睹雙親被殺害,深受打擊,之後盛鐵軍更將你賣給人口販子,你才會輾轉被帶至京城,轉賣給百花樓。」
這事太難以置信,趙學安震驚得快不能呼吸。「您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尹泉書又說,「你十五歲時,有次在大街上差點被相國府的馬車撞上,機緣巧合識得了老夫,老夫得知你的身世及遭遇,十分同情,無奈那時盛鐵軍已是驃騎將軍,老夫也無力為你伸冤。你求老夫幫忙,讓你得以接近盛鐵軍,於是我便讓人將你送進宮中,向皇上建言送名宮女前往風止關服侍盛鐵軍,之後發生的事,老夫就一無所知了。
「老夫一直很擔心你的安危,怕你的身分被他識破,但又想你當年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如今樣貌已有差異,應不至於被他認出……」他續道,「盛鐵軍返京面聖,並說要娶你為妻時,老夫真是大吃一驚,後來才輾轉得知你在風止關不知何故失去記憶,已忘卻了你爹娘的大仇未報,愛上殺父弒母的惡人……
「蒼天捉弄啊,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說著,尹泉書又沉沉一嘆。「可老夫心想,這對你未嘗不是好事,失憶讓你能過上平靜日子,又成了尊貴的將軍夫人,也算是老天給你的補償吧。」
盛鐵軍居然曾經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
跟他相處之後,趙學安知道他是個正直之人,忠君愛國不說,對屬下也十分尊重愛護,在所有人口中是個大好人的他,怎可能在邊關走私,甚至殺害無辜,將一個十一歲的女孩推入火坑?
可尹泉書說得煞有其事又十足誠懇,不像是在對她說謊。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悅兒。」尹泉書執起她的手,慈藹地望著她,「義父認為你索性把此事忘了,好好跟他過日子吧。」
趙學安不知該如何回應。
若此事是真,跟盛鐵軍有仇的是辛悅,不是她,她對他沒有半點仇恨及敵意,但她得承認,她真的很震驚。
若他真是那種惡人,她如何跟他生活一輩子,又如何假裝不知情?
「仇恨這東西,會隨著時間淡去的。」他好言勸道︰「趕緊給他生個孩子吧!等有了孩子,你自然就會因為他是孩子的爹而放下仇恨的。」他望向窗外,長聲一嘆,「真是孽緣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7 AM
【第七章】
得知辛悅今日只身前往相國府,盛鐵軍神情凝肅,一言不發。
她是尹泉書的義女,前去拜訪義父是天經地義,但為何要如此神秘?
盡管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尹泉書真的會為了替兒子報老鼠冤而謀害他,但很難不把辛悅跟他扯上關系。
尹泉書認辛悅為義女,只是為了與他化敵為友?還是他是想藉由辛悅做些什麼?辛悅知情嗎?若是知情,那麼她的失憶是假嗎?
想起她在祁鎮冷酷虐傷他的樣子,他的胸口頓時一陣一陣的抽著,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可他也想起她失憶後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真的不願意面對這殘忍的事實,因為他已經深深的眷戀著她。
若她真失憶,已不是從前的她,他不會計較。但若她是裝失憶,那麼再多的愛,也不能教他蒙蔽了理智。
他是將軍,擔負著保家衛國的大任,豈能因兒女情長而瞎了眼、盲了心?
「老爺……」見他站在廊下,若有所思又神情凝肅,剛回府的趙學安來到他身後。
盛鐵軍心頭一撼,他竟出神到連她走近都不曾發現,可見得此事對他是多大的打擊,思及此,他不禁更加懊惱。
「你剛回來?」她問。
「嗯。」他轉頭看著她。「今天都好嗎?」
「嗯,生意不錯。」趙學安說得心虛,她今天根本沒去鋪子,從相國府離開後,她心緒混亂地在街上亂走。
看著他,她想起尹泉書跟她說的那些事,一顆心揪得厲害,她真的不願意相信他是這麼壞的人,真的沒辦法。
「你都待在鋪子裡?」盛鐵軍故意又問。
「嗯。」她輕輕點頭。
他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說謊,心仿佛被刀刺戳著。
若她沒有半點心虛之事,又何必隱瞞她去相國府之實?她跟尹泉書有什麼掛鉤,她背後的主使者真是尹泉書?
他真的想相信她,但他的心卻因為她的謊言而狠狠泛著疼。
「你累了一天,早早沐浴更衣就寢吧。」說完,盛鐵軍旋身就要走。
趙學安連忙拉住他。「老爺,你還不休息嗎?」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點怪裡怪氣的。
尹泉書說的那個驚人的真相再次竄過她的腦海,突地,她想起當初她救醒他時,他一看到她,表情似乎有點驚訝且疑惑。
他以為她死了嗎?為什麼?
驀地,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裡,那是有別於千金女與窮小子私奔的另一種版本。
辛悅想報仇,而且她就快要成功,但最終她殺不成他,反倒被他殺了。
這是很可怕的一個版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但……不無可能。
醒來後,發現本來想對他報復的人卻悉心照顧著他,他是怎麼盤算的?聽她說自己失憶,又自以為是為愛跟他私奔的千金女時,他又是怎麼想的?
老天,她不想這樣自顧自的猜測,她要問問他。
「老爺,你能說說嗎?」趙學安抬頭直視著他。「我失憶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個好女人嗎?」
盛鐵軍沉默不語,過了好半晌才低聲道︰「你當然是個好女人,若你不是,我如何會愛上你並娶了你?」
「……嗯。」
這麼說來,在辛悅死之前,欲對他展開報復之事並未被識破?她在相處之中愛上了仇人?他曾說過她是為了醫治重傷的他,才乘夜帶著他離開風止關,她為他涉險,應是對他生了戀心吧?
因此,他殺了辛悅這件事並不成立。
想著,她不禁松了一口氣。
「早點歇著吧。」他說,「我與子龍跟一虎有點事要談。」
她點頭。「嗯,你也別太晚……」
「知道了。」說完,盛鐵軍轉身走開。
書齋內,一燈如豆。
三條影子幾乎不動,交談的聲音輕到只有在場三人才聽得見。
「將軍,留不得。」張子龍神情嚴肅。「她在將軍身邊,對將軍是莫大的危險。」
「是啊,將軍,她就在你枕邊,這實在……」趙一虎也附和,不久前,他也從張子龍那兒得知辛悅很有可能是相國公派來的。
「將軍,我跟一虎都認為該將她送走。」張子龍說。
「送走?」盛鐵軍濃眉緊皺。「送去何處?別忘了她是我的妻子,是皇上允了的婚。」
「不如將她送回相國府?」趙一虎提議道,「反正她如今是相國公的義女,就讓她回娘家去。」
「沒錯。」張子龍頗為贊同。
盛鐵軍蹙眉苦笑。「你們兩個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兩人面面相覷,一臉苦惱。
「相國公何許人也,我能毫無理由的將他的義女送回娘家去嗎?」
「她想加害將軍,難道這樣還不夠?」趙一虎氣憤地道。
「證據呢?」盛鐵軍目光一凝。「如今我們只知道她當初進宮,是相國府的總管引薦,她會到風止關服侍我,是相國公提議,要憑哪一點證明相國公就是指使她謀害我的真正凶手?」
兩人聽著,也覺有理。
「可是……讓她留下來還是太危險了。」
「為免夜長夢多,盡快把她送走才是上策。」
張子龍跟趙一虎堅持將辛悅送出將軍府,以免她再次加害盛鐵軍。
「對了。」張子龍心生一計。「就以要她為邊關將士祈福為由,將她送到城郊的百感庵茹素禮佛,將軍覺得如何?」
聞言,趙一虎十分認同。「這個好!她是將軍夫人,為眾將士祈福很是應該。」
沒錯,這確實行得通,但盛鐵軍卻沒有一點將她送走的念頭。
見他不說話,張子龍跟趙一虎互看一眼,然後由張子龍代表發言,「將軍,屬下大膽的問一句,將軍是不是讓感情給遮蔽了心眼?」
盛鐵軍目光一凝,犀利地朝他掃去一眼。
張子龍肩頭微微一縮,暗暗吞了口口水。
趙一虎急忙幫著解釋,「將軍,子龍不是說將軍瞎了眼,而是因為她自從自稱失憶後,已然變了另一個人,不管是誰,都會被現在的她所朦騙……」
「你是說她失憶是假?」盛鐵軍怒問。
「難道將軍不曾懷疑?」趙子虎大膽反問。
他當然曾經懷疑過,畢竟他所面對過的辛悅曾是一個那般可怕的女人。
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甚至成了夫妻後,他得承認,他對她慢慢沒了質疑,不是他松懈了,而是她無懈可擊。
直到現在,他還是感覺不到她有任何異樣,直到今日她私下造訪相國府。
「將軍若同意的話,屬下明天就到百感庵安排。」張子龍又鼓起勇氣說,「我出家的姑母也在那座庵裡,若辛悅去了那裡,我姑母能夠就近觀察,並將她的一舉一動完整回報。」
「不了。」盛鐵軍想都沒多想,便回絕了他的提議。
「將軍?」張、趙兩人有點急了。
「子龍,一虎。」盛鐵軍目光一凜,神情凝肅而平靜。「你們跟著我也有幾年了,對我還不夠信任嗎?你們認為我是那種會為了女人誤事的人?」
張子龍急道︰「不,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盛鐵軍舉起手來打斷了他。「目前我們都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相國公是指使辛悅加害我的真凶,若在此時貿然將她送走,縱然是再天經地義的理由,都可能打草驚蛇。」
兩人聽著,也覺有理,但還是憂心。
「我們都不能有任何異常,我還是做一個丈夫該做的事,而你們也得如往常一樣敬她是將軍夫人。若她有假,遲早會露出狐狸尾巴。」盛鐵軍起身走向窗邊,看著天上一彎皎潔新月,淡淡地道︰「現在拉線,上鉤的不過是一尾小魚。」
盛鐵軍不斷自問,他對辛悅仍不做出任何處置,當真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嗎?
他越是思量,越覺得自己動機不單純,越覺得自己失去判斷。
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在緊要關頭,當機立斷。
身為一名軍人、一員大將,他的每一個判斷跟決定都攸關生死,而如今,他卻連如此私人的、微不足道的感情問題都處理不好。
他感到沮喪無助,當然,他也覺得憤怒。
但那憤怒不是來自於她,而是自己。他氣自己,氣得連看見映在別人眼底的自己時,都覺得火大。
這天離開校場後,盛鐵軍未返回將軍府,而是只身前往酒館酒。
他不是貪杯之人,也只會在大捷之後與弟兄們喝上幾杯。
他向來是個自制的人,就算喝酒也不會讓自己喝醉,露出丑態,但今天他卻毫無節制。
借酒澆愁愁更愁,這句話一點都不假,在心情郁悶時喝酒,真是特別容易醉,而且很不舒服。
近午夜,盛鐵軍回到將軍府,府中護院見他搖搖晃晃的回來,連忙上前攙扶。
「將軍,您無礙吧?」
「無礙。」他輕輕推開護院的手。「我還能走。」他腳步有些踉蹌的走進府中。
剛進東院,便見辛悅坐在院子裡。
見他終於回來,趙學安立刻站起身走向他。「老爺,你……」她一接近便聞到濃濃的酒味。「你怎麼喝這麼多?」
她還沒見過他喝成這樣,有時高興,跟弟兄們喝兩杯是會的,但他不曾喝到這麼醉。
「來。」趙學安扶著他。「先回房歇著,我給你沖壺茶。」
盛鐵軍任她扶著往房裡走去,他的高度能看見她頭頂上的發漩,也能看見她那兩排長而卷翹的睫毛,而且她身上飄著淡淡的香氣,令他迷醉。
她將他扶回床邊坐下,溫柔的替他卸下鞋子及足套。「我看先給你打盆水來擦擦臉……」說著,她起身要出去。
他倏地拉住她的手,兩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瞅著她。
若她愛他,為何不肯幫他生孩子?難道說她待在他身邊另有目的?
「怎麼了?」見他直盯著自己看,趙學安真有種說不上來的惶惑。
今晚的他,很怪。
「為什麼?」盛鐵軍突兀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幫我生孩子?」
她心頭一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個問題他之前也問過,但從不像現在這樣讓她有點心驚的感覺。
「這事情……我們談過,我還年輕,不急,而且……」
「我要你給我生孩子。」盛鐵軍打斷了她,低吼道︰「難道你不願意?」
「不是那樣的,是因為……啊!」
她話未說完,便被他一把扯上了床,她反應不及,整個人摔在床上,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他已壓了上來。
「別……你這是做什麼?!」
他要,她不會不給,但她不喜歡今晚的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要這樣,我不要……」趙學安用力推著他的胸膛。
她越是拒絕,越是反抗,他的動作便越是粗魯,他用力抓握住她的雙手,壓制在她的臉頰兩側,眼底爬著憤怒懊惱的血絲,犀利的瞪著她。「你是我的妻子!」
「就算如此,我也有拒絕的權利!」她吼道。
「拒絕?」盛鐵軍更加惱火。「你能拒絕我嗎?」他狂暴而紊亂的吻著她的嘴、她的脖子。
趙學安氣憤又害怕的用力掙扎,可她的力氣敵不過他,不一會兒,就被他脫得一絲不掛。
他們是夫妻,魚水之歡應該是甜蜜的,可他今晚的失控,讓她覺得萬分委屈,甚至是受辱。
趙學安忍不住激動的情緒,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就在盛鐵軍的大手要握住她白晰柔軟的渾圓時,他看見了她的淚,動作倏地一頓。
她是他的妻子,可如今卻搞得像是他在對她用強。
她為什麼不肯?為什麼不要?為什麼要如此委屈又勉強?
他要張子龍跟趙一虎一如往常般看待她,切莫露出破綻,而他們也都做得不差,怎麼他就做不到?
他愛她,想相信她,可是又感到惶惑。
每天每天他都在掙扎仿徨,他從來不曾這樣。
趙學安不掙扎也不反抗了,只是安安靜靜的淚流不止。
盛鐵軍酒醒了,也冷靜下來了。這樣的意義何在?他要,她也只能給,但他得到了什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倏地抽身,下了床,套了鞋,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床上的她依舊動也不動,只是任由淚水滑落。
自那天之後,盛鐵軍搬到西側小苑去了。
趙學安知道他惱她,也不知道如何與他重修舊好,其實她心裡也十分矛盾掙扎。
她愛他,但她必須承認,尹泉書的那些話確實讓她為難了。
她從來不是個愛多想的人,就連氣爆身亡,穿越重生這種對大部分人來說都很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很快便欣然接受了。
可他的事,她卻怎麼都過不去。
這日,皇后派了輛馬車來接辛悅進宮,說是她先前為小皇子做的提籠壞了,想請她進宮幫忙修補。
趙學安一到皇后的寢宮,就見皇后熱情親自迎接。
「臣妾叩見皇后娘娘。」
「不用拘束。」皇后上前扶她起,拉著她的手笑道︰「本宮早就想邀你進宮一趟了,但怕你事忙,一直沒敢叨擾。」
「娘娘言重了。」趙學安蹙眉一笑。「娘娘要臣妾進宮,隨時遣人來召便可。」
「怎好意思,你的鋪子生意興隆,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談論將軍夫人做的花燈呢!」
「托娘娘的福,臣妾才能開了那間鋪子。」
「這是你自己的本事。」皇后的目光帶著贊賞。
「不,臣妾知道娘娘私底下幫忙介紹了很多客人。」趙學安是真的很感激。
「很多達官顯貴,都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會光顧臣妾的店鋪。」
皇后一笑。「我也只是出張嘴,動手的可是你呢!若你沒本事,任憑本宮說破了嘴也沒用,是吧?」說完,皇后拉著她往裡面走。「走吧,小皇子正等著你幫他修提燈呢。」
「嗯。」趙學安點點頭,隨著皇后來到小皇子的寢間。
先前,她幫小皇子做了一個機器人提燈,小皇子愛不釋手,每天都掛在床邊陪著他入睡,前不久,他不小心把提燈戳破了一個洞,哭得死去活來。
皇后說要找人修理,他卻堅持一定要將軍夫人為他修補,皇后拗不過他,只好把她請進宮了。
不一會兒功夫,趙學安就幫小皇子重新裱好了燈紙,還補上顏色,機器人提燈跟全新的一樣。
小皇子心滿意足,迫不及待的在宮女的陪伴下玩耍去了。
既然正事忙完了,皇后便邀她到亭台品茗賞花,兩人聊了許多體己話。
小皇子在園中玩耍,歡聲笑語不斷,趙學安看著看著,不禁想起了她跟盛鐵軍令人苦惱的關系。
他是真的想要孩子吧?她可以想象他逗著孩子玩的畫面,美好而幸福。
她應該給他的,她不該壞了他的夢,可是……
「辛悅?」見她望著小皇子發楞,皇后輕聲喚了聲。
聞聲,趙學安倏地回神,尷尬地道︰「臣妾一時出了神,真是惶恐。」
皇后溫柔一笑。「無妨,我看你也是喜歡孩子的……」說著,皇后瞄了她的肚子一眼。「你跟盛將軍成婚也有一些日子了,還不打算生孩子?」
這問題真令人尷尬,趙學安不知該如何回應。
「是你鋪子事忙,還是將軍忙著練兵,忽略了你?」皇后玩笑道,「若是這樣的話,我可要去找皇上說說了,要他別讓盛將軍如此忙碌。」
「娘娘千萬別說,臣妾跟將軍並不是因為這樣才至今未有孩子。」趙學安眼睫一垂,神情落寞。
皇后一眼便覷出她有心事,輕牽起她的手,柔笑道︰「本宮將你視如親妹,你若有事,直管告訴本宮,本宮或許不能提供你多麼了不得的建議,但至少能聽你傾吐,有些話……跟枕邊人是說不出口的,但跟好姊妹可以。」
迎上皇后誠懇又溫暖的眸子,她的心一揪。
是的,她多麼需要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可她穿越重生在這個時代,身邊除了盛鐵軍,再無親近的人。
她雖隨和,但所有人敬她是相國公的義女、驃騎將軍之妻,對她禮敬而疏離。
「娘娘,我……」才起了個頭,趙學安便紅了眼眶。
見狀,皇后蹙眉苦笑。「本宮沒猜錯,你果然心裡有事。」皇后加重了握著她手的力道。「告訴本宮,你是不是跟盛將軍有什麼不愉快?」
「嗯。」趙學安誠實的點頭。「我們已分房好些日子了。」
聞言,皇后有些吃驚。「何故?」
「說來羞人。」趙學安為難又礙口。「應是臣妾的錯吧。」
「是閨房之事不協調?」皇后語帶試探。
「是也不是。」她跟盛鐵軍之間應該不是房事不協調那麼簡單。
皇后秀眉一糾。「本宮聽得有點迷糊。」
趙學安不知從何說起,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娘娘,您認識將軍多久了?」
「好些年了。」皇后想了一下。「他十九歲那年立了戰功,範老將軍將他帶進宮裡面見皇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趙學安思忖了一下,又問︰「娘娘眼中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皇后雖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奇怪,但仍答道︰「盛將軍無疑是個對君盡忠,對弟兄重義,有情有義,耿介正直之人。他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正如其名。」
聽了皇后對他的評語,趙學安的心裡終於稍微踏實了一點。看來,他在別人眼中,正如她所看見的那樣。
既然如此,尹泉書口中的他,又是怎麼一回事?
「娘娘,能跟臣妾說說將軍的事嗎?」
「怎麼你不自己問他呢?」
「尷尬,別扭。」趙學安輕描淡寫地道。
皇后蹙眉笑嘆,「果然是年輕姑娘,臉皮薄……你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好。」
皇后歪著頭,想了一下才道︰「將軍他爹娘相繼死於一場瘟疫,他離開村子四處為家,後來從了軍。他十分忠勇,又具謀略,在範老將軍麾下立了戰功,受到皇上的賞識及重用,年紀輕輕便得了驃騎將軍的封號。」
這些事她都知道,她想知道的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在娘娘眼裡,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嗎?」皇后一笑。「他這人率直耿介,獨來獨往,既不與人結怨,也不與人結黨,遇到不平之事,勇於出頭,卻又不居功。」
趙學安相信皇后識人的功力,可她想知道得更多、更多,多到足以讓她消除對他的疑慮及不安。
「娘娘從何處判定他的為人?」
「嗯,有件事……」皇后頓了頓。「這事發生後,少有人提起。」
「何事?」趙學安好似找到了點蛛絲馬跡,急問。
「兩年多前,將軍回京受封,踫巧撞見當時在侍事處任官的尹信秀非禮一名宮女,將軍仗義制止,不料尹信秀卻惱羞成怒的反擊,你也知道將軍武功高強,尹信秀自然挨了他一頓教訓。」
趙學安是第一次聽聞這件,著實難掩吃驚。原來盛鐵軍曾跟尹信秀有過過節,難怪尹信秀一提起他會這般咬牙切齒。
「事後,尹信秀向相國公告狀,相國公就在皇上跟前告了將軍一狀,幸好佟喜找到那名宮女,還了將軍清白。」皇后續道︰「皇上就此事訓斥了相國公一頓,也免了尹信秀的官職,之後好一段時日,相國公見了將軍都猶如陌生人般。」
「他們因此交惡了嗎?」她急問。
「那倒沒有。」皇后輕笑道︰「將軍是個不擅記恨的人,事情過了就過了,再說相國公後來也主動示好,兩人並無嫌隙。只不過尹信秀一直以來都是相國公的遺憾,他不學無術,無所事事,要不是當初相國公涎著臉找人幫忙,他也進不了侍事處。」
聽到這兒,趙學安突然豁然開朗。
盛鐵軍確實為人厚道,可尹泉書似乎並不如他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是個溫善的長輩,畢竟兩造說法相對照,尹泉書的心態著實可議。
突然之間,她覺得尹泉書是個可怕之人,其城府心機之深,實難想象。
也許他從未與盛鐵軍盡棄前嫌,也許他一直處心積慮想報這老鼠冤,也許辛悅是他送到盛鐵軍身邊的一只棋,只為……
天啊,想到這兒,她不禁頭皮發麻,背脊一涼。
她得快點讓盛鐵軍知道辛悅跟尹泉書的關系,好教他有所提防。
皇后見她出神,表情又十分凝肅,疑惑地問︰「你在想什麼?」
趙學安搖搖頭,笑嘆,「沒什麼,臣妾只是在想,臣妾真是嫁了個好丈夫。」
聞言,皇后嫣然一笑。「確實。所以啊,快給將軍生個娃兒吧!」
趙學安一離開皇宮,便遇上尹泉書的馬車。
尹泉書讓隨從攔下她,並邀她到相國府坐坐。
她雖急著想回家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盛鐵軍,又不好拒絕尹泉書,於是便答應前往。
來到相國府,尹泉書引著她來到書齋,並支開了所有下人。
趙學安心有不安,探問道︰「義父,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悅兒。」未待她說完,尹泉書便一臉凝重的打斷她,「義父問你一件事。」
「義父直言無妨。」
「你還想報仇嗎?」
她心頭一震,面色卻仍鎮定。「義父為何這麼問?」
「因為如今你又有千載難逢的機會了。」尹泉書的眼底閃過一絲興奮,但稍縱即逝。
趙學安內心震驚,卻假意一臉迷惑。
「悅兒,義父本認為失憶對你並非壞事,或許你可以藉此忘卻過往的痛苦,好好跟將軍過日子,甚至生兒育女,但是……」他皺著眉頭,沉沉一嘆。「我將你的身世告訴你之後,我實在擔心……」
「義父擔心什麼?」她問。
「擔心你無法再像往常那樣對待他、面對她,擔心你的身分被他識破,擔心你有生命危險。」尹泉書憂心自責。「也許我不該告訴你實情,但說出口的話,覆水難收啊。」
趙學安知道他跟盛鐵軍過往有過恩怨後,她對他有了防備及戒心,但她知道她不能表現出來,她得讓他覺得她為此感到痛苦及掙扎。
於是,她眼睫一垂,神情哀愁地道︰「不瞞義父,自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再也無法跟他過正常的日子了……我與他已分房好些時日。」
尹泉書一臉訝異,但眼底卻有暗喜。「是真的?」
「嗯。」她點頭。「我怎能跟殺父弒母的仇人同床共枕呢,這樣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爹娘?」
聽見她這麼說,他勾起一抹笑意,但轉瞬即逝。
兩年多前,盛鐵軍讓他顏面掃地,不只兒子因此丟差,他還遭皇上斥責一頓。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後嘲笑他,他甚至有一陣子稱病綴朝,無顏見人。
當時他告訴自己,終有一天他也要奪去盛鐵軍的名聲,教他一敗涂地。
他故意對盛鐵軍示好,以給外人他倆前嫌盡釋的錯覺,為的就是來日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盛鐵軍。
他先將自青樓買來的辛悅安排進宮,以做備用,之後他透過層層關系買通了邊關的一名小鍋,讓小鍋向巴赫人泄露盛鐵軍的偵察行動,致使他身受重傷。
消息傳回京城,他立刻向皇上建議,派一名宮女至風止關照料服侍受傷的盛鐵軍。皇上允了,他便買通侍事處的人將辛悅的單子上呈,將她送往風止關。
辛悅原是雛兒,深諳引誘男人之道,還勾搭上他的兒子,兩人過從甚密,可他堂堂一個相國公,怎可能讓一個低三下四的女人進尹府大門,於是他以此為條件,騙她為他辦事,並允諾成事之後,讓兒子娶她為妻。
辛悅出身寒微,一心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毫不猶豫的答應。
原本的計劃是,她將被迷昏的盛鐵軍送離風止關,之後使他傷重不治,再帶他的屍骸回京,詆毀他的名聲,教他遺臭萬年,怎知她帶他離開風止關後竟杳無音訊,再見到她時,她已失去記憶,完全變了個人不說,還跟盛鐵軍訂了終身。
尹泉書並未死心,他繼續用計,一步步將辛悅重新誘導進他的計劃之中。
他先是認她為義女,賣人情給盛鐵軍,然後再裝好人對失憶的她扯了個大謊……
她信了,對他毫無懷疑。
如今,她是盛鐵軍的妻子,更有機會接近他,殺他於無形。
這是老天爺給他的第二次機會,這次,他一定要除去盛鐵軍。當然,他從沒真心想讓辛悅進尹家的門,為了杜絕後患,在她除去盛鐵軍之後,他也會除掉她,假造她畏罪自殺,或是為愛殉情。
「確實。」尹泉書幽幽一嘆。「任何有血肉之人都很難忘卻這樣的深仇大恨。」
「義父,您方才說機會來了,是何機會?」趙學安故意問。
「方才我見過皇上,得知巴赫人再度侵擾邊關,有一隊騎兵在關外遭擊失蹤,皇上震怒,欲派盛鐵軍趕赴風止關鎮壓,你可跟隨他去,伺機報仇。」
「我一介女流,如何赴前線?又如何報仇?」
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義父自會安排,到時風止關亦有人與你接應。」說罷,他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重重一握。「放心吧,義父一定會幫你的。」
「唔。」如果此時她有錄音筆或是針孔攝影機在手,定可錄下證據,立刻告發他,真可惜。
她未能掌握尹泉書意欲謀害盛鐵軍的證據,不能打草驚蛇,眼前她只好暫時對盛鐵軍隱瞞此事,伺機而動。
她一定能掌握犯罪證據舉發尹泉書的,一定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8 AM
【第八章】
巴赫人再次侵擾邊關,一隊例行巡查的騎兵遭襲失蹤,消息傳回京城,皇上十分惱怒,立即下旨命盛鐵軍即刻整軍,趕往風止關。
趙學安知道尹泉書意欲謀害盛鐵軍後,一直擔心害怕著,不過眼下只有她知道尹泉書的計謀,也只有她能保護盛鐵軍。
為免打草驚蛇,她還不能跟盛鐵軍說出真相,只能先佯裝為尹泉書所用。
這晚,盛鐵軍出發在即。
趙學安帶著一只親手制作的瓶形花燈,來到西側小苑,敲了敲盛鐵軍的房門。
打開房門,一見是她,他不禁楞了一下。
自他搬到西側小苑住後,他們好一陣子不見面、不說話了,如今她突然主動來找,是為了什麼?
「你歇了嗎?」看他只穿了件單衣,她怯怯的問。
「還沒。有事嗎?」
「明天一早,你就要出發了,我……」趙學安支支吾吾。
「你還擔心嗎?」盛鐵軍不以為然地蹙眉澀笑。「你在乎我的安危?」
聽見他這麼說,她秀眉一攏,神情顯得受傷落寞。
她知道他氣她,他無法諒解她的悍然相拒,但她拒絕他,並不是因為不愛他、不願意,而是……
「我當然擔心你的安危,你、你是我的丈夫呀。」
盛鐵軍哼笑道︰「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丈夫嗎?」
看見她那受挫又委屈的表情,他深深覺得懊悔,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他還真是厭惡這樣的自己。
「老爺。」趙學安抬起微微濕潤的眼睫凝視著他。「關於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存心拒絕你,而是當時你醉了,我……我感覺不到愛,只有憤怒。」
她得讓他知道她拒絕的理由,她不希望他帶著郁悶的心情跟不必要的誤會上前線。她要他知道,她擔心他、她愛他、她要他平安歸來。
盛鐵軍心頭震撼。這代表什麼?她對他有愛,而且在乎他是不是也愛她?
這麼說來,她對他是真心真意?
剎時,一股暖流竄起,向他的四肢百骸辜流而去,轉瞬充滿了他的身軀。
但,他能相信她嗎?她對他有所隱瞞,她值得他的信任嗎?
「惹你生氣,我心裡也很難過……」她低著頭,兩只手緊緊抓著花燈。
「真的?」他問。
「嗯。」她點頭。
「確定?」
「是的。」
「所以……你現在是來跟我認錯的?」盛鐵軍的語氣帶著一點促狹,已不具攻擊性。
趙學安聽出他語氣的改變,不禁松了口氣。只要他能原諒她,要她罰寫一千次我錯了或對不起都沒關系。
「嗯,我錯了,對不起。」她軟軟地撒嬌道︰「你能原諒我,不生我的氣嗎?」
他故意不回答,但表情已緩和許多。
「這只瓶形燈籠,是我為你做的,希望你此行平安。」趙學安真心這般祈禱。
「也希望當前路一片黑暗時,這燈能照亮你眼前的路。」說著,她將燈遞給了他。
盛鐵軍接下,仍沒說話。
「那個……我、我……」有句話,對即將出征的人來說很重要,可她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口。
「什麼?」他濃眉微糾。
「我等你回來。」她低下頭,小小聲的說。
他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等你回來。」她只稍稍提高聲量。
雖然她說得小聲,但盛鐵軍聽得真切,此時此刻,再沒有比這句話更動聽的了。
但是他要她大聲說出來,若能說給全天下的人聽,那更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故意問。
趙學安抬起頭,看見他那帶著一點黠氣的表情,知道他早聽見了,也知道他不氣她了。
「我……」她潮紅著臉,大聲地喊道︰「老爺,我等你回來!」
這一回,他爽朗而踏實的笑了。
盛鐵軍一手拿著她為他做的象征平安的瓶形燈籠,一手將她擁進懷裡。
一偎上他的胸膛,趙學安的眼淚旋即落下,熨燙著她的雙頰。
「等我回來,就趕緊給我生個白胖娃兒。」他命令道。
「遵命,老爺。」她有點哽咽。
「嗯。」他抱著她的手摟得更緊。「我一定回來。」
這一刻,盛鐵軍下了決心,不管別人怎麼說,他都要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心。
他的心,是相信她的。
他要用心去看她、判讀她,而不再是用腦。他的心眼明亮,他相信他所愛著的、認識的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叫辛悅,是他盛鐵軍的女人。
盛鐵軍離京第三天,一名看來平凡普通,眼神卻犀利戒慎的男人,來到花燈鋪子,指名要找辛悅。
「夫人,小人是替相國公傳口信來的。」
一聽,趙學安立刻請他到後面的小房間,確定無人偷聽後,她才小心的問︰「不知我義父要你代傳什麼口信?」
男人從袖子裡拿出一包藥粉,交給了她。「這藥,夫人請妥善保存。相國公已奏請皇上恩準夫人趕赴風止關與盛將軍相伴。」
尹泉書果然有通天本領,皇上對於他的建言十之八九會采納,看來她若未握有相當的人證物證,是無法扳倒他這頭巨獸的。
「義父要我如何做?」她再問,「這藥又是什麼?」
「此藥無色無味,能奪人命於無形,夫人只需伺機將其放入目標人的食物或是飲水之中,便能教對方暴斃。」
趙學安暗自倒抽了一口氣,渾身一陣冰寒。
她簡直不敢相信只為了兩年前的那場過節,尹泉書便三番兩次、處心積慮的要奪盛鐵軍的命。
古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尹泉書貴為相國公,理應有過人的胸懷,可卻心胸狹隘,陰險多詐,只為報私仇,就不顧國家社稷,意圖殺害保家衛國的良將。
她不能讓他得逞,她一定要掌握證據,除掉他這個禍害。
「嗯,我明白了。」她將藥粉小心翼翼的抓在手裡,盡可能平靜地道︰「請你回去告訴義父,我謝謝他了。」
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趙學安的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這一趟,她非去不可,她若不去,尹泉書不知還會尋什麼管道、用什麼方法加害盛鐵軍,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尹泉書傷害他。
趙學安將鋪子的事交由伙計們打理後,便趕回府裡整理行裝,翌日,她帶了兩名武藝不凡的護衛趕往風止關。
盛鐵軍正在與眾士官們做沙盤推演之時,有名下屬進來悄聲通報,「將軍,夫人來了。」
聞訊,他驚疑不已。
邊關隨時會有一場硬仗開打,辛悅在此時來這兒做什麼?又是誰準她赴前線?
他思索著,心裡有了一些答案。
她到風止關來,勢必要皇上同意才能成行,是她懇求皇上答應?還是有人替她安排?若是後者的話,對方是何人,答案已呼之欲出。
討論完正事後,盛鐵軍一回到寢帳,便問道︰「你怎麼來了?」
他性情耿直,不擅隱藏,若他知道此事,定不能表現正常,如今風止關還有尹泉書的人馬未與她踫頭,她得先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我求皇后娘娘替我說情,皇上才允我前來的。」趙學安對他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他不悅地濃眉一蹙。「這兒隨時都會開戰,你怎麼盡往危險裡闖?」
她知道他擔心她,但她更擔心他呀!
關外的敵人是清楚的、看得見的,可這關內,卻有躲在暗處的敵人啊!
「若這裡如此危險,那我跟你共患難也是應該的。」趙學安上前握著他的手。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敵人。」
她究竟在說什麼?他的敵人就在關外,就算她在這這兒,出關迎戰的也是他,她如何跟他一起面對?
「老爺,讓我留下來伺候你吧。」她殷切地凝望著他。「我一個人在京城,鎮日為你懸心,寢食難安,來了這兒固然危險,我的心卻踏實了。」
迎上她那深情澄淨的眸子,盛鐵軍的心一緊,憐惜地笑嘆道︰「你都做了個平安燈給我,還不放心嗎?」
「不!」趙學安投入他的懷抱,仰頭看著他。「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由我來做你的平安燈比較妥當。」
他輕點了下她的俏鼻。「你會發亮嗎?」
「嗯。」她笑著用力點頭。「正閃閃發亮呢!」
聽著,他的笑意更深了。「你長途跋涉至此也乏了吧?早點歇著吧。」
「嗯。」
稍晚,在一頂營帳內,盛鐵軍跟張子龍、趙一虎正在說話。
「將軍,你心裡難道沒有一絲疑慮嗎?」張子龍問。
趙一虎也是一臉憂急。「她曾加害將軍,還差點奪去將軍的命呀!」
「加害我的是失憶之前的辛悅。」盛鐵軍淡淡地說。
「將軍,請恕屬下斗膽,將軍是不是糊涂了?」張子龍懊惱地道,「她突然來到風止關,又正值情勢詭譎之際,難道將軍對她一點防心都沒有?」
「將軍,別忘了之前她是如何……」
「我沒忘。」盛鐵軍打斷了兩人,臉上沒有慍色,語氣平靜,「當時的她是多麼的冷血殘酷,我比你們都清楚。」
「既然如此,為何將軍現在卻……」
「現在她是我的妻子,我相信她,也只能相信她。」
「將軍,她瞞著你私下和相國公踫面,光這一點就足以懷疑她有異心。」
「或許吧。」盛鐵軍面無表情,說得雲淡風輕,「但我相信我的心所感覺到的她。」
「將軍,軍寨中猶有不可知的敵人,要是他們裡應外合欲加害將軍,將軍真是躲都躲不掉呀!」張子龍焦急的再勸。
盛鐵軍蹙眉一笑。「她無加害我的心,又如何跟誰裡應外合?」
「將軍,屬下斗膽再說一句。」張子龍神情凝肅。「將軍自從跟她在一起後,真的越發糊涂了。」
「子龍……」趙一虎覺得他這句話說得過重,而且冒犯了將軍,急忙拉了他的手一下。
「我沒說錯。」張子龍義正辭嚴。「將軍左右著邊關平靜與否,以及眾士官兵和邊關居民的生命安全,豈可糊涂?」
他這些話並沒激怒盛鐵軍,他反倒十分高興。
不為別的,只因他的部屬正直敢言、忠貞果敢,他喜歡這樣的人,直來直往,不需彼此猜忌。
「子龍,一虎。」盛鐵軍勾起清淡卻篤定的微笑。「你們信我嗎?」
「當然。」
「我曾讓你們失望過嗎?」
「不曾。」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好。」盛鐵軍深呼吸一口氣。「這次,我也希望你們信我。」
「將軍……」
「我相信她。」盛鐵軍語氣堅定,神情亦然。「如果你們信我,就相信我所相信的。」
聽見他這番話,兩人都知道他心意已定,身為部屬及弟兄,如今他們也只能尊重並服從他的決定。
趙學安一直留心這偌大的軍寨中,是否有人用不尋常的眼神觀察她。
對方知道她是尹泉書的人,遲早會現身。
巴赫人不斷在關外鼓噪挑釁,但每當盛鐵軍派出騎兵,他們又會退到防線之外。
盛鐵軍不斷派出探子探查之前失蹤的騎兵下落,可毫無所獲,因為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士兵們的情緒都焦躁浮動。
這日,盛鐵軍與張子龍及趙一虎正在研擬出兵計劃,趙學安替他沏了一壺茶。
來到案邊,她將三只杯子擺好,再小心翼翼注入熱茶。
「先喝杯熱茶吧。」
張、趙兩人互覷了一眼,都未動手。
趙學安以為他們只是不好先盛鐵軍之前舉杯,但又覺得他們的眼神及表情都十分奇怪,像是他們不敢喝那杯熱茶。
盛鐵軍當然知道他們心裡的疑慮,他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拿起杯子,淡淡地說︰「子龍跟一虎都不喜歡喝熱茶,等涼些吧。」說罷,他舉杯啜飲。
張、趙兩人神情凝重且略顯緊張,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像是在等著什麼。
這幾日,不管趙學安給盛鐵軍吃什麼喝什麼,他都照單全收,就是想向兩個好兄弟證明,她是無害的。
「悅兒。」為了讓兩人對她更加放心,盛鐵軍故意說道︰「我有點餓,你能替我弄點吃的來嗎?」
「嗯,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說罷,她便轉身離開。
來到伙房,因為已經過了烹食的時間,伙房裡並沒有其他人。
趙學安翻找了一番,發現一些冷了的面餅跟湯,於是她將面餅切條,放入湯裡,再加點雜糧一起烹煮。
等待的時候,有人走了進來,她轉頭一看,原來是個負責伙房工作的小伙子,年紀看來比辛悅多上幾歲。
「夫人。」小伙子向她彎腰一欠。
「免禮。」她說。
他走了過來,看她正在做雜煮湯,淡淡的問道︰「夫人是要做給將軍吃的嗎?」
趙學安沒想太多,便答道︰「嗯,將軍肚子餓了。」
「該放的,都放了?」他又問。
聞言,她心頭一撼,下意識注視著他,而他,也正定定的看著她。
眼神交會之際,趙學安確定了一件事,眼前的這個小伙子就是尹泉書在風止關的耳目。
她暗暗抽了一口氣,力持鎮定地道︰「還不是時候。」
「主人給我傳了口信,要我盡量協助夫人。」
「那倒不必,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她真沒想到尹泉書安插在風止關的耳目並非必須上戰場的士兵,而是一個年輕伙夫。
士兵們出征,伙夫也要隨行,但他們做的是後勤的工作,相對安全得多。
此人能隨軍隊出征,自然能掌握軍隊的行蹤及動向,若要出賣盛鐵軍,簡直輕而易舉。
她知道還不能打草驚蛇,她必須沉住氣,此人是活生生的證據,她一定要生擒他,讓他在皇上面前揭發尹泉書的真面目。
「夫人行嗎?」小伙子口氣輕蔑地問,「你曾失敗,甚至還失憶。」
趙學安冷然一笑。「誰告訴你我失憶了?」
他微頓,眉心一擰。
「我或許曾短暫失憶,但早已恢復。我並未失敗,只是將計劃延後。」
小伙子半信半疑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行了,你快走開吧。」趙學安故作冷漠。「要是讓人看見可不好,我不想節外生枝。」
「是。」他點頭,便要離去。
「慢著。」她突然叫住他。
他轉過頭,疑惑的看著她。「夫人還有其他吩咐?」
「別輕舉妄動。」趙學安威嚴地警告,「我自有計劃,你可別壞了我的好事。」
小伙子怔了一下,才道︰「明白。」語罷,他旋身而去。
確定他已離開,趙學安倒抽了一口氣,左手忍不住撫著胸口,想撫平劇烈的心跳。
她方才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吧?
待趙學安的心緒終於冷靜下來時,雜煮湯也滾了,她便盛裝好送去給盛鐵軍。
之後,她去找了將她護送至此的將軍府護衛李柏。
她要李柏暗中監視著那個小伙子,千萬不能讓他離開視線,且再三囑咐他一定要悄悄行事,不得讓任何人知道,包括盛鐵軍。
「夫人,這事為何不能對將軍說?」他好奇的問。
「你暫且聽我的,守著這秘密。」趙學安嚴肅卻又略帶懇求地道,「我向你保證,這一切都是為了將軍。」
李柏心裡雖有疑問,但她畢竟是將軍夫人,她下了命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遵辦。「屬下遵命。」
「嗯,先謝謝你了。」她真誠地道。
他惶恐地回道︰「夫人言重。」
探子回報,失蹤的騎兵被巴赫人擒往,關在荒漠中的一處孤城,命在旦夕。
盛鐵軍整軍,決定在深夜出關。
戰事一觸即發,邊關氣氛肅殺。
臨行前,盛鐵軍前來向辛悅告別,兩人離情依依。
「老爺,你千萬記得……我在這兒等你。」她知道身為將軍之妻,她必須堅強,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更不能讓他牽掛,可即使如此,她還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紅了眼眶。
看見她眼底的淚光,盛鐵軍的心狠狠揪緊。
他十幾歲從軍,上陣殺敵,從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他一直堅信著生死有命,若真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無愧天地。
可這是他第一次感到不安及害怕,而他知道,那是因為他有了牽掛。
盛鐵軍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別哭。」
「對不起。」她滿臉歉疚。「我不該掉眼淚的,我……」
「無妨,你只是擔心、只是害怕。」他輕輕勾起唇。「我能理解。」
趙學安揚起淚濕的眼睫。「是嗎?」
「嗯,因為……我也感到害怕。」他誠實以告。
「你會怕?」他征戰多年,向來無懼,如今卻說他也害怕,他怕什麼?
「我怕。」盛鐵軍柔聲說,「因為我想回來,因為我有懸念的人,因為你等著我,所以我怕了……」
聽他這麼說,趙學安鼻子一酸,胸口一緊,眼淚更是止不住,她投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哽咽地道︰「害怕是好事……這麼一來,你會更謹慎、更在乎。」
「嗯。」他回抱著她,感受著她的溫暖。
她抬起臉,目光專注而熾熱的凝視著他。「一定要回來。」
「我知道。」
「要是你沒回來,我會去找你的。」趙學安的語氣決絕而堅定。「哪怕要把整個荒漠翻個底朝天,我都會找到你。」
聽了她這番話,盛鐵軍的心也踏實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深情低喃,「等我。」
盛鐵軍整軍出關後,趙學安立刻得知了一個消息,那名伙夫也隨軍出關了。
她十分震驚,立刻叫來李柏,又氣又急地問道︰「李柏,你為何沒看著他?」
李柏一臉委屈。「我一直暗中監視著他,可沒發現他有任何異常,本來他並未在隨軍之列,豈料臨行前,一名伙夫突然鬧肚子,臨時由他頂上,所以……」
「你真是!」趙學安雖然氣惱,但也知道此時責怪李柏也於事無補,眼下只能想辦法亡羊補牢了。「李柏,你立刻出關,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將軍。見到了將軍,請他不動聲色的將那名伙夫擒下,他若問起,就說是我說的,請他暫且別問,專心打仗。」
「明白。」李柏忠謹應道。
她緊抓住他的雙肩,神情凝肅地再次叮囑,「記住,此事攸關生死,務必辦到。」
「是。」李柏點頭,旋即離開。
可李柏一去三日,杳無音信。
趙學安越等越不安、越等越害怕,她有個不祥的預感,可不敢說出口,就怕一說出口,預感便成真。
第四日,城門守軍急急來報,說有個伙夫負傷而歸。
趙學安立刻前往城門處,當她看見那負傷的伙夫時,便心知不妙。
伙夫正是尹泉書的耳目,說是負傷,其實也只是衣衫襤褸,受了些皮肉傷罷了,看來他應該早就計劃好要隨軍出關,暗中行事。
可尹泉書畢竟是朝廷命臣,就算想報復盛鐵軍,也不可能做出叛國之事,她猜想,這伙夫也許不只是尹泉書的耳目,還是被巴赫人收買的細作。
她未動聲色,一副關心在意的模樣。「來人,快取張椅子來。」
有人取來椅子,趙學安親自扶著他坐下,還讓人倒了杯水給他。
「為何只有你負傷而返?將軍一行人呢?」
此次,盛鐵軍只帶上兩百精騎,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
「夫人,將軍他……」他哭喪著一張臉。「將軍中了巴赫人的計,如今受困孤城。」
趙學安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仍力持鎮定地道︰「此事是真?」她深深看著他,想從他的表情及眼神辨別真偽。
「千真萬確。」他說得篤定。
「我再問你一次,是真的嗎?」她加重了語氣。
他以為跟他有相同目的的她,只是想確定這次是否能除掉盛鐵軍,於是他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小人絕無半句假話,將軍確實是猶如困獸,難以脫身。」
趙學安心中擔憂不已,卻微微勾起冷笑。「是嗎?」
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拿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了。
「正是。」他續道︰「將軍為營救先前失蹤的騎兵,受困孤城,就要斷糧缺水了。」
「嗯。」得知盛鐵軍處境危急,她心裡雖萬分焦急,卻表現得冷靜而從容。
不為別的,只因她身為將軍之妻,不能慌也不能亂,風止關內的百姓及士兵還仰賴著她的帶領。
不過,眼前這可恨又狡猾的家伙,她可饒不了他。
「來人。」趙學安背脊一挺,冷然道︰「立刻將這叛徒拿下!」
伙夫陡地一震。「什麼?!」
一旁的士兵也楞住了,遲遲沒有動作。
她神情一凝,聲線一沉。「還不快動手?!」
聞聲,士兵們急忙動了起來,最靠近伙夫的兩名士兵幾個箭步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他。
「夫人,你、你這是……」伙夫難以置信。
趙學安目光凌厲,猶如兩柄利刃射向他,接著她緩步上前,狠狠甩了他兩巴掌。「我丈夫若有閃失,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孤城內,傷兵無數,在糧食及水短缺的情況下,所有人都盡可能的少活動,以避免耗損體力。
是夜,盛鐵軍望著荒漠上空的皎潔明月,神情沉郁而凝肅。
獲知騎兵遭擄至孤城後,他經過推演及各種情報的匯整後,確定行進路線安全無虞,才帶著精騎兩百,乘夜出關,可不知為何,巴赫人卻對他們的行蹤了若指掌,一路追蹤。
待他們來到孤城欲救人時,卻發現巴赫人已截斷他們的退路,將整座孤城包圍起來。
巴赫人不打算進攻,而是在城外安寨扎營,天天吃喝歌舞。
他們知道時間拖得越久,盛鐵軍和他的士兵們士氣便會越低落,求生意志也會耗損,到時他們不是拚死殺出孤城,便是在孤城裡消極等死。
而不管是哪一種,對於巴赫人來說都等於同一個結果——勝利。
「將軍。」不知何時,趙一虎來到他身邊,手上拿了個烤餅。「吃點東西吧。」
盛鐵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留給弟兄們吃吧。」
趙一虎蹙眉一笑。「弟兄們都吃飽了。」
盛鐵軍轉頭深深注視著他,唇角微微一勾。「一虎,你能打仗,但說謊可不在行。」
趙一虎尷尬的笑笑,沒有說話。
「我知道已經沒有多余的糧食了。」盛鐵軍說。
「將軍……」趙一虎幽幽一嘆。「看來…將軍還是看走了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一路被巴赫人追著打,他們顯然掌握了我們的行進路線,甚至對我們的布陣及調度了若指掌,難道將軍沒……」
「不是她。」盛鐵堅定地打斷他,「我相信她。」
趙一虎有些懊惱。「她一來,咱們的行蹤就遭人泄露,將軍也許真被她騙了。」
「不會,不可能。」
他百分之百相信著辛悅,因為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真情及憂心,那因愛及憂慮而掉下的眼淚,絕不是假。
「將軍,你明知她是尹泉書……」
「一虎。」盛鐵軍目光如刃射向他。「別說出任何詆毀她的話。」
趙一虎眉心一擰,硬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下去。
「一虎,我不會坐困愁城的,如今正是沙暴時節,我這兩日都在觀察天象,相信不久會有一場沙暴,到時我們便殺出去吧」
趙一虎覷見他眼底的一線銳芒,即使受困多日,體力慢慢透支,他的眼神仍舊犀利堅定。
「嗯。」趙一虎用力點頭。「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戰場上,還要再殺他幾個巴赫人才行。」
盛鐵軍淡淡一笑。「一虎,咱們不會死的,因為……」他仰頭望著明月,喃喃道︰「有人等著我回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0:59 AM
【第九章】
擒下尹泉書的耳目後,趙學安派人搜索他的寢帳,在床下的尿壺裡發現巴赫人用來收買他的金子,她簡直氣炸了。
她將他關入大牢,威逼利誘要他說出盛鐵軍受困的確切地點及巴赫人的相關情報。
他先是不肯,她便同他談條件,答應會替他求情,免去死罪,這才終於突破他的心防。
趙學安很快便下了決定,要盡快出關營救盛鐵軍和眾騎兵,當然,貿然出關是以身犯險,況且她一介女流,毫無打仗經驗,就算關內士兵聽她發號施令,她也沒有信心能把人救回來。
刀槍拳腳,她是不行,只能智取。
她得知巴赫人一直深信荒漠中有一種巨怪,大嘴會噴出火光,焚毀萬物生靈,巴赫人每年都會舉辦祭典,以生人活祭傳說中的怪物,祈求平安。
於是,趙學安便參考日本東北青森縣的重要祭典佞武多祭,設計了巨大的人形花燈。
口本佞武多祭的人形花燈通常取材於源平時期及戰國時期的英雄人物,甚至是中國古典小說《水滸傳》或是《三國志》裡的豪杰,外形威武懾人,只要稍稍修改,便能做出巴赫人傳說中的噴火巨怪。
設計完畢,她動員風止關內所有軍民一起制作,大家為了營救心目中的英雄及恩人盛鐵軍,紛紛放下工作及生意,前來幫忙。
因為有那麼多人力及物力的投入,只花了四天時間,便完成了兩座猙獰巨大的怪物花燈。
在趙學安的指揮下,士兵們將巨型花燈分別固定在大型輪車上,依著叛國伙夫所提供的資訊,覓了一條能避開巴赫人耳目的安全捷徑。
時值風暴時期,荒漠已掀起大大小小的風暴,而這些風暴讓趙學安所帶領的士兵們能在沙牆遮掩下,順利躲過巴赫人的哨兵。
兩天時間,他們已來到孤城附近。
通往孤城只有一條路,兩旁是高聳的沙壁,他們兵分兩路,各將一輛載著大型花燈的輪車推到兩旁沙壁的至高點。
底下,巴赫人在城門前方的腹地上吃喝嬉鬧,完全沒發現兩旁沙壁上有伏兵。
巴赫人心想盛鐵軍及士兵們坐困孤城,無處可逃,等了幾日,早已卸除心防。
趙學安與士兵們抵達時已是黃昏,天色雖已漸暗,但她仍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據部隊裡熟悉荒漠氣候的士兵所說,入夜後將會有一場沙暴。
她的計劃是這樣的,入夜後,沙暴就算沒來,他們也會點燃巨型花燈,在沙壁至高點處發出可怕的呼吼聲,巴赫人在睡夢中看見巨型花燈,必會以為傳說中的怪物出現,嚇得四處逃竄。
這時她再一聲令下,從沙壁上灑落燈油,然後將兩台輪車往下推,屆時,火光四起,巴赫人慌亂中定是逃無可逃,邊關的士兵們此時再齊力攻之,定能殺巴赫人個措手不及。
於是,他們耐心等待黑夜的來臨,等待著老天給的沙暴……
夜深了,荒漠中起了一陣強風,幾裡之外的士兵來報,說沙暴已經成形,並朝此地席卷而來。
趙學安要大家做好準備,不可有一點閃失。
到時兩座巨型花燈的火要同時點燃,瞬間在黑夜中發出火紅的亮光,才能達到驚嚇巴赫人的效果。
而這些,他們在風止關都已經事排練過。
這是她的第一場戰役,說真的,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機會及能力領導一場戰爭。人家說為母則強,她想,她是為妻則強吧!
為了心愛的男人,女人的潛力真是不容小覷。
終於,沙暴逼近了,下方的巴赫人為了躲避沙暴,也都鑽進他們的帳子裡,只留下十數名衛兵在原地守著,可那些衛兵早已防心失,非但沒有盡到守備之責,還蜷著身軀,用獸皮披肩罩住了頭臉,挨在帳旁。
沙暴吹至,瞬間漫天風沙,風聲呼嘯,猶如鬼哭神號。
此時,趙學安吹響了角螺,兩座巨型花燈同時點燃,在一片黑暗中散發著熊熊火光。
此時巴赫人仍未發現異狀,直到聽見嘶吼聲,他們才從帳裡鑽出來,在漫天風沙中看見兩眼發光、青面獠牙的巨怪,嚇得驚呼逃竄。
「放!」趙學安一聲令下,士兵們將架在輪車上亮晃晃的巨型花燈往下推,花燈沿著沙壁往下滑,點燃了沿路的燈油,瞬間火牆蔓延。
「啊!」巴赫人嚇得四處逃竄,好不狼狽。
「攻!」她再一聲喝令,士兵們邊發出懾人的吼聲,邊揮刀而下。
巴赫人未有防備,措手不及。
此時,緊閉著的城門開啟了……
觀測到今晚將有一場大沙暴,盛鐵軍不願坐以待斃,決定乘夜出擊。
他的兩百精騎雖然缺糧缺水,饑餓疲憊,但沒有人喪失斗志,整裝過後,所有人安靜的坐在城門後方候著。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肅殺氣息,每個人的臉上雖有疲態,卻不見一絲懼色。
他們都相信盛鐵軍,就算是要共赴黃泉地底,也無畏怯。
盛鐵軍並沒抱著必死決心殺出重圍,因為他不想死,無論如何他都要帶著這幫弟兄活著回到風止關。
深夜時分,總是喧嘩嬉鬧的巴赫人終於安靜下來。
盛鐵軍立刻傳令下去,待沙暴卷至,便開城門,齊力殺出孤城。
眾人聽命,屏息等待。
終於,沙暴已至。
盛鐵軍以眼神向負責開城門的兩名士兵示意,他們點頭回應,正要開城門,忽然聽見陣陣猶如鬼哭般的聲音。
「啊——」
「救命啊……」
城門外傳來驚恐的叫聲及逃竄的腳步聲,城門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盛鐵軍立刻上城垛口往下一看,只見漫天風沙中,巴赫人見鬼似的四處逃竄,他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看見兩旁沙壁上滑下兩團巨大的火光。
那是兩個發光的巨人,懾人威武,巨人滑落之處火光竄起,不一會兒城門外已是一片火海。
這時兩邊沙壁上傳來震耳欲聾的殺敵聲,他再細看,竟是風止關的守軍,不禁大喜,「援軍來了!」
聞聲,兩百余精騎為之一振,個個眼睛發亮。
「將軍,咱們殺出去與弟兄們會合吧!」張子龍說。
盛鐵軍唇角一勾,眼底迸射出銳芒,中氣十足的下令,「開城門!」
士兵迅速打開了城門。
城外,風止關的守軍和巴赫人兩相廝殺,盛鐵軍一馬當先,領著兩百余名精騎殺進戰線之內。
巴赫人吃喝了幾天,早已松懈怠惰,如今又被發光巨怪嚇得魂飛魄散,在兩百余精騎及援軍的夾殺下,四處逃竄。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城外的戰線已清空。
有些巴赫人乘亂逃走,有些則因傷而倒在原地遭擒。
看見援軍有此奇襲戰術,盛鐵軍感到驚喜。
「將軍。」一名百夫長趨前。「弟兄們來遲了。」
「不遲,正是時候。」
確實,援軍來得正是時候,因為他正準備殺出重圍,與巴赫人做殊死戰。若非援軍在此時出現,裡應外合再加上火攻奇襲,他們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敗巴赫人。
看著那花燈殘骸散落,到處都是火光,盛鐵軍感到驚奇,能制作如此巨大花燈的,只有他的愛妻。
「這奇襲戰術是誰的想法?待回去後,我要好好的獎賞他,並將此戰功上呈皇上。」
百夫長一笑。「想出奇襲戰術的正是將軍夫人。」
聞言,不只盛鐵軍倍感震撼,就連一旁的張子龍及趙一虎也瞠目結舌,驚訝萬分。
盛鐵軍簡直不敢相信毫無作戰經驗的辛悅,竟有這樣的天分!
「不只如此,將軍夫人還逮到一直以來泄露軍機給巴赫人的細作。」百夫長說著,眼底滿是崇拜及佩服。「將軍,夫人真是不讓須眉,令人贊佩。」
盛鐵軍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張子龍跟趙一虎立刻上前,神情尷尬又抱歉。
「將軍,我們兄弟二人一直以來都冤枉夫人了。」
他蹙眉一笑,「算了,此事莫再提起,悅兒非心胸狹隘之人,她不會計較的。」
「對了,將軍……」百夫長滿臉堆笑道,「將軍夫人也來了。」
「什麼?!」她不只想出奇襲戰術,還親自領軍?他得說,她越來越教他驚訝了。「她在哪裡?」
「夫人應該還在……」
百夫長話未說完,忽見士兵們慢慢讓出一條路。
盛鐵軍順勢看去,就見辛悅正緩步向他走來。
看見安然無恙的盛鐵軍時,趙學安的眼眶已經一陣濕熱,她恨不得立刻飛奔向前,緊緊抱住他,感覺他的溫度及心跳,她要確定他活著,他沒離開她。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眼下有那麼多士兵看著,她不能失態,也不能讓盛鐵軍被大家笑話。
看見她行來,盛鐵軍身後的精騎一個接著一個的低頭彎腰,做出對她禮敬的動作。
他們如今都知曉,領軍前來救援,無畏天象惡劣,敵人頑強,並以火攻奇襲戰術,殺得巴赫人措手不及、抱頭鼠竄的,正是那看似柔弱,年僅十七的將軍夫人。
「悅兒……」盛鐵軍力持鎮定,但閃動的眸光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激動又感動,真想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因為再相見真是恍如隔世。
他慶幸在最危急艱難時,他仍選擇相信她,不曾對她有一絲的懷疑,若有,此刻他真是無顏面對她了。
「老……不,將軍無恙吧?」趙學安來到他面前,難掩熱切地問道。
老爺是她私底下叫他的,在這麼多士兵面前,她也得尊稱他一聲將軍。
「我很好,只是有點餓了。」盛鐵軍故作輕松的說。
她知道他是怕她擔心,才開此玩笑。
她雖未有打仗經驗,也可想見他們受困孤城、饑寒交迫,城外又有敵人虎視眈眈,情況是如何的危急,要不是他及精騎們有堅強的意志,恐怕早已崩潰。
「我們帶來許多糧食跟水,今晚就先在城裡待下,讓弟兄們飽餐一頓,好好休息,明天再回風止關吧。」趙學安說得平靜,可望著盛鐵軍的眸光卻熱烈感動。
眾士兵們一聽,皆開心的大聲歡呼。
趙學安親自領著伙夫,替士兵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大餐。
士兵們飽餐一頓,心滿意足,原本死氣沉沉、氣氛肅殺的孤城,頓時充滿歡聲笑語。
當然,他們也沒因此鬆懈,為免巴赫人整軍返回,盛鐵軍派出一隊士兵在城外兩裡處站哨,有任何風吹草動便立刻回報。
時近凌晨,大家終於可以稍事休息,盛鐵軍跟趙學安也才有了獨處的時間跟空間。
在簡陋的房裡,趙學安投入他的懷抱,也許是放心了、放松了,緊張憂心的淚水在此時才掉落。
「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盛鐵軍滿心不舍。
她將臉埋在他胸口,不斷啜泣。
他輕拍著她的背,撫著她的發,柔聲道︰「悅兒,我不會離開你的,就算是閻王,也不能拆散你和我,我們的日子還很長。」
趙學安哭得太激動,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猛點頭。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明明害怕、明明毫無把握,卻領著全部軍民齊心援救盛鐵軍,她只能說,愛的力量實在太偉大。
是她對他的愛,推著她往前走,讓她毫無退路,也是他對她的愛,讓她在恐懼的時候,仍未失去信念。
「我好怕……」
「不怕……」盛鐵軍端起她的臉,溫柔深情的注視著她。「不怕。」
「我真怕見不到你了,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你……」
「你真了不起,我為你感到驕傲。」他衷心的說。
「是嗎?」
「當然。」他眼底溢滿感激。「若不是你,我和士兵們能全身而退嗎?」
「其實你本就打算趁沙暴來襲殺出重圍的,不是嗎?」趙學安直覺認為他會這麼做。
「是沒錯,但若非你及時趕到,我未必能如此順當的脫困。」盛鐵軍親昵的輕捏了她的臉頰一下。
她嬌羞的看著他。「或許是因為我們心有靈犀吧。」
他幽深而熾熱的黑眸深深鎖著她,沉吟了須臾才道︰「嗯,我們是心有靈犀。」說完,他隨即低頭吻住她的唇。
趙學安驚羞不已,輕推了他一下,但旋即便迷醉在他熱情的索吻之下。
不知吻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唔……」她輕推開他,臉上是藏不住的羞色。「天都快亮了,別……」
他也覺得自己沖動了些,有點難為情的一笑。「確實,我們的時間還多著,不急於一時。你也累了,不如歇息一下。」
「不,我睡不著。」
盛鐵軍輕攬著她,坐在硬邦邦的石板床上。「那我們聊聊天吧。」
「嗯。」
趙學安想,該是時候把辛悅跟尹泉書的關系,以及尹泉書那些害人的詭計,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
「老……」
「聽說……」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接著相視而笑。
「你先說。」
「不,你先說。」她堅持。
盛鐵軍唇角一撇。「好,我先說,聽說你逮到了通敵的細作。」
「是的,他是名年輕伙夫,也就是自陣中逃脫、返回風止關告知你受困孤城的人。」
「那個伙夫就是通敵細作?!」那伙夫還是他拚了命自巴赫人手中救下,讓他返回風止關報信的,沒想到他竟錯看了人。
「我已經在他房裡找到巴赫人收買他的金子,他也已經承認犯行。」趙學安續道︰「我以幫他免除死罪為條件,套出許多關於巴赫人的情報,也正是這樣,我跟士兵們才有辦法趕來救援。」
聽著,盛鐵軍越發佩服起她來了,他用一種不可思議又崇拜的眼光看著她。
「悅兒,你真教我驚訝,你是如何發現他是細作的?」
趙學安深呼吸了一口氣,表情一凝,直視著他道︰「老爺,你對失憶之前的我,了解多少?」
「我只要了解現在的你就夠了。」
「但過去的我,曾經真真實實的存在過。」她說。
他聽出她似乎話中有話,心頭一驚。
「我之所以能揪出那名細作,並非我有過人才智,而是因為……」她重重吐了口氣,這才鼓起勇氣道︰「他與我是一伙的。」
盛鐵軍早就知道軍寨中有細作,所以並不感到驚訝,他真正在意的是,她若恢復記憶,她是否能接受以前那個冷酷狠絕的自己,又是否會因此離開他。
趙學安發現他似乎並不是太驚疑,困惑地問︰「你……不驚訝也不生氣嗎?」
他淡淡地問︰「你知道你是如何進宮,又是如何被皇上送到我身邊的嗎?你知道自己有什麼任務嗎?你知道在祁鎮,你失憶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茫惑的搖搖頭。
她一直以為他始終被蒙在鼓裡,根本不知道是誰要加害他、報復他,但現在她卻驚覺他知道的似乎比她還多。
「你知道多少?」趙學安問。
「你又知道多少?」盛鐵軍反問。
「我留宿相國府的那一晚,尹信秀醉闖我房間,我從他口中聽到了一些事,才……」
「尹信秀醉闖你房間?!」他胸口霎時有把火正熊熊燃燒。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尹信秀經過了那件事後,還是死性不改……不,慢著,假如辛悅跟尹家有著他不知道的關系,那麼她跟尹信秀是不是也……
突然,他想起她在與他圓房時未有落紅之事,神情一凝,眼底充滿慍怒及妒意。
「他說了什麼?你跟他又是什麼關系?」
趙學安細細咀嚼著他話中含意,他知道她跟尹家有牽扯?他質疑她跟尹信秀有曖昧?
倏地,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一扯,教她的腦子頓時清澄了。
「你……一直都知道嗎?你知道失憶前的我,其實認識尹氏父子?」
盛鐵軍誠實地道︰「我是最近才從佟總管口中聽到一些事情,經過拼湊後,才稍微了解。」
趙學安難以置信。「所以你知道相國公想為兒子報仇,意圖謀害你的事?」
「嗯,最近知道了。」
「最近?那之前……」她感覺好像快知道答案了,可又覺得有點模糊。
「你說說你知道些什麼,是否跟我知道的有出入。」
趙學安遲疑了一下。她知道的都能說嗎?包括辛悅出身青樓之事?
雖說她不是辛悅,根本管不了辛悅之前的所作所為,但在他眼中的她就是辛悅,她不確定他能接受全部的她。
可是,她不想對他說謊,難保不會有一天,辛悅的底細被全盤托出。
從她口中得知,總好過由別人告訴他吧?
打定主意,她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道︰「我出身百花樓,是不曾接客的雛兒,因為一場意外,我認識相國公,相國公收留我,之後想方設法把我送進宮中,然後又費盡思量將我送到風止關接近你……你該知道相國公目的為何吧?」
「唔,他想利用你來報復我,尹信秀跟我的過節,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知道。」趙學安點點頭,旋即又警覺到他的話裡有蹊蹺。「你早就知道我是相國公派來害你的?」
「我不知道是他,只知道有個幕後主使者,是後來……」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
「我知道,因為下藥把我迷昏,再將我帶到祁鎮去的人,是你。」
趙學安陡地一震,這麼說來,早在辛悅死前,他就已經知道辛悅要加害他?那麼為什麼他醒來後,卻接受她自稱失憶,甚至還說他們日久生情,早已互訂終身?
他為何願意娶一個曾經想謀害他的女人?
「你失憶了是好事。」盛鐵軍真誠地道,「我不願意你想起之前的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實在太好奇了。「失憶前的我,究竟是什麼樣子?」
「冷酷。」他說。
「冷酷?」
「我重傷後,你來到風止關照顧我,你做事勤,無可挑剔,但我一直覺得你是個高深莫測,讓我無法信任的人。」
雖然不想再提過往,但有些事還是說開了好,他不想彼此心裡都有疙瘩,於是他將她失憶前對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全都娓娓道出。
聽完,趙學安瞪大兩只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是怎麼看我的?我對你做了那麼殘忍的事,你也點了我的死穴欲與我同歸於盡,可見得你是憎恨我的,那麼你為什麼娶我,還要我替你生孩子?」
盛鐵軍知道她一定誤以為他對她的感情是假,意欲解釋,「悅兒,你聽我說,我其實……」
「你是為了知道主使者是誰,才會配合演出,還娶了我吧?」她打斷了他,「你以為我失憶是假,就算是真,也總有一天會想起,那麼你就能知道真正想加害你的人是誰,對吧?」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悅兒,不是的,你聽我……」
「你一直在騙我!」趙學安相當氣惱,根本不想聽他解釋。「我對你真心真意,而且全心全意的愛著你,可你一直不相信我……」
「悅兒,我信你。」盛鐵軍說得真切。
「我不信!」她秀眉一擰。「你敢說你從沒懷疑過?」
他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老實。「是,我是懷疑過你、防過你,當然也試探過你。」
「吼!你承認了!」趙學安惱火的瞪著他。
盛鐵軍一臉無辜,「那也是正常的吧?畢竟你曾想置我於死地。」
「所以你承認你是為了找出藏鏡人,才娶我的?」
「不是那樣……慢,什麼是藏鏡人?」他疑惑地問。
「就是幕後主使者啦!」趙學安沒好氣地道,「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我、愛我才娶我的。」
他苦惱極了。「我是。」
「你現在這麼說,誰信?」
「一開始你自稱失憶時,我真的還懷疑你,提防著你,可是相處過後,我發現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你變得開朗善良又率直天真,你對我不是虛情假意,而是真心真意……」盛鐵軍一嘆。「我雖是個粗人,但也不至於沒有感覺。」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負氣甩開,他又馬上牽住。
趙學安氣恨的瞪他一眼。「我對你真心真意,你呢?」
「一樣。」盛鐵軍說,「雖然後來發現你跟尹泉書似有不尋常的關系及牽扯,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
「最好是!」她不滿的冷哼一聲。
「不管你給我吃什麼喝什麼,我都接受,還有,我要你給我生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不一定,也許你只是在試探我。」
「是啊,你不願意幫我生孩子,我還懷疑呢!」他倒打她一耙。
「喔,看!你果然還是懷疑我!」
「你真是……」盛鐵軍濃眉緊緊糾在一起,懊惱又無奈,他實在說不過她。
「兩個人相愛,要建立在互信的基礎上,你不信我,怎麼愛我?」
「悅兒,你這樣未免無理。」
「你這是在怪我無理取鬧嘍?」趙學安為之氣結的瞪著他。
可回頭想,他也沒騙她什麼,因為她本來就不是辛悅,反而是自己騙了他……
「你知道子龍跟一虎他們一直要我提防你嗎?知道你跟相國公的關係後,他們還勸我把你送回相國府或是送去庵堂,可我從來沒動搖過,從來沒有。」盛鐵軍神情嚴肅,目光如熾的注視著她。「我盛鐵軍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聽見他發毒誓,她真的嚇壞了。「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幹麼咒自己?」
「你不信我,我還不如死了。」他說。
不管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都動聽極了,她鼓著腮幫子瞪著他,眼底卻有羞意。「有沒有那麼誇張?」
「就這麼誇張。」盛鐵軍感覺到她已經氣消了,覷機將她攬進懷裡。「悅兒,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咱們要往前看。」
「哼。」趙學安輕哼一聲。
「那我問你……」他一臉認真的看著她。「你既然知道以前的事,為何不選擇繼續為相國公做事,反倒……」
「那還要問嗎?」她打斷了他,「當然是因為我愛你。」
盛鐵軍露出孩子般稚氣又可愛的笑容,滿意的把她抱得更緊。
「我跟你不同,雖然相國公編了套故事騙我,把你說得像是個該死的大壞蛋,可我沒有懷疑你。」她白了他一眼。
他蹙眉苦笑,討饒道︰「能饒了我嗎?」
「那要看你往後的表現。」她說。
盛鐵軍眼底閃過一抹黠光,笑道︰「還等以後?我現在就表現給你看。」語罷,他一把將她放倒,欺了上去。
這夜,纏綿旖旎。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1:02 AM
【第十章】
翌日回到風止關,盛鐵軍親自提審叛國的伙夫,而他也答應當證人,指控尹泉書的犯行。
但光是人證及尹泉書命人拿給辛悅的毒藥,似乎還不夠證明他的惡行,關於伙夫這個人證,尹泉書大可說他是個通敵叛國之徒,其言不可信,甚至還能反過來指控盛鐵軍以免除死罪為誘餌,說服他誣陷自己。
至於物證毒藥,辛悅根本不認識交給她的人,更別說找到他了,到時,尹泉書也可說她根本是胡亂栽贓。
就在他們苦惱之時,軍寨外有一自稱是祁鎮人的平民求見。
聽到此人來自祁鎮,盛鐵軍立刻接見,並找來辛悅。
那人一進到廳內,她一眼便認出他來。「你不是當鋪的當家?」
「正是,小人姓方名忠良,有一事非得求見將軍及夫人不可。」
「方當家,是什麼事讓你大老遠跑來風止關?」盛鐵軍問。
「是這個。」方忠良從腰帶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方油紙,然後又從油紙裡取出一個折得小小方方的紙塊,接著走上前,恭謹的交給盛鐵軍。
盛鐵軍接過並展開,竟是一張紙條,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十數行字,竟是尹泉書交代辛悅如何對付並折磨盛鐵軍的內容。
他喜出望外,立刻將紙條交給一旁的趙學安。「悅兒,你看看。」
趙學安看完,忍不住驚呼,「老天爺,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看向方忠良,問道︰「方當家,這紙條你是如何得到的?」
「夫人將玉飾典當之後,小人一直將其放在鋪子裡,直到不久前才有人來買,可客人只要玉佩,不要串飾,所以小人就把串飾拆下,成了家中孩兒的玩意兒,沒想到玩著玩著,底下的紫檀雕飾突然分開,裡頭出現了小縫隙,還藏了這張紙條。」方忠良頓了一下,才有些艱澀地續道︰「小人看過內容之後,十分震驚,因為涉及相國公跟、跟夫人,所以一直不敢把這事說出來。」
「既然如此,又是什麼原因讓你又決定帶著這張紙條來到風止關?」趙學安問。
「因為小人聽說了夫人的事跡。」方忠良的神情轉為輕松。「小人聽說將軍受困孤城,夫人使巧計擊潰巴赫人,使將軍能開城門出擊,齊力退敵,再加上夫人之前在祁鎮不辭辛苦地照顧將軍,小人想……夫人絕不可能如紙條中所寫的那樣,便想著將紙條送交給將軍。」
盛鐵軍一笑。「方當家,萬分感激!」
「將軍不用謝。」方忠良也笑著。
「方當家,謝謝你將紙條送來,將軍跟我都非常感激你。」趙學安衷心地道謝。
當時離開祁鎮時太匆忙,沒時間跟認識的人一一道別,就連祁府那兒她也只是寫了封信托人送去給祁老夫人表示歉意,說她有私人急事必須離開,沒辦法再替兩個孩子上課,沒想到祁鎮的居民這般有心,至今仍惦記著她。
「應該的。」方忠良又說,「巴赫人侵擾邊關多年,都是將軍在護衛著疆土及百姓,我們能在邊關安居樂業,全都要仰仗將軍。」
「這是盛某的天職,愧不敢當。」盛鐵軍抱拳一揖。「方當家奔波至此想必也乏了,先在寨中休息一宿,明日再走吧。」
「卻之不恭。」方忠良彎腰一欠。
邊關捷報傳回京城,文宗興奮不已,但在捷報之中,只簡單提及擊退巴赫人之事,並沒提到相關的細節。
半個月後,盛鐵軍返京面聖。
文武百官向他致意並賀喜,都說他立了戰功,皇上必有厚賜,當然,相國公尹泉書也不忘賀喜他大捷歸來。
朝上,文宗贊揚他輝煌的戰功,並對尹泉書道︰「相國公,女婿猶如半子,你這兒子可真不簡單啊。」
相國公笑著點頭,「這是將軍的本事,與老夫無關,但將軍立此戰功,老夫亦與有榮焉。」
「皇上與相國公過獎了。」盛鐵軍謙遜地道,「此次功不在我。」
文宗難掩疑惑,「將軍成功退敵,何以說功不在你?」
「皇上,智退巴赫人的,其實是拙荊。」
聞言,皇上及滿朝文武都十分驚罰。
「將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文宗好奇急問。
於是盛鐵軍將辛悅如何帶領邊關軍民制作巨型花燈,智退巴赫人並援救受困孤城的兩百多精騎之事,詳實道來。
聽完,所有人都驚嘆不已,尤其是尹泉書。
文宗愉悅笑道︰「相國公,看來你不只有個不得了的義婿,還有個不得了的義女呢。」
尹泉書笑著,但眼底卻泄露了一絲困惑及不安。
文宗又道︰「將軍,明兒個早朝,將辛悅帶上朝堂來,朕要親自表揚她。」
「啟稟皇上,其實拙荊現在就在殿外。」
文宗欣喜地道︰「快,宣她進殿。」
不一會兒,辛悅緩步進入大殿,當她走過面前時,文武百官都以驚訝又佩服的眼神注視著她。
她跪下,恭敬地道︰「臣妾參見皇上。」
「快起來。」文宗說完,盛鐵軍便伸手扶起了她。
「辛悅,你在風止關的事跡,朕都聽將軍說了。」文宗難掩驚喜。「你雖是女子,卻有如此才智及膽識,朕一定要好好賞你。」
「皇上,這並非臣妾一人能及,而是齊邊關軍民之力。」趙學安謙虛地道。
「這奇襲之計,可是你想出來的呀。」文宗說,「朕一定要賞賜你,你喜歡什麼?」
她目光澄澈地直視著文宗。「臣妾什麼都不要,只希望能將功贖罪,以功代過。」
聞言,文宗一怔。「你有何罪又有何過?」
趙學安看了盛鐵軍一眼,他點頭微笑,彼此有著外人不知道的默契。
「皇上。」她神情平靜地道︰「臣妾曾想置將軍於死地。」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驚疑之色,尹泉書最為明顯。
「你想置將軍於死地?」文宗難以置信。「這是惡作劇還是玩笑話?」
「既非惡作劇,亦非玩笑話,指使罪婦犯此惡行的人,就在朝上。」
文宗一震,所有人也議論紛紛。
「辛……辛悅。」尹泉書神情驚疑。「你在胡說什麼?!」
趙學安微笑以對,然後面對皇上,突然一跪,「皇上,指使罪婦謀害將軍的正是相國公。」
聞言,文宗愀然變色。
「辛悅,你勿含血噴人,老夫為何要謀害將軍?」尹泉書驚急憤怒。「老夫認你為義女,讓你足以匹配將軍,如今你竟恩將仇報,老夫到底哪裡對不起你?」
趙學安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請聽罪婦道出原委。」
「你說,快說。」文宗急了。
她將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辛悅,你胡說八道!」尹泉書憤怒的斥責。
「我沒胡說。」趙覺安神情若定。「皇上,人證在殿外,求皇上宣人證進殿。」
文宗疑惑地看向盛鐵軍。「將軍,你可知道此事?」
盛鐵軍點頭。「人證物證全,請皇上明查。」
文宗神情凝重,沉聲道︰「宣!」
張子龍和趙一虎押了一人進入大殿。
「末將張子龍、趙一虎叩見皇上。」
「免。」文宗的心急全寫在臉上,他注視著被押進來的犯人,怒問︰「你是何人?」
伙夫畏怯疑懼。「小人張堯,是……黃刀鎮人……」他小心翼翼地將尹泉書收買他之事說了出來。
「皇上!這是詭計!」尹泉書激動又憤怒。「老夫乃兩朝老臣,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文宗眉心一擰。「相國公,盛將軍何必害你?」
「這……老夫也不知其因,但……」
「皇上,罪婦還有一物證,足以證明相國公挾怨報復。」趙學安又道。
「呈上。」
「是。」她答應一聲,將紙條交給佟喜,再由佟喜交到皇上手中。
文宗看完,勃然大怒,「相國公!這字是你的字,印是你的印,你還推辭狡辯?」
其實看見她呈上那紙條時,尹泉書的心已涼了半截,他當然認得那紙條,因為那是辛悅要求他寫的,他真沒想到她保留了這張紙條,為的是在這時候反咬他一口。
「尹泉書!」文宗盛怒,直呼其名,「想不到你身為兩朝元老,朝廷命官,竟然只因為私人恩怨,便要謀害護國良將,你罪該萬死!」說罷,他喝令朝上侍衛,立刻將人拿下。
「皇上饒命!老夫是無辜的!皇上……」尹泉書不斷求饒辯解。
「押到大牢候審!」文宗難忍怒意。
此時,趙學安又道︰「皇上,罪婦有罪,請皇上降罪。」
「皇上。」盛鐵軍也立刻跪下。「皇上請法外開恩,辛悅雖有罪在先,但她已脫胎換骨,甚至立了功勞,求皇上網開一面。」
這時,見盛鐵軍也跪下求情,張子龍、趙一虎,還有文武百官都發聲為她求清。
文宗不發一語,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辛悅,朕問你,你對盛將軍可是真心?」
趙學安毫不猶豫的說︰「真心。」
「嗯。」文宗沉吟須臾,「你們都起來吧。」
盛鐵軍起身,並扶起了一旁的辛悅。
文宗神情嚴肅,但已釋懷。「辛悅,你雖與尹泉書合謀在先,但失憶後的你,真心誠意照料盛將軍,對他再無二心,說你是辛悅,但你已不是辛悅。此次,你為援救盛將軍脫險,展現過人才智及勇氣,足以將功抵過,朕就免了你的罪。」
盛鐵軍和趙學安皆感激地一拜。「謝皇上開恩。」
文宗免除其罪,滿朝文武都為她及盛鐵軍感到歡喜。
依照約定,盛鐵軍與趙學安也為張堯求情,使他免於死罪。
文宗判其發放邊關,終身服勞役,直至病歿。
不久後,文宗親自進行大審,尹泉書理應滿門抄斬,但念在他是兩朝老臣,曾有功動,於是免於死罪。
不過活罪難逃,文宗判尹泉書及尹信秀父子倆發放冰封北地築城三十年,亦將相關人等免去官職,判處不等刑期。
此事至此,告一段落,平安落幕,皆大歡喜。
將軍夫人智取竿赫人,成功營救丈夫的事跡早已在京城傳開,成為美談。
趙學安的燈籠生意也蒸蒸日上,但她不自私,經常與其他制燈同業交換心得,互相切磋。
她不僅虛心向他人討教,也不吝於與他人分享技術,她的才德兼,令所有人都對她贊嘆不已。
這些天趙學安在鋪子裡裡外外懸掛起各式各樣的燈籠及花燈,店裡也時常擠滿了上門選購的客人,因為再過不久就是元宵了。
盛鐵軍來到店裡,見她正招呼客人,他便在一旁安心的候著。
待終於得了個空檔,趙學安才發現他來了,她連忙走向他。「怎麼突然來了?」
「剛出宮,順道過來看看。很忙?」
「元宵就快到了,很正常。」
「你可別累著了。」盛鐵軍不舍的輕嘆。「你還得替我生娃兒呢。」
說是這樣說,但他也知道她聽進不去,她根本就閒不下來,有時睡到半夜還會突然驚醒,特地起身到桌前畫下她在夢裡看見或想到的燈籠款式。
「放心,我年輕,身體好得很。」趙學安俏皮的拍拍胸脯保證。
他無奈的蹙眉一笑。「反正我說了也是白費,你總不把我的話放心上。」
「哪是?」她一把勾住他的胳臂,不管一旁還有客人及伙計看著,當眾撒起嬌來。「老爺的話,我全記在腦袋裡了,沒敢忘記。」
盛鐵軍有點害羞靦腆。「最好是……別人看著,別……」
「有什麼關系?」趙學安咧嘴一笑。「吵架才怕人知道,恩愛就要天下皆知啊!」
「這又是什麼歪理?」
「是辛氏語錄啦!」她調皮的笑笑。
他好氣又好笑的睨了她一眼。「行了,你去忙吧,我到後頭等你。」
「嗯。」她松開手,卻趁其不備親了他的臉頰一下。「等我喔!」
盛鐵軍滿臉潮紅,在眾人的竊笑聲中溜走了。
稍晚,兩人離開了鋪子,剛返回將軍府,護衛就稟告道︰「將軍,良王來了。」
良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今年二十,面如冠玉,美貌不輸女子,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良王雖出身皇家,卻對政治不感興趣,反倒喜歡縫制設計衣服,他替自己做了許多華美琦麗的服飾,總是宮宴上的焦點。
良王對盛鐵軍十分熱情,每次盛鐵軍回京上朝,他總是主動邀宴,他最愛聽盛將軍說那些邊關的事,總是專注又崇拜的看著盛鐵軍。
可自從盛鐵軍大婚後,他幾次邀宴,盛鐵軍都不克前往,上完早朝,盛鐵軍也總是急著去校場或回府,少有機會跟時間如往常那般與他品茗長談。
盛鐵軍與趙學安一同來到大廳,良王及其隨從正候著。
「王爺,讓您久候。」盛鐵軍恭敬又帶著歉意的一揖。
趙學安見狀,也跟著有禮一福。
一見到他,良王立刻起身,笑咪咪地道︰「將軍言重,本王只來了片刻。」
他的兩只眼睛只看得見盛鐵軍,完全無視趙學安的存在。
「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所為何事?」盛鐵軍問。
「喔,是這樣的。」良王向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立刻呈上一方錦緞。「本王替將軍親自縫制了一件新衣,將軍不嫌棄的話,還請穿至元宵宮宴。」說完,他掀開錦緞,露出裡面的華服。
盛鐵軍看見那華服,一臉尷尬,他向來衣著樸素,且華服也與他陽剛的氣質不符。
「將軍請笑納。」良王親自呈上。
盛鐵軍還未反應,趙學安已一個箭步上前,代他接下禮物。「謝謝王爺。」
良王微頓,細眉一擰,皮笑肉不笑的睨著她,而她則是防備卻有禮的笑視他,四目交接的一瞬間,空氣裡爆出只有他們兩人才看得見的火光。
「王爺的好手藝,辛悅早有耳聞,今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趙學安挨著盛鐵軍。「請王爺放心,辛悅一定會讓夫君穿上王爺親手縫制的衣衫參宴的。」
良王沒說話,只是嘴角動了動。
而後,良王婉拒了她的茶敘邀約,帶著侍從離開。
良王前腳一走,趙學安便擱下那華服,表情丕變。「盛鐵軍,我警告你,不準穿這件衣服!」
雖說他本來就沒打算穿這件衣服參加元宵宮宴,但她如此煞有其事的警告,倒是勾起他的好奇。「怎麼了?」
「你看不出來嗎?良王喜歡你。」
「良王向來喜歡我,每回我返京,他不是到府裡拜訪,就是邀我到王府品茗閒聊。」
趙學安簡直傻眼,不過她倒不意外,盛鐵軍這麼遲鈍,就算有個女人戀慕他,他都未必感覺得到,更甭說是個男人了。
在現代的時候,她也有不少同志朋友,她感覺得到良王身上有著跟他們相似的味兒,她絕不歧視同性戀者,但她也沒辦法接受良王看上的是她的男人,而且對她充滿敵意。
原以為走粗獷路線的盛鐵軍在這個朝代不吃香,沒有什麼可疑分子會來搶她老公,卻沒想到看上她老公的居然是個男人,而且還是皇族。
看良王細皮嫩肉,面如冠玉,身形縴,比起女人毫不遜色,她不得不將他視為具有高度危險性的敵人。
雖說她非常確定盛鐵軍愛的是她,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絕不能讓良王接近她丈夫。
「老爺,你以為良王只是單純的喜歡與你品茗閒聊嗎?」趙學安不滿的微眯起眼問。
「不然呢?」盛鐵軍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在意。
「什麼男人會幫另一個男人縫衣服啊?」她一臉被他打敗了的表情。「你未免太遲鈍了。」
「良王擅於縫紉已不是秘密,他那身行頭都是他親手縫制的。」
「他替自己做衣服就算了,怎麼還特地幫你縫衣服?」
「他是好意。」盛鐵軍蹙眉一笑,他根本沒打算穿那件衣服,不懂她為何大驚小怪。
「哈哈,呆頭鵝!」趙學安咧嘴干笑。「你看不出良王有斷袖之癖嗎?」
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難掩驚訝,「你說什麼?你是說良王他……」
「沒錯!他在覬覦你。」
盛鐵軍震驚到都結巴了。「你說良王他……可是我、我已經娶妻了,他、他怎會……」
「誰規定他不能暗戀有婦之夫?」趙學安指著他的鼻子,耳提面命地道︰「給我小心提防著,別讓他靠近你。」說罷,她旋身回房,走了幾步路,她又回頭,嚴肅的再次叮嚀,「盛鐵軍,記住。」
「……了解。」他吶吶地回道。
元宵宮宴
此次宮宴,使用了許多辛悅設計制作的花燈及燈籠布置,御苑燈火輝煌,耀眼奪目。
所有人都贊嘆她手藝不凡,匠心獨具,盛鐵軍身為她的丈夫,感到光榮又驕傲。
由於她的花燈實在太引人入勝,以往總是以華麗打扮獲得眾人贊美、吸引眾人目光的良王顯然被冷落了,這教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只能落寞的在一旁喝悶酒。
酒過三巡,他遠遠的看著戀慕多年的盛鐵軍,內心惆悵,整個晚上盛鐵軍跟妻子幾乎形影不離,他根本沒有機會可以找他單獨說說話。
突地,良王心神一振,因為辛悅似乎被皇後跟一干妃嬪喚去了,他連忙拿起兩個酒杯,起身走向落單的盛鐵軍。「將軍……」
「王爺。」盛鐵軍恭謹一揖。
看面容白皙的良王已滿臉潮紅,盛鐵軍猜想他喝了不少。
「將軍為何不穿本王親手為你縫制的衣服呢?」良王一臉失落。
盛鐵軍蹙眉一笑,一臉抱歉地道︰「盛某是個武夫,實在配不起王爺親手縫制的華服,又擔心動作粗魯會弄破,便好好珍藏起來了。」
良王顯然不接受他的理由,怨慰地道︰「想是將軍看不上眼吧?」
「盛某惶恐,王爺誤會了。」盛鐵軍急忙解釋。
「將軍為何要駁了本王的心意呢?」良王語氣哀怨。
「這……」盛鐵軍嘴笨,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罷了。」良王遞上手中的另一只酒杯。「跟本王喝一杯吧。」
「卻之不恭。」盛鐵軍伸手接下酒杯的同時,良王一個不勝酒力,倒進了他懷裡。
良王縴瘦,盛鐵軍本能的扶住了他,良王此時伸手將他環腰一抱。「哎呀,本王真的醉了……」
「王爺似乎喝多了,還是快點去歇著吧。」盛鐵軍勸道。
良王抬起臉,深深的凝視著他。「那麼,請將軍扶我先去歇著吧?」
盛鐵軍沒有多想,正要答應,忽聽見辛悅的聲音傳來——
「老爺。」
真是防不勝防啊!她才離開一下下,良王就找上她老公?真是分分秒秒都不能松懈!
趙學安正要趕過去為盛鐵軍解圍,忽見良王一個身晃,跌進了他懷裡,還環住他的腰,開什麼玩笑?當她趙學安跟她做的燈籠一樣,是紙糊的嗎?
哪個狐狸精敢接近她男人,覬覦她男人,簡直找死!於是她立刻奔上前來。
「悅兒?」見她突然現身,盛鐵軍像是看到救星般。
良王還留戀著盛鐵軍強健寬闊的懷抱,舍不得離開,他充滿敵意的看著趕至的她,絲毫不掩飾他的心思。
「王爺怎麼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王爺醉了……」盛鐵軍再遲鈍,也讀出她眼底的肅殺。
「是嗎?」她笑視著良王。「王爺酒量不行,酒膽倒是挺大的。」
這話一語雙關,暗示良王居然膽敢纏著她丈夫。
趙學安一轉身,大聲叫喚著一名剛好經過的內侍。
內侍一聽,立刻上前答應,「將軍夫人請吩咐。」
「良王不勝酒力,你快扶王爺去歇著吧。」她說。
「小人遵命。」內侍答應,便上前要扶良王。
良王板著臉拒絕。「不必,將軍扶我便行。」
這下子內侍不知所措,一臉尷尬。
趙學安倒也不急不氣。跟她玩?哼!為了抵御外強,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既然王爺堅持,那就……哎呀。」話未說完,她一陣暈眩,眼看就要倒下來。
見狀,盛鐵軍想也不想,一把推開良王,急忙上前扶抱住她。「悅兒,你怎麼了?!」
她在盛鐵軍懷裡一副虛弱的樣子,可憐兮兮的說︰「有件事,悅兒一直沒敢告訴你……」
「什麼?」
「其實……我已經懷了身孕……」她說。
聞言,盛鐵軍一震,良王也嚇了一跳。
「你懷孩子了?!為什麼不說?!」盛鐵軍難掩驚喜,將她抱得更緊。
「這陣子我忙著張羅宮宴之事,要是你知道我懷孕,定會阻撓……」趙學安軟軟的說著。
「那是當然。」盛鐵軍一臉嚴肅,心疼又懊惱。「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
「悅兒再也不敢了。」兵不厭詐,她才不在乎盛鐵軍會空歡喜一場呢。
待她解決了良王這個處心積慮想接近她男人、吃她男人豆腐的敵人後,再跟盛鐵軍道歉吧!
「王爺。」盛鐵軍轉頭看著良王,「盛某無法扶你了,請見諒。」
良王未料這半途殺出程咬金居然懷了孕,而這是他這一輩子都辦不到的事,他懊惱無奈,最後輕哼一記,拂袖而去。
良王走後,盛鐵軍立刻緊張的問︰「悅兒,你懷胎多久了?」
見敵人兵敗,趙學安剛才楚楚可憐的模樣倏地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到近乎囂張的表情,她推開他。「誰懷孕?」
他一呆。「你剛才不是……」
她白他一眼。「你真是阿呆,看不出來我是在替你解圍嗎?」接著又不悅地訓斥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小心良王。」
「我……你……」他濃眉緊皺。「所以你是騙人的?」
「嗯哼。」趙學安的臉上沒有半點歉意。
盛鐵軍彷彿從雲端掉到地面般,失落又沮喪。「你讓我空歡喜一場?」
「兵不厭詐,你身為驃騎將軍,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你明知我一直期待著,怎還能這樣騙我!」
「又不是我不願意生,是沒懷啊!」她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
「你這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他的表情更難看了。
男人最討厭、最怕的,就是被人質疑他的能力,想他堂堂一個將軍,身強體壯又高大威猛,怎可能有生不出來的道理?
「怎麼不說你太忙了,把身體弄壞了?」
趙學安秀眉一擰,生氣地道︰「你居然還怪我!」
「不然你……」
這時,他們才發現剛才被她喚來的內侍還在,而且正聽著他們的談話。
盛鐵軍羞惱低吼,「走開!」
「是,將軍。」內侍答應一聲,立刻轉身走開。
「辛悅,我可告訴你,這宮宴玩完了,接下來你給我好好待在府裡養身子,鋪子就交給伙計們去打理就行。」他語帶命令。
偏偏趙學安不吃這一套,負氣地道︰「我身子沒問題,好得很,怎麼不說你練兵練過頭,身子虛啊?」
「你……」他惱得直指她鼻子。
「我可不放棄我的事業喔!」
「沒人要你放棄,只是要你別整天忙著那家鋪子。」
「那我要你別練兵打仗,就此卸甲歸田呢?」
「我還年輕,當然要報效家國,怎能……」
「那我也年輕啊!而且我比你年輕,為什麼我要待在家裡當閒人?」
「你……」嘴笨的盛鐵軍鬥不過她,氣得面紅耳赤。
突然,趙學安驚覺到他們竟然吵了起來,她是為了趕走良王才對他說謊,現在既然達到目的了,他們實在沒必要搞到夫妻失和。
「算了,我們不要吵架。」她就此打住。
盛鐵軍也馬上表情一改,懊悔道︰「嗯,是我不好。」
「不,我也不好。」趙學安聲線一軟,「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孩子,我卻用這事騙你,實在……」
「罷了。」他以手指輕按住她的唇,溫柔一笑。「我們都別說了,把這事忘了吧。」
「嗯。」她點點頭,笑得甜蜜。「我們去吃東西吧!」
「好。」
就在她拉著他的手,準備去吃東西時,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翻攪,難受極了,她不斷作嘔,卻吐不出東西。
「悅兒,你沒事吧?」盛鐵軍憂心地問。
「沒事,只是突然……嘔!」趙學安忍受不住,一直作嘔。
「夫人……」這時,一旁傳來幽幽的聲音。
兩人轉頭一看,竟是剛才那名內侍。
「你怎麼還沒走?」盛鐵軍有些不耐。
「不,小人是剛好又經過。」內侍難掩尷尬。「小人看夫人這情形,很像是……懷有身孕了。」
盛鐵軍跟趙學安都一呆。
「小人是唐貴妃的內侍,唐貴妃最近剛懷上龍胎,夫人這情況,跟唐貴妃很像。」
「你說的是真的?」盛鐵軍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是的。」內侍提議說,「不如請太醫過來幫夫人診個脈吧。」
「嗯。」盛鐵軍點頭。「你快去請。」
「小人這就去。」內侍答應一聲,立刻走開,不一會兒便領著正在賞燈的太醫來了。
太醫一來,替她診了脈,面有喜色道︰「將軍夫人這是喜脈啊!恭喜盛將軍,你就快當爹了。」
盛鐵軍驚喜得瞪大雙眼,緊抓著太醫的手,再次確認道︰「太醫,你說的是真的?」
太醫一笑,「老夫怎會拿這事耍弄將軍呢?」
「悅兒……」盛鐵軍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爺,看來你的生育能力沒問題。」趙學安說。
盛鐵軍差點兒翻白眼,但他太開心,不想跟她計較。
可一旁聽見她這麼說的太醫跟熱心的內侍都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
盛鐵軍尷尬極了,怪道︰「你真不會挑時間地點說話。」
「我又說什麼了?」趙學安皺皺眉,受不了的輕啐道︰「男人真是敏感!」
「辛悅,你……」
「我懷孕了,我最大,你可不要氣我。」母憑子貴,雖然她這肚子還未隆起,但夠她囂張跋扈的了。
「辛悅……」
「欸,別說,別氣我。」趙學安指著他的鼻子,語帶警告,「如今太醫證明我是能懷孩子的,別再說我身子虛,不準我去鋪裡做事。」
「辛……」
「行了,別氣我、別激我,我剛懷孩子,激不得的。」
盛鐵軍漲紅著臉,憋著一肚子悶氣,看來等孩子出生以前,他都只有乖乖聽話的分了。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7 11:03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7 11:04 AM 編輯
爸,父親節快樂
寫這篇序時,正值父親節前夕。父母親都已不在,如今父親節及母親節只添愁緒。
父親不是完人,但在我心裡卻是個好男人。
母親先父親十年離世,十年後,父親也隨之而去。兩人結髮三十載,父親除了幾次教召外,不曾離開過母親。
母親膽小,每回父親參加教召,數日未歸,她總早早便關門關窗。盡管鄰居極多,也並非住在鳥不生蛋的郊區,她卻生怕父親不在時,有什麼可怕的怪獸會闖進來,可愛又可笑。
自我有記憶以來,父親不曾離開過母親。他不曾跟什麼朋友出門玩樂而丟下母親,所有的活動也都是母親能夠一起參與。
母親娘家富裕,父親卻是個性情耿介、率性直言的窮小子,不得外婆歡心。父親硬頸,靠著學得的做鞋技藝,憑著雙手與母親的支持及付出,買下房子,也養大了三個兒女。
家中雖不富足,父親卻從不讓母親缺乏過什麼,每次母親看中了的衣服,只要她穿著漂亮,父親一定為她置裝。
父親說過︰「男人可以窮,但不能讓自己的女人苦又哭。」
因此,他從不做讓母親擔心、生氣或難過的事情。
「一個女人不在乎你是不是有房、有車或有錢,也跟著你吃苦,那是因為愛你。如果你連牲一點什麼或改變什麼去討她歡心都辦不到,還是男人嗎?」
母親一直是個天真的女人,傳統又能吃苦,但卻性情天真,她一直非常依賴父親,而那是因為父親將她照顧得極好,讓她無須獨立或堅強。
不可否認,事實多是殘酷的。大多數女人遇到的……都是讓我們變得獨立又堅強的男人。(唉?)
父親的女人緣極好,但母親卻愛吃醋,為了不讓她生氣,他總與異性保持距離,更不曾出入過聲色場所。
凡是母親不愛的、不樂意的,吃喝嫖賭,他一點不沾。也因為這樣,母親對他其他的興趣及嗜好十分支持。
父親年輕時性情火爆,火氣說來就來,幸而母親馴順,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幼時,雖也見他們幾次面紅耳赤的爭執過,但稍長,父親身上的刺一根一根去除,稜角也漸漸磨平。
兩人異中求同,找到了讓彼此都舒服的平衡點,夫妻生活猶如倒吃甘蔗般,漸入佳境。
他們互信互愛,雖不能白頭,也毫無遺憾。
父親節在即,想起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十分感念及感慨。
前不久,父親托夢給跟了他十幾年的學徒,要他代為轉告我凡事看開,好好過日子,教我心裡很是愧疚。
我一直自豪,從未讓他們在生前為我擔憂,不料如今他們駕鶴而去,還要為我操心。
身為女兒,我太不孝。
父親節快到了,我想對父親說︰「爸,別擔心,我會好好過日子。」
爸,希望您有靈,能聽見我的承諾。
爸,父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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