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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橙意 -【娶妻大不易之三】皇夫好累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8:48 AM     標題: 橙意 -【娶妻大不易之三】皇夫好累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9:48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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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做為使毒世家的家主,他在武功和製毒上的本事無人能及,
就算有一張能傾倒眾生的臉,在江湖上人人對他仍是退避三舍,
唯一不怕他,敢跟他唱反調,又令他只想對她好的人,
就只有那個被他買回家,卻膽敢逃跑的小丫頭……
為了把逃走的小寵物抓回來,他循著線索闖入皇家禁地,
卻發現了個大祕密──她的真實身分竟是女扮男裝的太子爺?!
這下子要待在她身邊,江湖大魔頭這種身分可不行,
所以他使計改名換姓進宮成為她的武藝師傅,
一邊以教學為由大吃豆腐逗弄她,一邊嚴格訓練她自保,
本以為接下來剷除那些暗藏二心的逆賊,
就能保她一世安穩,也能讓遲鈍的她慢慢了解他心意,
誰知,皇帝為了防止她是女兒身的事被揭穿,
竟然安排好要她娶宰相的女兒?!這不是逼他馬上抓她去拜堂嗎?

【出版日期】 2015/10/16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10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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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18 AM

楔子

  這年臘月,大雪刮了一整夜,大齊王朝宮殿的玉瓦,結了整整三寸厚的霜。

  大地好似被冰雪掩埋了,萬物齊齊冬眠,但是在這麼寂冷的夜裡,青鸞殿裡的宮人們,誰也不敢偷懶,個個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今日瑾貴妃破水,早在幾天之前,太醫與太醫院特別從民間尋來據說已接生過上千名白胖小子的老穩婆便在青鸞殿的偏廳候著。

  至於日理萬機的軒帝,一下早朝,也沒回御書房批折子,連午膳都沒用就坐在青鸞殿的正廳等著,宮人們就是再累,也不敢吭上一聲。

  寢殿裡不斷傳來瑾貴妃喊痛的哭聲,一聲聲像是拳頭打在軒帝肉做的心上。

  軒帝雙手背在腰後,不停來回踱步,旁邊伺候的內務太監王福,心裡也跟著七上八下。

  「皇上莫要著急,貴妃娘娘吉人天相,肯定會平安誕下小皇子。」王公公看見主子急得臉色鐵青,趕緊說些吉祥話緩和氣氛。

  軒帝瞪了自己的心腹一眼,道︰「有那些個老太醫在,朕相信蕙兒一定平平安安,朕擔心的不是這件事。」

  王福左右一瞟,壓低了音量,「奴才當然明白,皇上是盼著娘娘能生下小皇子,好讓娘娘能明正言順的登上後位。」

  大齊王朝的皇后半年前得了場急病,走得突然,後位已空懸半年,皇帝一直有意冊封最受皇寵的瑾貴妃為後,只可惜太后始終不肯點頭。

  軒帝雖然是一國之君,但後宮依然是女人的天下,太后又是軒帝的生母,於情於禮,軒帝都忤逆不得。

  說起來軒帝與瑾貴妃一路走來,也是歷經一番風雨,兩人自小就玩在一塊兒,可說是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深厚。

  可惜瑾貴妃娘家那頭,當年與太后的娘家,兩方勢力在朝中不和,一路斗到朝堂外,當年軒帝想娶瑾貴妃當太子妃,還是太后一手擋下不給娶,另外擇了娘家那邊的尚書千金為太子妃。

  後來還是軒帝登基之後,不顧太后的反對,執意納瑾貴妃入宮,這段兩小無猜的感情才得以開花結果。

  無奈,太后雖然肯讓步,不過始終不肯讓軒帝封璟貴妃為後,三番兩次回絕了軒帝的口頭要求,甚至用瑾貴妃無德於後宮為理由,讓軒帝沒法反駁。

  後宮女子如果沒能誕下皇子,就算是再受皇寵,除非本就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嫡妻,否則於情於禮,都不可能冊封為後。

  已逝的先皇后由於膝下無出,是以追封謚號時,還被降了一級,由此可見,即使是正妻,也難逃這條禮法。

  因著這一層關係,軒帝自然比誰都希望,這一回璟貴妃能夠順利誕下皇子,好讓太后沒法兒再抬出這樁事來擋,皇親宗族們更無話可說。

  「哇!」

  寅時,天依然黑漆漆的,雪花不斷刮進窗內,打濕了青鸞殿的青石磚,就在軒帝終於坐下來,接過王福奉上的碧螺春,寢殿裡忽然傳來響亮的啼哭聲。

  軒帝整個人大震,將茶盞一擱就要起身進去寢殿。

  「皇上,使不得啊!」王福趕緊出聲攔住。

  軒帝心急如火燎,推了王福一把。「去,去替朕瞧瞧。」

  王福正要領命進去,不想,似乎知道殿外的皇帝正著急,瑾貴妃身邊的老宮人急急走出來,往軒帝跟前一跪。

  「老奴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老宮人胡嬤嬤嘴上雖然是道賀,語氣卻是哀戚的。

  軒帝豈是個傻的,一聽就知道不是個喜訊,當下臉色凝重,泛著鐵青。

  「瑾貴妃生的是公主?」

  胡嬤嬤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啟稟皇上,娘娘為皇上生了個聰明靈巧的皇公主,此乃大齊王朝之福。」

  王福一聽,心涼了半截。瑾貴妃的肚子怎就這麼不爭氣呢……皇上為了令她封后,不知來來回回跟太后周旋了多少次啊!

  軒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對著王福道︰「王福,你可還記得朕先前跟你說過什麼?」

  王福臉色一凜,有點難以置信的抖著嗓子,「皇上那時是在和奴才鬧著玩兒的吧……」

  「混賬!君無戲言,朕怎麼可能是在說笑!」軒帝這一吼,靜悄悄的青鸞殿似乎都震了一下。

  王福立刻跪了下來。「皇上息怒。」

  「即刻命人去把安平侯找進宮裡,讓大內侍衛守好青鸞殿,這殿裡的人誰也不準出去,更不準任何人進來。」

  「皇上……」王福還想著力挽狂瀾。

  「住口!傳朕的口諭,今日之事如果誰敢洩漏,必定誅他九族。」軒帝冷酷的下達命令。「胡嬤嬤回去照顧蕙兒,再傳朕口諭,裡頭的人即刻出來見朕。」

  胡嬤嬤與王福面面相覷,卻誰也沒那個膽量抗旨,雙雙磕頭領命。「奴才遵旨。」

  軒帝站在窗前,看著外頭的漫天大雪,眼神像是也一同結成了霜。

  他不能再等了,密探屢次回報,太后頻頻召見賢妃,賢妃是太后外戚那邊的人,兩者自然走得近,最重要的是,賢妃還是平陵侯的嫡女。

  平陵侯是太后的親兄長,是國舅爺,他與太后關係素來親厚,心中打的是什麼算盤,只能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母后推賢妃坐上皇后之位!

  沒多久,原本在寢殿裡幫著接生的太醫與穩婆,以及端盆子遞濕巾的幾個宮人,全都齊齊跪在軒帝身後。

  「朕現在說的話,你們可要聽仔細了。」軒帝沒轉過身,就這麼背對著他們。

  揣測不了聖意,跪在地上的大伙兒,全嚇白了臉,大氣不敢喘上一聲。

  「今晚瑾貴妃順利誕下了皇子,朕龍心大悅,青鸞殿眾人重重有賞。」

  能在宮中當差的,都有七竅玲瓏心,一聽這話,當下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軒帝這席話,無疑是想瞞天過海啊!

  但他是九五至尊,他一跺地,整個大齊王朝都跟著震搖了,就算想瞞天過海,又有誰能違背他?

  眾人已想清利害,當場就伏了下去,齊聲說︰「恭喜皇上喜獲龍子,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軒帝才背著手轉過身,俊毅的眉目掃過地上那群人。「好,你們護主有功,忠心可鑒,朕保證日後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謝主隆恩。」所有人嘩啦嘩啦又跪了一地。

  這年隆冬大雪,大齊王朝的瑾貴妃為軒帝誕下了嫡長子。

  滿月酒過後,軒帝又冊封嫡長子為皇太子,生母沈氏瑾貴妃為大齊皇后。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1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1:33 PM 編輯

第一章

  銅鏡裡倒映出一張略帶英氣的臉蛋,濃眉大眼,鼻子小而挺,微翹的嘴唇紅潤飽滿,襯著那一身掐得出水似的肌膚,令人無法在第一眼就辨認性別。

  景華看著鏡中的自己,當下竟然瞅得發懵。

  總是用玉簪固定的長髮,分綁成兩個髻,又簪了幾朵珠花,瞬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拿起偷偷從宮女如意那裡摸來的胭脂,在唇上點了一抹紅,又換上胡嬤嬤壓在衣箱裡好些年的舊衣裳。

  那是一件窄袖的齊胸襦裙,上面繡著粗糙的花紋,衣襟也泛著黃斑,但在她眼中看起來,卻美得像仙女的裙衫。

  今日是她十四歲生辰,她瞞著胡嬤嬤和貼身伺候的如意,躲在錦和殿裡一個空置的小廂房,替自己抹了胭脂,紮了與宮女一樣的髮髻樣式,更換上一襲女子裝束。

  原本她以為自己的模樣會像醜八怪……畢竟她長這麼大,從來沒穿過女裝,幸好,她穿女裝的模樣還不難看。

  景華對著鏡中的自己,仔細端詳過一遍,又摸了摸身上那襲齊胸襦裙,越看越是歡喜,嘴角一翹,露出少見的甜笑。

  做為大齊王朝的皇太子,從小在老太傅的教導之下,她早養成了一板一眼,行事端正莊嚴的個性。

  「要是被太傅看見我這樣笑,肯定會被罰抄書吧?」她心虛的喃喃自語。

  但話又說回來,要是太傅看見她這身裝束,嘴上還抹了胭脂,肯定會當場夠嚇得暈死過去,因為任誰也想不到,大齊王朝的皇太子,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

  知道這事的人不多,除去父皇撥給她的這些貼身宮人,還有父皇信得過的心腹,再無其他人。

  「殿下?殿下?您在哪裡?」外頭驀然傳來如意的叫喚。

  景華心下一驚,連忙出了廂房,學起平素那些宮人走路的模樣,縮著腰,低著頭,快步繞過銜接兩個院落的九曲湖廊。

  「真奇怪,侍衛明明說殿下來了錦和殿,怎麼會找不著呢?」

  與如意擦身而過的時候,景華連呼吸都忍住了,心跳如雷鳴。

  幸好如意只顧著找人,也沒仔細留意身旁的人,將她當成準備出宮的宮人了。

  畢竟別宮不比皇宮,別宮裡的吃喝用度,還是得有一批負責的宮人,定時出門去置辦,因此偶爾會見到宮人換上百姓常服出門。

  景華一路低著頭,來到同樣戒備森嚴,有著大內侍衛看守的後門。

  「停。」侍衛把刀一橫,擋下了她。

  她暗叫一聲糟,但還是不驚不怕的抬起了頭。

  侍衛看了她一眼,被她眉眼間那股氣勢震得一愣,好半晌才回得了神。

  「把令牌拿出來。」侍衛不耐煩地命令。

  「令牌?」景華愣了下,立刻回神,趕緊從懷裡翻出令牌。

  別宮裡的宮人雖然可以出宮,但可不是隨隨便便,想出去就出去,還得跟別宮的管事太監稟告,領了令牌才能出去,而且還得詳盡記下離開別宮的理由,以及去了多少時辰,回來時還得經過一番盤查與搜身。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過去有人違抗聖令,沒拿出令牌就硬闖離開別宮,聽說管事太監安公公差人連夜快馬加鞭,一封書信告到父皇面前。

  隔沒兩日,京城那頭就來了一批精銳的大內侍衛,將穎川一帶上上下下都翻了過來,找著了那人之後,就地砍了。

  打著養病的名義,她從小就被送到離京城有千里路遠的穎川的避暑別宮。穎川位在大齊王朝的西北邊,照理說氣候應該是偏寒,古怪的是,穎川這座城鎮,正好建在一塊福澤之地上,因此四季如春,而且盛產藥草與藥泉。

  景華本來就是早產,身子確實比足月的嬰孩還弱,當初軒帝就是用了這個理由,讓她到避暑別宮養著。

  當初這座避暑別宮,就是先帝為了養傷,看中了穎川能夠活血的藥泉,特地命人建造的,是以軒帝這舉動是合情合理,沒人會起疑心。

  但,正所謂天高皇帝遠,一朝太子養在宮外,畢竟讓人有所猜疑,特別是景華的「真身」又是滔天機密,因此軒帝特別下令,分派到別宮照料太子起居的宮人,言行舉止若有怪異,當機立斬,絕不寬貸。

  於是別宮裡頭的宮人,個個乖得很,誰也不敢胡來,樣樣都照規矩來,畢竟大伙兒都還想活著離開這兒。

  「妳是胡嬤嬤的人?」侍衛檢查過令牌後,又多瞟了她幾眼。

  由於胡嬤嬤是伺候太子爺的老宮人,還是當今皇后入宮時的陪嫁嬤嬤,身分地位當然非比尋常,一般太監侍衛見了,都要喊一聲姑姑,好好巴結。

  胡嬤嬤有了年歲,皇后娘娘體恤她多年照顧太子有功,因此特別批準她能自由出別宮探視家人,因此胡嬤嬤那邊有一面御賜的令牌。

  「我……民女是胡嬤嬤的姪女,是領了嬤嬤的命進別宮的。」

  景華可不傻,自知她這張臉瞧來面生,如果硬要說自己是別宮裡的宮人,很可能招疑,倒不如編個謊。

  這些侍衛雖然負責守門,但是平時太子爺出入別宮,必定是乘坐轎輦,是以這些侍衛也沒幾個人真正見過太子的容貌,再加上……她現在可是穿著女裝呢!

  思及此,生平頭一遭作女子打扮的景華,不禁摸了摸髮上的珠花,高興之餘,又有點愧疚。

  要是被父皇跟母后知道,他們不知會有多失望……

  她說服自己,不會的。京城那麼遠,不過才一天,她只是想過上一天不穿男裝,不當太子,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十四歲女孩的日子,這樣的生辰心願,應該不為過吧?

  這般想著,景華沉住氣,處變不驚的等著侍衛放行。

  通常只要搬出胡嬤嬤的名號,別宮裡沒人敢吭上一聲,果然,那侍衛立刻把令牌還回來,轉頭命人開門。

  能夠抵擋千斤重擊的玄鐵大門迎面打開,景華的心,已像那隻從頭頂上飛過的蝶兒一樣,迫不及待的飛向別宮外的世界。

  「走吧。」侍衛大手一揮,當下放行。

  景華忍下滿腔的激動,心怯的跨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在走出別宮的那一刻,她欣喜不已,頭也不回的往前跑。

  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在通往穎川鎮的官道上。

  「出來了!真的出來了!」雖然人已在別宮外,但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過去除了京城皇宮,她幾乎都被關在避暑別宮裡,根本沒有機會看看外頭的世界長什麼樣子,就算只有這短短的一天,她也要好好把握,拋下太子身分,當個普通的十四歲姑娘,做遍她想做的事!

  就在景華離開別宮後不久,整個別宮差點炸開了鍋。

  如意找遍了整座別宮都找不著景華,當下嚇得魂飛魄散,立刻稟報上去。

  匡啷!一組青花瓷杯盞摔落在地,尖銳的聲響在花廳中回蕩開來。

  「殿下不見了」胡嬤嬤臉色發白,騰地一下轉過身,瞪著跪在地上的如意。

  「殿下說頭暈,想回房再歇一會兒,又差遣奴婢去備茶,結果奴婢茶泡好了,送進房裡沒看見殿下,又去書房找了一圈,還是沒看見……」

  聽完如意的稟報,胡嬤嬤的臉色更難看了,握在桌角的那隻手緊得發白。

  「去,立刻命人去稟報安公公!」

  不多時,主掌別宮內務的安公公,帶著一票小太監分頭將別宮每個角落都翻遍。

  雖說別宮不比皇宮,但是也有一座山頭這麼大,等到搜完整座別宮,也已經過了大半日。

  「嬤嬤您看,這是殿下的衣衫,還有玉冠。」幾個小太監將在錦和殿找著的衣物呈上去。

  胡嬤嬤接過衣衫一看,玉蘭白的料子上頭用御織署的金絲線繡出龍形鉤花的圖紋,確實是太子平日穿的衣服之一。

  「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出了亂子!」安公公急得直跳腳。

  原因無他,就在前兩日,皇宮來了御旨,說是太子爺年紀漸長,不宜再養在宮外,即日起奉旨回京,坐實東宮儲君之位。

  不想,皇上派來接殿下的馬車,前腳才剛到別宮,太子爺後腳已經不見蹤影。

  「立刻寫封密函回報皇后娘娘。」胡嬤嬤當機立斷說道。

  「對!這事可非同小可,我得趕緊寫信去。」安公公馬上奔回房寫信。

  緊接著胡嬤嬤又下令,「如意,去各個宮人的房裡搜搜,看有沒有缺少什麼。」

  如意雖然不明白胡嬤嬤的用意,但也只能照做。

  不多時,如意回到花廳復命。「稟嬤嬤,奴婢的胭脂不見了,嬤嬤的衣箱好像也被人動過。」

  胡嬤嬤心下一涼,往後跌進檀木圈椅裡,看得如意心頭一驚。

  「嬤嬤妳沒事吧?」如意上前扶住胡嬤嬤。

  胡嬤嬤推開如意的手,揮了揮,面色慘白的說︰「如意,妳即刻帶著其他人,換上尋常衣物出別宮,去穎川鎮上女孩子喜愛去的那些店鋪找找。」

  如意愣住,立刻意會過來,臉色跟著大變。「嬤嬤的意思是……」

  不會吧,殿下居然換了女子裝束,偷跑出別宮,萬一被認得殿下的人撞見,那豈不是……

  胡嬤嬤疾言厲色的命令,「記住,要帶最信得過的那幾個,其他人都不許帶,路上如果遇事,也不得聲張嚷嚷,更不能讓外人知道妳們是宮人。」

  如意不停的點著頭,表情凝重,如臨大敵。

  「去吧!」胡嬤嬤擺手催促。

  「奴婢這就去辦。」

  如意一走,花廳只剩下胡嬤嬤一個,她坐在椅子裡,只能搖頭嘆氣。

  太子是她從襁褓時就帶到大的,就連奶娘都沒她來得親,太子天性聰慧過人,從小就知道自己背負著軒帝的期望,行事小心謹慎,從不做出格的事。

  但,就算是這樣,也無法改變太子爺其實是女兒身的事實。

  到底是個俏生生的姑娘,本該過著被嬌寵的無憂生活,受盡三千寵愛,偏偏她是瑾貴妃所出,又偏偏軒帝為了制衡後宮以及一己之私,非要將公主當太子。

  「嬤嬤,膳房那邊差人來問,晚上要給殿下祝賀的生辰宴還辦嗎?」一名宮人躬著身湊過來請示。

  今晚是殿下十四歲的生辰,十四歲啊……這對姑娘家來說,是花兒初綻的美麗年華。

  胡嬤嬤忽然想起前兩日,夜深人靜時,她在給景華梳頭,景華問起了她母后十四歲時,生得什麼模樣。胡嬤嬤那時回她—

  「皇后娘娘十四歲時可美了,眉眼長開了,髮又黑亮,穿起春裳簡直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皇上那時還只是八皇子,經常找理由去見娘娘。」

  景華聽著雙親昔日兩小無猜的趣事,眼中是掩不住的欣羨……那是憧憬。

  胡嬤嬤現下一想才恍然大悟,那個總是悶頭讀著治國之道,努力跟著老太傅學習,從來沒有機會踫過女孩子家會踫的胭脂水粉,更沒簪過珠花玉釵的太子殿下,其實心底深處,依然憧憬著能當一個姑娘。

  「殿下,這些年來,當真是苦了您啊……」

  想起那個聰明早慧的太子爺,胡嬤嬤雖然心疼,但也只能無奈嘆息。

  生在帝王之家,當真半點不由人啊!

  太子爺雖然飽讀詩書,到底不諳世事,況且她的身分又非比尋常,這一離開別宮,可千萬別鬧出什麼事才好啊……

  不妙,出大事了!

  當景華捧著昏沉沉的頭,從昏迷中清醒回神,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愣住,緊接著是心下發涼。

  她還記得,離開別宮之後,她沿著官道一路走,來到了最熱鬧的穎川鎮。

  穎川雖然地處偏僻,但是因為地形特殊,四季溫暖如春,吸引了不少外地人遷徙定居,是以穎川的熱鬧程度可是不比京城差。

  集市裡矗立著各色店家鋪子,更多的是酒樓茶肆,還有那些沿街叫賣雜貨的小販,她一路逛起來,目不轉睛,興奮極了。

  但她畢竟是養在別宮裡的皇太子,甭說是朝事,就連老百姓是怎麼過生活的,她都不清楚,哪裡曉得平常人想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熱茶,都得從懷裡掏出銀兩來。

  由於走了一段路,她渴得正厲害,一看見茶肆就走進去,也不管裡頭的人直衝著她看,大大方方的找了張空桌坐下來。

  她壓根兒沒發現,盡管她身上的衣料粗糙,髮上珠花廉價不值錢,可是那一身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嬌貴氣質,以及那張秀麗的臉蛋,打從她踏進鬧市,一路上不知惹來了多少目光。

  景華到底年幼,不諳世事險惡,一進茶肆就點了滿桌子的穎川小吃,殊不知這個舉動,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很是招搖。

  「小姑娘,妳怎麼就一個人?」

  就在景華輪番嘗遍桌上的小吃時,忽然有個模樣還算端正,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上前攀談。

  景華雖然穿著女裝,但她自小就被當男子養,自然也不覺得她落單有什麼不對勁,反而大大方方的對那人說︰「我就一個人,有什麼不對嗎?」

  聽見她的回答,男子愣了下,然後立刻哈哈大笑。「小姑娘,妳說話倒是挺爽快的。」

  景華後知後覺想起來,她現在可不是穿著男裝,而是貨真價實的姑娘,不由得面色一窘,當下就想走人。

  「喂,姑娘,妳還沒付錢呢!」

  就在景華要出茶肆之時,手臂冷不防地被店小二一把抓住。

  「付錢?」她當場愣住。

  「哎,吃東西當然得付錢,難不成妳當這店是妳開的?」

  景華可是太子爺,自小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觀念,將來這天下可是歸她所有,她當然不明白吃東西得付錢的道理。

  不過,她畢竟是通曉明理的讀書人,一聽店小二這樣說,當下就省悟過來。

  對了,尋常百姓吃穿用度,可都是得用錢交換,她居然給忘了!

  景華伸手摸了摸腰帶,以往她腰間都繫著玉墜子,要不就是琉璃繫金絲流蘇串,這些應該都能當銀兩來用……

  摸了老半天,她才尷尬的想起來,自己身上的衣飾早換了一套,那些東西自然也都留在別宮裡。

  「妳這小姑娘,年紀小小,什麼不學好,居然來這裡吃霸王餐,我看妳是活得不耐煩了!」店小二不耐久等,開始大聲嚷嚷。

  景華一臉窘迫。「這位小哥,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忘了帶銀兩,能不能先讓我賒著,過兩天我會差人送銀兩過來。」

  「想賒賬?好,可以。先告訴我,妳姓啥名啥,家住哪裡?一會兒我就護送妳回去,順道討帳!」

  這一聽,景華可慌了,甭說太子的身分不得曝光,她身上可還穿著女裝,要是被人知道太子身穿女裝,那豈不是天下大亂?

  「怎麼樣?妳說還是不說?」店小二凶狠地扯住她的手臂。

  景華臉色刷白,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小哥,別為難人家小姑娘了,我這裡有一袋碎銀,小哥瞧瞧夠不?」

  不想,方才跑來攀談的男子,竟然出面替她解圍。

  店小二立即接過男子拋過來的錢袋,放在手上掂了掂。「小姑娘,算妳走運,遇上好人,下回出門在外可要記得帶銀兩。」

  店小二收下那袋錢,爽快的放了景華,景華鬆了一口氣,趕緊向男子道謝。

  「多謝仁兄替我解圍。」

  她說話的態度,丁點沒有姑娘家的嬌柔,反而穩重得像個少年,男子雖然覺得古怪,但也沒多問,只是非常和氣的同她攀談起來。

  「小姑娘,我見妳一個人,身上又沒帶銀兩,挺危險的,妳接下來打算去哪裡?要不我陪著妳一塊兒?」

  男子幫了景華,景華自然把對方當成好人,也沒對他設防。「我想去賣胭脂水粉的鋪子繞繞。」

  她長這麼大,從沒用過那些玩意兒,日後回了皇宮,肯定更不可能踫,她想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當成平凡的姑娘,做盡一般姑娘會做的事。

  「小姑娘,妳真是問對人了,我妹子就是在賣胭脂水粉的,妳跟著我走準沒錯。」

  「真的嗎?那太好了!」

  景華不疑有他,出了茶肆就跟著男子走,拐進一條街,路是越走越窄,天色越來越暗,正當她心下起疑,想脫身的時候,男子在一間老舊的鋪子前停下來。

  「到了,就是這裡。」

  見男子態度真誠,景華也就放下戒備,往鋪子裡走,但鋪子裡頭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她才想轉身問男子是不是弄錯地方,卻不想,門忽然被關上。

  她心下一驚,正想大喊,身後突然有一隻手摀住她的口鼻。

  古怪的香味鑽進她的鼻,她發覺自己手腳發軟,頭開始發暈,再接著就不省人事。

  但就在昏迷前,她似乎聽見旁邊有人在交談—

  「這丫頭長得極好,不像一般人家養的,送去那裡,會不會惹事?」

  「放心,我看人很準,這丫頭肯定是瞞著家裡人偷偷溜出來,這種貪玩的丫頭要是丟了也不奇怪,再說,我們本來就是人牙子,你怕什麼?」

  「我當然怕,那可是穎川沐氏,弄不好要丟性命的……」

  穎川沐氏?沐氏?好耳熟啊……昏迷之前,她只記得沐氏這個詞兒。

  景華一手扶著頭,一手靠著牆面,慢慢地爬起身。

  等到站穩了,頭也不那麼暈,她才抬起頭,看清自己所在的房間。

  這是一間擺設簡陋的房,連張桌椅都沒有,唯一的窗子還被木板釘死,只能從縫隙看出外頭的天色正亮。

  她昏迷了多久?這裡是哪裡?景華心一涼,立刻衝到門邊,用力拍打那扇從外邊上了鐵鎖的門。

  「放我出去!外頭有沒有人?快放我出去!」

  外頭靜悄悄的,杳無人聲,景華喊了幾聲,立刻明白她根本是在白費力氣。

  不怕不怕,甭管那些人想對她幹什麼,她都能想到對付之策。

  景華在心中如是安撫自己,可就在此時,門忽然開了,她心中一跳,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門外站著兩名男子,模樣都不認識,她凜然地問︰「你們是誰?」

  怎料,那兩人當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交談起來。

  「如何?」其中一人問道。

  「模樣是挺不錯的,氣質也比上一個好,就不曉得受不受教。」另外一人的目光,正仔細地端詳著景華,就像是在掂量貨物那般。

  景華渾身起了一個激靈,終於明白她被人牙子給賣了!

  「你們別亂來,我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你們這樣做,根本是目無王法!我要去報官,讓官府的人來抓你們!」

  話畢,景華就要往外衝出去,但那兩名男子見狀,立刻手腳俐落的抓住了她。

  「報官?」其中一名穿著灰衫的男子,對她啐了一口。「丫頭,你當這裡是哪裡?甭說是官府了,就連縣太爺都不敢隨便管沐門的事,你還想告什麼官?」

  沐門……

  景華過去聽老太傅提起過,穎川之所以名聞天下,不僅僅是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以及能夠養身治病的藥泉,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人。

  「人?什麼人?」

  記得那當下,她好奇的追問著老太傅。

  老太傅年輕的時候曾經周遊天下,對於民間趣聞以及那些不為人知的民間事,特別了解過,便侃侃而談,「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天子威嚴雖大,但是總有管不到的地方,在京城之外的老百姓,他們雖然敬畏皇帝,但比起皇帝,他們更敬怕的是那些江湖人。」

  「江湖人?」

  「那些江湖人動輒尋仇打殺,個個身懷絕技,又是隱身於民間,他們的一舉一動自然與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在這穎川,就藏著江湖人懼怕的使毒世家,沐氏一門。」

  「使毒世家?就在這個穎川?」景華兩眼睜得大大的。

  「這個沐氏一門專出使毒高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這裡頭水深得很,黑白兩道都沒人敢招惹。」

  「太傅可有見過沐氏的人?」

  老太傅一臉心有餘悸地說︰「老臣曾經見過當時沐氏的家主,確實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家主?」

  「殿下有所不知,像這些淵遠流長的江湖世家,由於人丁眾多,掌管不易,是以有著推選某一人出任家主的習俗。」

  「喔,我明白了,所以這個家主的地位,就跟小皇帝一樣,能夠在這個世家裡面作威作福。」

  老太傅失笑,「殿下若想作此解釋,也無不可。」

  回想起過去這席對話,對比眼前的情況,景華才明白,她踫上了什麼樣的大麻煩。

  她有點驚慌的問著灰衫男子。「你說這裡是沐家?莫非……就是那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使毒世家?」

  「丫頭,你還有這麼點見識,看來也不是個傻的。」另一名男子嘲弄道。

  這下糟了!她怎麼會被人牙子賣進老太傅口中的龍潭虎穴呢?

  景華心越來越慌,就怕自己脫不了身,別宮的人又找不進這裡,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驀地,靈光乍現,景華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說︰「我當是哪裡呢,原來是沐家。」

  那兩人聽她口氣狂妄,雙雙愣住。

  她接著說︰「真是太湊巧了,我就是離家要來找你們家主,這下倒好,連找都不必找,就有人直接把我送進這裡。」

  好狂的口氣!兩名男子錯愕之餘,猜測起她的來歷。

  「丫頭,你認識我們家主?」

  「不只認識,我父……我爹爹,還是你們家主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那兩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景華氣定神閒的回睨他們,「不信,你們帶我去見他,他只要看見我,一切就真相大白。」

  那兩人雖然不怎麼信,可是看她眉宇間自有一股攝人氣勢,身上氣質更是非凡,的確挺像是大有來頭。

  「怎麼辦?要帶她去見家主嗎?」那兩人交談起來。

  「反正買下她就是要去頂替蘇悅的缺,遲早要見家主的。」

  透過他們的談話內容,景華才知道,原來她是被買進來伺候沐門家主的。

  「丫頭,你要是瞎編騙我們,一會兒見了家主,有你好受的。」

  說罷,男子將景華推出房外,一前一後押送著她。

  出了那間簡陋的房,外頭可說是別有洞天,花草扶疏,綠茵滿地,磨石子小徑兩旁有著假山小池。

  繞過了一個垂花月洞門,一路沉住氣的景華,算準了時機,雙手抱著肚子蹲了下來。「好痛!」

  「起來,繼續走!」那兩名男子惡聲惡氣的催促。

  「不行,我走不動了,實在太疼了。」景華整個人縮成一團。

  「會不會是藥下重了?」

  「難說,我替她把個脈。」

  兩名男子討論起來,一時放鬆了戒心,見狀,景華牙一咬,突然站起身撞開他們,轉身就不要命的往前跑。

  「死丫頭,你居然敢耍我們!」

  那兩人的咆哮聲傳過來,景華心更慌,偏偏又不熟這裡的地形,一連穿過幾個月洞門,見左手邊有一片杏花林,想著,樹林間有利於躲藏,當機立斷就往那裡去。

  她跑得一身大汗,在杏花林裡橫衝直撞,身上臉上全沾滿了杏花。

  「丫頭,你往哪裡跑!」

  身後傳來喝斥聲,她心下一緊,才想繼續往前跑,不想,杏花林竟被一座小湖分成兩邊,湖上沒舟沒橋,根本弄不明白該怎麼過去另一頭。

  聽見後方的腳步聲越追越近,景華急得都快紅了眼。

  「不管了,躲進去再說。」她自言自語著。

  下一刻,她一手捏著鼻尖,一手拎著裙擺,往水波蕩漾的林中湖縱身一跳。

  接觸到湖水後,她才發現,原來這不是湖,而是藥泉。

  穎川的地形特殊,隨處都有藥泉,她久居別宮,別宮中又有著各種藥泉,長年接觸藥泉,她對藥泉並不陌生,但是這座藥泉卻跟她接觸過的都不一樣。

  一般的藥泉都是濃白色,要不就是帶著濃濃的硫磺味,但是這一座藥泉水質清澈,也不燙人,難怪她一開始會錯認為湖。

  景華緊緊憋住氣,縮在藥泉底下,祈求著別被發現。

  幸好她深諳水性,否則這一次還真是無處可躲。

  浸在藥泉裡的臉兒慢慢地漲紅,景華實在憋不住氣了,管不著追兵走了沒有,她兩腳一踢,開始往上游。

  嘩啦一聲,景華破水而出,雙手搭在泉邊的白色大石上,大口大口喘氣。

  等到她喘順了氣息,無意間一個抬頭,竟然撞見了另一雙眼。

  有人!她心裡喀咚一聲,當場愣住。

  「哪裡來的野丫頭?」

  佇立在藥泉旁的男子,一身月牙色長衫,繫著瓖玉腰帶,髮如墨,眉眼如畫,特別是那雙勾人的鳳眼,有著說不盡的妖嬈風情。

  正好一陣風吹來,打落了他身後滿林的杏花,白色杏花落在他髮上與肩上,更襯他天仙似的絕世容顏。

  看著這如夢似畫的一幕,景華倒抽了一口氣。

  沐榮也目光炯炯的看著靠在泉邊大石上的少女。

  她渾身濕透,髮絲凌亂,模樣相當狼狽,但是她小小年紀,眉宇之間卻自有一股威嚴,眼神清靈,一看就是個聰明人。

  「我沒見過你,你是誰?」沐榮被她的眼神勾起了滿腹的興趣。

  「我是太……」景華差點脫口而出。

  「家主息怒,她是新買的丫鬟,小的一時不慎就讓她給跑了。」

  就在藥泉的另一邊,追著景華的那兩名男人,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連頭也不敢抬。

  家主?!這個美若天仙的男子,就是老太傅口中那個名動天下,讓黑白兩道都畏懼的使毒世家,沐氏一門的家主?

  對上絕色男子端詳的眼神,景華心頭一震,打了個寒顫。

  下一刻,她看見男子嘴角挑了挑,蹲下頎長的身體,將那張俊臉湊近她的面前。

  「丫鬟?瞧你這雙眼,還有那一身氣勢,根本是當公主的料。」

  景華被他過近的氣息,以及這番話震駭住,背後慢慢滑下一道冷汗。

  老太傅怎麼就忘了提起,沐門的家主居然是個美得像妖孽的年輕男子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1:49 PM 編輯

第二章

  擦乾身子並換了另一套新衣裳的景華,被那兩名幫她換衣的啞巴丫鬟推進了一間水榭。

  雖然是水榭,其實是建在一整片藥泉上,三面都是半卷起的竹簾,外頭的杏花時不時會飄進水榭裡,別有一番風雅。

  景華可沒心情觀賞,一想到自己為了一圓當一天女子的心願,私自離開別宮,結果害自己落入這樣的境地,她真的是後悔莫及。

  聽見腳步聲,正在撫琴的沐榮停住,鳳眸一挑,看向那個容貌青澀,但是已經可以預料,日後必定長成美人兒,此時站得又挺又直,氣勢出眾的少女。

  沐榮笑問︰「叫什麼名字?」

  景華一臉凜然,雙手不像姑娘家交放在身前,反而背在腰後,尖下巴抬得高高的,那模樣就好像她才是這裡的主事者。

  向來習慣了他人唯唯諾諾,這還是沐榮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在他面前把下巴抬得這麼高。

  沐榮哪裡會曉得,那是因為景華對他一無所知,加上出身不凡,才會習慣性擺出這樣的驕矜姿態。

  如果景華知道,眼前坐在水榭裡,一手撫在琴上的絕色男子,是調制出天下第一奇毒,並且靠著此毒,殺了百來個江湖高手,恐怕她就不會擺出這樣挑釁的架式。

  避開那雙讓人不安的含笑目光,景華正經八百的說︰「我是被人牙子設局綁來的,我家人還在等著我回去,你放我走吧,我一定會好好答謝你。」

  「我問的是你的名字。」沐榮根本不理會她的要求。

  「你既然是這裡的家主,那就應該是個明白人,下人胡塗,你也跟著犯胡塗嗎?我不是什麼丫鬟,更不可能留在這裡伺候你。」

  景華雖然知書達禮,但不是沒有脾氣,她可是皇太子,貴族子弟該有的傲氣與架子還是有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沐榮笑問。

  「你不是沐門的家主嗎?」

  「除了這個以外,你還知道什麼?」

  景華搖了搖頭。

  「那你知不知道,上一個伺候我,結果頂撞了我的丫鬟,下場如何?」

  景華繼續搖頭。

  沐榮勾笑,「她成了替我試毒的人,眼瞎了,舌爛了,腳筋斷了,四肢腐臭,連血都變成黑色。」

  聞言,景華的臉兒刷成慘白,但是依然站得挺直,眼中看不見恐懼,反而露出幾分惱色。

  見狀,沐榮唇上那抹笑更濃。這丫頭倒是個有膽識的,不過十三、四歲大,聽見他露骨的描述死狀,竟然沒被嚇哭,更沒當場求饒。

  不過,只要是穎川人,不管男女老幼,一定知道現下的沐氏家主,是沐氏歷來最心狠手辣的一位,這個丫頭卻對他一無所知。

  莫非,她不是穎川人?

  「沐家主,你千萬別亂來,我可不是隨便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敢動我一根頭髮,包準你會後悔。」

  景華到底是被重重保護的太子爺,即便聽過老太傅談及江湖人的凶狠,但終究沒親眼見識過,自然也就不曉得,這些江湖人根本不將皇親國戚與官府放在眼底。

  官是白道,江湖是黑道,自來只有白道巴結黑道居多,要不就是拉攏黑道,結盟助威,長久下來,比起得罪官爺,世人更怕招惹江湖人。

  沐榮見她一派凜然端肅,又頗有膽識,言談間顯露出驕貴之氣,不由得揣度起她的來歷。

  依他看,這個丫頭應該是出自高官貴爵之家,私自離家來到穎川。

  只不過,那些名門千金他也不是沒見過,多是嬌滴滴,弱不禁風,少有像她這樣,眉間帶著一股英氣,談吐也不像尋常的小姑娘那樣嬌羞。

  沐榮嘴角一挑,道︰「我倒想聽聽看,我若是踫你一根頭發,你會怎樣讓我後悔?」

  「我、我——」我就讓父皇派來保護我的大內侍衛拿下你!景華差點就把這句話脫口而出,所幸,她硬是咬了咬唇,把臨到舌尖的話又吞回去。

  見她一臉委屈,小巧的臉兒漲紅,驕傲的眼神大有一抹受辱的不甘,沐榮是越瞧越覺得有趣。

  沐榮自小天賦異稟,深受沐氏宗族長老的疼寵,加上他性情本就乖戾不馴,是以養成了一旦對任何人或物上心,就非得到手不可的執著。

  眼前的景華,無疑已經勾起他滿腹的興趣,甭管她是什麼來歷,即便她是大齊公主,他也要將她留下來。

  「你打算如何?」沐榮一手撫琴,一手撐在額側,笑中帶著幾分邪氣。

  看著他那抹笑,景華心頭一跳,臉頰竟然不爭氣的紅了。

  過去在別宮裡,除了那些大內侍衛,她最常接觸的異性,就是那些太監,即便偶爾回京城,皇室中清一色全是公主,她根本沒機會與年輕男子說話。

  是以,當她看見沐榮那一笑,不由得微微發懵。

  這個沐門家主當真是她見過最美的男子,就連父皇一手提拔的安平侯世子,也抵不過他的風華。

  「丫頭,我在跟你說話。」沐榮撫在琴上的手輕輕一撥,登時琴音錚錚。

  殊不知,這一撥,似撥在她心弦上。

  景華眨了眨眼,從小夠當成男孩子養的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嘗到何謂害臊。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她故作正經,好掩飾自己的走神。

  沐榮勾笑,站起身走向她,見他朝自己走來,景華心下一凜,昂起下巴與他對望。

  「既然你不肯說自己的名字,也罷,進了沐門,那便是沐門的人,我來替你起個名字。」

  聞此言,景華蹙起眉心,想她貴為皇太子,自小受盡眾人的敬畏與呵寵,幾時受過這樣輕佻的對待。

  「誰準你替我起名字?」她不假思索衝口而出。

  換作是其他人,沐榮或許早拿她來試藥,但是眼前這個丫頭很不一樣。

  她身上自有一股與生來的氣勢,就好像生來便該是站在萬人之上,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濃濃的高貴氣質。

  最特別的是,她那副遠勝女子,近似男子的傲氣以及勇氣,讓人完全無法忽略。

  沐榮心念一動,驀然握住了景華的手。

  她嚇了一跳,出於本能大聲斥道︰「大膽狂徒,還不快點放開你的手!」

  沐榮不怒反笑。「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丫鬟斥罵,丫頭,你越來越有意思了。」

  感覺被他圈住的手腕滾燙如火,景華心跳加快,卻也弄不明白,一向沉得住氣的她,怎麼會屢屢在這個男子面前失了自制。

  「沐家主,你休要再這樣欺辱我,要不,我們來一決高下!」

  聽聽,她用的是什麼詞兒?一決高下?這可不是小姑娘家會說的話,而是男子才會用上的詞。

  沐榮眯了眯鳳眸,嘴角一挑,雖然覺得她來歷可疑,不過也沒多放在心上,畢竟她進了沐門,那就是插翅也難飛。

  「一決高下?」他故意又加重握在她腕上的力道,將她扯到身前,讓她不得不仰著頭看他。

  景華氣惱的扯著手,試著將手抽回來,但她的力氣怎可能抵得過真正的男子,自然是白費力氣。

  「好,我倒想看看,你所謂的一決高下能玩什麼花樣。」

  「我們來比劍術。」

  「劍術?」沐榮挑眉。

  「如何?」景華露出胸有成竹的傲氣。

  「好,就來比劍術。」

  「那你還不放手?」她窘臊的扯了扯被他握住的手。

  沐榮一笑,在她的惱瞪中鬆開了手,轉過身走出水榭。

  景華揉著手腕那一圈紅,臉上的紅暈久久不退,就連呼吸也有點亂。

  這下可好了,她離開別宮這麼久,胡嬤嬤跟安公公應該都急成一團,想必皇宮那頭也該得了密函,父皇跟母后知道後,不知對她會有多失望……

  思及此,景華當真是歸心似箭。

  「小公主,你還不跟上?」

  赫然聽見這句嘲弄的叫喚,景華心頭喀咚了一下,她白著臉抬起頭,看向停在水榭入口的頎長人影。

  他喊她什麼?他是從何發現她的身分?

  沐榮不知她心中亂了套,挑著唇笑說︰「個頭小小,年紀也小,脾氣跟架子倒挺大,因為你是女人以後我就管你叫小公主。」

  她怔住,小嘴張了張,說不出半句話。原來……他不是發現了她的身分,而是自己幫她起了這樣的稱號。

  太可怕了……這個沐氏家主,觀察入微,當真不是個簡單人物,她真有機會逃出沐門嗎?

  一路上景華不疾不徐的跟在沐榮身後,順道也將沐門的地形一一記下。

  沐門地勢寬廣,有杏花林,有水榭,有庭院,再過去則有五進大宅,大如一座迷宮,要想將這裡完全摸透,恐怕也要耗上十天半個月。

  景華越想越心慌,到底她還年幼,又是頭一次落單,縱然她生性聰穎伶俐,但身旁沒人幫襯著,還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家主。」

  抄手遊廊上,幾個身穿青色僕服的沐氏家奴,一見著頎長玉立的沐榮,個個臉色發白,齊齊往兩旁退開,膽小一點的則是直接跪了下來。

  見狀,景華方明白,這裡的人有多懼怕沐榮。

  「去把我練武房的那兩把劍取過來。」沐榮面帶微笑的命令著家奴。

  那幾人不敢怠慢,立刻爬起身飛奔離開,不多時,那幾人帶回了兩把劍,雙手顫抖的呈上去。

  沐榮接過一把,將另外一把拋向景華,景華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當下雖然微微一愣,但反應甚快的伸手接下。

  這些年住在別宮裡,雖然沒有正式拜師學武,但是別宮裡的那些太監,可都是皇宮那頭特別選過的,個個都懂拳腳功夫,且武學底子都不差,景華耳濡目染下,自然也學了不少。

  沐榮見她身手還算敏捷,笑了笑,手中長劍出鞘,在空中隨意一舞。

  他一身衣袂飄飄,彷彿天上謫仙,偏偏有著一張三分妖魅七分俊的絕色容貌,手中長劍一舞,此情此景,當真美得不似人間之人。

  景華見著這一幕,心跳漏了半拍,手裡的劍一時沒握緊,竟然就這麼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沐榮聞聲看去,嘴角挑得半高,景華趕緊回過神,面紅耳赤的彎身撿劍。

  這丫頭是怎麼回事?明明有膽有勇,但對上他,又像是養在深閨裡的女子,反應矛盾得緊。

  就在沐榮尋思之際,身邊的風向忽然一變,他感應到帶著殺意的目光。

  沐榮臉上慵懶的微笑倏然收起,朝著正要站起身的景華低喝,「別起來!」

  景華聽見這聲不客氣的命令,登時沉下臉,她幾時讓人這樣命令過?好歹她也是大齊王朝的皇太子,豈容人這樣呼來喚去。

  就在此時,她覺得身後一涼,有陣狂風吹過來。

  她背後有人!景華愕然抬起頭,看見一名蒙面的黑衣刺客,從廊檐上縱身一躍。

  「沐榮,你去死吧!」那刺客把劍一揮,飛身躍去。

  沐榮?原來這個好看得像妖孽的沐氏家主,名字叫沐榮啊……

  景華非常識相,剛才一看見刺客,馬上就往旁邊躲開,讓出了通道給刺客。

  她可不是傻子,她與江湖毫無瓜葛,一看也知道刺客是衝著妖孽來的。

  遊廊上,一黑一白的身影纏鬥起來,誰也不讓誰,劍法之凌厲,讓她看得眼花撩亂,差點不能呼吸。

  她看見沐榮嘴角挑著一抹冷笑,從頭到尾就像是在戲弄刺客似的,盡管她武學造詣不高,但她也看得出來,這個妖孽的劍術堪稱一流。

  她真是太自不量力,竟然主動提出比劍……景華越看心越涼,手心出了一堆汗。

  不如趁這個時候逃走吧!念頭一起,景華把劍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另一頭,沐榮瞥見那抹趁亂想逃的背影,眉頭一皺,心頭微惱,想著先解決礙事的刺客,一會兒再來收拾這丫頭。

  沐榮狂妄慣了,從來沒人敢未經他允準就離開眼前,景華這個舉動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景華哪裡會知道這些,她只想著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再不回別宮,恐怕皇宮那邊很快就會派出軍隊來搜人。

  不過,就在她走到遊廊盡頭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老太傅說過,君若言而無信,邦國無以為靠,怎麼說她都是日後大齊王朝的國君,她既然跟沐榮約定一決高下,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逃走?

  即便眼前她穿著女子裝束,是以姑娘的模樣與他作下約定,但她清楚自己的身分,怎能成了夾著尾巴逃走的孬種?

  興許是從小就被當成男孩子養的緣故,景華的性子好強不服輸,加上她又深信老太傅傳授的那套明君之道,十分不齒那些不光明磊落的行為。

  猶豫再三,景華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轉過身,循原來的路回去。

  正巧,沐榮已經玩膩了那名刺客,從袖中暗袋取出小藥瓶,拉開瓶塞往空中一灑。

  登時,四周充斥著異香,刺客一驚,想逃已經太晚。

  下一刻,不慎吸入香粉的刺客,整個人僵住,鏗鏘一聲,長劍落地。

  沐門本就仇家眾多,再加上為了爭家主之位,沐門自家也是內鬥不斷,是以刺客與暗殺等事,對沐榮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

  「這是我新調製的毒,正好讓你來幫我試試。」

  沐榮輕笑,正想上前擺弄刺客,驀地,眼角餘光瞧見去而復返的嬌小人影,當下微怔。這丫頭方才不是想趁亂逃走?

  他看向一臉不情願折返回來的景華,笑問︰「不是想逃嗎?怎麼?迷了路?」

  景華當然聽得出他在挖苦自己,她雖然紅了臉兒,但下巴還是昂得高高的,一臉倔強地說︰「我剛剛確實是想逃,不過,既然已經說好了要一決高下,那我就不能走,要走,也是得光明正大的從大門走出去。」

  沐榮聞言失笑。好一個正直的傻丫頭,竟然是為了這樣的理由自投羅網。

  「你……打算殺了他嗎?」景華指著那名僵站在原地,連動根手指頭都有困難的刺客。

  沐榮笑而不答。那名刺客剛中了他新調配的奇毒,先是僵如人偶,接著是經脈僵硬,血液凝結,到最後將暴斃身亡,根本不必弄髒他的手。

  但……這些事他並不打算讓丫頭知道。

  光從談話間就不難看出,丫頭涉世未深,壓根兒是朵被呵護的小花,肯定沒有沾過這麼血腥的事。

  性子冷血無情的沐榮,從不作憐香惜玉之事,可對上這個雙眼清亮,渾身凜然正氣的小姑娘,他竟然捨不得讓她沾上這些醜惡。

  「把他留在這裡,自然會有人來收拾。」沐榮一語帶過。

  「你點了他的穴?」景華好奇得緊。

  「怎麼,你連點穴也不會?」沐榮取笑她。

  畢竟年幼氣盛,景華不服氣的紅著臉,惱瞪他一眼,殊不知,這模樣看在沐榮眼底,心底似被什麼撓了一下,心癢難耐。

  沐榮心念一動,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公主,還想跟我一決高下嗎?」

  景華心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礙於面子,只能好強的點點頭。

  「好,你跟我來。」

  語畢,沐榮一手抄抱起她的腰,施展輕功,就這麼抱著她一躍而起。

  景華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圈緊他,大喊︰「你想幹什麼?」

  沐榮停在廊檐上,低頭望著懷裡又惱又怕的人兒,戲謔地說︰「原來小公主怕高?」

  「你……你別亂來!我求你了,千萬別放手。」嗚,她長這麼大,還真沒求過人,這個妖孽真是欺人太甚!

  見她眸兒蒙上水霧,卻還逞強,沐榮心頭一軟,抱在她腰間的手不鬆反緊。

  他嘴角一勾,故意曲解她的語意,笑說︰「放心,我看中的東西,從來就不曾放手過。」

  聞言,景華愣住。啊?他看中的東西?他看中了什麼?

  情竇未開的她,根本不曉得沐榮這句話的意涵有多深……

  原以為沐榮是想嚇唬她,不想,他竟然帶著她來到一處藥泉,旁邊圍繞著各種奇花異草,花草奇香無比,爭奇鬥艷。

  「這裡……好美。」景華驚訝的四下張望。

  沐榮笑而未語。這裡的一花一草,全是他親手栽種,用處自然是為了煉毒。

  這些花草多帶有奇毒,毒性只有他一人能解,是以平日沒人敢靠近這裡。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不解地問。

  「不是想一決高下嗎?」

  「可是劍沒拿來。」

  「不需要劍,就這麼一決高下吧。」

  「啊?」他這是什麼意思?直接赤手空拳的打嗎?

  景華錯愕著,還沒弄清狀況,冷不防地,沐榮已經一掌劈過來。

  未曾接受過武術訓練的她,哪裡快得過身手了得的沐榮,她只能僵在原地,水眸瞪得又圓又大。

  怎料,那凌厲的一掌,在劈上她胸口的前一刻,驀然變了方向,朝她腰後一砍,她吃疼的低呼一聲,整個人往後倒,原以為會跌在草地上,結果是跌進了沐榮的懷裡。

  下一瞬,沐榮又是一掌劈過來,這次是瞄準她的臉兒,她大驚,本能的閉眼縮臉,內心暗叫不妙。

  不想,那意料中的一掌,等了又等,始終沒落下,等來的是卻令她心兒發顫的撫摸。

  她猛然睜開眼,看見沐榮的手正撫過她的眉眼,那舉動帶著幾分逗弄意味,想她一個尊貴的太子爺,哪能被人這樣子調戲?!

  她不假思索的怒斥,「拿開你的手!」

  「小公主,我連出兩掌,你都擋不住,還想命令我?」那張俊美的臉龐勾起笑。

  「我……」她臉兒漲紅,羞愧難當。

  真可惡,早知如此,當初應該央求父皇幫她找個太子太保,將功夫練好了,也不致於落到這種狼狽的窘境。

  「沒什麼本事,脾氣還敢這麼大,小公主這稱呼你倒是當之無愧。」沐榮笑哼,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挑起她不馴的小臉蛋。

  「你到底想把我怎麼樣?」她伸手想抓開臉上那隻大手,反被他一把攫住。

  「這倒是個好問題,讓我好好想想,該把你怎麼樣。」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惹得她焦躁不安,又羞又惱,想掙脫他的懷抱,偏偏又抵不過他的蠻力。

  「拿你來試毒太可惜了,你就留下來幫我煉毒吧。」

  「啊?!」

  「把你泡成藥人,日後你的血就成了藥引,這樣我出門在外只要帶上你,也不必帶著瓶瓶罐罐。」

  聞言,景華差點嚇暈。藥人?!這種玩意,她聽老太傅提過一次,從來沒想過這等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不要當藥人……我不要!」她怕得大喊,身子跟著發抖。

  沐榮眼中閃過一抹促狹。「不想當藥人,那就是想讓我拿來試毒?好,我就成全你。」

  景華信以為真,當下僵得像泥雕,眼開始泛紅,驕傲的她自然不可能求饒,只能惱恨地直瞪沐榮。

  沐榮見她眼眶濕潤,胸口竟然一堵,這才改口,「只要你老實一點,我就不拿你試毒,也不把你泡成藥人。」

  景華只得委屈的點了點頭,偷偷在心中臭罵他。

  時近傍晚,沐榮將她帶回一處雅致的院落,托給家僕看管之後,就不見蹤影,幾名丫鬟先後進了房,送來了衣物與吃食,看她的眼神也多是帶著畏怕。

  景華雖然不熟悉此處,但她可不傻,自是曉得這些人之所以畏懼她,原因出在沐榮身上,肯定是他吩咐了些什麼,才會這樣。

  「家主讓你換上這件衣服。」送來衣物的丫鬟怕她沒照辦,臨走之際還不忘再三提醒。

  景華看了擱在屏風上的裙裳,竟是與沐榮一樣的月牙色,下擺處繡了幾朵別緻的粉色芙蕖,那作工與布料雖然比不上御織署,但是拿來跟沐門丫鬟家僕相比,立刻分出差別。

  「慢著,這好像不是丫鬟該穿的衣服。」景華納悶地喊住那名丫鬟。

  「是家主吩咐的,我也不清楚。」丫鬟謹慎地回答。

  真奇怪,這個脾氣古怪的沐榮,不是留她下來當丫鬟的嗎?為什麼還要拿這麼好的衣裳給她穿?

  景華雖然不解,但經過連番的折騰,她身上的衣衫又髒又皺,素來養尊處優的她,巴不得快些換下身上的衣衫,於是沒再多問,走到屏風後,笨拙的換上那襲月牙色衣裙。

  沒法兒,誰讓她自小讓嬤嬤宮人伺候慣了,一時之間要自己做這些瑣碎的事兒,還真是不習慣。

  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自己打理好,景華回到外間,看著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立刻坐下來大快朵頤。

  當然,雖說是大快朵頤,可出身皇室的好教養,讓她的吃相仍是斯文矜持得很。

  吃飽喝足之後,她進到內室,看著那張還算舒適的軟榻,勉為其難的和衣躺上,反複翻了幾個身,好一會兒才昏昏入睡。

  睡吧!明兒個還有得她傷腦筋呢!

  眼下看來,這個沐門家主是不打算輕易放她走,她得努力想個對策,如何在不被發現真實身分的情況下,順利逃出沐門……

  一根手指撓過粉嫩的頰兒,擾了景華的好夢,她無意識的抬起手,撥開臉上那根不識相的手指。

  「嬤嬤別吵,再讓我睡一會兒。」她翻了個身,嘴裡含糊不清的喃喃。

  誰知,榻旁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她心想不對,嬤嬤的聲音幾時變得這般沉了?於是蹙著柳眉,睜開了眼,這一看可不得了,她嚇得立刻坐起,兩手揪緊了身上的錦被,面上倒是沒有姑娘家的嬌羞,而是騰騰怒氣。

  「誰準許你進來的!」她對著沐榮那張天仙俊臉大聲喝斥,早已忘了此刻自己是寄人籬下。

  沐榮笑睨著榻上的人兒,心裡正琢磨著她剛才那句夢話,他猜得果然沒錯,她肯定是某戶高門的千金。

  只是這年頭,有哪戶人家會把女兒當兒子養?瞧瞧她,有人探進了寢房,她頭一個反應不是害怕清白被奪,更不是嬌羞害臊,反而是被人冒犯的惱怒。

  許是滿腹心思全被這個有趣的丫頭挑起,向來喜怒無常的沐榮,也沒對她動怒,只是挑唇笑了笑。

  「小公主,你真當自己是來這裡當公主的?」他含笑的調侃起她。

  景華這才回過神,想起來到這裡的前因後果,不由得一臉氣悶的忍下怒氣。

  「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身邊正缺一個貼身伺候的丫鬟,你說我想拿你做什麼?」

  豈有此理!堂堂一朝太子,居然被他當成丫鬟,景華咬了咬唇,恨不得立刻下令,讓守衛把這個狂妄之徒給拿下。

  只可惜,她想歸想,理智依然還在,沒傻到在這個節骨眼上跟沐榮過不去。

  她飛快低頭,用目光檢查過身上的衣物,確認一切無恙,才豪邁地下了榻。

  眼前只宜用軟,不可硬踫硬。

  於是她忍住委屈,扯動那張芙蓉似的小臉,僵硬的說︰「你想要我當你的丫鬟?」

  沐榮仰了仰下巴,鳳眸瞥過她臉上,好似在掂量,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正想開口阻止他繼續瞧,他已先一步開口。

  「你若是不想當丫鬟,也可以幫我暖床。」他笑笑地說。

  盡管年紀尚小,但景華對於男女之事也不是全然一無所知,過去別宮裡曾有宮人私逃,是為了跟意中人私奔,才會幹出這樣的傻事,是以,她自當曉得什麼是暖床。

  景華的臉騰地燒紅。「你胡說什麼!我可是……可是……」可惡!她不能自曝太子身分。

  話到舌尖,又硬生生嚥了下去,景華只能又氣又惱的瞪著沐榮。

  「你可是什麼?」沐榮挑眉。

  「我可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怎麼可能當一個暖床的丫鬟,你少污辱人!」

  「你說得極是,你年紀還小,不過是青澀的果子,讓你暖床委實是勉強了一點。」

  聞言,景華又被氣得臉兒漲紅。

  沐榮見狀,又被勾惹出滿腔的笑意,他已經許久沒這樣暢快。

  他的身邊不是唯唯諾諾的家僕,要不就是畏懼他,或老想著控制他,恨不得將他從家主位子拉下來的沐氏人,自他懂事以來,少有人像她一樣,用著與他平起平坐的態度,跟他大眼瞪小眼。

  不論她是否出於無知才敢這樣對他沒大沒小,他都覺得這個丫頭有趣極了。

  就好像終於找著了值得他費心思,好好逗一逗的玩具,眼下他是打從心底想把這個丫頭留在身邊。

  不過……顯然這丫頭沒有想留下來的心思,動不動就嚷著要他放她走,這可不行。

  沐榮心念一轉,笑意融融地問︰「丫頭,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景華下意識想躲開這個問題,但想了想,如果要跟這個魔頭周旋,免不了得先以退為進,心思轉得極快的她,立刻想出了對應之策。

  「我叫沈華。」她偷偷借用了母后的姓氏。

  「沈華,且不論你是怎麼來到沐門,當初你為什麼會擅自離家?」

  「我……我想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景華避重就輕的說。

  「到處走走看看?」他若有所思的微笑點頭。「這樣說來,過去你從來不曾出過家門?」

  「是又如何?」將他那抹笑誤認成嘲笑,好面子的景華揚起下巴,倔傲地反瞪回去。

  老太傅曾經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是以老太傅年輕時,曾經用了幾年的時光遊歷天下,才會曉得這麼多事。

  每每聽完老太傅提及曾經遊歷過的趣事,她心底就好生羨慕,總想著要是也能像老太傅一樣,拋下一切到處遊歷,那該有多好。

  因此,趁著回宮之前,她才想出這個法子逃出別宮,換回女子裝束,過過她夢想中的日子。

  沐榮長於江湖,自小就學會看人,對於景華眼中的渴望,盡管他並不清楚原因,但也窺看得出她應該是長年受制於長輩管束,可是又不甘於此,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私自離家。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明明不諳世事,卻還妄想一個人到處闖蕩,這份膽量真不知是在哪裡給練出來的。

  沐榮暗自一笑,又道︰「既然是這樣,你更應該留在沐門。」

  「為什麼?」她一臉提防的問。

  「因為跟在我身邊,才能如你所願,到處走走看看。」他故意學起她剛才說話的語氣,戲謔地強調最後一句。

  但這一次,景華可沒發怒,反而被勾動了心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想當我的丫鬟可不容易,得隨著我四處走,我掌管一整個沐門,又經常得與江湖人交手,三天兩頭就得離開沐門,你若跟著我,不正好能實現你的心願?」

  景華到底涉世未深,又一心想暫時脫離是個束縛的太子身分,一聽他這麼說,一雙水汪汪的眸兒登時發亮,滿臉的心動。

  「你的意思是……只要跟著你,就可以到處遊歷,是不?」她壓下浮躁的心,謹慎小心的問。

  「你若不相信,我現在就能帶你離開沐門,只不過,不論去到哪兒,你都待在我的身邊。」沐榮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小丫頭養在身邊。

  她能相信他的話嗎?可是……他如果真有壞意,早就像昨日對付那名刺客那樣,毫不留情的殺了她,不是嗎?

  可是……當這個魔頭的丫鬟,這是何等屈辱的事啊!

  不過,如果她不想這麼快就被父皇派出來的人找回去,或許她應該暫時留在這個魔頭的身邊,好躲過那些影衛的追查。

  思緒一轉三變,看著那張妖嬈的俊臉,景華終於下定決心,「好,我答應你!」

  沐榮鳳眸一彎,得意的笑了。

  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更沒有他得不到的人,這丫頭既然會來到他面前,那就注定是他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2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2:13 PM 編輯

第三章

  於是景華暫時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就這麼在沐門待了下來。

  另一頭,別宮那邊則是亂得像炸開了鍋,不出兩日,軒帝已經派出了一批大內高手以及影衛,暗中在穎川與鄰近幾個城鎮搜查,可任誰也想不到,景華竟待在世人聞風喪膽的沐門裡。

  而此時,景華正隨沐榮乘坐馬車出了沐門。

  一隻纖手挑開了朱紅色錦簾,一雙溜溜的水眸朝外看,看著那一路林立的酒樓飯館,街邊搖著手鈴招攬生意的賣貨郎,秀麗的小臉時不時露出驚奇的笑。

  原本閉目養神的沐榮,聽見身旁的丫頭一路朝著外頭的景色低呼,不由得懶懶睜眼斜睨她。

  「怎麼,你從來沒看過這些嗎?」他對她的反應起了好奇。

  「沒看過,原來平常百姓過的是這樣的日子。」景華看得正入迷,一時沒留心便脫口而出。

  平常百姓?看來真是個千金大小姐。原就揣測她來歷不小的沐榮,不以為意的想道。

  「對了,我們這是準備去哪兒?」景華放下簾子,正經八百的問。

  見狀,沐榮又笑了笑。

  「你笑什麼?」她臉皮薄,一見他笑,就忍不住懷疑他又在嘲笑自己。

  「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養在深閨裡的大小姐,雖然是姑娘模樣,但是正經起來又有股男兒氣質,沈華,你究竟是什麼人家養出來的?」

  景華心底喀咚一下,就怕身分被拆穿,趕緊扯開話題,「這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不管我是什麼來歷,眼下我不就是你的丫鬟嗎?」

  沐榮垂下眼,嘴角勾起。「丫鬟是嗎?」

  她大概不曉得,所謂的丫鬟,是不可能跟他同乘一輛馬車,更不可能穿著與他相同顏色的衣裳。

  思及此,沐榮的眸光一轉,落在她身上。她髮上簡單簪著一根含苞荷花玉釵,稚氣的臉蛋點上淡淡胭脂,雖然稱不上傾城傾國,但眉宇間那抹不尋常的傲氣,硬是讓人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轉開。

  沐榮越看她是越覺有趣,才會出門都帶上她,否則,往常他出門辦事,身邊從不帶上任何人。

  「你不可能是專程帶我出來見識的吧?」景華問。

  「假如我說是呢?」他要笑不笑的瞅她。

  她登時心下又是一亂。這個魔頭有著一張擾人心思的漂亮臉蛋,每當他目光灼灼的盯著人,任誰也受不住。

  「你才沒這麼好心。」她強裝鎮定的說道。

  「難不成在你眼底,我是一個壞人?」

  「沐門不就是壞人嗎?而你是沐門家主,自然就是壞人之首。」

  「是誰告訴你,沐門是壞人?」

  「是老太……」壞了,差點說溜嘴!景華暗暗心驚,立刻改口,「是一個老爺子跟我說的,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到處闖蕩,對江湖的事有所涉獵。」

  「是嗎?」沐榮一眼就看出她在說謊,但沒打算拆穿她,只是淡瞥她心虛的神情一眼。

  「老爺子還說了,天下奇毒盡出沐門,一個專門調製毒藥的世家,能出得了好人嗎?」她說得頭頭是道。

  「這個老爺子說的話,倒也不假,沐門確實算不上是什麼名門正派,不過,天底下有多少正派想跟沐門打交道,甚至跟我攀關係,老爺子恐怕漏說了這一段。」

  「名門正派為什麼要跟你攀關係?他們應該躲你都來不及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道理相信你應該懂。」

  景華點了點頭。

  沐榮輕笑,接續著往下說道︰「江湖是個大染缸,今天你是好人,明天也可能就成了壞人,好壞誰也沒個準,名門正派也有卑鄙陰險的一面。」

  未等他把話說完,她已心急地插嘴,「你的意思是,那些名門正派也會為了利益找上你?」

  「你很聰明,一點就通。」沐榮毫不吝惜地讚賞。

  她微微紅了臉,不讓臉上露出高興的表情,佯裝不以為然的高揚下巴。「那是當然。」

  見著她驕傲的神態,沐榮笑了笑,眼底有著不自知的寵溺。

  「家主,已經到了。」馬車外頭傳來馬夫小心翼翼的請示。

  「到哪了?」景華納悶地瞅著沐榮。

  沐榮沒說話,兀自挑起簾子下了馬車,景華只得乖乖的尾隨而出。

  一出馬車,才發現他們在一處氣派的山莊裡,所有人清一色全穿著灰袍,看起來這裡應當是個門派的據點。

  「來者何人?」幾名年輕的弟子靠過來,一臉提防的盯著他們。

  景華下意識望向沐榮,只見他臉上掛著絕色美笑,雙手輕背在腰後,風起之時,一身白衫飄飛如流雲,當真美如謫仙。

  不只是她,就連那些年輕氣盛的小伙子,看著這一幕,紛紛露出驚怔的表情,因為任誰也沒看過生得這般妖美的男子。

  「沐門家主在此。」沐榮含笑說道,態度甚是狂妄。

  一聽他是沐門家主,在場眾人齊刷刷的白了臉色,像是說好了似的,同一時刻退了兩步,一個個擺出驚恐的表情。

  景華心下驚嘆,不過是喊出名號罷了,就足以讓這些人如此畏懼,沐榮似乎真的很有能耐。

  「你、你來青城派做什麼?」

  「找人。」

  「沐門家主上青城派找人?我們是名門正派,不可能跟沐門這樣的旁門左道有任何瓜葛。」那些退得遠遠的青城派弟子,只敢在嘴上逞威風。

  見那些人這般嚴正否認,景華也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沐榮的袖角。「你會不會是弄錯了?」

  沐榮給了她一記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著又看向那些年輕弟子。「前兩日沐門闖進了一名刺客,那人便是出自青城派。」

  「你胡說八道,青城派光明磊落,怎麼可能會幹出這種事!」青城派弟子大聲嚷嚷。

  「這裡發生何事?」驀地,也許是聽見騷動,一名同樣身穿灰袍,看上去年長許多的男子,穿過那群年輕弟子走出來。

  那些年輕弟子紛紛朝男子低頭行禮。「李師叔。」

  被尊稱為師叔的男子,一見到沐榮,立刻變了臉色。「沐榮?你來這裡做什麼?」

  「青城派自詡是名門正派,想不到私底下也是做盡雞鳴狗盜的事。」沐榮雖然臉上笑若和煦春風,但眼中的狠厲之色,只要是習武之人都會深感畏懼。

  李衛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胡說什麼!你莫要在這裡胡言亂語,還不快點離開!」

  「沐……」景華本想直喊沐榮,轉念一想,眼下她可是打著沐榮貼身丫鬟的名號留在沐門,還是識相一點,便急忙改口,「家主,既然對方這麼不歡迎我們,那我們……」

  「我沐榮從不需要任何人歡迎,天下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更沒有人可以左右我該去哪兒,或者不該去哪兒。」

  這個狂妄的傻瓜!這裡可是人家門派的據點,光是那些年輕弟子就不知有好幾百人,要是惹毛了這群人,光憑他一個人,如何抵擋?

  正當景華替沐榮捏把冷汗的同時,李衛又出聲了,「沐榮,你要是再不離開,休怪我出手趕人。」

  「好,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麼趕我。」沐榮嘴角一挑,雙手依然背在身後。

  李衛見他把自己的警告當耳邊風,又是當著那些年輕弟子的面,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即便對此人心懷恐懼,也只能硬著頭皮出手。

  「好,這可是你自找的。」

  李衛擺個起手式,身影一動,雙拳就朝沐榮胸腹而去。身後還有一大群弟子助威吶喊,看上去陣仗龐大,甚是驚人。

  景華心中一緊,才想出聲再勸勸沐榮,怎料,就見沐榮慢悠悠地掏出一個藥瓶,往李衛臉上一灑。

  李衛一驚,當場臉色轉青,接著軟倒在地上。「你!你給我灑了什麼?」

  「醉芙蓉。」沐榮含笑地說。「不出一刻,你就會手腳癱軟,全身僵硬,筋脈盡毀,但是死時會像醉了一般,依然紅光滿面。」

  「你……你這個卑鄙小人!有種就該拿出真功夫一較高下,而不是盡拿這些毒藥暗算!」李衛驚恐的大喊。

  「青城派命刺客奪我性命時,怎麼不見李師叔這麼正義凜然?」

  「你……你調製的毒藥,謀害了我青城派的前任教主,青城派不報此仇,日後要怎麼在江湖上立足。」

  景華聞言大吃一驚。照他這樣說來,那日她遇見的刺客,真的是青城派的人,他並非無故惹事,而是上門算帳的。

  「所有人都給我聽著,此人就是殺害前任教主的凶手,今日一定要取下他的人頭。」李衛吆喝著那些年輕弟子。

  那些年輕的青城派弟子,雖然懼怕沐榮,但是又不得不從命,於是一個個拔出了劍,準備一同對付沐榮。

  景華暗叫不妙,趕緊拉住沐榮。「他們人多勢眾,別跟他們硬踫硬。」

  「你站遠一點。」沐榮只是側過身,笑瞥她一眼。

  可光是這一眼,就足以讓景華渾身發顫。那氣勢、那眼神……饒是她不懂武學,也感覺得出極為駭人。

  下一瞬,景華感覺被輕推了一下,再回過神時,她人已經在三尺之外,一大群青城派弟子衝上前,將沐榮團團包圍。

  她心下一涼,下意識把臉別開,就怕撞見沐榮浴血的模樣。

  不料,當她再把目光轉回去時,地上已經躺了無數的青城派弟子,滿地沾滿了鮮血,唯獨一道頎長的白色人影,兀自傲然站立。

  見狀,景華小嘴微張,一時看得懵了。

  當景華回過神,白著臉看向地上那些屍首,發現那些死去的青城派弟子,身上都有劍傷。

  她自小就不許自己軟弱,拚命鞭策自己得有著不輸男子的氣魄與膽識,是以,即便撞見這血流成河的駭人景象,依然能強忍下慌亂,極力鎮定下來。

  她把雙眼從那些屍首移開,看向沐榮,赫然發覺他手裡多了一把劍,應該是從那些青城派弟子手裡搶來的。

  「這一次我不使毒,而是憑我的雙手,如何?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沐榮一身凜凜殺氣,嘴角卻掛著絕美的笑,那模樣,像極了一尊白衣修羅。

  雖然對於這些江湖門派不甚了解,但就眼前的情勢看來,饒是局外人的景華也明白,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沐榮的對手。相對地,只要沐榮有心,說不定還能反過來,將整個青城派滅了。

  原以為只因為他是沐門家主,沐門裡的人才會將他當成皇帝似的對待,想來,並不是,他自身的本領就足以令人懼怕。

  老太傅果真沒騙人,這個沐門當真是江湖裡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毒窟」!

  思及此,景華不禁打了個激靈,同時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先前她真是太不知死活,竟然三番兩次衝撞沐榮,還老是和他大眼瞪小眼,他沒對她發怒,甚至是出手教訓,還真是算她福大命大。

  真想不到,別宮外頭的世界,竟然是如此複雜,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景華總算能理解,何以老太傅總把遊歷天下的事掛在嘴上,宮外的生活真的不是她這樣自小生長於皇家的人能夠想像得到的,唯有自己走一遭,才能切身體會。

  老百姓是大齊王朝的子民,這些江湖人也是,她貴為太子,確實該好好了解一下這些人平時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

  「青城派膽敢讓人潛進沐門,那就該有膽量面對我的回敬。」

  他言笑晏晏,可是在場的其它人都是膽顫心驚。

  沐榮衣擺飄飛,拎著沾上鮮血的長劍朝李衛慢慢走去,一旁那些倖存的青城派弟子,個個怕得要死,誰也沒膽上前阻止。

  「你們還杵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點把他拿下!」身中奇毒的李衛,已經毒入臟腑,全身僵硬動不得,只能氣急敗壞的吆喝。

  只可惜,那些青城派弟子一個個嚇僵在原地,沒人敢應聲。

  眼看沐榮的劍就要揮向李衛,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口,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出了聲。

  「別殺他!」

  聞聲,所有人全都愣住,就連沐榮也微微一頓,然後轉身望向開口的景華。

  景華力持鎮定的走過來,定定的看著沐榮。「家主,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他們派去的刺客根本沒傷著你,你又何必做得這麼絕?」

  此話一出,那些青城派的人全都錯愕莫名。

  畢竟不管怎麼看,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同沐榮是一伙的,剛才幾度扯了沐榮的手,沐榮也沒動怒,顯然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沒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竟然是她出聲阻止了沐榮。

  沐榮倒也沒發怒,只是笑睞著她。「你初來乍到,還不曉得沐門的作風,這裡沒你的事,退下。」

  景華骨子裡可是倨傲得很,哪裡可能乖乖被人喝斥,她臉色一肅,板起那張秀麗的小臉。「敢問家主,青城派的前任教主是否真的是你殺的?」她毫無懼色的問。

  沐榮知她膽大,也不意外,倒是那些青城派的弟子只當她是一個尋常的小姑娘,見她這麼不怕死的當面質問沐榮,還真替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是我殺的沒錯。」沐榮坦蕩蕩的承認。

  「既然如此,那也莫怪他們會派刺客來殺你,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如一切到此為止,饒過他們吧。」

  沐榮要笑不笑的問︰「沈華,你可知道,上一個阻止我動手的人,如今是什麼下場?」

  「我不知道,但是多少猜得到,多半是被你毒死了吧!」景華爽利地道。

  見她說話這般率直,沐榮不怒反笑。

  她繼續接著說︰「雖然我不曉得你跟他們之間有多少恩怨,但你剛才已經殺了好幾個人,就算是報仇洩恨,也該夠了。」

  「小姑娘,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趕緊停口,別再說了。」青城派的弟子忍不住出言勸著。

  沐榮眉心一攢,冷冷望向那人。「天底下只有我可以叫她住口,其餘的人誰也沒這個資格。」

  那人一驚,當場嚇得腿軟,整張臉刷白,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向景華。

  就在眾人以為沐榮不打算罷手的時候,忽然聽聞一聲刺耳的鏗鏘聲,定睛一看,沐榮竟然扔掉了手中的劍!

  在場的人除了景華,其餘的人都看傻了眼。

  「今兒個我心情好,就放你們一條活路。」沐榮瞥了李衛一眼。

  李衛愣住,不由自主看向站在沐榮身旁的景華,想了又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沐門中幾時多了這個小姑娘。

  更驚人的是,這個向來狂妄,行事手段凶殘,親自出面就不留活口的沐榮,竟然會因為她一句話,就真的停手。這個小姑娘究竟是什麼來歷?

  沐榮轉身欲走之時,忽然袖角又被景華一把扯住。

  他鳳眸一挑,斜睨著一臉嚴肅的景華,不禁戲謔地笑問︰「怎麼,如你所願,你還不高興?」

  「那個人中了你下的毒,你不打算給他解藥嗎?」景華指了指李衛。

  「我下的毒,沒有解藥。」沐榮似真似假的說。

  「不可能,你一定有解藥。」景華不信。

  「為什麼這樣說?」

  「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但是,我覺得依你的性子,不可能沒有解藥。」景華話說得坦白,清澈明亮的眸兒,勇敢無懼地望進沐榮眼底。

  她居然能猜中他的習性?沐榮的心不由得掀起萬丈波瀾。

  盡管如此,他表面上仍是一派若無其事,勾唇笑問︰「你為什麼要一再幫他們求情?」

  「我不是幫他們求情,而是就事論事,雖然我不懂江湖事,但我明白許多做人的道理,你沒道理非殺他們不可。」

  「你這麼善良,日後可是會吃虧的。」沐榮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她哪裡曉得,江湖就是這麼殘酷血腥。你不殺人,人便來殺你,你若不強,便會招致滅亡。

  景華搖了搖頭,「這不是善良,而是仁慈,當你願意對他人仁慈,你對自己的寬恕就會多一些。」

  聞言,沐榮微怔,心頭跟著震蕩。她年紀雖小,卻已有著超乎常人的寬闊胸襟以及眼界,這丫頭真的不簡單。

  沐榮掏出了一個藥瓶,看也不看就朝李衛那一頭扔過去。

  見狀,景華漾開了一抹笑。「多謝家主。」

  沐榮笑哼一聲,一把攢住她的手,牽著她一同坐進馬車。

  「家主準備上哪兒?」外頭的馬夫畢恭畢敬的問。

  沐榮若有所思的淡睞身旁的人兒一眼。「你想去哪裡?」

  景華傻了傻,指著自己,「你是在問我?」

  「難不成這裡還有別人?」他失笑。

  「我想去剛才經過的市集。」她小臉一亮,笑得可燦爛了。

  沐榮笑瞅著這張可人的臉兒,腦中映著她剛才勸著自己的模樣,一向冷硬無情的心,竟然有些說不出的柔軟。

  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因為一個丫頭的話,而放過他打定主意要殺的人。

  看來留下這個丫頭在身邊,對他而言,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思及此,沐榮興致盎然的笑了。

  熱鬧的市集上,遊人如織,有的是穿著錦衣玉帶的富家子弟,有的是布衣荊釵的尋常百姓,有的則是腰間佩著刀劍的江湖客。

  各色各樣的人全都擠在同一條街,兩旁店鋪攤販林立,吃喝玩樂,食衣住行,樣樣都有,教人看得目不轉睛。

  沐榮一身纖塵不染的飄逸白衫,配上那張妖嬈招搖的俊臉,一走進市集裡,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而他身後緊跟著一名個頭嬌小的白衣姑娘,雖然年紀看上去有點不相襯,但兩人身上的白衣領口繡著相同的紋飾,眼尖的人一看就知道,兩人是同一路的。

  「哇,好可愛呀!」景華看著一對金童玉女的捏麵人,眸兒直發亮。

  沐榮原本走在前頭,一轉身看見她沒跟上,又折了回來,見她依依不捨的停在攤販前,不由得失笑。

  「把那兩支捏麵人給她。」沐榮將一塊碎銀扔給了小販。

  小販一看見碎銀,兩隻眼睛都亮了,樂得闔不攏嘴,立刻就作勢要把木架上所有的捏麵人遞給景華。

  景華嚇了一跳,忙揮了揮手,態度堅定的指著那一對金童玉女。「我只要那兩支就好。」

  不貪心,對自己要的,就是一心一意,她這個年紀就能做到如此,可見得她心性沉穩,懂得自我約束。

  沐榮默不作聲的觀察著,眼底全是笑意,見小販一臉為難,不由得揚聲,「就按她的意思辦。」

  付錢的大爺都開了金口,小販豈有跟銀子過不去的道理,利索的把那兩支金童玉女遞給了景華。

  景華一手握著一支,笑意滿盈的水眸不停來回瞅著那對金童玉女,邊讚許道︰「這對捏麵人捏得可真好。」

  「只不過是一對捏麵人,就能讓你這麼開心?」沐榮笑問。

  「那當然!」她笑得眼眸都眯了起來。

  興許是太久沒有過這麼單純的時刻,沐榮見著她一臉滿足的笑,向來冰冷的心,竟然染上了點點暖意。

  沒發現沐榮的目光凝定在她身上,景華徑自對著捏麵人微笑,然後心不在焉的繼續往前走。

  誰知她一個不經心的轉頭,正好覷見幾個身材高大,身穿青色浮水繡錦服的男子,從對向街道走過來。

  她當場僵住,雖然她不認得那些男子的臉,但是那些男子穿的錦服,她可是再熟悉不過。

  那些大內高手微服出宮時,為了方便私下辨認,便會換上御織署裁製的衣衫。

  大內高手出宮辦事,常是為了機密之事,為免不必要的麻煩,向來行事低調,更不可能出現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除非……

  景華心下一凜,這些大內高手肯定是父皇派出來找她的!但是,這些大內高手應該只見過她穿著男裝的畫像,不曾見過她穿女裝的模樣,再加上他們沒想過她會與江湖人扯上關係,才會遲遲沒找到她。

  這些人肯定是急了,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微服出現在熱鬧的市集上。

  驀地,景華的目光與其中一名青衣男子對上,盡管她明白,這些人不可能認出穿著女裝的她,可她還是免不了心裡發慌,趕緊轉開目光。

  她心跳暗暗加快,握著捏麵人的兩隻小手,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

  好險……那人應該認不出她,否則早就飛奔而至,想方設法把她弄回別宮。

  不成不成,她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能夠當回女孩子,又能到處遊歷,她不想這麼快就被逮去。

  思及此,當景華察覺剛才對上眼的青衣男子,似乎又把眼神轉過來,她倒抽一口氣,立刻把手裡其中一支捏麵人塞進沐榮手裡。

  沐榮眉頭一皺,才想問她是怎麼回事,不想,她空出的那一手忽然無預警的握住他,就這麼拉著他直直往前走。

  「前面好熱鬧啊,我們趕緊過去瞧一瞧。」

  由於不想招來那群大內高手的疑心,景華心想,倘若她身邊多了一個人,這個人還是個男子,那些大內高手肯定就會放低戒心,因為他們得到的消息,應該是她落單一個人,不可能身旁有伴。

  沐榮自然不曉得她這層心思,只當是景華對自己不設防,否則怎麼會主動牽他的手。

  過去少有人敢這樣接近他,更別提是踫他的身,畢竟他身上藏有太多奇毒,加上他打小就親身嘗遍各種奇毒,就連他的血也能當成調製毒藥的藥引。

  長此下來,開始有奇怪的傳言在江湖上流傳,說他一身是毒,光是踫著他的髮膚,便足以中毒。

  當然,這些傳言他本人只是當成笑話,但是謠言甚囂塵上,假作真時真亦假,傳久了眾人居然也信以為真。

  他明白景華肯定不知道這些事,才敢這樣主動牽他的手,但不可諱言,她這個舉動對他來說,著實在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沐榮垂下鳳眸,望著被她握住的那一手,嘴角又往上揚了揚。

  此時的景華,哪裡還有餘力想那些,她一心只想快點鑽進人群,躲開那群大內高手。

  「那裡有人在賣藝,我們趕緊過去瞅瞅吧。」她拉著沐榮繼續往前走。

  沐榮心下一軟,也沒阻止,就這麼隨她胡鬧。

  只是,當他的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掠過人群,視線卻定在那幾名穿著同樣花色衣袍的男子身上。

  他是武功絕頂的高手,一眼就能看出那幾名男子絕非尋常之輩。

  就在景華拉著他走進人潮的同時,沐榮不由得多留了幾分心觀察起那些人。

  他見那群青衣男子動作俐落,面無表情,又極力隱身在人群中,顯然不想太過招搖,這樣的行事作風絕非江湖人所有,是以他能夠篤定的說,這群青衣男子肯定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流連?看他們不停的張望,形色匆匆,似乎是在找人……驀地,沐榮打住思緒,看向了拉著自己的嬌小人兒。

  莫非那些人是來找她的?

  「哇,那個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這個我曾經聽老太——老爺子說過。」

  看著街頭賣藝的人,景華興奮得臉兒嫣紅,手裡的捏麵人揮呀揮的,時不時轉頭衝著沐榮粲笑。

  看著那樣嬌俏可人的笑容,沐榮胸口一緊,接著不著痕跡的挪動身軀,將個頭嬌小的景華納進懷裡,從後方看過來,誰也看不出他前方還站了個人。

  景華看著前方的表演,正是專注開心,沒察覺自己讓沐榮半摟在懷,兩人姿態親暱至極。

  沐榮的心思全落在那群青衣男子上,就這麼極有耐心的陪著景華,一連看了好幾場表演。

  等到賣藝結束,人潮散得差不多時,那群青衣男子也已經失了蹤影。

  「真是太有趣了!」景華臉蛋紅撲撲地,心滿意足的笑著。

  沐榮根本從頭到尾都沒留心過表演,他只在乎懷中的人兒,不想讓那群人找著。

  他並非怕那些人從他手裡將她帶走,畢竟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他想,他能把這個丫頭藏在沐門藏上一輩子,誰也帶不走她。

  他就怕,那群青衣男子若真是她家人派來尋她的,恐怕會勾起她的思家之情,讓她又動了想離開沐門的念頭。

  盡管他有的是手段威逼她留下,但……他不願意這麼做。

  這個丫頭太特別,太得他的歡心,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思及此,沐榮望著景華的眸光一沉,多了幾分異樣的灼熱。

  「謝謝你願意帶我來這裡,又送了我這對捏麵人,我今天真的好開心。」景華真心實意的微笑說道。

  「我說過,留在我身邊,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眼下沐榮是鐵了心想把她留下,態度自然也與先前不太一樣,多了幾分籠絡利誘的意味。

  景華不至於蠢到沒發現這一點,但她卻不明白,她經常頂撞他,又要他饒過他原本想殺的人,他怎麼不但沒生氣,甚至還變本加厲的對她好?

  「家主,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心裡藏不住話,一股腦兒問出口。

  「對你好自然是有目的。」沐榮大方招認。

  「什麼目的?」

  「把你養大之後,再把你吃了。」

  「啊?人肉哪能吃啊!」她吃了一驚,一雙眸兒瞪得圓滾滾的。

  沐榮被她直率的反應逗得想笑,到底年紀還小,尚不解情事,她根本不曉得他話中的深意。

  「人肉可以拿來當藥引,助我調製出不一樣的奇毒。」沐榮故意嚇唬她。

  「你——你可別亂來!」她揮舞手中的捏麵人,滿臉戒備的瞪著他。

  沐榮低低發笑,一把握住她的皓腕。「傻子,我跟你說笑的。」

  景華這才鬆了口氣,但是又難忍狐疑的追問︰「所以你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等你大了就知道。」沐榮的笑裡帶著一抹她不解的深意。

  莫名地,景華心頭隱隱悸動,竟然有些膽怯,不敢再繼續往下問。

  她紅著頰兒別開了臉,咬了咬唇,說︰「家主,我餓了。」

  沐榮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往回走,語氣親暱而自然的說︰「回去吧。」

  景華垂下眼,望著被他牢牢握住的手,心兒怦怦跳動。她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不可能,她好得很,肯定是因為不習慣。

  她可是金枝玉葉,除了宮人伺候她沐浴更衣的時候,會踫著她的身體,平日根本沒人敢這樣大刺刺的踫她,沐榮是第一個這樣牽她手的人……而且是第一個男子呢。

  這一刻,景華青澀懵懂的心,似乎有什麼正悄悄萌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3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2:22 PM 編輯

第四章

  京城,大齊皇宮。

  「回稟皇上,上一批派出去的人,剛剛捎來了信息……」

  跪在金烏朝陽紅毯上的王福,縮了縮頭,吞了口唾沫,才敢繼續往下說︰「皇上,他們還沒找著太子。」

  「一群飯桶!」軒帝怒斥一聲,抬手就把青花杯給摔了。

  坐在臨窗暖炕上的皇后趕緊起身,來到軒帝身旁,輕撫皇帝的胸坎。

  「龍體為重,皇上切莫為了華兒氣壞身子。」

  「你說朕能不氣嗎?」軒帝惱怒的嚷道。「都已經失蹤了大半個月,她是什麼身分?身邊又沒帶著人,萬一遭遇什麼不測——」

  說到後來,還是軒帝自己硬生生把難聽的話壓下去。

  見狀,皇后面色忡忡,道︰「是臣妾教子無方,才會讓華兒這般任性。」

  「皇后這樣說,反讓朕更愧疚了。」軒帝軟了聲,反過來安慰皇后。

  想當初,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決意欺瞞世人立景華為太子,也不會害得她們母女倆過上這樣分隔兩地的日子。

  「皇上是真心疼愛華兒,有何愧疚?皇上莫要再說這些折煞臣妾的話。」皇后福了福身。

  軒帝心疼的上前攙扶。「皇后這些日子為華兒擔心受怕,清減了不少,得好好養養身子。」

  皇后憔悴一笑。「華兒流落宮外,至今不知去向,臣妾如何能安穩。」

  軒帝惱道︰「這個孩子太不懂事了,居然鬧出這樣的事來,偏偏還是在回宮前夕。」

  皇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昨日臣妾收到了胡嬤嬤的密函。」

  「信裡都寫了什麼?」軒帝曉得胡嬤嬤是皇后的親信,更是當初他指派去照顧景華的心腹。

  「胡嬤嬤說……」皇后幽幽看了皇帝一眼。「華兒這次私自離開穎川別宮時,還換上了宮女的衣裳,而且又是時逢華兒的十四歲生辰,想來她是一時孩子心性發作,才會犯下這樣的大錯。」

  皇后這席話說得含蓄,但是軒帝豈聽不出弦外之音。

  說白了,便是他們為人父母的私心,害得一個好端端的姑娘,硬是得假扮成男子,景華很可能是想嘗嘗當回女兒身的滋味,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兒。

  聞此言,軒帝更是內疚。

  「朕明白皇后的意思了。」軒帝嘆了口氣。「你放心,只要能把人找回來,其餘的朕都不追究,也不會再怪罪任何人。」

  「臣妾沒有責備皇上的意思。」皇后趕緊解釋道。

  軒帝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沒有,是朕自己怪自己。想了想,這件事不是華兒不懂事才會鬧成這樣,而是因為她長大了,懂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華兒那樣聰明早慧,明知道這樣做會鬧得不像話,卻還執意如此,看來她心裡也不好受,只是不曉得她現在人好不好。」皇后難過的說道。

  軒帝忙將皇后摟進懷裡,好生安慰一番,「皇后莫傷心,就如皇后所說,華兒聰明識大體,不會有事的。」

  皇后眼眶含淚,點了點頭。「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找回來,別再鬧出什麼亂子才好。」

  「這些事讓朕來操心,你別再為這些事鬧心,弄得自己憔悴傷神。」軒帝勸道。

  能得帝王一心專寵,人生如此,夫復何求?皇后欣慰的依偎進皇帝懷裡,心底卻忍不住掛念起人在遠方的女兒。

  再過幾日便是太后大壽,皇上之所以命人接太子回宮,為的就是替太后祝壽,屆時太子若是不在場,真不知太后那兒又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

  華兒可得趕緊回宮才行啊!皇后在心底幽幽嘆道。

  穎川,沐門,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景華坐在席上,看著沐榮從懷裡取出三根針。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盯著那三根針。

  「這三根針,分別是金、銀、銅製。」沐榮笑道。

  半個月相處下來,他已經摸透了她的性子,她除了喜歡四處遊歷之外,還很好學,只要踫上她感興趣的事,她便會孜孜不倦的努力求知。

  「這三根針有什麼用處?」景華眸兒睜得大大的。

  「不同的毒性,需要用不同的針來試。」

  「所以說,你用膳前都得拿這些針來試毒?」

  沐榮笑而未答,算是默認了。

  景華甚是吃驚,但轉念一想,他的仇家似乎眾多,兩人第一次見面都能讓她踫上刺客,想來,想毒死他的人一定也不少。

  不過……膳前試毒,這件事她也挺熟的,以往用膳前,都是如意在幫她試毒呢。景華頓了下,忽然有些想念起胡嬤嬤與如意。

  沐榮試完毒,正想著她幾時變得這麼安靜,鳳眸一斜,不意瞥見她悶悶不樂的神情。

  「想什麼這般入神?」他收起了笑容,淡淡地問。

  其實心細如他,怎可能看不出來,小丫頭肯定是在想家了。

  景華回過神,不想被看穿心事,趕緊擠出笑容。「只是在想,你時時刻刻都在提防身邊的人,這樣的日子豈不是很累嗎?」

  老實說,這個問題一直是她害怕面對的。由於從小被養在別宮,對比人心叵測的宮廷,別宮裡的日子單純得多,雖然她在胡嬤嬤的教導下,知道如何防範,可對於那樣險惡的地方,她有些抗拒。

  況且……她還得隱藏自己是女兒身,不被任何人發現,別宮人口少,除了幾個心腹知情,其餘不知情的人也好瞞騙,但是入了宮,處處有眼有耳,可就不容易了。

  每每思及此,對於回宮這件事,她心底充滿了矛盾與惶恐。

  是以,促成她這次出走的原因,除了她想當回女兒身的私心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想拖延回宮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累嗎?」沐榮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我已經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況且,我本就日日與毒藥為伍,時時試毒已是本能,何來累不累之說?」

  「說得也是,你年紀輕輕就當上家主,肯定早就習慣過這樣的日子。」景華心有戚戚焉的嘆道。

  就好像她,打從出生那一刻,就被立為太子,從此決定了這輩子只能隱藏女兒身,躲躲藏藏的活著,不被允許以女子之姿立於人前。

  興許是脫離太子的身分太久,加上今兒個她想念起胡嬤嬤與如意,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

  「不餓嗎?」沐榮見她放下玉箸,不禁挑起了眉梢。

  景華低垂眉眼,望著滿桌子的珍饈佳餚,早已了無食欲。

  她無精打采的搖了搖頭,「有些沒胃口,你自個兒吃吧。」說罷,她站起了身,走出花廳,來到庭院裡的荷花池邊,靠在扶欄上發呆。

  沐榮坐在花廳裡,目光隨她流轉,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心中大概有個底。

  沐榮唇上的笑容逐漸斂去,面色微寒,喊來了守在外頭的總管。「沐升。」

  負責張羅大小事的總管立刻彎著腰湊過來。「家主有何事吩咐?」

  「傳令下去,暗中看牢沈華,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放她離開府裡,違令者死!」

  沐升偷偷抬起臉,清楚看見沐榮眼中的殺氣,當下倒抽了一口氣。

  「小的謹遵家主吩咐,這就傳令下去。」

  沐升一退下,沐榮又把目光轉向院子裡,景華憑欄而立,單手支腮,若有所思。

  沐榮緩緩眯起鳳眸,眼底盡是意欲獨佔的執著。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她走!

  當晚夜裡,景華躺在榻上,怔怔地望著帳頂,怎麼也無法入睡。

  離開了別宮這麼多天,不知胡嬤嬤她們有沒有被怪罪?父皇應該也已經氣壞了?皇祖母一向不喜歡她,如果知道這件事,會不會藉機為難母后?

  由於思念胡嬤嬤這些親信的緣故,這半個月來只放縱自己,從不去想這些問題的景華,開始自我反省起來。

  她自幼飽讀詩書,又極為聰慧,一向懂得自省,即便這一回不顧後果離開別宮,也並不代表她覺得自己沒犯錯。

  相反的,她自己很清楚,她這一走,肯定連累了整個別宮的人,還害得父皇跟母后傷心失望。

  思及此,她漸漸覺得自己太自私了,這半個月來只想著自己,全沒為那些替她擔憂掛念的人著想。

  過上半個月尋常人的生活,當了半個月的沈華姑娘,還跟著沐榮四處遊玩,這樣已經足夠了。

  她終究不是沈華,而是肩負著重責大任的景華,大齊王朝的太子。

  是時候收心了,只是……一想到要離開沐榮,不知怎地,她竟然有點捨不得,真奇怪,明明一開始她是討厭他,甚至有點怕他的。

  回想起這半個月來,沐榮對她的好,景華鼻頭有點發酸,心也跟著難受。

  假使她向沐榮開口,要求他放她離開,他會答應讓她走嗎?

  不成,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走,她絕對不能在他面前提及離開的事。

  盡管很捨不得,盡管沐榮對她極好,但是她終究不屬於沐門,也不屬於江湖,她不可能真的留下來。這大概就是老太傅說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吧……

  一陣離別的酸楚湧上心頭,這對尚未體會生離死別的景華來說,是奇妙而難解的感受,就連自己也弄不太明白,只曉得自己很捨不得這段日子。

  景華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景華特地起了個大早,趁著沐榮還未遣人來找她之前,便假意得了沐榮的命令出門辦事。

  「家主說過,沒有家主的命令,姑娘不得擅自離開沐門。」

  豈料,平時總是放任她自由進出的門房,遠遠一看見她走來,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景華不死心,佯稱自己便是領了沐榮的命令,怎料,門房為求謹慎,竟然打算前去通報沐榮。

  「不必了!」她當下心慌意亂,就怕自己的謊言被拆穿。「我這就自己去向家主請示。」

  說罷,她趕緊落荒而逃,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滿臉愁容的坐在炕上。

  「是誰惹你不快?」熟悉的含笑嗓音陡然響起。

  她整個人震了一下,險些從炕上跳起來,撇首一看,對上沐榮那張絕色俊顏,心頭暗暗叫糟。他是幾時進來的?還有,時候還這麼早,他怎會……

  尋思間,沐榮已經朝她走來,抬手撫了撫她鬢邊的髮絲,她不由自主地心兒怦怦跳。

  「今兒個怎麼起得這麼早?」她傻笑,意圖蒙混過去。

  「不起得早一點,籠裡的寵物都要背著我逃了。」他話中有話的打趣說道。

  景華只能繼續裝傻。「對了,提起寵物,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雪狐?」

  沐門裡不只種滿了奇花異草,還有許多珍禽異獸,而這些異獸的用途自然也是拿來煉毒的。

  「前不久最後一隻雪狐被拿去煉毒了,且再等等,我已經命人去抓。」沐榮心不在焉的說道。

  「這樣啊……」景華有些失望,畢竟她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想來應該是沒機會見著神奇的雪狐了。

  「往後有的是機會看,不是嗎?」彷彿讀透她的心思,沐榮故意笑問。

  景華心虛的直笑,「說得也是,不急,不急。」

  沐榮眸底閃過一抹暗光,嘴角依然挑著笑,直勾勾地盯著景華,瞅得她發慌。

  「你怎麼這樣看我?」她尷尬的摸摸臉。

  「我得把我養的小狐狸看仔細了,免得下次回來認不得。」他戲謔地說。

  「你說誰是小狐狸?」她努了努小嘴,不服氣的瞪眼。

  「小狐狸腦筋動得快,又狡猾得很,不正是你這個樣兒?」他意有所指。

  她心頭一跳,趕緊轉移話題,「慢著,你說下次回來是什麼意思?」

  「我得出一趟遠門,去處理點事,這一次不能帶上你。」

  聞言,她心跳悄悄加速,這根本是老天爺給的大好機會,正好讓她能趁隙離開。

  沐榮垂下眼,一隻手輕搭在她肩上,若有似無地撥弄她的髮。

  「我不在沐門的時候,有什麼事就找沐升,除了煉藥房之外,你哪兒都可以自由進出。」

  「真的?」她欣喜的兩眼發亮。

  「當然,只是我不在的時候,你不得私自離開沐門。」他悠然地說完下文。

  她那張秀麗的小臉旋即黯下來,可是又怕被發現,只能故作開心的扯開笑顏。

  「喔,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

  「怎麼,你想離開?」沐榮故意試探她。

  「沒有!」她連忙搖頭。「這裡這麼自由,又有這麼好新奇好玩的事,我怎麼可能想離開。」

  「那就好。」他笑了笑,牽起她的手來到外邊的暖閣,家僕已經備好了早膳。

  用膳間,沐榮時不時替她夾菜,殷勤至極,她心裡有點難受,盡管沐榮在其它人心中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撇開這些,他對她卻是真的甚好。

  偏偏兩人終究不能同路……景華的目光從碗裡抬起,瞅著對座那張白玉雕琢似的俊顏,一時感慨萬千,心頭滿是離愁。

  如果……她不是大齊王朝的太子,她一定會留下來,留在沐榮身邊。

  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她終究還是得走。

  沐榮一動身出發,景華後腳就開始醞釀著離開大計。

  她知道沐門一共有四個出入口,分別有下人看守著,她想從這四個入口離開,怕是沒有可能的了。

  當前之計,是找到可以攏絡的家奴,跟那人好生周旋問出是否有其它出入口,或是讓對方幫忙,方有可能順利離開沐門。

  於是景華暗地裡開始留心起沐門的家奴,然後她注意到有一個名叫沐弘的家奴,每當總管命令他幹活的時候,他總是一臉悻然,似也愛理不理。

  有一回她還撞見沐弘跟其它家奴在聊賭坊的事,她特別留心了下,聽見沐弘在外頭欠了不少賭債,可是又戒不了賭癮,才會簽了死契進沐門當家奴。

  景華正愁無計可施,見此人貪財愛賭,心知可以好好利用這個弱點,便私下找了個機會攀談。

  「我待得悶了,想出去走走,不曉得你有沒有方法能幫我?」起先她只是含蓄的找了個藉口試探。

  沐弘戒備的看她一眼,他可不傻,曉得她是家主命令要留下的人,自然不敢胡來。「家主有令,沈姑娘不得擅自離開,小的哪有什麼能幫的。」

  聞言,景華心都涼了半截,但她不死心,靈機一動,扯出戴在頸上的一塊金鎖片。

  那金鎖片雕琢得很是精緻,還以篆書刻了個華字,是宮中御用工匠得了母后的令鑄造的,可以說足無價之寶。

  「沐弘大哥,只要你願意幫我,這金鎖片就當作是謝禮,你看好不?」

  景華雖然不諳世事,但她也明白一個理,那就是人為財死,畢竟那些太監宮人為了討賞,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種人她可見多了。

  果不其然,原本還把她當成燙手山芋的沐弘,一看見金鎖片,眼睛立刻一亮。

  「如何?」景華捏著金鎖片晃了兩下。

  沐弘的眼神跟著金鎖片左右飄動,猶豫了好半晌,終是受不住誘惑,但又極力掙扎地問,「姑娘是打算到外頭走走而已?」

  景華點了點頭,不露半點破綻的笑說︰「我就是覺得天天待在這裡有點悶,想出去買點胭脂水粉,一會兒就回來,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得了她的承諾,再加上利益當前,沐弘最終仍是應了。「既然姑娘這麼有誠意,小的怎麼好意思拒絕。」說著,他一雙眼巴巴地盯著金鎖片。

  於是景華忍著心痛,將金鎖片遞了過去。沒法兒,為了離開沐門,她勢必得犧牲這片母后特意為她打造的金鎖片。

  沐弘收下了金鎖片,喜不自勝的說︰「姑娘且等等,小的這就去張羅。」

  要不了多久,沐弘取來了一套沐門男僕所穿的青色衣袍,讓景華換上。

  眼下為求脫身,景華自是照做了,她回到寢房,換下了女裝,又重新穿回了熟悉的男裝。

  趁著下人交班之際,沐弘便領著她繞過了大半個後宅,避開了那些主子會經過的院落與回廊,鑽進了烏煙瘴氣的大灶房。

  「出了這裡,就能通往穎川鎮的鬧市。」沐弘指著堆放乾柴的那面石牆,下方有個小洞。

  景華傻了,「那怎麼能算是門?那是狗洞啊!」

  沐弘不以為然的答道︰「那是唯一不會被守門人盤查的出口,還請姑娘忍忍,姑娘從鬧市回來時,務必也要循此路回來。」

  既然是唯一的出路,景華牙一咬,忍住滿腔屈辱,伏下身要鑽狗洞。

  就在她準備鑽出狗洞的前一刻,沐弘忽然拉住了她的衣擺,她心下一跳,就怕他臨前反悔。

  「天黑前姑娘可得回來,否則總管要是找不著姑娘,肯定會起疑的。」雖然為財所迷,但沐弘還是不忘提醒她。

  景華心虛的點了點頭,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原本礙於面子還鑽得有些磨磨蹭蹭,眼下是一溜煙的利索鑽出去。

  對不住了,她說了謊,她這一走可就不會再回來。

  雖然她不曉得當沐榮知道她逃走之後,會對沐弘做出什麼事,但至少,她已把自己最寶貝的金鎖片給了他,也算是賠罪。

  景華不敢再多想,悶頭就往前跑,將沐門遠遠地甩在身後。

  「慘了……這下我們全都得人頭不保。」

  別宮裡一片愁雲慘霧,太監宮人們全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就連出事之後,一直冷靜指揮的胡嬤嬤,都坐在圈椅上一語不發。

  太子離開別宮已經個把月,由於一直毫無線索,上一批派來的大內高手亦找不著人,前兩日宮中又來了密函,說是準備讓安平侯世子親自領兵來搜,穎川怕是要起騷亂了,這事若是鬧大,難保不會對太子回京的事不利……

  驀地,外頭喧嘩鬧騰,幾乎掩蓋過正廳裡的哭聲。

  「外面是怎麼回事?」安公公用袖管抹了抹老淚縱橫的臉,氣得踢了小太監一腳。

  小太監趕緊出去查看,這一看,整個人當場傻掉。

  下一刻,小太監連滾帶爬的奔回正廳,驚喜若狂的大叫,「殿下回來了!」

  正廳先是一靜,旋即爆出驚喜呼聲,一伙人推搡拉擠的衝出去。

  只見他們望穿秋水的太子爺,穿著一身青色布衣,滿身狼狽的走進來,後頭還跟著一票同樣欣喜若狂的護衛。

  「殿下!」一伙人呼拉呼拉的跪了滿地,欣喜若狂,哭得不能自已。

  「你們……」景華被地上那些太監宮女弄得不知所措。

  「殿下,您可終於回來了。」胡嬤嬤上前福了福身。

  景華素來與胡嬤嬤親近,因她年事已高,早免了她跪地行禮。

  「胡嬤嬤,還有安公公,讓您們大伙兒擔心了。」景華不是沒想過後果,眼下見他們這樣,更是自責內疚。

  安公公哭喪著老臉,道︰「殿下千萬別這麼說,是小的不好,小的沒能好好伺候殿下,才會害殿下受苦。」

  「父皇跟母后他們都知道了這件事?」景華氣餒地問。

  「一發現殿下不在別宮,奴才便寫了密函稟告聖上。」安公公抱拳說道。

  景華苦笑。「也對,出這麼大的事,你們當然得稟告父皇。」

  「安公公,先別說這些,殿下剛回來,先讓殿下換件衣衫,歇息一下。」胡嬤嬤使了個眼色,一旁紅著眼眶的如意與吉祥,趕緊上前攙扶景華。

  不一時,景華在貼身宮女的伺候下,好好梳洗了一番,換回了青色蟒紋常服。

  坐在銅鏡前,看著鏡裡那張素淨俊秀的臉蛋,景華浮躁的心慢慢沉定下來。

  「殿下這次離開別宮,玩得可開心?」胡嬤嬤站在景華身後,替她將長髮梳起,盤成了少年髮型。

  看著熟悉的男子打扮,再回想起這段時日驚心動魄的遭遇,景華竟然有點恍惚,總覺得那一切像夢。

  就連沐榮這個人,都好似夢中人,根本不曾存在過……興許,她這一生就只有那段時日能夠恢復女兒身,當一個她夢想中的漂亮姑娘。

  興許,那個沐榮將成為唯一一個抱過她的男子。

  思及此,景華的雙頰嫣紅,心底起了一陣青澀懵懂的悸動,同時亦感到酸楚,日後怕是再也沒法見到沐榮……他可會氣她,惱她?

  胡嬤嬤到底是闖過大風大浪的人,豈會沒看出景華離開別宮後返回,眉眼間添了一抹姑娘家才會有的嬌羞。

  胡嬤嬤不禁嘆了口氣,心想,終究是個嬌滴滴的姑娘,這一次離開別宮,怕是遇上了讓殿下動心的男子。

  「殿下莫要忘了,殿下背負著整個大齊社稷,日後殿下可是要登上龍座,統領大齊子民的一國明君。」

  聽出胡嬤嬤話中的暗示,景華斂起嘴角的笑,正襟危坐的挺直腰身。

  望著鏡中的「太子爺」,景華眸光黯下,再也笑不出來。

  「胡嬤嬤,我是不是就用這個模樣,過上一輩子?」

  胡嬤嬤聽著心中發酸,但是命運不由人,又能如何?只能安慰的道︰「殿下,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富貴,殿下莫要胡思亂想,甭要忘了皇上與皇后對殿下的厚望。」

  景華悵然的垂下雙眼,點了點頭。「我明白。」

  父皇寵愛母后,甚至不惜瞞天過海,讓她從公主成了皇子,甚至被封為儲君,這一路走來著實不易,她又怎能毀了他們的期望。

  能夠恢復女兒身,當了個把月的沈華,對她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奢侈,不能再多想了……

  將腦中的沐榮身影抹去,景華深吸一口氣,再抬起眼時,又恢復成昔日英姿煥發的太子爺。

  在沐門的事,就當是一場夢吧!日後,她不會再對任何人提起,更不允許自己再想起那個沐門家主。

  盡管,他白衣勝雪的絕世身影,已在心頭烙下了痕跡,再難抹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36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2:40 PM 編輯

第五章

  一枚金鎖片被總管遞到沐榮手上。

  沐榮把玩起那枚總管從沐弘屋內搜出的金鎖片,連帶地將金鎖片上頭刻的那個華字端詳仔細。

  「家主饒命……小的真的都招了……」幫了景華逃離沐門的沐弘,渾身是血的跪在地上求饒。

  「你說,她誤食毒花,毒發身亡,你就把她給埋了?」沐榮睨著手上的金鎖片,嘴角噙著教人不寒而慄的笑。

  沐弘見著,全身抖如風中秋葉,忽然暴哭一聲,頭往地上狠狠一磕。「家主饒命!家主饒命!」

  沐氏人都知道,當今沐門家主沐榮年僅十七,是歷來最年幼的家主。

  沐氏在穎川是望族,又是百年世家,長年開枝散葉下來,族人近千,能被推選為家主,必定得經過族中長老一致認同。

  沐榮從小天賦異稟,七歲那年就已調製出天下第一奇毒,並且毒殺了當年在江湖上橫行的昆侖教教主,從此名震天下。

  十五歲那一年,沐榮就已接掌沐門,成了沐門家主,號令近千族人。

  許是長年與毒為伍,身為天下第一使毒高手,沐榮生性冷血無情,脾氣難以捉摸,喜怒無常,就連族中長老也對他多有畏懼,不敢隨意干涉過問,江湖各大門派更是以禮相待。

  即便如此,沐門家主這個位子,不知是多少沐氏之人夢寐以求的,是以沐門內鬨情形嚴重,再加上沐門對外仇家眾多,沐榮這個家主看似當得風光,其實日日都活在凶險之中。

  興許是這樣,沐榮從不相信身邊的人,他生性多疑,只要對人起疑,便會用毒,寧可錯殺,絕不縱放。

  他身邊伺候的奴僕丫鬟來來去去,始終沒有一個留得長久,即便族中有人為了巴結,將各具特色的美人往他院落送,卻都是被抬著出去,至今還沒有女人爬上他的榻,為他侍過寢。

  沒有人猜得透沐榮的心思,更沒人能摸透他的喜好,但是眾人都知道,只要是沐榮看中的,哪怕天涯海角,他都要得到手。更何況,他是打從心底想要「沈華」。

  於是乎,當兩天前,沐弘等不到景華依約回返時,自己也曉得捅了大樓子,就怕被人發現是他幫她離開沐門的。

  為此,沐弘想了兩夜,決定事情若是查到他頭上,就向沐榮說景華誤踫了煉毒房的毒藥,已經暴斃身亡,為了不弄髒家主的寢室,就將景華的屍身拖到園子裡給埋了。

  怎料,當沐榮聽罷,竟然笑笑地說︰「那好,把她的屍身挖出來,我倒要好好瞧一賭。」

  沐弘當場結結巴巴,答不出半句話……緊接著,便是眼前這一幕血腥的畫面。

  沐榮不必動手動劍,光是他調製出來的百種奇毒,就能令人輕則身體殘缺,重則當場剮命。沐弘不過是吸入了一抹香粉,不多時就全身酸痛,七竅流血,嚇得趕緊跪地求饒。

  沐榮擺弄著那塊金鎖片,一看便知金鎖片出自名匠之手,絕非尋常人能擁有。

  「這金鎖片可是那丫頭用來答謝你的?」

  「……是的,這是姑娘給奴才的。」沐弘再也不敢撒謊,只能痛哭求饒。

  聞言,把弄金鎖片的大手停住,沐榮未曾抬首,只是喊來了隱身暗處的影衛。

  「去查查她的下落。」

  幾道黑影如疾風一般,瞬間消失在刑房門口。

  「姑娘說她悶得慌,拚了命的拜托小的,小的一時胡塗,家主饒命啊……」沐弘整個人痛苦不堪的趴在地上。

  沐榮瞧也不瞧他一眼,轉身就走,出了院落,他望著手中的金鎖片,上頭刻著華字,再想起那張倔強的秀氣小臉,鳳眸陰冷的眯起。

  他要的人,不論死活都必須留在他身邊!

  不出兩刻鐘,在穎川處處布有眼線的影衛,帶回了景華最後的形跡。

  「穎川別宮?」當沐榮聽見影衛呈報,沈華離開沐門後,走了一夜的路去了穎川別宮,不由得微詫。

  他自當曉得,穎川別宮是皇家重地,盡管近年來已不見皇帝來此,但那兒依舊是戒備森嚴,民不與官鬥,江湖人不與官為伍,是以穎川別宮一直是神秘的。

  盡管不明白為何沈華會去穎川別宮,但沐榮懶得多想,趁夜施展輕功,就這麼一路闖進了別宮之中。

  別宮寬廣如迷宮,他自然不會傻得親自去搜,於是他抓來了一名小太監在花園一隅審問。

  那小太監身中異毒,全身筋骨發軟,連爬也爬不動,只能滿臉驚恐的瞪著眼前這個白衫飄逸,容貌如天仙,笑中卻透著森森邪氣的男子。

  「你是誰?你是怎麼闖進來的?這裡是皇家禁地,擅闖者死……」

  「閑話少說。」沐榮勾起冷笑,用藥瓶堵住了小太監的嘴,然後取出懷裡的金鎖片,在小太監眼前晃了晃。

  這名小太監是安公公身邊的人,自然也伺候過景華,一眼就認出金鎖片是景華身上的東西,當下瞪大了雙眼。

  沐榮一見他這個反應,就明白他肯定認識「沈華」。「說,這個金鎖片的主人在哪裡?」

  小太監臉色刷白,嘴裡的藥瓶被粗魯的拔出來,他咳了幾聲,一雙眼死死瞪著沐榮,就是不吭聲。

  「不肯說?」沐榮垂下眼,望著小太監發抖的雙腿。「左腿跟右腿,你想留下哪一隻腳?」

  聞言,小太監差點沒嚇得暈死過去,畢竟是過慣了別宮與世無爭的生活,小太監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威脅,當下就怕得沒了半條命。

  「我、我說……我什麼都說。」小太監哭了出來。

  「金鎖片的主人是誰?」沐榮將金鎖片往小太監眼前一挪,要他老老實實看個清楚。

  小太監嚥了嚥唾沬,「是太子殿下。」

  沐榮心下微詫。「太子?你是在耍我嗎?太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沒說謊,這金鎖片是太子殿下的,上頭這個華字,便是太子的名諱。」

  沐榮正想反駁,腦中忽然閃過那張略帶英氣的臉兒,以及「沈華」不同於一般姑娘家的言行舉止,心念不由得一動。

  莫非……她便是小太監口中的太子?男扮女裝?有可能嗎?

  沐榮眉頭一皺,又問,「太子人在哪裡?」

  「殿下今兒個已經隨皇宮派來的大內高手回京。」小太監發著抖回道。

  回京城了?又讓她給跑了!沐榮聞言發惱。

  「少俠……我該說的都說了,您行行好,千萬要放我一條生路。」

  「想活,可以,最後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看見那張天仙絕色的臉龐露出笑容,小太監嚇得差點尿褲子。

  「少俠還有什麼問題?」

  「你口中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

  「啊?!」

  「譬如說,太子偶爾會換上女裝,裝成姑娘的模樣?」

  聽見沐榮的描述,小太監不禁打了個激靈,眼珠子死死的瞪著前方。

  「怎麼?真被我說中了?太子真會男扮女裝?」

  「我不明白少俠在說什麼……」

  下一刻,小太監的手骨被折斷,還沒發出慘叫聲,嘴巴又被藥瓶堵上,過了一會兒,藥瓶被拿開時,小太監已經面無血色,紅著眼哀求起來。

  沐榮笑問,「現在你可明白我在說什麼?」

  「明白了、明白了!」小太監扶著被折斷的手腕,怕得瑟瑟發抖。

  「太子究竟是不是喜歡男扮女裝?」

  「……少俠,殿下不曾穿過女裝,少俠肯定是弄錯了。」

  「兩隻手都不想要了?」

  見沐榮作勢要折斷他另一隻手,小太監趕緊哭著求饒,「少俠饒命,少俠饒命!我招,我什麼都招!」

  沐榮嘴角一挑,眼中布滿騰騰殺氣。「說,太子究竟是男是女?」

  這可是大齊皇室最見不得光的秘密啊!能說嗎?但是眼前若是不招,他可是連明早的太陽都見不到啊!小太監心中天人交戰。

  幾經考慮,小太監終究還是選擇保住小命,一臉痛苦的說︰「……太子其實是女兒身。」

  那個丫頭真的是太子!

  從小太監的答案得到了證實,沐榮總算明白,那個丫頭怎麼會一身傲氣,言談舉止不似尋常姑娘,反倒像是女裝男子。

  真想不到,大齊王朝的太子,竟然是女兒身。

  「少俠,你放過我吧……」小太監苦苦哀求。

  「想活可以,把這瓶藥吞下去。」沐榮又取出另一個藥瓶。

  「這是……毒藥?」小太監哭喪著臉問。

  「喝下去,要不,把命留下。」

  聞言,小太監只能把心一橫,乖乖將那瓶藥吞了。

  沐榮退開了身,看著小太監癱坐在地上,不一會兒他眼睛瞪得大大,兩手抱著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

  沐榮嘲諷的說︰「虧你還是太子身邊的人,連這樣的威脅都受不起,你那張嘴還留下來做什麼。」

  不出片刻,小太監一臉痛苦的呀呀低叫,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見狀,沐榮一笑,轉身躍上屋檐,站在檐角至高處,眺望山腳。

  「……沒想到,你竟然是大齊未來的皇帝。」

  他第一次這麼想把一個人留在身邊,偏偏這個人卻是他留不得的人。

  他該放棄嗎?不,他為何要放棄?於他而言,世上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東西,是他得不到的。

  他自幼就天賦過人,眾人對他是懼怕多過於敬畏,他對沐門家主的位子早已厭倦,眼前好不容易找著另一個目標,他怎可能就這樣眼睜睜放她走?

  管她是太子還是皇帝,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得到她!

  握緊手中的金鎖片,沐榮嘴角挑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那與生來就異於常人的執著,在這一刻徹底被挑起。

  既然她遠在天子腳下的京城,那他何妨走上一遭,反正,他早就想離開穎川。

  江湖於他而言,已經找不著半點樂趣,比起刀光劍影的江湖,那座殺人不見血的宮廷,似乎更合適他。

  破曉時分,只見穎川別宮的鳳翼屋脊上,一道白影縱身躍下,消失在遠方。

  從那日之後,沐門家主沐榮不知去向,沐門陷入了無止盡的內鬥……


  六年後。

  金陽點點,將整座沉靜的皇宮綴得發亮,青石板小徑上,幾個綠衣宮人捧著銀盆走過。

  景華身穿蟒服,長髮以白玉環束成髻,飽滿天庭底下,長眉入鬢,一雙眼睛烏潤有神,挺鼻小嘴,膚色極白,看上去就是個令人驚黯的美少年。

  六年的歲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身子抽高後,變得更加纖細,但是長年練身打拳下來,倒也不算單薄。

  盡管總有人質疑她這個太子不夠陽剛,但父皇與母后總是以她早產,身子骨本就不好為由,擋下了皇室宗族的關切。

  再者,身旁的人都說她是承襲了母后的美貌,方會有著這麼一張雌雄莫辨的容貌,長久下來,倒也沒人會因她的長相,對她的身分起疑心。

  站在東暉宮的廊堂上,景華一手靠在雕花扶欄,一手背在腰後,眺望著遠處的皇宮好一會兒,才回到屋裡用膳。

  用早膳時,外頭傳來了小覆子的請示,「啟稟殿下,太傅已經在西院的花廳候著。」

  景華放下玉箸,好奇地看向跪在門口的小覆子。「太傅今兒個怎麼這麼早?」

  六年的歲月過去,物換星移,胡嬤嬤與安公公皆已相繼去世,她身邊伺候的人也早換了一批。

  獨獨只剩下幾個最忠心的親信,例如眼前的小覆子,即是安公公一手帶起來的乾兒子。

  當年陪她一同長居穎川別宮的老太傅也已經仙逝,太傅之職就由安平侯世子,也就是大將軍府的世子鄒定敷承接。

  放眼滿朝百官,能讓她父皇信任的還真沒幾個,大將軍府絕對稱得上是父皇的心腹。

  她這個太傅,不僅是少見的天才少年,小小年紀就當了大將軍的軍師,這幾年還幫著父皇布局,鬥垮了無法無天的江宰相。

  半年前,鄒太傅為了能與罪妻名正言順在一起,收下聖旨領兵攻打外敵,戰是打勝了,但因為遭敵軍的巫師下毒,昏迷了大半年,前些日子剛剛轉醒。

  「殿下怎麼給忘了,太傅前兩日不是在聖上面前舉薦了太子太保的人選,今兒個就是皇上批準太傅將人帶過來,讓殿下會上一面。」

  「啊,這事我還真的忘了。」景華詫喊。

  說起來這事還是她自己向父皇求來的,由於她的身分特殊,父皇不願太多閒雜人等進出東宮,平日除了向鄒太傅學習,再沒旁的人會來,而她大多時候都待在東宮,循規蹈矩過好自己的太平日子。

  打從十四歲那年回宮,她就興起了學武的念頭,於是央求著父皇,替她找來可靠的人,出任太子太保這個職位。

  太子太保是傳授太子武學的老師,既然是教她武功,自然免不了會有身體上的踫觸。

  但她畢竟是太子,大齊王朝歷來每任皇帝,個個都驍勇善戰,沒道理就她一個不懂武,父皇也明白這個理,自然沒得否決她的提議,只是一直無法找到滿意的人選,只讓她跟太監學些粗淺拳腳。

  只是,要上哪兒找合適的人選呢?於是父皇找來了他最信任的心腹,也就是鄒太傅商討,想不到鄒太傅立刻就舉薦了一位遠房表兄。

  「能讓太傅舉薦的人,肯定不同凡響。」

  思及此,景華急匆匆的喝了口茶水潤喉,旋即起身出了東暉宮的偏廳,繞過了中院,來到了西院,這一路上,身後自然是跟著一串太監宮人。

  西院是書房與練武場,如遇有朝中官員求見,也多是安排在西院。

  景華一進到西院就拐了個彎,朝著練武場旁的花廳去。

  臨到花廳前的回廊上,她驀然停住了腳步,害得身後那一掛人差點就撞成一團。

  「殿下,您怎麼了?」如意躬著身恭敬地問。

  景華像是沒聽見她的聲音,一雙水靈的眸兒瞪得又圓又大。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但那個頎長的背影,那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像極了沐榮!

  像是聽見了她心中的驚呼,花廳裡原本背對她而立的男子,忽然間轉過了身,露出那張教人驚艷的絕世容顏。

  景華當場整個人一震,同時聽見身後的如意倒抽一口氣,驚訝的低呼,「好俊的一張臉!」

  ……莫非是夢?景華抬起手揉了揉眼,怎麼也難以置信,早已經下定決心遺忘,原以為這一生再也不可能見著的人,竟然出現在面前,這是何等驚奇的事!

  景華屏住呼吸,腳步急促的進到花廳,全副心神都落在那名酷似沐榮的男子身上,全然將坐在一旁的鄒定敷視若無睹。

  「你是……沐榮?」景華放低了聲音問,心底像打翻了調味瓶各種滋味雜陳,既是緬懷,又帶著一點難以置信的雀躍。

  沐榮目光炯炯的端詳起眼前的太子爺,經過了六年,昔日的小丫頭,長成了俊俏又沉穩的美女。

  眉眼間的青澀脫去,容貌變得更加秀麗,只可惜是作男子打扮。

  沐榮眸光沉了沉,嘴角勾笑,那一臉準備使壞的表情,害得景華心下一跳。

  怎知,他只是上前抱拳行禮。「慕容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慕容止?所以這個人不是沐榮?景華呆住了。

  「見過太子殿下。」

  這時,鄒定敷也上前行了個禮,景華才恍然回神,趕緊壓下激切的情緒,紅著臉低咳兩聲。「太傅莫要如此多禮,快快請起。」

  鄒定敷餘光一瞟,瞧見沐榮不卑不亢的站起身,那雙漂亮的鳳眼直往太子的臉上瞅。

  「咳咳。」鄒定敷低咳了兩聲,藉此警告沐榮。

  沐榮聞聲,嘴角一挑,這才稍稍收斂起孟浪的目光。

  「這位便是太傅引薦的太保人選?」景華心中狂跳,表面上卻假裝鎮定。

  「稟殿下,這位是微臣的遠房表兄,他習武多年,亦曾加入軍營領兵,武學底子過人,昨天已謁見過皇上。」

  這麼說來,父皇也認可了沐榮……不對,他說他叫慕容止。景華眼底升起濃濃的懷疑,但礙於鄒定敷在場,她不敢直接開口問。

  「殿下?」見她明顯走神,鄒定敷擔憂的喊了一聲。

  「啊,沒事。」景華趕緊搖頭。

  沐榮噙著笑,說︰「殿下肯定是日日窩在屋裡讀書,沒有多練身,才會這樣無法集中精神,是該加緊腳步,好好練一練。」

  記憶中那個氣焰囂張的沐榮,不會這樣說話……景華又被弄胡塗了。

  「表兄,莫要對殿下無禮。」鄒定敷淡淡的警告著。

  沐榮一笑,抱了抱拳,充當賠罪。

  見狀,景華心中更不確定了。難不成,世上真有這麼相像的人?

  說不上來心底那陣失望是怎麼回事,景華只得笑笑的說︰「既然是太傅的表親,那肯定也跟太傅一樣,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

  「殿下的稱讚,微臣不敢當。」沐榮鳳眸上挑,嘴角那抹笑,莫名的讓景華看得心慌。

  即便他不是沐榮,可是天天都得跟那張臉相對,她怎麼受得了?

  但是,要是否決了這個太保人選,豈不是太不給太傅面子?

  景華向來敬重鄒定敷,一方面他是傳授她學識的老師,二來是鄒家本就是軒帝的心腹,景華也是打小就認識鄒定敷,過去兩人還沒成為師生關係時,便將他當成兄長看待。

  畢竟,她從小就離宮,母后自生下她之後,因為早產損了身體,再難懷胎,沒有其它同胞手足,她的童年過得寂寞,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鄒定敷了。

  「今兒個,就讓慕容止陪殿下練武吧?」鄒定敷笑問。

  景華心慌的拉住鄒定敷的手。「太傅不跟我們一起嗎?」

  見狀,沐榮的鳳眸一沉,嘴邊的笑跟著淡了一些。

  自從六年前回宮之後,景華在宮中也經歷了不少大小事,行事已經沉穩許多,極少出現這種孩子氣的舉動,鄒定敷見她這樣,不由得有點驚訝。

  景華好像……有點怕沐榮?鄒定敷抬起眼,看了一眼自己帶進宮的男子。

  沐榮坦蕩蕩的回望著他,看不出任何異狀。

  嗯,沐榮說過他之所以進宮,是為了來尋一個女人,應該不可能與景華有關。

  思及此,鄒定敷放了心,只當是景華偶發的孩子心性,抽回了被她拉住的手臂,安撫說道︰「殿下莫慌,微臣是要去面聖,等到殿下練武結束,會再過來與殿下一敘。」

  驚覺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態,景華有些赧然,趕緊故作姿態的挺直腰桿,哼咳一聲說︰「嗯,太傅去吧。」

  鄒定敷笑了笑,又淡瞥了沐榮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千萬別亂來,才放心離去。

  沐榮瞟了瞟候在花廳外的那些太監宮人,道︰「微臣練武時,最忌諱有人在旁邊看著,殿下能不能把那些人都撤了?」

  景華呆了下,這、這是什麼語氣?這人還真狂妄!跟那個沐榮有得比!

  景華不以為然的說︰「他們是奉命保護我的,當然得寸步不離。」

  「這麼大一座皇宮,又有大內侍衛守住,誰傷得了殿下?殿下可是鐵錚錚的男子漢,莫不是連練個武,都要有人在一旁看顧著?」

  沐榮這席話,明顯帶著諷刺的意味,聽得景華氣悶得頻咬牙。

  「小覆子,如意,你們都退下去。」

  「殿下?」小覆子跟如意一臉惶恐。

  「沒事,你們守在院外,我要找人時,自然會喊人。」景華冷硬的下令。

  無可奈何之下,小覆子等人只好默默退下。

  花廳旁的院中空地,擺滿了各式刀槍兵器,這裡便是她平時練武的場所,只不過她捧書的時間多過於拿劍。

  景華壓下心慌,冷靜的瞅了瞅慕容止,「好了,閒雜人等都退下去了,我們總可以開始練武了吧?」

  沐榮嘴角一勾,無預警的走向她,她嚇了一跳,下意識轉身想跑。

  下一刻,她的衣領被勾住,一隻手臂被折到腰後,整個人被定在原地,她驚慌大叫,「大膽!我可是太子,你居然敢犯上,你——」

  屬於男子的醇厚氣息,從她臉旁飄來,她眼珠子一轉,看見慕容止的俊臉就貼在她鬢角旁,笑得可邪肆了。

  她霎時紅了臉兒,一顆心噗通直跳,才想出聲制止,耳邊驀然傳來沐榮的取笑聲,「沈華,我可終於找著你了。」

  景華一震,眸兒瞪大,一顆心跳得怦怦作響,差點跳到嗓子眼。

  「六年了,你讓我整整花了六年的時間,我還真沒想到,為了找你,得耗上這麼長的日子。」

  「沐榮?你真是沐榮?」她奮力掙脫他的桎梏,語氣充滿不可置信。

  沐榮鳳眸彎起,笑容一如她記憶中的狂妄。「殿下還記得微臣,真是讓微臣好生歡喜。」

  「你怎麼會……這怎麼可能?!」她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晌說不出話。「你真的是太傅的表兄?」

  「殿下認為呢?」

  「騙人!你騙人!你根本不是太傅的表親。」那為什麼太傅會引薦他入宮?

  「景華。」他忽然低低的喊了她的名諱。

  景華心頭沒來由的顫了顫,臉兒臊紅。經過了六年之久,兩人早已陌生如初識,昔日與他相識之時,她還那樣年幼,那樣天真,過了這麼久,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男子,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原來這才是你的名字。」他往前一站,輕捏她的下巴,將那張俊俏的小臉仔仔細細端詳一遍。

  她被他孟浪的舉動嚇呆。「你瘋了不成?!這裡是皇宮,可不是沐門……」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是改了名字,換了個身分嗎?」

  她眨了眨眼,壓下臉頰的熱燙,咬咬下唇,說︰「你莫不是在記恨當年我不告而別,才會特地找進皇宮來算帳?」

  已經不再是昔日青澀懵懂的小丫頭,她怎麼就是還沒開竅,居然以為他是來算帳的?一番用心遭曲解,沐榮不悅地眯了眯鳳眸,可生性倨傲的他,又不屑解釋自己的心意。

  「是,我是來算帳的,當年我養得好好的寵物就這麼跑了,丟光了我的顏面,將我的威信踩在腳下,我不來,行嗎?」

  聽見他這席話,景華一顆心陡然沉了下來,竟然有些酸楚。

  他真是來算帳的?不是為了想念她才來?慢著,她在胡扯什麼?她為什麼要他想念她?

  景華正被自己糾結的心思袢住,不料下一刻,沐榮忽然鬆開了捏住她下巴的手,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她被那抹笑弄得一顆心七上八下,頰兒生暈。

  「你跟鄒定敷關係很要好?」他話鋒忽然一轉。

  她當場呆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你對鄒定敷是什麼心思?」他的眼神沉了下來,神情陰惻惻的。

  「啊?」她又是一呆。

  沐榮對剛才她伸手抓住鄒定敷的小動作,可是在意得不得了,胸口像堵了石塊,一股躁鬱之氣悶在裡頭。「鄒定敷可知道你是女兒身?」他又問。

  「你問這些做什麼?」她先是納悶,旋即瞪大眼。「你該不會是想威脅我?」

  沐榮失笑,「威脅你?如果真是要威脅,我至於費這麼大的功夫來找你嗎?」

  他說得對,他若真有心想對付她,根本不必進宮來,他只消四處散播當朝太子是女兒身的謠言,要不了多久,這事肯定就會鬧得滿城風雨。

  景華實在想不透了,只能迷惘地瞅著他。「那你來這裡,究竟想對我做什麼?」

  沐榮驀然伸出手,一把勾住她的腰,將她困在自己胸前,看她臉兒窘紅,又羞又惱的掙扎不休。

  他嘴角挑高,說︰「你怎麼就不問問我想要什麼?」

  啊,莫非他是想利用這件事,威脅她給他榮華富貴?

  什麼嘛!虧他當年留在她心頭的模樣,是冷傲而不可一世的絕頂高手,想不到原來也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平庸之輩。

  思及此,景華難掩失望,冷冷地說︰「你想要什麼?銀子?高官爵祿?」

  沐榮低垂著眼,鳳目直勾勾地盯著她,笑得狂妄,「我要你。」

  景華傻掉。這……這算什麼回答?她又不是東西,她是活生生的人,他竟然說他要的是她?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可是太子,你胡扯什麼……」

  「太子又如何?就算你真是皇帝,我也要你。」

  「你……你……」

  「景華,六年來你可想過我?」

  聞言,景華臉色辣紅,一雙眸兒好似快溢出水來,又嬌又羞的模樣,哪裡還有前一刻努力裝出來的少年氣勢。

  見狀,沐榮心念一動,將青蔥似的水人兒勾得更近,挑起那尖尖的下巴,噙著笑的唇就這麼印上去。

  景華眼眸倏地瞪大,整個人在他懷中僵住。

  下一刻,她不假思索的抬起手,狠狠往他臉上揮去,不想,還沒踫著他的臉就立刻被他擒住。

  沐榮嘲笑道︰「這麼多年了,你的功夫還是沒進步,看來日後我有得教了。」

  「沐榮——」

  「慕容止。」他不疾不徐的糾正她。「殿下若是不想看我身分曝光,連累了鄒太傅,最好別再喊錯。」

  聞言,景華羞紅著小臉,咬牙切齒的瞪著他。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她怎麼就攤上了這一個麻煩呢?這下可好了,這隻妖孽成了太子太保,他會怎麼對付她?還有,他究竟是為了找她算帳而來,還是……

  望著眼前笑得風華絕代的沐榮,思及方才那個吻,景華頰兒染上紅暈,心頭怦怦,縱有無數的疑惑,礙於矜持與羞澀,怎麼也問不出口。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3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3:10 PM 編輯

第六章

  沐榮的出現,令景華又驚又喜,又羞又惱,這般心情誰也不了解,更傾訴無門。她認識沐榮的事,她不敢也不曾向任何人透露。

  每每回想起六年前,沐榮對她的好,心就是一陣暖。

  原以為,沐榮會如同六年前記憶中的那般,處處依順她,體貼她,不想,頂著太子太保身分的他,在教她習武練劍時,卻是嚴峻冷酷,丁點也不像是過去那個總掛著邪魅笑意的沐門家主。

  「練劍的時候最忌分神。」驀然一記手刀,劈向她握劍的那一手,她吃疼,手中的劍隨後掉落在地上,發出鏗鏘聲。

  沐榮冷冷的睥睨著她。「還不撿起來?」

  景華可是尊貴的太子爺,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她氣呼呼的反瞪回去,結果一看到某人鳳眸眯了眯,立刻把那口怨氣壓下來,只在心裡嘀咕。

  他怎不顧念她是女兒身,又不曾受過這樣的磨練,往往劍一提就是半個時辰,馬步一蹲就是一個時辰,累得她隔天根本下不了榻。

  「你又走神了。」話落,一記手刀劈上她的肩膀,痛得她皺起臉兒。

  她實在是氣不過,忍不住斥罵,「慕容止,你曉不曉得,我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你人頭落地?」

  沐榮嗤笑,「這樣就受不住?你就這麼點能耐?」

  可惡!從來沒人敢這樣瞧扁她!景華的性子本就不服輸,哪裡受得了他的激將法,當下又提高手中的劍,照著慕容止指導的揮舞起來。

  見狀,沐榮滿意的笑了。

  「你知不知道,你身為太子,外頭有多少人想要把你拉下來,又有多少人想對你不利?」

  聞言,景華驚詫的轉頭看向他。

  「我教你劍法,是讓你學會如何自保,那些大內侍衛能時時刻刻保護你嗎?真到緊要關頭,誰不是只管自己死活,你若想在這座吃人的宮殿活下來,除了學會耍心計,還要學著殺人。」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景華已從鄒定敷那裡聽說過,這六年來沐榮……不對,應該是「慕容止」,都做了些什麼。

  他原本是在已被鬥垮的宰相江豐門下當謀士與刺客,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主動找上鄒定敷,成了鄒定敷的內應,一同幫著搜羅江豐的罪證,助鄒定敷一舉鬥垮了江豐。

  思及此,景華不禁想問︰「你為什麼要幫太傅鬥垮江豐?」

  沐榮笑了笑。「如果說,我是為了你,你信嗎?」

  「為了我?什麼意思?」她不懂,假使他真是為了她,那為什麼他這麼凶,又這麼不近人情?

  「以後再告訴你吧。」他故作神秘的賣起關子。「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得把我教你的,都給學精。」

  「我是太子,又不是跟你一樣,是成天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學個一招半式就得了,難不成還要學成武痴?」

  「廢話少說,把劍拿高。」沐榮鳳眸一凜,語氣冰冷。

  景華雖然覺得委屈,但又不敢忤逆這個魔頭,只能乖乖照做。

  時近晌午,一道嬌俏的人影躡手躡腳的走近練武場,躲在梁柱後方,笑嘻嘻的偷窺他們。

  沐榮早注意到,轉過身看向梁柱,很敷衍的抱了抱拳。「微臣見過十一公主。」

  景華詫異的望去,果真看見景恬吐著粉舌走出來。

  宮中與她比較交好的,就數這個十一皇妹。景恬是王淑妃所出,淑妃性子溫順,從不與人爭,興許是這個緣故,景恬也是心無城府,對人真心誠意的好。

  「恬兒見過皇兄。」景恬施施然的行了個禮。

  「起吧。」

  「恬兒聽說皇兄近日勤於練武,忍不住就跑來瞅瞅……」話說到一半,景恬含羞帶怯的眼神直往沐榮那頭飄。

  明知道沐榮俊美的容貌免不了招來一堆鶯鶯燕燕,但親眼見到皇妹一臉懷春的瞅著他,景華心中莫名發堵。

  「皇妹,練武場可不是鬧著玩的地方,你去我書房候著,我一會兒就去。」

  「可是……」

  「還不快去!」

  見景華繃著臉,景恬不敢再造次,福了福身就往東院走。

  景恬一走,景華手中的劍一扔,氣嘟嘟的瞪向沐榮。

  沐榮挑了挑眉。「你生什麼氣?」

  「我——」對啊,她這是生什麼氣來著?

  「還有,我幾時說過今日的練武已經結束?」

  「可是景恬還在等我……」

  「那就讓她等。」

  「慕容止,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可不是沐門的家奴,你憑什麼這樣支使我?」她實在氣不過,朝他嬌吼。

  他伸出手,撫過她氣得漲紅的臉兒,力道堪稱纏綿溫柔,教她心兒大顫。

  他的眼神似要吞了她那般,曖昧得露骨。「我把殿下當成自己的女人。」

  她怔住,下一刻,整個人從頭到腳每一寸肌膚全染成嫣紅。

  「你、你胡說什麼!我可是太子……我、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你在我面前還演什麼戲?」

  她嬌羞的低吼,「慕容止,你要是敢害我洩漏身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勾起嘴角,驀然抱住她的腰,一手還搭在她的手臂上,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在教她打拳,唯有她最清楚,他根本是趁機吃她豆腐。

  「你還不明白嗎?全天下只有我會護著你,也只有我能護你周全,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才是最不可能害你的那個人。」

  望進他那雙深邃的鳳眸,她心兒猛悸,不由得壓低了聲反問︰「為什麼?」

  「還是不明白嗎?」他笑了笑,笑得邪魅勾人。

  「明白什麼?」她懵懵懂懂的,根本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沒過多久女孩子的日子,更無人與她談論女兒心事,她根本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甚至弄不懂她為何老是被沐榮影響心思。

  她不懂,但是沐榮懂她。

  他從不點破,因為這正是樂趣所在。他喜歡逗她,看她惱,看她怒,看她嬌嗔,這樣的太子爺只能是他一個人的,除了他,不會再有其他人看見。

  末了,沐榮緩緩的放開了她,意味深長的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話罷,他也不行禮,就這麼轉身離去,留下景華一個人呆站在那兒,不停反複琢磨著他的話。

  「……皇兄,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手臂冷不防地被推了一下,景華回過神,看見景恬嬌氣的臉貼過來,趕緊收了收心神。「剛才你都說了什麼?」

  景恬嘆了口氣,又把話重述一次,「我說,前兩日我去見皇祖母的時候,皇祖母提起了我的婚事,我心裡正慌呢。」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慌的?」

  「話雖如此,可是皇兄你也還沒娶妻啊。」

  聞言,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的景華,狠狠嗆了一下,有些狼狽的捂嘴咳了起來。

  見狀,景恬吃吃低笑,「皇兄也太容易害臊了,有時我真覺得皇兄應該生為女兒身才對。」

  「胡鬧!」景華心下一緊,趕緊出聲低斥。

  自知說錯話,景恬忙起身一福,「恬兒知錯了,皇兄莫氣。」

  「以後這話可別再亂說。」景華一臉嚴肅,可不馬虎。

  「恬兒謹遵皇兄教誨。」

  「好了,一會兒我還得去跟皇祖母問安,你回自己宮裡歇下吧。」景華沒了閒聊的心情,隨口找了藉口打發景恬。

  景恬知道自己說錯話,惹得皇兄不悅,不敢多說什麼,領著貼身宮女走人。

  景華坐在紅木圈椅上,想起剛才景恬說的那些話,心下不由得一陣苦澀。

  她怎麼能娶妻?她可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啊!就不知皇祖母那邊會怎麼擺布她的婚事,而父皇打算怎麼過這一個難關?他們真能瞞天過海,瞞過一輩子嗎?

  整日思量著這些問題,導致景華躺在東宮寢殿的金絲錦榻上,徹夜輾轉難眠。

  一直熬到下半夜,正當景華即將入睡,模模糊糊之間,似聽見窗戶咿啊一聲被推開。

  她寒毛一豎,才想起身察看,一道黑影已掠到面前,冰冷的刀鋒削去了她一截髮絲。

  她想起沐榮教過的幾招拳式,不假思索的使了出來,並在打退刺客的同時,從床柱抽過她的長劍。

  那名刺客沒料到她竟然會武功,當下愣了愣。

  「混帳東西!居然敢襲擊本太子,你找死!」景華高舉起長劍,把這些日子沐榮教她的那些招式,一招一式使出來。

  雖然她的劍術還很粗糙,也說不上厲害,但是那名刺客可是道上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套劍招是失傳已久的玄冥劍法。

  那可是前一任武林盟主一戰成名的獨創劍法,自從武林盟主被人毒死之後就已失傳,一個從來不曾沾染過江湖的太子爺,怎麼會使這套劍法?

  刺客大驚,想也不想的就往窗外一跳,竟是逃了。

  景華剛才那一喊,也驚動了外頭的守衛,不多時,整座東暉宮燈火通明,一伙人匆匆闖進寢殿。

  「有刺客!快,保護殿下——」

  眼看眾人紛亂,景華握著劍,手還有點抖,但是心情卻無比興奮。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沐榮的苦心。

  還記得沐榮曾說︰「你離帝位越近,想要你死的人就更多,你能信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自己。」

  當時,她不明白,她的事與他何關,他又何必操這份心?

  如今,一切揭曉。

  他喜歡她,是真心想幫她!他花了六年的時光,替自己鋪路進宮,為的不是來找她算帳,而是來幫她,想留在她身邊。

  莫名地,腦中浮現沐榮那張俊臉,她心下一跳,臉頰竟然開始發燙,胸口充滿了濃濃的感動。

  對於男女之情開竅得晚的她,也總算悟透了一件事。

  原來她……已經喜歡上沐榮。

  六年前他先是讓她記上了心,六年後他說他是為她而來,他肯定是為了見她才來的!身為江湖人,他若想進宮,就只能改名換姓,連帶地換另一個身分。

  沐榮這樣一個狂傲的人,怎可能甘願做到這種程度,更不可能是為了找她算帳而耗了六年的時光。

  他是喜歡她,在乎她的。

  他會對她這麼凶,一方面是為了想鍛練她,另一方面肯定是因為生她的氣。

  只因她誤會他進宮,是為了找她算帳,他那樣性子的人,怕是不屑解釋,才會任由她誤會,並且故意對她冷冰冰的。

  終於悟透沐榮的用心,景華當下深感內疚,卻也胸口發暖。

  整座東暉宮因為一個刺客鬧烘烘的,景華卻捂著滾燙的頰,跌坐在榻上,想著老愛逗她的太保師傅,嬌羞不已。

  「豈有此理!」

  一掌重重打在御案上,軒帝怒不可抑,將一整疊的折子全掃到地上。

  鄒定敷迎上前抱拳,出聲勸慰,「聖上息怒,莫要為了一個賊人氣壞身體。」

  「是平陵侯幹的,朕知道是他!」軒帝斬釘截鐵的怒斥。

  十多年的歲月過去,物是人非,前一任的平陵侯,是當今皇太后的親兄長,幾年前他得了一場急病,不幸猝逝,太后傷心之餘,還不忘拉拔平陵侯世子,自作主張的讓世子承了爵位。

  如今的平陵侯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位年僅三十歲的新任平陵侯,仗恃著皇太后的寵愛,私下橫行霸道,三不五時就進宮面見太后,簡直將皇宮當成自個兒家。

  「皇上,那刺客沒能逮著,怕是功夫了得,沒有犯人就沒有證據,暫時動不了平陵侯。」鄒定敷安撫著軒帝。

  軒帝也是一時氣急攻心,等到胸中那口惡氣緩過來,才重重的坐回御案後方的龍椅上。

  「這個平陵侯就跟老國舅爺一樣,野心勃勃,偏偏太后被哄得團團轉,根本不把事實聽進去。」軒帝嘆了口氣說道。

  鄒定敷道︰「近來朝中也有一些反對太子的聲浪,微臣懷疑是平陵侯在背後推波助瀾,目的是要讓眾人認為太子軟弱無能,無法勝任儲君之位。」

  軒帝抬手扶額,道︰「前兩日太后問起華兒的婚事,朕正想找你商量此事。」

  見軒帝為了愛女這般費盡思量,鄒定敷於心不忍,低聲勸道︰「皇上保重龍體。」

  「朕打算找胡宰相來商量,愛卿你看如何?」

  「皇上是打算讓胡宰相的女兒嫁入東宮?」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軒帝頻頻搖頭。

  鄭定敷也跟著沉默下來。

  這十多年來,皇上為了隱瞞太子的女兒身,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但瞞得過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當初軒帝立景華為太子,一方面是為了防止太后扶持曹賢妃坐上後座,一方面也是為了終止後宮的奪嫡之爭。

  那些後宮妃嬪為了生下龍子,不知用了多少心計相鬥,偏偏皇上專寵皇后一人,為防後宮生亂,皇上膝下又無皇子,當年才會想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

  但隨著景華年紀漸長,身為傳授她學識的師傅,鄒定敷越發覺得,當年軒帝的做法是對的。

  景華雖然仍有點孩子心性,但她勤勉努力,遇事冷靜,危險時懂得放低姿態,最重要的是她天資聰穎,很多事情往往是一點就通,而且心性良善,撇開女兒身這點不談,她確實是合適的儲君人選。

  只是對景華來說,被選為儲君,是幸也是不幸。

  只因這意味著,她一輩子都只能隱藏自己真實的樣貌,用男子的身分面對眾人,尋常女子該有的幸福,都必須被剝奪,例如眼下她的婚事,就是另一樁不得不為的騙局。

  軒帝語重心長的說︰「胡宰相是朕一手扶植起來的,他對朕忠心耿耿,放眼朝廷,唯有找他商議,才能讓華兒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

  見軒帝一臉無奈,髮鬢白髮似又多了幾根,鄒定敷只能安慰的說道︰「皇上放心,微臣必定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定會度過這次的難關。」

  「有你幫著華兒,朕就放心了。」軒帝欣慰的嘆道。

  大齊王朝國祚綿延,正值太平盛世,但有誰能保證,這樣的盛世能夠延續多久?

  他膝下無皇子,大齊王朝歷來又不曾有過女子當皇帝的例子,若是華兒的真實身分洩漏出去,只怕……將會動搖國本。

  思及此,軒帝又深深嘆了一口長氣。當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早用過膳後,景華便坐立難安,頻頻抬頭望向門口。

  一旁奉茶的如意見狀,不由得好奇地問︰「殿下是在等誰?」

  景華心虛的收回視線,端起茶盞,低頭淺抿,含糊其辭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昨晚發生這麼大的事,太傅怎麼都沒過來關心。」

  如意左右覷了兩眼,壓低聲音問︰「殿下真的是在等太傅?」

  景華嗆了一口,一邊搗嘴一邊瞪了如意幾眼,如意吐吐舌,趕緊抽出手絹,幫景華擦拭衣襟。

  「殿下是在等慕容大人吧?」如意忍不住又問。

  「如意!」

  「殿下息怒,如意只是好奇罷了。」如意掩嘴竊笑。

  景華赧紅了臉兒,可自己也明白,這段日子以來,她對沐榮確實特別在乎,莫怪乎連如意都看得出來。

  只是昨夜刺客闖進東宮的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天未亮,父皇與母后便先後來探視過她,就連太后也派了她最信任的葉嬤嬤過來探視,沒道理沐榮不知道這事。

  他不來……難道是一點也不擔心她嗎?

  他對她如此嚴苛,難道不是為了鍛她的身手,讓她免於這些刺客的傷害?

  這些問題像小蟲子似的,不停啃咬著她的心,景華終是按捺不住,朝著候在門外的小覆子開口,「小覆子,你去問問看,太保今兒個怎麼沒來?」

  小覆子雖然有些納悶,但也不敢多問,立刻照辦。

  不多時,小覆子回報,「啟稟殿下,朱雀門的守衛說今兒個還沒見著慕容大人進宮。」

  「真奇怪,他從來沒缺過課,今天是怎麼了?」景華浮躁不安的來回踱步。

  如意與小覆子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掩嘴偷笑。他們的太子爺,除了皇上與皇后,過去可不曾這麼關心過一個人。

  驀地,景華停住腳步,說︰「小覆子,備馬車。」

  「殿下要出宮?」小覆子詫異。

  「嗯,本太子要出宮去找慕容太保。」

  「可是……」昨兒個才發生刺客行刺的事,這個節骨眼,太子爺出宮豈不是太招搖?

  景華冷著臉,拋去一眼。「還可是什麼?去,去給本太子備馬車。」

  小覆子縮了縮臉。「喳。」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一輛珠瓔寶蓋紅綢馬車悄悄的駛出宮外。

  「可知道慕容太保住在何處?」景華問著外頭駕馭馬車的小覆子。

  「稟殿下,奴才問過了,慕容大人前一陣子才搬進聖上賞封的宅邸裡。」

  抵達慕容止的宅邸時,景華反而坐在馬車裡,臨陣怯步。

  「殿下是怎麼了?」一旁伺候的如意,見她滿臉猶豫,不由得好笑的問。

  「如意,我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他,是不是很可笑?」

  「殿下是來找師傅的,不是嗎?」如意善解人意的替她找了台階下。

  景華紅著臉,點了點頭。如意說得對,她可是以太子的身分來找人,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身為太子太保,慕容止無故缺課,她難道不該興師問罪嗎?

  思及此,景華昂頭挺胸的下了馬車,在小覆子與如意等人的簇擁下,上前敲了敲那座五進大宅院。

  父皇對臣子一向慷慨寬厚,特別是輔佐她的大臣,父皇一個都不虧待,也難怪慕容止能得到這麼好的封賞。

  片刻,門房前來開門,一見到門外的大陣仗,當場臉色發白的跪地相迎。

  景華不以為意,走進府中,問了僕人慕容止在何處,便大步往後宅的書房走去。

  當她經過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子時,卻隱約聽見唉唉的慘叫哀鳴,她心下一凜,順著慘叫聲,來到一間漆黑的小房間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裡頭傳出沐榮帶笑的嗓音。

  「是誰派你去刺殺太子的?」

  「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會說的!」

  聞言,景華心下一漠。

  「我不會讓你死,但是會讓你生不如死。」沐榮的笑聲輕飄飄地,教人忍不住直打寒顫。

  屋內一陣安靜,隱約能聽見刺客悶哼了一聲,似乎嘴裡被塞進了什麼。

  「你讓我喝了什麼?」半晌,房裡才又傳來刺客驚恐的低喊。

  「佛涅盤。」沐榮笑說。

  「天下奇毒……佛涅盤?」刺客傻了傻,下一刻就發出淒厲的痛苦叫聲。

  「一個時辰內,你若是不招,你就會毒發身亡。」

  「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夠調製出這樣的奇毒,你……你是沐門家主?!」

  沐榮沒承認,只是淡淡地說︰「我讓你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半個時辰後再來探你。」

  轉身,他走出房間,卻詫異的見到景華竟站在門外。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難得沉下臉色。

  「關在裡頭的是那名刺客?」她小臉慘白的問。

  沐榮知道她還受不住這些血腥,不假思索拉她離開,將她帶進他的書房。

  一進到書房,不待景華開口,沐榮猛然一個使勁,便將她擁進懷裡。

  景華粉頰臊紅,卻沒推開他,就這麼乖順的任他抱著自己。

  「昨夜是你趕跑刺客的?」他貼在她髮鬢旁問。

  「……嗯。」

  「你的功夫這麼差,還能趕跑刺客,也不容易。」他半挖苦的稱讚她。

  換作是平時的景華,早狠狠給他一拳,但在悟透他的用心之後,她當下紅了眼眶,有點鼻酸。

  她神情篤定的問︰「沐榮,你是在幫我,對不對?」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處境,知道她沒有軟弱的資格,她如果想在這座皇宮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守住太子之位。

  「嗯?」

  「你知道我沒有軟弱的資格,所以你才會對我這麼凶,是不?」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沐榮笑笑地說。「我只知道,我看中的女人,誰也不準動。」

  景華靠在他懷裡,猶豫半晌才伸出手,圈住他挺拔的腰。

  沐榮心思一蕩,前一刻因為拷問刺客而起的一身殺氣,在她這個舉動中,徹底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絲絲柔情。

  他從不把女子放在眼底,六年前,他看中這個一身傲氣的小姑娘,不料,他唯一一個放在心上的,竟然是當朝太子。

  他向來狂妄,想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憑著這股執著,歷經一番曲折,繞了一段遠路,他終於見到她。

  其實,真要見她,不必繞這麼多路,更不必藉助鄒定敷的協助,再高的宮門也擋不住他,再強的大內高手也抵不過他調製的毒藥,天下沒有他闖不進的地方。

  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倘若她只是尋常女子,那也就罷了,偏偏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那麼他就必須循世俗常規,幫自己安上一個正當漂亮的頭銜,堂堂正正的走進宮門,走到東暉宮見她。

  為了得到太子太保這個身分,他耗了六年之久,一路幫著鄒定敷扳倒前任宰相,又為了等鄒定敷實現協助他進宮的諾言,在鄒定敷出兵攻打南蠻,不慎中毒昏迷之後,又出手相助,耐心等待鄒定敷恢復意識。

  如今鄒定敷果真實現承諾,助他入宮,也不枉他費了這麼多年的心思。

  六年來的點滴相思,化成了綿綿情意,就連他自己也很難相信,冷心無情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做到這種程度。

  「沐榮,你……為什麼會喜歡我?」景華臉紅得似兩團野火在燒,但還是勇敢的問出口。

  「我喜歡誰,看中誰還需要理由嗎?」他勾唇一笑,慵懶的眸光淡掃她那張艷麗的花顏。

  「你不覺得……我這樣子很奇怪嗎?」這些藏在心底的話,景華從來沒向任何人透露。「明明是女人,卻還得裝成男人,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古怪嗎?」

  話剛落下,她的下巴冷不防地被挑高,他鳳眸含笑,目光炯炯的凝視她。

  「我來看看,你哪裡長得奇怪。」

  她被盯得心慌慌,臉上紅暈漸濃,才想伸手遮去他的眼,不想,他的唇已經湊過來,將她密密實實的吻住。

  他的氣息渡進嘴裡,她眼前一陣暈眩,不由自主伸出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胸膛。

  「不過是個作男子打扮的姑娘罷了,我看不出哪裡奇怪。」一吻方歇,他笑道。

  一直以來,對自己隱瞞真實身分,內心感到掙扎與矛盾的景華,一聽他這麼說,心下一甜,長久以來忍耐的委屈,似也沒那麼苦了。

  見她笑逐顏開,眉眼燦爛,沐榮伸手撫過她的臉兒,過去殺人不眨眼,冷血無情的他,竟然覺得胸中升起了萬丈柔情。

  這個丫頭分明是上天安排來制他的魔障。

  想他沐榮當年年僅十七,便已經叱吒江湖,誰也想不到,他最後竟然栽在這個扮男裝的太子爺手上。

  沐榮垂下眼,嘴角噙笑,戲謔地問︰「殿下可是真的想當上大齊的皇帝?」

  「父皇把大齊江山都寄望在我身上,打我出生以來,我便是以儲君的身分活著,我自小被教導所思所想,都必須以大齊百姓為優先,這個皇帝不論我想不想當,我對這座江山都有責任。」

  沐榮見她眼眶泛紅,情緒略顯激動,心下生憐,伸手將她抱進懷裡。

  慢慢地,景華在他懷瑞安靜下來。

  「要當皇帝,心必須夠狠,你做得來嗎?」他只淡淡問了這一句。

  「如果我做不來,你還會幫我嗎?」她有絲氣餒的問。

  他低眸一笑,道︰「你做不來,還有我。」

  她微怔,心中暖意漸起。「你不打算回去沐門了?」

  沒想到他竟然一臉無所謂的說︰「我從來不把沐門當家,過去不過是看那些人爭得你死我活覺得很有意思,就勉為其難的當起家主。」

  她小嘴微張。江湖人畏懼的沐門,那個足可控制整個武林的沐門家主,竟然只是覺得有意思,才勉強自己當家主?!

  這話要是讓那些費盡一生氣力,卻無法如願當上家主的沐氏人聽見,不知要槌破幾副胸膛,大嘆老天爺不公平。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的身分被發現,太子之位不保,你不怕被牽連嗎?」

  沐榮嗤笑一聲,似在笑她傻,害得她也忍不住發窘。

  「傻殿下,我既然敢假冒身分入宮來見你,我還會怕這些嗎?」

  聞言,她臉兒赧紅,卻還是嘴硬哼了哼,「你這是色膽包天才敢這樣,等到我失勢,說不定你跑得比誰都快。」

  看著驕傲又不肯服輸的太子爺,沐榮直笑,笑裡滿是不自知的寵溺。

  「也是,我甘冒性命危險入了宮,結果連個甜頭都沒吃到,要是殿下又失了勢,我豈不是兩頭空?」

  「你這人怎麼這樣……」

  下一刻,她眼前驀然一晃,再定下神時,才發現他抱著她施展輕功,一下子就移動到一尺之外的書櫥前。

  他高大的身軀將她壓在書櫥上,她包覆在男裝底下的嬌軀,被他硬梆梆的胸膛壓得發疼。

  她抬起眼想斥責,卻撞進他深邃邪氣的黑眸,一顆心兒怦怦地跳,竟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既然殿下都這樣提點我了,我怎能放過這個輕薄殿下的大好機會?」

  「沐榮你敢——」

  嬌嗔未竟,她那張紅灩的小嘴,已被他堵住,火舌長驅直入,一親芳澤。

  到底是出身於複雜的江湖,沐榮並不是沒踫過女人,但眼前這一個,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尖上,想好好呵護的唯一。

  景華何曾被男人這樣吻過,光是一記長吻,就令她嬌羞得全身發抖,更遑論他的手竟然扯弄起她的腰帶……

  「沐榮!」她眸光似水,羞惱的咬唇瞪他,發抖的纖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他低垂著眼,笑睞她被吻得眼泛迷濛的媚態,並用拇指撫過她的下唇,氣息不穩的低語,「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

  話罷,他狠狠親了她一口,扯弄著腰帶的手卻放開了,她繃緊的心跟著一鬆。

  「不過,下一回你要是再這樣自投羅網,我可就不能保證,能讓殿下全身而退。」

  聽見他促狹的取笑,景華不傻,當然知道他已看穿她是主動跑來這兒找他,這舉動看在他眼裡,根本是不打自招,擺明就是拐彎抹角的讓他知道,她心底是在乎他的。

  悟透這一點,景華羞窘不已,才想掙脫他的懷抱,結果她這個拳腳功夫不到家的學生,哪裡敵得過江湖人出身的太保師傅,下場自然是慘遭狼吻一番。

  「慕容師傅,明兒早你會乖乖進宮教本太子劍術吧?」

  即便身子受困於某人的雙臂,小嘴亦不保,但是身為太子爺的驕傲可絲毫不減。

  他挑了挑唇,在吻住她之前,低笑應承,「殿下可真是勤學,做為殿下的師傅,慕容好生欣慰,既然這樣,做師傅的可得好好讚賞一下學生。」

  讚賞?這哪是讚賞!分明是調戲,是輕薄!

  只見尊貴的太子爺紅著臉,下一刻就這麼半推半就的被某人用嘴巴「獎賞」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3:26 PM 編輯

第七章

  天方魚肚白,慈安宮裡的檀煙已點上,宮中裡外看似一片祥和。

  髮上插著六根金鳳白玉釵,身穿正紅色宮裝的大齊皇太后,坐在一面鳳凰舞天的屏風前,接過葉嬤嬤奉上的碧螺春。

  「景華給皇祖母跪安,皇祖母千歲千歲千千歲。」景華端著那張白淨秀氣的臉兒,不苟言笑的上前請安。

  「起吧。」太后不鹹不淡的擺了一下手。

  「謝皇祖母。」景華低垂著眼直起身,站在正廳中央,眼觀鼻鼻觀心,半步不敢動。

  她知道,母后的娘家過去與皇祖母的娘家素來不和,可說是一輩子都在明爭暗鬥,是以皇祖母一直不喜母后,連帶地也不待見她這個太子。

  「哀家聽說太子最近在習劍?」

  「是,景華謝過皇祖母關心。」景華的對答一向簡潔俐落。

  太后用茶蓋撥弄著杯裡的葉梗,語氣冷淡的說︰「過去我要讓平陵侯當你的師傅,教你武功劍法,倒是不見你有興趣。」

  那是因為平陵侯心機深沉,野心勃勃,除非她傻了,否則才不會讓這個滿腦子想造反的外戚踏進她的東宮。

  景華正想隨口扯個理由蒙混過去,不想,外頭傳來太監的通傳聲,「平陵侯晉見太后。」

  不一會,一道穿著灰青色官袍的高身影,大搖大擺的進到慈安宮的正廳,看也不看景華一眼,直接上前向太后跪安。「姑母萬安。」

  姑母?這個曹盛治是把慈安宮當他自己家了嗎?景華冷冷的瞥著態度囂張的平陵侯。

  「來得正好,哀家才剛跟太子聊起你。」太后擺了擺手,旋即賜座。

  「這可稀奇了,好端端的怎麼會聊起我?」曹盛治昂著臉坐在太后身旁,看向仍站在原地的景華,目光多了一抹輕蔑。

  這個太子爺,怎麼越長越像女孩子?一張臉白淨秀氣不說,就連身子骨也單薄得不像個男孩子。

  察覺曹盛治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胸前,景華心中暗驚,趕緊抱拳彎身。「景華就不打擾皇祖母與平陵侯小敘,就此跪安。」

  太后也沒挽留,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嗯,去吧。」

  景華行了個禮就往外走,臨到宮門口,遠遠的還聽見身後傳來曹盛治的取笑聲。

  「太子爺這般文秀,只怕是那些公主都不及太子半分。」

  他這話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懷疑她嗎?景華心慌,卻又不能露出半點異狀,只能佯裝若無其事的返回東宮。

  一進東暉宮,瞥見熟悉的頎長身影站在窗邊,景華一喜,旋即朝沐榮快步走去。

  「咳咳!」突然一聲咳嗽,驚住了景華。

  她撇頭一看,赫然發現鄒定敷就站在一旁,都怪她眼中只看得見沐榮,根本容不下其它人。

  「太傅。」她故作鎮定的行了個師徒之禮。

  鄒定敷早把她剛才看見沐榮的雀躍之情,以及下一刻就要伸手去拉沐榮的舉動,全都盡收眼底。

  倒是沐榮毫不避嫌,目光直勾勾地凝睇著景華,根本視鄒定敷如無物。

  鄒定敷心下一凜,試探性地問︰「殿下與慕容幾時這麼好交情了?」

  景華臉兒漲紅,那一臉小女人的嬌羞之態,饒是傻子都看得出這兩人分明有曖昧。

  鄒定敷當下面色鐵青,寒聲質問︰「慕容止,你對殿下做了什麼?」

  沐榮鳳眸一轉,挑了挑嘴角。「我什麼也沒做。」

  「太傅這是怎麼了?」景華不安地問。

  「這應該是微臣問殿下的話,殿下怎能忘了自己的身分?」鄒定敷指責起景華,話中暗示著她不該自曝身分,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

  景華自知理虧,縱然她地位貴為太子,可面對亦師亦兄的鄒定敷,她也有不是之處,也會乖乖低頭認錯,從不因為身分而耍賴。

  沐榮眉頭一皺,伸手將景華拉到身後。「鄒太傅有什麼話就衝著我來。」

  鄒定敷愕然,以他對沐榮的認識,此人冷血無情,手段堪稱凶殘,唯一可取的是他信守承諾,對待有恩於他的人言出必行,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貿然引薦沐榮入宮。

  來歷成謎的沐榮,身手了得,當年既然能成為江豐最信任的心腹,可見他的手段與心計之深沉。

  而這樣的沐榮,此刻竟然一心護著景華,那姿態、那口氣,分明是將景華當成他的女人。

  思及此,鄒定敷猛然一震,緊瞪著沐榮。「你說你入宮是為了找一個女人,莫非那個女人就是——」

  沐榮一笑。「不錯,殿下正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鄒定敷聞言,當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太傅,其實……」景華從沐榮身後探出了臉,良心不安的招認,「我十四歲那一年就認識沐榮了。」

  「十四歲?那時殿下還未回宮,怎麼會……」倏地,鄒定敷想起那一年,養在別宮的太子,在十四歲生辰那天私自離開別宮,失蹤了一段時日才自行回到別宮,他對這件事記憶猶新,因為此事在當時讓軒帝與皇后非常憂心,帝后兩人為了太子失蹤一事,差點雙雙病倒。

  不想,太子竟然是在那一年,就與沐榮結下不解之緣。

  「殿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分。」鄒定敷語重心長的勸道。

  聞言,景華臉色愀然一變,抓在沐榮袖上的纖手慢慢地鬆開,見狀,沐榮反手一把握住。

  「殿下幾時忘了自己的身分?」沐榮冷眼瞥向鄒定敷。「即便我與殿下兩情相悅,殿下依然是殿下。」

  「沐榮……」景華見他一心護著自己,心下不由得發暖。

  鄒定敷無情的打斷這一刻的柔情,冷聲指責,「你這麼做,很可能會害了殿下,殿下的身分若是曝光,那可是會動搖整個大齊王朝,弄不好還可能賠上殿下的性命。」

  「有我在,景華不會出任何事。」沐榮信誓旦旦的說。

  「那大齊王朝呢?」鄒定敷又問。「殿下肩上扛的是整個大齊,你保得了殿下,保得住整個大齊嗎?」

  景華一凜,挺了挺胸口,道︰「大齊有我,我不可能棄大齊於不顧,我知道自己的責任。」

  「殿下若是真知道自己的責任,就應該在沐榮第一天進宮的時候,把你們二人相識的事告訴微臣。」鄒定敷不留情的責難。

  聞言,景華心虛的低下頭。

  「鄒定敷,太子從沒忘過她的本分,是我執意纏上她,你若還想訓斥,就對我來吧。」

  「沐榮,我不知道你過去是什麼來歷,可你既然能幫我鬥垮江豐,又幫著我把江豐的餘黨一網打盡,又解開我身上的毒,我相信你肯定大有來頭,但這裡不是江湖,這裡是朝廷,殿下的一舉一動關乎著整個社稷江山,成千上萬的大齊子民繫於殿下之手,豈能讓你的兒女私情毀於一旦。」

  「你的意思是,她若是想當皇帝,就得一輩子都不得喜歡上任何人?」沐榮嘲諷的反問。

  鄒定敷沉默了一下,這陣沉默讓景華心底的悲哀全湧上來。

  「開口閉口全是大齊江山,有誰問過她的意願?」沐榮冷冷的問。

  「身在帝王之家,萬般不由己。」鄒定敷只給得出這樣的回答。

  景華心頭一顫,萬念俱灰的垂下臉。

  「話雖如此,但我是不可能放棄她的,我看中的人,到死我都不會放開。」說這話時,沐榮臉上雖然帶著笑,但他眼中那抹執著,鐵一般的堅定,讓人不禁為之一震。

  看來,沐榮是鐵了心要跟景華在一起……鄒定敷心思沉重的想道。

  有沐榮這樣的絕世高手幫著景華,對景華來說有益無害,但壞就壞在景華的身分敏感,一旦她是女兒身的事見了光,那得牽連多少人?

  太后一向不喜皇后,若是抓著這一點拉下皇后,後宮又將掀起一番風雨。

  「太傅,我只是想跟一個人相守在一起,我不會忘記自己的責任與本分,也會小心不讓任何人發現,這樣……也不行嗎?」見鄒定敷始終鐵青著臉不說話,景華心慌意亂的開了口。

  「殿下的婚事已經定下來。」鄒定敷語重心長的宣布。

  景華一聽愣住了,沐榮只是眼神微變,不見任何反應。

  「皇上先前與胡宰相有過一番密談,決意將胡宰相的嫡長女嫁入東宮。」

  景華傻了,「再怎麼說我是女人,女人要怎麼娶妻?」

  「平陵侯一直想方設法找出殿下的弱點,好向太后挑撥,朝中對於殿下尚未娶妻一事時常議論不休,為了不讓人起疑,皇上只好向胡宰相吐實,並要胡宰相配合殿下娶妻一事。」

  景華笑了笑,笑中透著一絲無奈與淒涼。「父皇為了我,當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而她又何嘗不是呢?為了當好太子,她什麼也不敢多想,什麼也不敢討,從幼及長總是循著父皇的安排,恪守本分,乖乖順從。

  見她一臉落寞,沐榮胸中一緊,顧不得鄒定敷在旁,一把握住她發涼的纖手。

  「別怕,有我。」他目光熠熠的說。

  景華一怔,心中既酸且甜,作夢也想不到,沐榮竟然對她用情如此深。

  甭說是她,就連鄒定敷也難以置信,若非親眼所見,他真要以為他熟知的那個冷血沐榮根本是另一個人。

  眼下看來,沐榮對景華確實有情,但……他倆的關係,若是被軒帝或其他人發現,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思及此,鄒定敷不敢再往下深想。「殿下莫要擔心,胡宰相是皇上的心腹,定會幫著殿下度過這次難關,只要大婚那日別露出破綻,日後有胡宰相幫著掩蓋,相信不會有人懷疑殿下的身分。」

  景華自嘲地笑了笑。「也只能這樣了,在這座宮中,我還有說話的分兒嗎?」

  在場的兩個男人都沉默了。

  百姓江山……如此沉重的擔子全都壓在景華肩上,她的委屈與痛苦,又有幾人能懂?

  望著一臉惆悵的花顏,沐榮胸口發緊,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由於生在沐門,他自小夠迫與同宗族人明爭暗鬥,人人都想當家主,從小他就中過無數的毒,每一回都是靠自己解毒,長久下來,他對人心已麻木。

  當上家主之後,為了樹立沐門的聲望,死在他手上的江湖人不計其數,久而久之,他不把人命當回事,養成了冷血無情的心性。

  看著眼前的景華,他不由得想起從前的自己……不同的是,他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沐門家主,而她卻是大齊王朝日後的皇帝。

  他們兩人,一個在朝,一個在野;一個是明,一個是暗,照理說不該有交集,但老天爺偏偏讓他遇見了她,讓她在他心底烙下了痕跡,這輩子除非是死,否則他是不可能放開她了。

  沐榮心一定,將景華拉到懷中,撫了撫她綰起的髮髻,無視一旁皺眉瞪視的鄒定敷。

  景華的臉皮可沒他厚,當下頰兒嫣紅的想跳開。「沐榮,別這樣……」

  「不論你想做什麼,都有我陪著你,你要什麼,我就幫你弄來,即便是大齊江山,我也能替你討來。」

  這……分明是生死許諾。景華聞言,鼻頭直泛酸。

  「無論你是想當太子,還是想當皇帝,我都會幫著你。」

  「沐榮,你真打算留在殿下身邊,就這麼隱姓埋名一輩子?」就連鄒定敷亦感到震驚。

  「太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這輩子我都只為太子效命。」沐榮鳳眸一挑,狂傲的說道。

  再也顧不上鄒定敷在場,景華眼眶一熱,悶頭就往沐榮堅硬的胸膛撞去,難忍激動的將他抱了個滿懷。

  「……本太子允許你這輩子都跟著。」許久,才聽見沐榮懷裡傳來她傲嬌的聲音。

  沐榮低沉的笑了笑,抬起眼望向鄒定敷,神情狂狷的說︰「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大齊的太子除了景華,不會有別人。」

  鄒定敷心裡明白,像沐榮這樣不可一世,亦正亦邪的絕頂高手,只要是決定了一件事,就永不可能改變心意。

  或許……景華能得到沐榮的傾心相助,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是,景華的太子之路依然漫長,整座朝廷甚至是後宮,人心波詭雲譎,即使有沐榮這樣深藏不露的江湖人在,景華真能順利熬過那些難關嗎?

  再過幾日,便是皇太子大婚,京城普天同慶,宮中張燈結彩,入目盡是一片紅彤彤的喜氣。

  東暉宮處處可見紅色彩緞,正廳裡擺滿了從各宮送來的賀禮,太監宮人們個個笑盈盈的。

  所有的人都在笑,獨獨即將成婚的正主兒笑不出來,如意在旁看著,同樣哭喪著臉。

  「殿下,您還好嗎?」

  景華目光有些木然,「我沒事,我想一人靜一靜,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知道了。」如意一臉擔憂的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偏廳裡只剩下景華一人,她望著一室喜氣洋洋的擺設,紅得刺眼,心頭禁不住湧上一陣酸楚。

  身為一個女子,最大的渴望便是這一生一次的大婚,但,為了坐穩太子之位,她連終身大事都得犧牲。

  先前御織署曾將耗費個把月,精心繡製出來要給未來太子妃的鳳凰於飛錦繡嫁衣以及她的新郎官禮服,一同呈上給她過目,望著那件大紅嫁衣,她心底是說不出的艷羨。

  興許她這輩子都沒機會穿上嫁衣了……

  驀地,半月形窗欞外頭似有人影晃動,她心中一凜,放輕足音靠過去察看。

  當她將手撐在窗欄上,把上身往外一探,赫然看見一件以金色絲線繡上龍鳳和鳴,上頭綴滿南海珍珠的艷紅色嫁裳。

  她呆住,眨了眨眼,探手摸了摸那件嫁裳。

  「把它換上。」

  這聲音……景華撥開嫁裳,看見沐榮俊逸的臉龐,不禁詫異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想來就來,誰能攔得了我?」沐榮語氣頗狂的笑說。

  說得也是,若不是他把光明正大進宮找她,當成了一場挑戰,甚有耐心等了六年,否則,饒是這座皇宮鎖得滴水不漏,他肯定也有法子闖進宮裡見她。

  「這件嫁衣是哪裡弄來的?」景華一臉發懵的指著他手中的新娘嫁衣。

  「雖然比不上御織署的手藝,不過這上頭的南海珍珠,可是我親自取來,讓繡娘一一縫上的。」

  景華臉兒赧紅,嬌羞之情溢於言表。「這嫁衣……是要給我的?」

  沐榮嘴角一挑,將嫁衣扔向她。「你若不要,那就扔了吧。」

  明知道他是在鬧她玩兒,可聽見那句扔了,她心下一急,趕緊將嫁衣扯進懷裡。

  見狀,沐榮低朗的笑了起來。

  她又羞又惱,嬌瞋他一眼,將窗子掩上,抱著嫁衣繞到繪著錦繡富貴圖樣的屏風後方,換上那一襲新娘子嫁衣。

  忙著繫腰帶時,忽然一雙大手撫上她的手背,她嚇了一跳,抬頭看才發現,沐榮不知幾時已站在她身後。

  她羞惱的嬌嗔,「你怎能偷看我換衣服?」

  「偷看?」他勾了抹邪氣的笑,目光放肆的在她身上遊走。「我就這麼大大方方的站在這裡,幾時偷看了?」

  她實在拿他沒轍,只能咬了咬下唇,輕捶他胸膛一記。「本太子豈容你這樣的宵小之徒捉弄,你真是……真是……」

  羞斥的話語未竟,沐榮忽然一把扯去她髮上的束環,霎時,綰起的髮髻散了下來。

  「沐榮,你怎麼……」她剛要開口,頭上冷不防地被一條紅蓋頭蒙住。

  「沒看過新娘子像你這麼多話的。」沐榮取笑她。

  她怔了下,總算明白他這些舉動,原來是為了彌補她的遺憾。

  她還以為……沒人發現她的委屈,原來他全曉得,而且還替她準備了嫁衣與紅蓋頭。

  悟透沐榮用心的景華,當下眼眶一熱,淚盈於睫。

  「把手給我。」隔著紅蓋頭,她看不真切,只聽見沐榮這般命令著。

  她紅著眼眶,嘴角卻是上揚的,緩緩交出了小手。

  下一刻,她的手被緊緊握住,沐榮牽著她繞出屏風,走出了書房。

  迎面而來的夜風,吹動了紅蓋頭的流蘇絲線,她盯著自己的鞋履,忍不住問︰「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去一個只有你跟我的地方。」

  話罷,她感覺腰身一沉,整個人被他抄抱起來,他施展輕功,一舉帶著她躍上了東暉宮的屋檐。

  她向來畏高,當下怕得閉起雙眼,雙手圈上了他的腰。

  「你還是一樣怕高啊。」耳邊傳來他沉朗的笑聲。

  她本就好面子,不由得偷偷擰了他後腰一把。「敢取笑本太子,你不想活了。」

  沐榮抱緊了懷中的人兒,躍過兩座宮殿,以及幾棵參天大樹,兩道相依偎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遠處的屋檐上,逐漸被濃黑夜色掩蓋。

  在沐榮抱著她躍上屋檐時,他們沒有發現,有個黑衣人正隱身在一棵大樹的枝葉之中,只露出一雙眼看著他們。

  一輪圓月當空高掛,銀白色的光暈,將皇宮的琉璃瓦映得瑩瑩發亮。

  景華坐在檐角上,雙手托腮,兩眼望著眼前的美景看得入迷。「好美的月色。」

  她身旁的沐榮,卻是一雙眼凝在她臉上,以及那一身紅彤彤的嫁裳。

  這是相隔六年之後,他第一次見到她穿回女子裙裳,比起英氣颯爽的男裝,換回女子裝束的她,將那股柔婉的氣質全都展露出來,美得令他心蕩神馳。

  景華一別過眼,就撞上沐榮炯炯凝視的鳳眸,臉兒立刻漲成豬肝紅。

  「你做什麼一直這樣看著我?」她嬌羞的伸出手遮上他的雙眼。

  「我不能看我的新娘子嗎?」他拉下她的手,攢進大手裡,用帶著厚繭的拇指輕搓她白嫩的手背。

  「新娘子?」她愣了一下,旋即意會過來。

  低頭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嫁裳,再看看眼下的情景,嗯,他們這模樣倒還挺像是一對私奔的男女。

  景華嘴硬的說,「本太子幾時說過要嫁你了?」

  沐榮嘴角一挑,襯著頂上的月色,當真美得像妖孽,她看著臉紅心跳,直罵老天爺不公,偏偏給了他那麼一張絕色的樣貌。

  「你不嫁我,還能嫁誰?放眼天下,敢娶太子的男人,也只有我一個。」

  「你、你臭美!」她嬌嗔了一聲,作勢要把手抽回來。

  不想,他突來一個使勁,將她拉倒,躺上了他的大腿,她還沒回過神,那張美若天仙的俊臉已經湊過來。

  她眨了眨眼,瞧見他眼中那抹柔情,心念一蕩,剛伸出去的粉拳,又軟了下來。

  「今晚的殿下比月色更美,我情難自已,只能失禮了。」

  聽聽,他這席話說得又狂又傲,丁點也沒有愧色,他根本是說來嘔她的。

  惱歸惱,景華卻相當認分的閉起眼,不一會兒,他的唇落下,印上她抿緊的小嘴,撬開兩排編貝,唇齒纏綿。

  她被他輕薄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早已習慣,只不過……他那隻探進她衣襟的手是怎麼回事?

  意亂情迷間,景華按住在她衣襟裡遊走的那隻大手,迷濛的眸兒羞瞪。「你手擺哪兒了?」

  「殿下怕了?」沐榮嘴角噙笑,鳳眸比今晚的夜色更黑沉,不知是不是喘息的緣故,嗓子也低沉了不少,讓人聽了總有點心頭發癢。

  景華臉兒紅通,嘴兒也被吻得紅腫,配上那一身紅嫁衣,當真像極了嬌羞的新娘子,此情此景,美不勝收。

  「本太子的玉體,豈是你這個狂徒能踫!」她嬌斥。

  他低沉的笑了一聲,埋在衣襟裡的大手不退反進,越發孟浪的隔著貼身褻衣,撫揉起凝脂似的胸房。

  景華當然曉得這舉動有多親密,畢竟大婚之前,礙於禮制,後宮那些老嬤嬤奉旨呈上了宮中畫師繪下的秘戲圖,那些大膽的閨房秘事,她被迫覽了好幾遍。

  但……看過秘戲圖是一回事,真正踫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沐榮,本太子命令你把手拿開!」胸前傳來的酥麻感,讓她又驚又怕,當下羞怒的低嚷。

  「殿下自個兒瞧一瞧,眼前你可是栽在我手裡,哪裡有殿下命令的分兒?」

  他邪肆一笑,俯下身輕咬她的嘴,大手挑開了褻衣,就這麼大膽直接的撫上那片凝脂雪膚。

  她倒抽一口氣,紅潤的臉兒似能掐出水來,眼兒濛濛,嬌喘吁吁。

  「這麼嫩的肌膚,這麼水的人兒。」他在她耳邊說著孟浪的情話,惹得她羞愧難耐,身子軟成一汪水。

  幸好,他只是親了親她,大手揉撫了一陣後,又十分克制的抽出來,還替她整理好凌亂的衣襟。

  景華早已被他一連串的調戲弄得全身乏軟無力,只能任他將自己橫抱在懷,時不時低頭輕薄她的小嘴。

  「你……就這麼放過我?」她紅著臉兒問。

  他眼中那簇火光,是赤裸裸的欲念,饒是她未經人事也看得出來。

  他笑了笑,臉色明顯看得出壓抑,但也沒再做出逾矩的舉動,只是抱緊了她,戲謔地道︰「此地不宜,再說,這次且讓你欠著,下一回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她何嘗不知,他是顧念她今晚心情低落,才會拿來這件嫁衣哄她開心。

  沐榮這樣的貼心之舉,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安慰。

  景華心中像打翻了蜜水似的,飄出絲絲甜味,她偎進沐榮懷裡,看著那一輪皓白圓月,心想,要是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沐榮,謝謝你陪著我。」她喟嘆。

  沐榮沒說話,只是垂下眼,望著懷中滿臉嬌媚的美人兒,見她揚起心滿意足的笑,他也跟著挑高嘴角。

  這一夜,兩人就這麼依偎著,沐浴在滿盈的月色中,共享無聲的甜蜜。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平陵侯府——

  曹盛治接過隨從呈上的密函,原本興致缺缺的臉,在看見信上某一行機密後,整個人從太師椅上跳起來。

  見狀,一旁的謀士江裕泉好奇地問︰「侯爺,發生何事?」

  這幾年待在曹盛治的門下,他也曉得,曹盛治在宮中安插了許多眼線,時時都有人會上呈密報。

  曹盛治起身,將密函丟進燻爐裡,看著密函被燒成灰燼,才回到座位上,掩不住喜色的拍著桌沿。

  「我等了這麼多年,總算可以替賢妃出一口氣了!」曹盛治激動的說道。

  賢妃正是曹盛治的親嫡姊,當年倚仗著太后撐腰,一舉入了後宮,雖然不受軒帝寵愛,但也坐穩了賢妃之位。

  但由於賢妃不受寵,極少侍寢,自然懷不上龍胎,入宮十多年來,膝下無出。

  為此,賢妃一直心懷怨恨,更是恨極了皇后。

  身為賢妃的親弟弟,如今又繼承了爵位,成了平陵侯的曹盛治,一心想幫嫡姊出口惡氣,再加上老侯爺的遺訓,就是要他替曹家爭口氣,是以他一直伺機而動,就等著揪住軒帝與太子的小 子,好一舉上書太后。

  「侯爺的意思是——」

  「江裕泉,你當初會投到平陵侯府門下,為的是什麼?」曹盛治話鋒一轉。

  江裕泉臉色一凜,眼中閃著恨意,道︰「回侯爺的話,鄙人不敢隱瞞侯爺,鄙人之所以投靠侯爺,為的是替我義父報仇。」

  江裕泉正是被軒帝暗中鬥垮的江豐義子,江豐被流放邊疆後,樹倒猢猻散,江豐門下的謀士紛紛投到其他高官門下,另覓主公。

  江裕泉就是在那個時候,輾轉來到平陵侯府,先是為老侯爺所用,等到老侯爺辭世之後,轉而效力於曹盛治。

  「你的機會來了。」曹盛治揚起了陰狠的笑。

  「鄙人不懂侯爺的意思。」江裕泉不解。

  「就在今晚,太子大婚前,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是什麼樣的秘密,能讓侯爺如此高興?」

  「不,與其說是秘密,倒不如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見曹盛治欣喜難耐,江裕泉驚詫,「笑話?侯爺此話怎講?」

  「大齊王朝的太子,居然是女兒身!」

  此話一出,江裕泉大震。「侯爺此話當真?!」

  曹盛治冷笑,「那封密函來自東宮,應該錯不了。」

  「難道……是皇后為了爭后位,一手遮天的瞞過皇帝?」

  「那個沈氏哪有這麼大的能耐。」曹盛治陰惻惻地說。

  「侯爺這話是在懷疑……」生性謹慎的江裕泉不敢再往下說。

  「我看這事多半與皇帝脫不了關係,保不定還可以透過這件事,讓皇帝顏面掃地,趁此機會好好鬧上一鬧。」

  聞言,江裕泉起身上前行了大禮。「恭喜侯爺,賀喜侯爺,侯爺忍氣吞聲這麼多年,總算可以替平陵侯府揚眉吐氣。」

  曹盛治大喜,哈哈大笑,「好!衝著你這句祝賀,本侯承諾,假以時日若是登上大位,必定重重有賞!」

  「鄙人先謝過侯爺,鄙人不求重賞,只求屆時能夠把鄒太傅與安平侯府交由鄙人發落。」江裕泉臉上露出狠毒之色。

  「安平侯府一直跟平陵侯是敵對關係,本侯巴不得將鄒定敷粉身碎骨,你想替本侯處置這些皇帝走狗,本侯何樂而不為。」

  「謝侯爺成全。」江裕泉欣喜謝恩。

  曹盛治眯了眯眼,胸有成竹的道︰「眼下我只要好好利用太后對平陵侯府的恩寵,我就不信皇帝跟皇后能逃過這一劫!」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4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3:42 PM 編輯

第八章

  景華被惡夢驚醒,揉了揉眼坐起身,愣了半晌才赫然想起昨夜的事。

  她心下一驚,連忙看向四周,才發現自己不知幾時被送回東暉宮,眼下正躺在自己熟悉的暖榻上。

  「殿下,您可終於醒了。」如意端著水盆進來,上前扶景華下榻。

  「我身上的衣衫……是如意你幫我換下的?」

  如意紅著臉說︰「才不是呢!天快亮的時候,是慕容大人送殿下回房,奴婢要幫殿下更衣,慕容大人還不肯……」

  說到這兒,如意便不好意思再往下說,只因景華一張白淨的臉兒已紅如火,惱瞪著如意,不讓她再說下去。

  洗漱更衣完畢之後,景華正想去書齋,卻在園子中見到了沐榮,他正往她這兒走來。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沐榮已經走到她身旁,抬起手,替她拂開落到她頭上的一片落花。

  這個舉動看上去並無任何不妥,但其中暗含的柔情密意,唯有景華自知。

  想起昨夜,她靠在他懷裡,欣賞著圓月美景,直到體力不支才沉沉睡去,臉兒不禁赧紅。

  見她臉上藏不住的嬌羞,沐榮壓低了聲,壞心眼的提醒她,「可別讓別人撞見殿下這個模樣,會出大事的。」

  景華暗暗瞪了他兩眼。可惡的狂徒,還不是他故意拿話撩撥她,否則她怎會在臉上表露心思。

  此時一名小太監行色匆匆的奔進園子裡跪安通報。

  「啟稟殿下,鳳儀宮的崔公公前來通報,說是皇后娘娘有要事召見殿下。」

  「母后怎會這麼急著召見我?」景華詫異。

  「小的也不清楚,只曉得崔公公還在正廳等著復命。」

  「好吧,我這就去。」

  景華剛轉過身,冷不防地被拉了一把,她訝異的回頭看向沐榮。

  「微臣陪著殿下一起吧。」沐榮說,語氣可狂了,若不是有外人在場,肯定連這句話都省略,直接拉著她走。

  景華失笑,只能陪著一起演戲。「好吧,本太子允許你一起陪同。」

  景華一進鳳儀宮,立刻感受到氣氛非常古怪。

  平時母后喜愛擺弄花草,總會讓老宮人陪著,一起在園子裡賞花,往往一走近鳳儀宮,就能聽見母后與老宮人的笑語晏晏,但今兒個鳳儀宮裡卻是一片肅穆,一草一木都好似跟著僵凝住。

  鳳儀宮到底不比東宮,景華讓沐榮在殿外等著,一個人進到正廳裡。

  「華兒給母后請安。」景華一看見母后,旋即揚笑行禮。

  卻不想,正扶額沉思的皇后,一見她來就白著張臉起了身。「華兒,你過來。」

  景華詫異的靠過去,才想開口問發生何事,下一刻已讓母后抱住。

  「母后?」

  皇后靠在她耳邊,用著隱忍悲傷的聲音低語,「華兒,是母后不中用,沒能護你到最後。」

  景華聞言僵住,愣愣地反問,「華兒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今早慈安宮的小桂子向你父皇密報,天一亮,平陵侯就入宮謁見太后,那平陵侯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已經知道你是女兒身。」

  登時,景華腦袋一片空白。

  平陵侯知道了?這怎麼可能?!

  皇后又接著說︰「小桂子是你父皇放在慈安宮的眼線,他的話不可能出錯,小桂子還說,平陵侯百般挑撥離間,太后怒火攻心,當場揚言要把與這件事有牽連的人都辦了,華兒,母后就怕太后會對你不利,趁著眼下事情還沒鬧開,你趕緊出宮去避一避。」

  母后的意思是……要她逃走?景華當場傻了,可看著母后一臉哀痛,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方才太后已經去見你父皇,只怕是為了興師問罪,你莫要再遲疑,即刻回東暉宮拾掇拾掇,趕緊出宮吧!」

  在景華耳畔吩咐完畢,皇后將她推開,從一旁老嬤嬤的手裡接過一個小錦盒,轉交到她手裡。

  「這裡是一些值錢的首飾,你且放在身邊,日後定有用得上的時候。」

  景華怔怔的接過,一時半刻還回不了神,腦中鬧烘烘的,思緒全打了結。

  「華兒,你聽母后的,不管母后出了什麼事,你都要好好的。」

  「母后說的是什麼話!華兒怎麼可能扔下母后不管!」她緩過神,難忍情緒激動的說。

  眼下可不是爭執的好時機,皇后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只催促道︰「快,快回去東暉宮,照母后說的去做。」

  「不,華兒不走!華兒要留在宮裡,陪著父皇母后——」

  驀地,景華被一隻手拉住,她愣了下,別過臉才看見拉住她的人竟然是沐榮。

  「大膽!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闖皇后寢宮,來人——」老嬤嬤發出喝斥。

  外頭的守衛正要衝進來逮人,景華趕緊出聲,「不得無禮!慕容太保是本太子的師傅,誰也不準動他。」

  面對這一團混亂,沐榮無動於衷,他兀自望著皇后,道︰「娘娘剛才說的話,微臣全聽見了。」

  皇后大駭。「這怎麼可能!你、你是誰?」為防隔牆有耳,方才她故意貼在景華耳邊低語,那樣的聲量絕不可能被第三人聽見。

  「母后莫怕,他是慕容止,是鄒太傅的表兄,更是傳授我武功的太子太保。」

  見景華一心護著這個面貌絕色的男子,皇后心下了然,緩了緩神,只問了一句,「此人可知道你的身分?」

  景華不傻,自是曉得母后口中的身分,指的是她的女兒身。

  她面帶猶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慕容太保早就知道華兒的身分。」

  皇后臉色微變,又將沐榮從頭到腳仔細端詳一遍。「你為何要闖進本宮的寢殿?還有,你為什麼要偷聽本宮與太子的談話?」

  沐榮不卑不亢的回道︰「微臣沒想過要擅闖娘娘的寢殿,至於偷聽娘娘與太子的談話,是出於對殿下的擔憂。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裡質問微臣,娘娘不如讓微臣立刻帶殿下出宮。」

  聽出沐榮話裡的暗示,皇后心下一凜,盡管在後宮中生活了半輩子,可她也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子絕非泛泛之輩。

  「慕容止,本宮看你不像是出身王公貴族之流,你來自何處?」眼下都到了這節骨眼,她索性挑明了問。

  「不瞞娘娘,微臣出自民間,本是江湖人。」沐榮也不打算隱瞞身分。

  「江湖人?」她暗暗驚詫。

  畢竟朝廷不比民間,更不比江湖,江湖人刀起刀落,視世俗禮教於無物,怎可能受得了繁文縟節的宮廷生活?更何況,此人還是經軒帝一手栽培起的鄒定敷引薦入宮,鄒定敷心思縝密,行事謹慎,不可能做出引狼入室這種事,由此可見,這個慕容止來歷肯定不簡單,

  「娘娘放心,微臣對殿下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做出傷害殿下的事。」彷彿看出皇后的隱憂,沐榮給了保證。

  見他言之鑿鑿,目光堅毅,皇后心下不禁一動,半帶暗示的問︰「你對太子忠心耿耿?」

  話裡問的是忠心,其實她問的是他對景華的心思,沐榮豈會聽不出。

  「娘娘,微臣不在乎大齊江山幾時易主,更不在乎宮中何人當家作主,微臣唯一在乎的,只有殿下一人。」

  這席話說得夠明白了,哪裡像是忠心護主的下屬,根本是一個男人誓死守護心愛女人才會有的口吻。

  皇后又看向景華,心細的看見她一隻手緊扯著沐榮的袖角,那個舉動足已道盡一切。

  皇后在欣慰之餘,不禁有點惘然,沒想到在自己不注意時,那個總是活得戰戰兢兢,努力達到她與皇帝的期望,甚至委屈的被迫要娶妻的孩子,已經情竇初開,身邊也有了願用性命守護她的男子。

  思及此,她不禁悲從中來,拉起景華另一隻手,握得緊緊的。「華兒,母后對不住你,是母后害了你,讓你過得這樣辛苦。」

  「母后……」景華眼眶泛紅,哽咽了一聲。

  「但是你父皇的決定不會錯的,皇上是一代明君,他既然選中你當儲君,那便是認定了你,你一定要撐下來。」

  「母后,我不走——」

  皇后不理睬她,兀自轉向沐榮,吩咐道,「慕容止,本宮命令你即刻帶太子出宮,並用你的性命護她周全,不得有任何閃失。」

  「微臣遵旨。」沐榮深深望了皇后一眼,抱了抱拳,便將景華拉出寢殿。

  「我不走!我不走——沐榮,你放開我!」

  一路上景華又踢又鬧,像個傷心欲絕的孩子,可她怎麼可能抵得過沐榮的力氣,自然是被強行拉回了東暉宮。

  「收拾好殿下的貼身之物,即刻安排馬車,要最不招搖的那一種。」

  一回東暉宮,沐榮便對著如意與小覆子發號施令,一手還扣緊了景華的肩,當場看傻了那些宮人。

  「沐榮,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母后!」景華紅著眼眶,失去理智的吵鬧不休。

  未曾見過景華這樣失控,如意與小覆子都慌了。

  驀地,沐榮雙手緊緊掐上她的肩頭,將她轉向他。

  景華愣住,抬頭一看,發現沐榮眼神冷冽,身上散發出懾人的肅殺氣息。

  這是沐榮入宮這麼久以來,頭一回對她露出冷酷無情的這一面,她不由得想起六年前,那個還是沐門家主的沐榮。

  那時的沐榮,眼神冰冷,手段凶殘,根本不將人命放在眼底。

  思及此,景華打了個寒顫。盡管他對她百依百順,嬉笑怒罵由她,可她不至於蠢到忘了他來自於一個連江湖人也懼怕的毒門世家。

  只要他肯,他甚至可以用親手調配出來的奇毒,毒死宮中所有人。

  「沐榮……」

  「聽好了,是你說你想當太子,你想當大齊皇帝,那麼你就得做好萬全準備,為成大事,必須放下你的軟弱,眼前不是哭哭啼啼,表現孝順的時候,你若不想辜負你母后與父皇的期待,那就拿出一個太子該有的骨氣。」

  沐榮從沒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景華在深受震撼的同時,也醒悟了一點。

  他說得對,無論是為人子女,抑或身為一個太子,眼前都由不得她失了冷靜,甚至是感情用事。

  見景華狂亂的眼神慢慢沉定下來,沐榮才鬆開掐在她肩上的大手,將她一把摟進懷裡。

  景華抓緊他的衣襟,忍住了差點就奪眶而出的淚水,哽咽著說︰「沐榮,本太子命令你即刻帶本太子出宮。」

  沐榮拍了拍她的後背,望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如意與小覆子,嚴厲的下著命令,「還不快點去收拾殿下的行囊。」

  「奴婢這就去。」如意忙不迭地點頭。

  「奴才這就去備馬車。」小覆子轉身就往外跑。

  盡管他們不明白為何太子會失控,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準是要出大事了!

  御書房裡一片狼藉。

  猛地,匡啷一聲,又一個青花瓷碟被砸落在地上。

  「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保重鳳體啊!」老嬤嬤攙扶著氣得全身發抖的太后,著急的勸道。

  軒帝坐在御案後方,始終不發一語。

  「皇帝倒是說句話啊!」太后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皇后犯下欺君的滔天大罪,皇帝難道還不願意辦她嗎?」

  「太后莫氣……」

  「這是大齊皇室之恥啊!好端端的太子,居然是公主,這根本是沈氏為了爭奪后位的心計,想亂我大齊皇室血脈,論罪應當即刻處斬!」

  軒帝騰地一聲站起了身,威嚴凜凜的回道︰「這事若要問罪處斬,那太后頭一個該斬的人便是朕!」

  聞此言,太后僵住,眼睛瞪大如牛鈴,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麼低低咳嗽起來。

  「這事與皇后無關,是朕的主意,朕命令景華女扮男裝,也是朕執意讓她當上太子,立后一事也是朕的心意,與他人無關。」

  太后氣得差點吐出一口鮮血。「居然是皇帝的主意……哀家早該想到。」

  「太后,兒臣明白,這事是平陵侯上稟太后的,但太后怎麼就沒想過,平陵侯私下調查景華的這份心思,根本是居心叵測!」

  「反了!」太后重重的往茶几一拍。「當年哀家為了護全皇帝,時時得藉用娘家之力,曹家是哀家的根,平陵侯是皇帝的表弟,豈會害了哀家、害了皇帝?」

  太后與娘家素來親密,自然一心護短,對於軒帝的勸告,是怎麼也聽不進去。

  見狀,軒帝心灰意冷,也不再浪費口舌勸說了。

  「哀家這麼多年來,在後宮過得如履薄冰,為的都是誰?還不是為了皇帝?如今哀家總算可以享享清福,偏生鬧出了這樣擾亂大齊祖制的醜事,哀家怎能忍得下來?!」

  到底是經過後宮一番爭鬥,太后曹氏可不是省油的燈,年輕時為了鬥垮一個個妃嬪,手段之狠辣,縱然是軒帝也略知一二。

  是以,當軒帝看見太后眼中一閃而過的狠色,不禁心頭大震。「太后,您做了什麼?」

  「虧得盛治這個孩子事先提點哀家,哀家心底早有數,這事要是傳出去,皇帝的面子還要嗎?大齊皇帝的聲威若是盡掃落地,豈不是動搖整個大齊國本?」

  聞言軒帝心中更驚。

  太后的眼神透出一股狂色,道︰「為了保全皇帝與大齊皇室的面子,太子必須得死!」

  軒帝一凜。「朕不許!」

  此時的太后已經受了平陵侯挑撥,哪裡聽得進軒帝的話,早在她找到御書房前,已私下召見多年來替她在背後幹些骯髒事的太監,傳了一道密令下去。

  「哀家護的是大齊皇室的面子,面對的是先帝與景氏列祖列宗,用不著皇帝來指點哀家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面對軒帝的強硬,太后可是絲毫不退讓,反而是端出先帝與皇室宗族來壓制軒帝,擺明了想讓軒帝無話可說。

  確實,太后一搬出先帝,礙於孝道,軒帝不敢再出言忤逆,只能硬生生的把這口氣吞忍下來。

  「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身為一國之君,皇帝也該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善了,無論如何,後宮絕對容不下沈氏這樣惡毒的婦人!」

  陰惻惻的撂下狠話,太后在老嬤嬤的攙扶下,轉身出了御書房。

  軒帝抓起桌上的硯台,狠狠往地上一砸,驚動了守在外頭的太監。

  「皇上,保重龍體啊!」

  「即刻傳安平侯與安平侯世子進宮面聖!」軒帝氣急敗壞的下令。

  「喳。」太監嚇壞了,差點爬著離開御書房。

  太后與皇帝爺發這麼大的脾氣,莫不是後宮要出大事了?

  的確出大事了。

  就在沐榮帶著景華離開皇宮後不久,朝中流出傳聞,揭露了太子是女兒身一事,由於太子白淨秀氣的文弱形象深植人心,果不其然,這個消息一出,立刻如野火一般,燒得沸沸騰騰。

  平陵侯靠著有太后在背後撐腰,在私下推波助瀾,將此事鬧得滿朝風雨,而景華已出宮且不知去向一事,更是紙包不住火,流傳出去。

  此時,景華已在沐榮的保護之下,平安出了宮,他們在京城邊城的驛站暫住時,景華試著讓如意前去大將軍府,與鄒定敷聯絡上。

  「不成,如今皇帝腹背受敵,曹盛治素來就想鬥垮大將軍,肯定也猜出你隱藏身分一事,安平侯等人也有分兒,他怎可能放過這條線。」

  後來,還是沐榮阻止了景華的魯莽之舉。

  「你的意思是,曹盛治很可能派人盯住大將軍府?」景華氣餒的問。

  「依他的作風,確實很有可能。」

  「要是沒了太傅幫忙傳遞消息,我們離皇宮越遠,就越難得知宮中的情形。」

  「如今當務之急,是先離開京城,你在這裡多待一日,就多危險一天。」

  聽見沐榮這席話,景華心有餘悸的打了個激靈。

  前兩日他們還沒住進驛站,而是躲在京城市集中的某個客棧,夜裡竟然有人摸進她房裡,意圖置她於死地。

  幸虧沐榮早有防範,不顧男女之別,堅持與她睡同一張床榻,那名身手絕頂的蒙面刺客,劍都還沒揮過來,就被沐榮撒了滿臉的毒藥,不一會兒面目全毀,七竅流血暴斃身亡。

  那一夜景華是在恐懼中度過的,也是在那一夜,景華終於明白,她即將面對的是一場腥風血雨。

  沐榮說︰「刺客是深宮太監,肯定是太后派來的。」

  她心頭一涼,想起皇祖母平日的冷淡,以及多年來對母后的嫌棄,其實也不意外,只是沒想過,親情薄如紙,說到底她也是皇祖母的孫女,下手竟然這麼狠。

  「眼前只是個開始,你若是想回到皇宮,奪回屬於你的一切,你的心就得像一把劍,必須磨得更硬,更鋒銳,只有你傷人的分兒,別人傷不了你。」

  當她為了皇祖母的心狠手辣深感痛苦的時候,沐榮是這麼對她說的。

  她抬起忍住淚水的眼,望著神情冷漠的沐榮,忽然覺得,在這世上最懂她也最能鞭策她的人,竟然是沐榮。

  那一夜她靠在他懷裡,偷偷掉下眼淚,沐榮沒多說什麼,只是默不吭聲的抱著她,就這麼放任她哭泣發洩。

  隔天一早,天剛亮,沐榮就將她搖醒。

  她腫著一雙眼睛,頹軟的坐起身,還沒緩過神,沐榮就把劍扔到她腳邊,端起過去在東宮傳授她劍法的太保架式,嚴厲的督促她。

  「這是你選的路,除了磨練你自己,讓自己強得足以應付那些敵人,沒有第二條路。」

  她看著沐榮,明白這個男人是鐵了心要助她回宮奪權,他這個人收放自如,即使是喜愛的女子,為了她好,他也狠得下心。

  正所謂嚴師出高徒,她曉得沐榮是為她,才會擺出冷酷的模樣,她紅了眼圈,還沒握劍就先一把撲進他懷裡。

  沐榮沒攔她,單手回摟她的腰,手勁溫柔無比,但是嗓音卻很嚴苛。

  他說︰「如今你已經丟了太子的身分,你這是寄人籬下,只能任我擺布,日後在宮外你就喊我師傅吧。」

  「……師傅。」她悶悶的喊了一聲,心中悲喜交加。「眼前我只剩下你了,你就盡管磨我吧!」

  知道她正傷心,沐榮心底陡然生起憐意,挑起懷中人兒瘦了一的尖臉蛋,親了一口。「我就收你一個徒弟,我不磨你,還能磨誰?景華,日後你我形影不離,我到哪兒,你就在哪兒,知道不?」

  「嗯!」她破涕為笑。

  沐榮看著已經換回女裝,粉嫩如春花的景華,冷酷的目光稍稍放柔。

  他比誰都清楚,接下來等著她的,是更多的陰謀與血腥,必要時他願意出手為她代勞,殺光所有阻礙她登上帝位的敵人。

  但,朝廷不比江湖,那裡說的是名正言順,一切於法有據,不是誰生誰死就能判斷輸臝.

  為了她,他願意一忍再忍,只為親手扶她步上玉階,看她坐擁天下,而他擁有她!

  兩個月後,穎川。

  杏花林落英繽紛,兩道身影各自握緊手中的劍,在林中穿梭來去,時不時有林枝被削斷,落了一地的杏花。

  過不了多久,身穿蓮藕色衣裙的人影,屢屢敗下陣,最終不敵修長的月牙色人影猛烈攻勢,終於出聲討饒。

  「不打了,不打了……」景華率先停劍,扶著身後的杏花樹猛喘氣。

  沐榮收劍,從杏花林上頭施展輕功躍下,那身影就彷彿是從天而降的謫仙,饒是看過這一幕無數次的景華,也忍不住懵了。

  「不錯,劍招大有進步,不過你的輕功還差著,得再練練。」

  「我畏高嘛……」她替自己反駁。

  沐榮嘴角一挑,賞了她一記冷眼,她這個昔日尊貴的太子爺,只能乖乖閉嘴。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回屋裡用膳吧。」

  聞言,景華心中喜孜孜的,知道他是惦記她的身子,就算對她再嚴苛,時候到了一定催促她用膳,從不餓著或渴著她。

  景華跟著沐榮走出杏花林,回到了主屋的花廳,如意與小覆子正拿出銀針,逐一試過桌上的菜餚。

  這本來就是他們過去在宮中受過的訓練,如今出了宮外,他們非但沒有疏忽,反而試毒試得更勤,而且試毒的功夫更上一層樓。

  原因無他,只因如今他們可是住在以毒名震江湖的沐門啊!

  兩個月前,由於京城布滿了平陵侯的眼線,再加上太后派出的殺手窮追不捨,沐榮再三考慮過後,決意帶她回到穎川避禍。

  也是在回到穎川沐門之後,她才曉得,原來六年前,沐榮一聲不吭就離開沐門,家主的位子空了下來,族老們一時選不出合意的人選,造成沐門內鬥分裂日益嚴重。

  六年來,本就充滿著算計的沐門,接連出了許多大事,直到兩個月前沐榮帶著她回來,才出手收拾了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兒。

  雖然沐榮重掌家主之位,但是與他結怨的人可不少,不論是沐門自己人,抑或是那些江湖人,許多人恨不得沐榮死,而她是沐榮帶回來的人,理所當然地被當成了沐榮的女人,既然是同路,自然也不得安寧。

  出了京城,又進了另一個虎穴啊……這是景華在知道沐榮的處境之後,心中升起的感慨,沐榮這個沐家家主,外表看似風光,其實日日活在恐會被暗殺的危險中,說起來跟她的處境沒什麼兩樣。

  興許是這樣,沐榮才會這麼了解她的心情吧?思及此,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景華對他的依賴又更深了一層。

  在沐門住下雖然不算安全,但至少能暫時躲過那些殺手以及平陵侯的眼線,只是這雨個月來,她遠在穎川,對於皇宮中發生了什麼事,一點消息也沒有,每當思及此,她就心煩不已。

  相較之下,沐榮沉著多了,他說︰「別擔心,我既然會選擇回沐門,自然有我的用意。」

  後來景華才知情,沐榮貴為沐門家主,過去為了樹立威信,一連毒殺了無數武林高手,就連前任武林盟主亦是敗在他一手調配出來的奇毒之下。

  沐榮天賦異稟,不僅是調毒天才,更是武學奇才,任何劍譜刀法只要入了他的眼,便是過目不忘,短短數月即可練成。

  是以,他懂得許多高超的劍法,就連當初傳授給她的劍法,也是前任武林盟主自創的玄冥劍法,莫怪乎上回刺客一看到她使的劍法,當下愣在那兒,他八成想不透,堂堂一個太子爺,怎會懂得來自江湖的高深劍術。

  沐榮這人心高氣傲,向來不可一世,面對那些人人搶破頭的絕世武功,丁點也不稀罕,只是當成打發時間的樂子,可有可無的練成。

  無論是出於何種心態,總之,沐榮那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早已傳遍湖,江湖人多忌憚畏懼,只要他想,武林盟主之位更是如囊中之物,全不費工夫。

  因為這層原因,沐門上下對沐榮更是又敬又畏,而那些妒恨的自家人,自然更沒機會爭奪家主之位。

  用過午膳後,景華隨意找了個藉口溜到奴僕居住的後院,管事的一看見她,臉都嚇白了,連忙上前招呼。

  話說,過了六年之久,當年的家奴都已經撤換新的一批,是以這些人之中,已沒有半個人是景華認得的。

  「姑娘可有什麼吩咐?」沐門的人不知景華來歷,只當她是沐榮帶回來的女人,兩人關係親密,奴僕自然也不敢怠慢。

  「管事的,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景華訕訕地問。

  「姑娘請說。」

  「管事的可認得一位沐門家奴,我記得他好像叫……沐弘。」

  但凡入了沐門的家奴,都會重新起名,並且冠上沐姓,以表忠心。

  「沐弘?」管事愣了一下,「姑娘怎麼會認識沐弘?」

  「呃,說來話長,總之我有樣東西在他那兒,想跟他贖回來。」

  「姑娘有東西在他那兒?」管事詫異。「可是沐弘六年前就被驅出沐門,不知去向了。」

  這下改換景華愣住。「驅出沐門?為什麼?」

  「聽說他得罪了家主,還被家主責罰了一番,後來僥幸保住了小命,可是觸怒家主哪裡還有人敢用他,自然是驅出沐門。」

  當年幫了她的家奴竟然被逐出沐門,那她的金鎖片豈不是贖不回了?

  為了此事,景華鬱悶不已,連著好幾日都明顯提不起勁。

  沐榮忙著整頓沐門,還得派出信任的人手前去京城埋伏查訊,鎮日忙得不見人影,可他心細如髮,不出幾天就察覺她心事重重,私下找來如意問話。

  「小姐好像有煩心的事,奴婢問了幾次,小姐都說跟京城無關,想來想去,好像是從前兩天的傍晚,小姐從後院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

  「後院?」沐榮眯了眯眼,又從這條線索開始下手。

  於是後院的管事家奴們又被召集到議事房,每個人都白著臉,唇齒打顫的等著沐榮問話。

  「誰惹了我的徒兒不悅?」沐榮對外總宣稱景華是他收在門下的徒兒。

  「家主饒命,家主饒命!小的絕對不敢對姑娘不敬。」

  「聽說前幾天她去過後院,誰跟她談過話?」鳳眸一勾,光是這冷冷的一記凝睇,那些家奴就已嚇得齊齊跪下。

  管事忙不迭地說︰「姑娘是來跟小的打聽一個人。」

  「打聽人?是誰?」沐榮眉頭微皺。

  「回家主的話,姑娘打聽的人是沐弘。」

  「沐弘?」沐榮視這些家奴如草芥,早已忘了此人。

  管事趕緊幫著提醒道︰「家主可還記得,六年前沐弘被家主責罰一頓,後來逐出沐門。」

  沐榮頓了下,腦中飛快地回想起六年前的往事,一想起沐弘此人,當下就想通景華多日來悶悶不樂的原因。

  瞥見貌若天仙的家主露出一抹笑,管事抖如風中秋葉,就怕那是沐榮發怒前的徵兆。

  不想,沐榮難得和顏悅色的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於是一幫人軟著腿,爭相擠出了議事房,誰也不敢多作逗留。

  房裡恢復清靜後,沐榮才從腰帶夾層中取出一枚金鎖片,嘴角挑起一彎淺笑。

  想著那個丫頭鎮日悶著張俏臉,他不禁低笑,喃喃自語,「現在才想起她重要的貼身之物落在別人手中,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不過,這金鎖片充其量不過是親人給新生兒的祝賀之物,她為什麼這麼想贖回去?

  思及此,沐榮把玩起金鎖片,決定好好探一探景華。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4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4:28 PM 編輯

第九章

  入夜,景華側身躺在暖榻上,心浮氣躁的睡不著覺。

  身後驀然飄來一道異香,她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她故意閉上眼,假裝入睡,壓根兒不想應付那隻妖孽。

  感覺榻沿沉了一沉,她沒翻過身,繼續裝睡。

  「看來這兩個月來,你在沐門學了不少,還開始學會在我面前裝睡。」

  身後傳來沐榮夾帶笑聲的調侃,她這才不情不願的睜開眼,慢吞吞的翻了個身。

  就著屋裡微弱的燭光,只見他一身雪白無垢的月牙色錦衫,嘴角噙笑,風華無雙的坐在榻沿,黑夜寂寂中,儼然是一幕勾魂的畫面。

  景華到底未經人事,悄悄紅了臉兒,發惱的問︰「這麼晚了,師傅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見你?」他挑了挑眉。

  「夜深……」

  「先前在驛站,我倆可是同睡一張榻。」他毫無赧色的提醒她。

  「那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這麼做!」她紅著臉反駁。

  他笑了笑,伸手撫過她細如絲綢的頰,喃道︰「這麼薄的面皮,當初怎麼會願意鑽狗洞?」

  她聞言一呆,下一刻窘得彈起身,眸兒瞪圓,臉紅似火燒。「你、你怎麼知道……」

  「那一年你剛滿十四歲?」他推算了一下,應當是這個年紀。

  「沒想到第一次偷跑出別宮,就遇上你這個煞星。」她氣呼呼的說。

  想起當年兩人相識的經過,如今只覺得像是一場夢。

  那時的她,不識愁滋味,心性未定,一心只想當回女兒身,過過尋常姑娘的日子……沒想到,情竇始開,竟是因他而起。

  見她眸光似水,神情甚是嬌羞,沐榮心中一動,挑起她的下巴,將冰涼的唇湊上前,密密實實的吻著。

  她閉起眼,溫順的迎合,半晌,一個不經意的睜眼,朝思暮想的金鎖片居然就在她眼前輕晃。

  她下意識伸手去抓,金鎖片卻立刻被抽走,她不禁訝喊,「我的金鎖片怎麼會在你那裡?」

  「你就是為了這東西鬧心?」他笑問。

  她心虛了下,臉紅紅的沒吭聲,完全是默認了。

  「這金鎖片真有這麼重要?」

  她吐了口氣,「那是母后請御用金匠耗時一天一夜幫我琢磨的,而且……這塊金石很特別。」

  「怎麼個特別法?」他挑眉,不就是塊金子嗎。

  她愛嬌的輕瞋他一眼後,才輕聲的說︰「母后說過,這塊金石是一塊靈礦,是過去父皇隨先帝出征南蠻時無意間得到的,根據南蠻人的說法,這塊靈礦能助相愛的男女脫離困境,順利相守。」

  「南蠻人的話也能信?」沐榮聞言發笑。

  她被取笑得滿臉赧色,趕緊出聲駿道︰「父皇就信了,他一直隨身帶著這塊靈礦,你也知道皇祖母不喜母后,原本還千般阻撓父皇迎母后入宮,幸虧後來曹家那邊出了點事,父皇藉這個勢才得以順利納母后為妃,後來父皇認定是這塊靈礦冥冥之中幫了大忙。」

  說來感慨,看似風光的帝后,在充滿陰謀與算計的宮闈中,卸盡三千繁華,最終的期望也跟平凡人沒什麼兩樣——最是難得一心人,長相廝守到白頭。

  沐榮看見她眼中的憧憬,總算明白為何她會這麼想尋回金鎖片。

  「後來我出世沒多久後,父皇便命金匠把靈礦分出一半,琢磨成小巧的金鎖片,又刻上我的名諱,無非是希望我也能跟他們一樣,有朝一日遇見命裡注定的那個人,讓他陪著我一起度過難關。」

  「既然這麼重要,為什麼當初要隨便給人?」

  「還不是因為你!」她氣悶的推了他肩膀一把。

  那時他不清楚她的真實身分,一心只想把她留在沐門,她急了,才會把這重要的金鎖片都用上,拿來攏絡下人。

  「你不打算把金鎖片還給我嗎?」她瞅著被他攢在手中的金鎖片。

  「還你?」他一臉不以為然。「這金鎖片早已經被你給出去,眼下已經是我的束西,你有什麼資格向我討?」

  「沐榮,你——」她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可愛的模樣逗得他想笑。

  就著這個勢,他湊近她臉前,親了微嘟的小嘴一口。

  她嘴上遭襲,羞惱的喊了一聲,忙用雙手捂住雙唇。

  他鳳眸一挑,笑得風華絕代,拉下她掩嘴的雙手,有別於前一回的戲謔,這一次吻得可仔細纏綿了。

  她低喘起來,兩隻粉拳抵在他胸膛上,輕敲了兩下,似在抗拒。

  他不從,硬是吻得她全身發軟,臉冒熱氣,整個人都被壓進被褥中,還不肯鬆口放人。

  「你信得過我嗎?」情到濃時,沐榮才停住這個吻,目光沉沉的問。

  「要是信不過你,我會一路跟著你嗎?」她眸兒盈亮,直勾勾的回視。

  沐榮拉過她的手,將金鎖片放進她手心,她正詫異著,他忽然將她拉進懷裡,然後緊緊抱住。

  她還沒來得及緩過神,就聽見他說︰「太后已被平陵侯安插在慈安宮的眼線下了藥,挾著太后之威,平陵侯又放話說是皇后妖惑皇上,將公主當成皇子養,意圖透過太子之位謀奪皇權。這些耳語從朝廷流到民間,只怕眼下整個大齊百姓都把皇后當成千古罪人。」

  聞言,景華整個人僵住,腦袋鬧烘烘的,什麼也聽不見。

  沐榮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收緊了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懷裡的人兒安靜了好一會兒,慢慢地,啜泣聲才從他胸口處傳出來。

  「母后……母后會怎麼樣……」她揪緊他的腰帶,因為哽咽過度,差點喘不過氣。

  「相信我,皇上這麼寵愛皇后,絕對不會讓她出半點差池的。」

  可是景華已經什麼也聽不進耳裡,她握緊手中的金鎖片,想起母后過去是如何的護她,危急之時,她卻只能躲在這裡,什麼忙也幫不上。

  思及此,她不禁悲從中來,趴在沐榮的胸口嗚咽哭了起來。

  沐榮放任她發洩,直到月牙色的衣襟被她的淚水打濕一片,她哭腫了眼,但情緒已經逐漸緩過來,他才扶著她坐起身。

  他拉過她的手,扳開緊握的手指,攤平她的掌心,看著那枚金鎖片說︰「你已經找回你的金鎖片,所以接下來的難關,我會陪著你一起闖。」

  看著他目光炯炯的許下諾言,景華悲喜交加,只能重重的點著頭。

  沐榮說得沒錯,既然父皇與母后能夠一路扶持到現在,靈礦肯定會再發揮它的神威,護佑父皇與母后。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景華慢慢地恢復了冷靜。

  「作好萬全的準備,等我派出去的人與鄒定敷聯上,屆時有大將軍府的軍隊作內應,我們再來個裡應外合,一起拿下平陵侯。」

  「我們?」她困惑的抬起眼。

  他們帶出宮的就只有寥寥幾個太監宮人,哪來的人馬可以調度?

  再說,皇祖母手裡也攢有先帝留給她的人馬,兵部尚書與幾個老將軍便都是聽令於皇祖母,如果皇祖母已經被曹盛治挾持,想必這些勢力也落入他的手中。

  大將軍府雖然統帥著主要的兵力,但是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這分明是要毀了整個大齊王朝!

  依照鄒太傅與其父鄒大將軍對大齊王朝的忠心,他們肯定不會做出折損家國的事,因此可以推想,為了大局著想,大將軍府絕對不會隨便出手。

  少了大將軍府的兵力,他們想打臝這場仗,勝算根本是微乎其微。

  思及此,景華氣餒的垂下頭,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沐榮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說︰「朝廷不能自己打起來,那就讓朝廷以外的人來打。」

  她聞言大驚,「朝廷以外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他揚起一抹目中無人的傲笑,「我說了,你要江山,我就幫你打,你要帝位,我幫你爭,天下是你的,但你是我的。」

  她怔住,心兒怦怦的跳,這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耐他何的男子,竟然這麼全心全意的幫著她……甭說是這份情意,光是他這份義氣,她怕是攤上了一輩子都還不清。

  只是,眼前的路,滿布荊棘,她跟他真能攜手走到最後嗎?光憑他們兩人之力,真能保住整座大齊江山嗎?

  數日過後,沐榮派出去的沐門子弟,果然不負期望,成功與京城的大將軍府連繫上,並且帶回了鄒定敷的親筆密函。

  只是,這封密函並沒有帶來太多好消息。

  「皇上不敵百官上疏,又顧及浮動的民心,只能下詔廢后,太后身子日益衰弱,平陵侯打著照顧太后的名義,長住慈安宮不出,整個慈安宮布滿了曹氏的人。」

  聽著沐榮逐字逐句念出密函內容,景華一隻手緊緊握住扶欄,面前池子裡荷花開得燦爛,波光粼粼,她的眼前卻是一片黑。

  但是經過這麼多打擊,在沐榮的督促與磨練下,她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一得知壞消息就禁不起打擊,自亂陣腳不說,還會躲到沒人看見的地方偷哭。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已經脫胎換骨,不再是過去那個遇事就軟弱無助的景華。

  是沐榮讓她明白,如果她真想撐起太子之位,日後接掌大齊江山,那她必須做好隨時會失去一切的準備。

  也是沐榮讓她明白,登基之路是血腥的,有太多無辜的人命必須賠上,她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

  光懂那些明君之道是沒用的,前方有阻礙,那就拿起手中的劍,狠狠劈開它。

  既然她執意要扛起這個重擔,那她就沒有軟弱哭泣的資格……這些道理,全是沐榮教會她的。

  沐榮讀完密函後,沉沉的看著她,又說︰「鄒定敷說了,皇后一旦被廢,那就代表軒帝讓步,也算是證實了皇后妖惑皇帝,將公主充當皇子的流言,這樣一來,軒帝就會大失民心,平陵侯等的就是這個大好機會。」

  景華心中一緊。「太傅的意思是——」

  「再過不久,平陵侯就會起兵宮變。」沐榮斬釘截鐵的說。

  「那我們該怎麼辦?」景華告訴自己不能慌,盡管她臉色已白如紙,身子也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

  「我們回京城,而且帶著我們的人回京城襄助大將軍府。」沐榮當機立斷下了決定。

  「我們的人?」景華聞言發懵。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鬧烘烘的一群江湖人士闖進沐門,家奴攔他們不住,趕緊奔進正廳稟告。

  「稟家主,外頭來了各大門派的人,他們吵著要見家主……」

  「沐榮,趕快交出解藥,否則我們就要血洗沐門!」

  管事話才剛說完,景華一轉身就看見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闖進來,這些人有男有女,衣著也各有其特殊之處,看模樣應該是來自不同門派。

  景華正納悶這些人的來意,那群人之中的一名少年已滿臉焦灼,又難掩懼怕的朝著沐榮大喊,「沐榮,別以為你對我們長老下毒,我們昆侖教就會從了沐門,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把解藥拿出來,休怪我不留情!」

  明明怕得在發抖,卻還是硬要撂下狠話,景華在一旁看著,都差點笑出來。

  不只是這名少年,他身後的兩個道姑,也一臉恐懼的瞎嚷嚷,「沐榮,你好狠毒的心,竟然敢對我們教主下毒,今日你要是不交出解藥,我們就拿這條命跟你拚了!」

  景華再也按捺不住好奇,望向沐榮問道︰「他們都衝著你討解藥,你究竟做了什麼?」

  她的語氣帶了點責備意味,甚至大有一種質問的口吻,那群人聞言,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

  眾所皆知,沐榮此人喜怒無常,不把人命當回事,他性子又頗狂,行事恣意妄為,武林中根本沒人膽敢正面與他為敵。

  只因他不僅僅是使毒高手,武學造詣又非比常人,光是前任武林盟主那套失傳劍法,恐怕就足夠他橫掃江湖,在武林中稱霸為王。

  因此這些人看見年紀頗輕的景華,竟用這樣不客氣的口吻問著沐榮,無不替她感到心驚膽跳。

  正當那群人為景華提心吊膽之時,只見沐榮揚起了一抹笑,語氣堪稱溫柔可掏的回道︰「我給武林中各大門派的教主與長老下了毒,這毒是我前兩日興致一起調配出來的,正好拿他們來試毒。」

  聽聽,這還算是人話嗎?!那群人聞言,全都怒目而視,唯獨景華一人面露錯愕。

  「你不會是打算——」

  「不錯,正有此打算。」不等景華問完,沐榮已笑笑給了肯定的答案。

  那群人見沐榮對待景華和顏悅色,全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忍不住猜測起她的來歷。

  武林人都清楚,六年前沐門遭逢巨變,因為內鬨而四分五裂,原因就出於沐榮的不告而別。

  沒想到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沐榮消失,很可能再也不會回沐門時,他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重掌沐門家主之位沒多久,竟然就朝各大門派下毒手。

  「沐榮,你該不會是想當武林盟主,才會對我們各大門派的教主下毒?」那群人之中,有人大聲嚷出了眾人心中的懷疑。

  沐榮驀然一笑,這一笑,害得那些人嚇得不輕,紛紛高舉手中的刀劍,就怕一個分神,就會扔了性命。

  他鳳眸妖嬈一掃,說︰「我要是想當武林盟主,早在六年前就已經當上,這個武林盟主的位子,還不值得我這麼費神。」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要害我們教主?」

  「我不是要害他們,而是想藉這個機會,把武林各大門派集聚起來。」

  聞言,所有人全露出驚愕震撼的表情。

  景華心中激動難平,她真沒想過,沐榮為了她,竟然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我之所以對各大門派的教主下毒,為的就是引各大門派一起上沐門,這樣我們就能坐下來,一同商討如何對抗逆賊。」

  眾人聞此言,不禁面面相顧。

  景華忍不住滿腹翻騰的情緒,挺身發言,「各位武林子弟,雖然你們人在江湖,不過問朝堂之事,但相信諸位應該也聽說了,近來皇后妖惑皇帝的事。」

  沐榮一凜,正想上前阻止,景華卻已經接著往下說︰「不瞞諸位,其實我正是逃離出宮的太子,景華。」

  「你是太子?!」那些人露出一臉不信的表情,根本不把她的話當真。

  沐榮只好開口為她作證,「太子是我親自從宮中帶出來的,你們若不信她,就來問我吧。」

  一舉一動足可驚動整個武林的大魔頭,都開了這個口,還有誰敢懷疑景華的話?

  「這樣說來,太子殿下真是個女子?」這未免太荒唐了,那些人驚愕的直盯著景華。

  景華挺直腰身,與生來的帝王氣息,在她睿智沉定的眉眼間表露無遺。

  「是的,我本就是女兒身,但是謠言是錯的,我母后並未妖惑皇上,而是自我生下來之後,皇上就決定立我為太子。」

  景華出身帝王之家,自有一股威嚴,當她說出這席話時,饒是那些向來不把朝廷與高官貴爵放在眼底的武林人,竟然也被震懾住。

  於是,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概略的轉述一遍,並且讓在場的人明白,眼前大齊國難當前,她一人孤立無援,只能求助民間的力量。

  由於長年研讀經書,再加上這段時間的淬煉,景華整個人恍若脫胎換骨,說起話來,鏗鏘有力,那一身完全超脫於女子的氣魄,令人在無形中,不自覺地臣服於她。

  望著這樣的景華,沐榮與有榮焉的笑了。

  「這樣說來,皇帝不就是讓平陵侯這個逆賊給要挾了?」眾人聽罷,開始發出不平之鳴。

  「正是如此,根據大將軍府的密報,平陵侯很可能就要起兵造反,因此沐榮才想藉助各大門派之力,協助大將軍府一起阻止這個逆賊造反,請各位大俠、俠女襄助在下討伐平陵侯。」景華目光誠懇的環視眾人。

  沐榮見她放低了身段,眉頭微微一皺,陡然開口,「總而言之,你們即刻回去告知你們的教主、長老們,告訴他們,如果他們還想活下去,那就出手相助,否則就乖乖等死。」

  景華聞言,忍不住惱瞪他一眼。這人怎麼就只會用毒相逼呢?她剛才那番懇切的言詞,應該已經打動了這些人,犯不著再出言威脅。

  「沐榮,想不到你下毒竟然是為了幫太子,難不成你想當皇帝?」

  果不其然,沐榮話一出口,開始有人揣測起他的用心。

  沐榮一笑置之,鳳眸清冷冷的掃過那人,說︰「我若想當皇帝,不必等到現在。」

  那人張了張嘴,竟是無話可說。

  說得沒錯,依沐榮這樣的身手,他若真心想當皇帝,大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根本沒必要帶著太子一路躲藏。

  於是乎,眾人一片沉默。

  沐榮嘴角一揚,高聲宣示,「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後,即刻召集各個門派的人馬,只要到了京城,伙同大將軍府的兵馬,一起進了皇宮,我自然會給出解藥。」

  他話說完,正廳裡沒人吭聲,畢竟這些人誰也作不了主。

  見狀,景華不禁心生惶恐,過去老太傅總是說,江湖人不在乎朝堂之事,就算江山易主,江湖依然是那個江湖,因此縱使是武林正派,也不見得會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畢竟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還可能丟了性命甚至賠上整個門派。

  「記住,你們只有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後,若是沒有遵照我的指示做,我相信各大門派的首領恐怕全要換上一輪。」

  相較於景華的憂心忡忡,沐榮卻是氣定神閒,甚至毫不留情的撂話警告。

  那些人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只能悻悻然的離去。

  看著空蕩蕩的大廳,景華不由得白著張俏臉問︰「依你看,他們會願意出這個手嗎?」

  沐榮鳳眸微眯,信誓旦旦的說︰「相信我,這些貪生怕死的各大門派首領,為了求得解藥,一定會帶著他們的門徒出現。」

  十日後,京城。

  夜已深,一刻鐘前,大齊皇宮北邊的朱雀門無端走水,消息一出,立刻調度鎮守在其它入口的侍衛前去幫忙救火。

  不想,就在兵荒馬亂之際,一群穿著黑色夜行衣的刺客,兵分四路,選在同一刻,從皇宮四個方位的宮門闖進皇宮,開了宮門。

  「有刺客!」

  不多時,整座皇宮陷入了重兵戒備的狀態,夜空中忽然爆了一聲,亮起了煙火。

  遠處軍營火光騰騰,鄒定敷一身戎裝高坐在駿馬上,揚手一揮,即刻領兵前進皇宮。

  與此同時,一批黑衣刺客已經闖進宮中重地,分別在後宮與冷宮間穿梭來去。

  這些日子以來,由於平陵侯挾太后之威,在宮中恣意橫行,宮裡本就人心惶惶,後又有皇后被廢,改由賢妃掌權,後宮更是風聲鶴唳。

  是以,當這批黑衣刺客闖進後宮,那些宮人與太監全嚇壞了,一時之間人人自危,誰也管不上誰。

  景華趁亂抓住了一名小太監,怒聲問︰「我問你,皇后人在何處?」

  由於她蒙了面,身上又穿著夜行衣,小太監沒認出她的身分,只當她也是刺客之一,當下嚇得跪地求饒。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皇后前些日子被廢,如今被拘於玲瓏閣。」

  玲瓏閣?那可是先帝時期,傳聞有妃子上吊,後來傳出鬧鬼之說,便荒廢了的閣樓,如今已成了冷宮。

  一想到母后從一國之母,遭貶至那樣的冷宮,景華心火一燃,轉身就想朝玲瓏閣走去。

  不過另一道高大修長的人影,隨即攔住了她。

  「既然皇后目前安然無恙,那麼她就不是最緊要的人。」沐榮罕見的對她露出嚴厲的一面。

  景華暗暗咬牙,自己也清楚,在這節骨眼兒,她不該分神,只是心中難免牽掛著母后的安危。

  「對不住,我錯了。」她忍下了想奔去找母后的衝動,乖乖認錯。

  沐榮一雙鳳眸露在面罩之外,透出懾人的冷冽。「別忘了,我們只有這一次的機會,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過了今夜,你若不是重回太子之位,下場就只有死。」

  景華握緊拳,用力地點了點頭。沐榮說得沒錯,眼下不是感情用事之時,她還有更緊要的事得做。

  與此同時,皇宮另一頭的御書房裡,軒帝正漏夜批著奏折。

  這段日子以來,既要防備平陵侯對太后不利,又得應付被平陵侯收買或煽動的朝中大臣,軒帝著實心力交瘁,很多事情是力不從心,沒有多餘心力照應。

  軒帝心正煩亂著,掀開手邊的茶碗一看,竟是見了底。「來人,上茶。」

  不想,等了半晌,御書房外頭靜悄悄的,沒半個人進來領命。

  軒帝心下起疑,起身來到門邊,喊著平日伺候的老太監,「王福?」

  等了又等,依然不見人影,軒帝心頭一突,旋即推開御書房的門走出。

  只見御書房外,已被密密麻麻的侍衛包圍,那些太監宮人全跪在一旁地上,每個人紅著眼眶,怕得直發抖。

  「表哥,你也太不孝了,連著好些日子沒進慈安宮探望姑母,把照顧姑母的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你這樣都不覺得愧疚嗎?」曹盛治在一群曹氏死士的簇擁下,慢慢從暗處走出,臉上高掛著得意的笑。

  「曹盛治,你想造反嗎?還不快點給朕退下!」軒帝眼神一寒。「若不是你用藥控制住母后,又想藉朕去慈安宮探望母后時挾持朕,朕怎麼可能不去探望母后。」

  「原來表哥你全知道,看來我的計劃真是不夠周詳,或者該說,表哥真不愧是大齊皇帝,睿智英勇。」曹盛治訕訕地說道。

  「表哥,曹家幫了姑母這麼久,當年我父親還幫著姑母登上后位,更在朝中努力推波助瀾,讓表哥當上儲君,最後終於能夠登基為皇,這些恩情表哥也該償還了。」

  「說什麼渾話!」軒帝怒斥。

  「我父親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曹家能夠稱帝,你當皇帝也剛夠了,該換人了!」

  說罷,曹盛治驀然抽過身旁死士的劍,提步就往軒帝砍去。

  軒帝一凜,即便他過去勤練武功,早年更曾隨先帝出征,但那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登基之後忙於朝政,武功自然也跟著生疏了,更何況眼前的他還手無寸鐵。

  眼看曹盛治的劍就要劈在身上,軒帝心中一涼。

  驀地,劍尖被暗器打偏,反彈的力道之大,就連曹盛治的身軀也跟著打斜。

  軒帝回過神,便看見一道身影翩然而降,面罩蒙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冽如冰的鳳眸。

  「你是誰?」軒帝驚詫的問。

  「皇上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沐榮扯下面罩,不卑不亢的說道。

  軒帝立刻記起這張俊美絕世的臉,驚道︰「你是鄒太傅領進宮的慕容止!」

  「混帳東西,你是怎麼闖進來的?」沒能一舉殺了軒帝,曹盛治氣急敗壞的怒吼。

  「你說誰是混帳東西?」

  一道嬌脆的聲音傳出,眾人皆是一愣,曹盛治轉過身,看見景華身穿夜行衣,手中舉著長劍,凜然的走過來。

  見狀,曹盛治怒不可抑的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飯桶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點拿下她!」

  等了半晌,還是不見侍衛有所行動,曹盛治氣怒的轉過身,不想,這一看才發現,那些侍衛與他從平陵侯府帶進宮裡的死士,竟然全部動也不動的杵在原地。

  曹盛治愣了一下,隨後怒斥,「你們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沐榮笑了笑,「侯爺莫氣,縱使他們有心想幫侯爺,恐怕也動不了。」

  聞言,曹盛治才發現事有古怪,那些侍衛與死士的臉,像是僵住了一般,除了眼珠子能轉動,就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你做了什麼?」曹盛治驚慌失措的問著沐榮。

  「他們中了我的『生莫愁』。」沐榮走向其中一名侍衛,抬起他的手,狠狠一折。

  曹盛治臉色一白,當場嚇得僵住。

  「生者莫愁,也就是他們雖然活著,但也跟死了沒兩樣,只剩下一口氣,此後再也沒有煩憂,因此我把此毒命名為生莫愁。」

  轉眼間,沐榮已連續卸了幾名侍衛的手臂,刀劍落了滿地,跪在一旁的太監宮人一個個暈死過去。

  曹盛治這才明白,眼前這個男子不是一般人,後背一涼,當下轉身想逃——但一把劍橫上了曹盛治的咽喉。

  「平陵侯這是想上哪兒?」景華冷笑,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曹盛治兩眼瞪大,不敢相信才一眨眼的功夫,情勢就完全丕變。

  不可能!他不可能就這樣輸掉一切!

  思及此,曹盛治慌亂嚷嚷,「你要是殺了我,太后就永遠不會醒來,景華,你要是不怕擔上弒親的罪名,你就盡管殺了我。」

  怎料,景華不受威脅,反而笑了出來,「你下的那些藥,我自然有法子可解,你那些迷藥,在慕容眼中不過是兒戲,你找來給皇祖母下藥的人,能比得過沐門家主嗎?」

  「沐門家主?!」聞言,曹盛治傻了。

  雖然貴為平陵侯,但曹家與民間本就多有接觸,門下也不乏一些江湖人,對於武林各大門派自然不陌生。

  多年前,曹盛治也想過拉攏沐門家主,只要底下有像沐門家主那樣出神入化的使毒高手,他若想篡位那就更容易了。

  只可惜,他派出去的人經過一番打聽,才知道沐門家主不知去向,沒有人知其下落,他才死了這條心。

  「你……你便是沐門家主?」曹盛治面露驚恐,一雙眼直直瞪著沐榮。

  沐榮笑而不答。

  「皇祖母就不勞平陵侯費心了,至於你帶進宮裡的那些人馬,以及安插在朝中的曹家勢力,我會幫著父皇一一拔除,你就安心的去吧。」

  說罷,景華握緊劍柄,照著沐榮傳授的劍法,當場給了曹盛治一劍封喉。

  「你——」曹盛治還來不及求饒,當場血流如注的倒地,不多時便斷了氣。

  看著這一幕,軒帝大受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華兒,你幾時……」軒帝打住了聲,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身在帝王家,當初為了順利登上帝位,他手上也染了不少鮮血,兄弟鬩牆這些事更是沒少過,正因如此,他才千般護著景華,不希望見到自己的孩子也走上一樣的路。

  只是,千防萬防,終究防不過算計的人心。

  「父皇,華兒既然身為太子,自然得扛起保衛江山的大任。」盡管手還有點抖,但是景華目光熠熠,語氣鏗鏘,散發出來的威嚴與氣勢,讓人不敢小覷。

  縱然是軒帝,也忍不住怔了怔,好片刻才定下神,心中升起了濃濃的欣慰。

  「好!好!」軒帝拍了拍景華的肩頭,眼神是無比的驕傲。

  如果說當初決定讓景華當太子,一方面是出於對沈氏的寵愛,一方面是為了制衡後宮,但現在他能問心無愧的面對景氏祖先,讓列祖列宗知道,景家的女兒敵過十個男人!

  「平陵侯已死,請皇上下令,讓大將軍府的軍隊進駐皇宮,拿下與平陵侯相關的黨羽與臣子。」沐榮出聲提醒著軒帝。

  經他一說,軒帝回過神,趕緊讓太監下去傳令。

  趁這個時候,沐榮將景華拉到一旁暗處說話。

  「把劍給我。」沐榮對她伸手。

  景華卻死握著劍不肯放。

  「景華,放下。」他又重重說了一次。

  這一回,景華才如夢初醒似的,陡然鬆了手,長劍落在地上。

  下一刻,她被沐榮輕輕的抱住。

  「……沐榮,我殺了人……我真的殺了人。」

  「平陵侯是大逆不道的賊寇,他不是人。」他安撫著她激動的情緒。

  他很清楚,生平第一次殺了人,她的心情肯定大受影響。

  她自小生長於皇室,被照料得無微不至,若不是遭逢這番巨變,想必一輩子都沒必要經歷這樣血腥的事。

  「沐榮,我不後悔……」她在他懷裡抬起頭,忍住恐懼的表情讓他心生不捨。

  他伸手撫過她的眼角,拭去了淚水。

  「謝謝你讓我明白,要成就一件大事,就必須有所犧牲,過去的我太天真了,也想得太單純,我以為這輩子就只能這樣躲躲藏藏的過。」

  「平陵侯死了,可不代表你的太子之位就穩固了,接下來的路還長著。」他要她別高興得太早。

  畢竟,不管怎麼說,她偽裝成男兒身的事屬實,大齊王朝又從來沒出過女皇帝,即使逃過了平陵侯謀反這一劫,不代表她能順利當回太子。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她點著頭,神情非常堅定。「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陪著我,對不?」

  沐榮見她眼中是滿滿的信任以及依賴,心中不由得一動。

  他揚唇,笑了笑,將她擁進懷裡,然後承諾道︰「你說得沒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不管她日後是皇帝,還是階下囚,他都會陪著她。

  她是他看中的人,這輩子到死,他都不可能放她走。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4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4:40 PM 編輯

第十章

  數日之後。

  經過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掃蕩,還有徹底的清算,平陵侯的黨羽被一舉殲滅,昔日幫著平陵侯起鬨,不斷上諫請求廢后的臣子們,紛紛入了大牢。

  太后在沐榮的醫治之下,慢慢恢復意識,不過,一聽說平陵侯被誅殺,曹家被抄家之後,又臥病不起。

  景華因為率領一批刺客救駕有功,已經暫時回宮住下,但是能否恢復太子之位,至今還沒有著落。

  至於皇后則是從玲瓏閣被接出,與景華暫時在空出來的長樂宮住下。

  如今她們母女倆的處境相似,一個是廢后,一個則是地位未明的公主,後宮中自然少不了一些閒話。

  由於還不清楚軒帝會如何處置她們,各宮妃嬪可沒人敢上門招呼,紛紛躲著避著,獨獨只有景恬這個傻大妞,在宮變一事平息之後沒多久,就跑來長樂宮找人。

  「皇兄怎麼會……」

  當景恬見到穿著一襲牡丹紅齊胸襦裙,盤了個素雅的流雲髻,上頭簪了一支餃珠鳳釵,略施脂粉的臉兒秀雅美麗,眉宇間又透出一股不同於尋常女子的英氣,整個人看上去從容大度的景華時,整個人都傻了。

  「恬兒,你該改口喊皇姊了。」景華笑笑地糾正。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皇兄?」景恬驚訝之後,臉上笑容可燦爛了。

  「難不成還會有別人?」景華好笑的反問。

  景恬拉過她的雙手,極為親熱的嚷著,「太好了!原來你不是皇兄,而是皇姊,我過去就一直在想,如果皇兄是女的,那該有多好。」

  「你真的這樣認為?」景華一臉感動的瞅著她。

  「當然!每次我跑來跟皇兄……不對,應該是皇姊才是。」景恬輕捏了臉頰一記,那舉動看笑了景華。

  「總之,每次母妃知道我跑來找你聊心事,總要我收斂一點,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親兄妹也得多避諱,那時我就想,如果你是女子那該有多好。」

  看著景恬這樣心無城府,不像其它宮的那些公主避著她,景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兩姊妹的感情也更加緊密。

  於是兩姊妹拉著手,坐在院子的賞花亭裡,說了好一會兒的體己話。

  不知聊及什麼,景恬問起景華離宮那一段日子。「我聽母妃說,要不是皇姊找來了那些身手非凡的江湖人,冒著會被處死的危險,闖進宮中殺了平陵侯,及時救了父皇,今天我們這些人哪能過上這麼安逸的日子。」

  景華笑了笑,「這些功勞不能全歸我,最主要還是有慕容止幫著盤算出主意,父皇與大齊江山才能得以保全。」

  「我知道,就是那個很厲害的太保吧?」一提及沐榮,景恬臉上滿是憧憬。

  景華不由得暗自一凜,十分謹慎地問,「恬兒,你對慕容……」

  「皇姊跟慕容止在一起了吧?」不等她說完,景恬已經露出曖昧兮兮的笑。

  見狀,景華提到嗓子口的那顆心,才慢慢回了原位,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樣,她可不希望姊妹倆為了一個男人而撕破臉。

  「皇姊那是什麼臉呀?」景恬拿起絲帕半掩嘴,吃吃的笑起來。「莫不是怕我看上慕容止吧?皇姊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可沒傻到看不出來,皇姊與慕容止的關係匪淺。」

  景華雖然赧紅了嬌顏,但也沒否認,「你別瞎說,什麼關係匪淺,我跟他已經認定了彼此,無論之後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影響我對他的心意。」

  景恬不禁露出艷羨的表情。「皇姊真好,能遇上這樣一個真心人,那個慕容止肯定不是個泛泛之輩,竟然能讓皇姊這樣傾心。」

  景華心虛的笑了笑,不敢把沐榮的真實身分說出來,畢竟這裡是皇宮,對於像景恬這樣,自小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對於這些生活中充滿刀光劍影的江湖人,非常忌揮也不怎麼喜歡。

  沐榮自己也說過,當初他就是不想節外生枝,才會選擇改名易姓入宮。

  「對了,皇姊去過慈安宮了嗎?」景恬忽然問及。

  「還沒。」景華苦笑道。

  景恬並不曉得,太后私下派出殺手追殺景華這事,只當景華是心懷愧疚才沒去探望太后。

  景恬又說︰「皇姊莫怕,皇祖母這兩日病情有好轉些,今早我去問安的時候,皇祖母還念著皇姊,說你怎麼都沒去看看她呢。」

  景華心中一跳,真的嗎?太后真的想見她嗎?「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讓皇祖母念著,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去慈安宮給皇祖母請安吧。」

  景華一走進慈安宮,立刻感受到整座宮殿籠罩在沉重哀戚的氛圍中。

  於是她放緩了腳步,慢慢的走進正殿,那些服侍皇太后的宮人太監們,一看見她,臉色都變得古怪,連忙朝她福身行禮。

  她隨意擺了擺手,讓那些人都平身,接著又往裡走,才剛要從外邊小偏廳進到寢殿時,就聽見隱約的交談聲從繡著龍鳳吉祥圖樣的屏風後頭傳出來,她好奇的走近屏風。

  「太后打算裝病到何時?」這道聲音低沉朗清,正是沐榮的嗓子。

  景華驚詫的躲在屏風之後,豎長了耳朵聽著。

  「大膽!你一個小小的太子太保,也敢對哀家沒大沒小,信不信哀家隨時能摘了你的人頭!」

  從太后中氣十足的嗓門聽起來,她的身子應該已經沒有大礙,景華為此鬆了一口氣。

  再怎麼說,太后也是她的親祖母,就算曾經想過要她的命,她這個做孫女的,還是很難割捨這份親情。

  由於這段日子平陵侯一直在皇祖母的膳食中下藥,那些藥是他門下懂得用毒的謀士調配,讓皇祖母鎮日昏沉沉的,使不上力,導致皇祖母身子大大折損。

  父皇知道沐榮是使毒高手後,便派他來慈安宮給皇祖母治病。

  藥毒本是一家,沐榮既深諳各種奇詭毒藥,自然也懂得各種解藥。

  「太后若是殺了微臣,可就沒人能幫太后清體內的餘毒。」

  「那些太醫全是飯桶!居然比不上你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江湖郎中。」太后怒氣不小的痛斥。

  「其實,微臣大可不必這樣盡心盡力幫太后解毒。」

  「你——」太后氣怒至極。

  「若不是因為景華擔心太后的身子,微臣早就撒手不管。」

  當沐榮說出這句話後,寢殿裡竟然沒傳來太后的怒罵,反而安靜下來。

  為此,景華心生驚詫。

  「她差點就讓哀家派出去的人殺了,她還會擔心哀家的身子?我不信。」半晌,太后略顯冷淡的聲音傳來。

  「景華的心比太后想得還要軟,她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重情重義,即便是最緊要的關頭,也割捨不下她看重的親人。」

  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太后才說︰「只可惜,她終究是女兒身。」

  「大齊皇室沒有半個皇子,放眼其他公主,有誰能比得過景華的滿腹才華?又有誰能像她一樣,在大齊江山有難之時,領著一群江湖人闖進皇宮救駕?」

  景華握緊了拳,眼眶泛紅,單薄的肩膀已在顫抖。沐榮這是在做什麼?他是在幫她求得皇祖母的認可嗎?

  「聽起來你倒是很懂景華,而且還敢在哀家面前直呼她的名諱,你就這麼不把哀家放在眼底?」

  「既然太后不把景華放在眼底,先前更派出殺手要取她性命,還會在乎微臣直呼她的名諱嗎?」沐榮反將太后一軍。

  太后自知理虧,當下又是氣得七竅生煙,雙唇緊抿。

  「太后引狼入室,差一點就要將大齊江山拱手送人,但是卻沒人怪罪太后,太后卻因為心懷愧疚,稱病不起,太后是打算就這麼一路病下去嗎?」

  良久,才聽得太后嘆了一口氣,「你把哀家的心思都看透了。」

  「如果太后當真感到愧疚,那就該快點好起來,幫著景華拿回原本就該屬於她的一切。」沐榮的語氣不是請求,更非是上諫,幾乎像是訓斥。

  景華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就連父皇也不敢這樣跟皇祖母說話,沐榮未免也太膽大包天。

  「你說……你叫慕容止?」太后沉吟了許久才又開口。

  「是,太后有何吩咐?」沐榮不卑不亢的問。

  「你跟景華究竟是什麼關係?」太后目光銳利的直視著沐榮問道。

  「太后認為呢?」

  太后忽然笑了出來,「哀家明白了,你喜歡景華,難怪你會這樣鼓吹哀家。」

  「微臣只是認為,景華做的,遠勝於任何人為大齊做的,她理當得到她應得的。」

  「那你呢?假使有朝一日,景華真登上帝位,你又會以什麼樣的心思待在她身邊?」對於這兩人的關係,太后頗為玩味。

  「微臣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沐榮不知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哀家不是傻子,哀家看得出來,你不是尋常人,更不是生長在官宦之家的人,你應該是來自於民間,很可能還身懷絕技,總之,你絕對不像眼前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看來太后不僅玉體已經康復,就連眼力也是極好。」沐榮笑笑地說。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甘願留在朝廷,為我大齊所用,你究竟懷著什麼目的,才要這樣幫著景華?」

  「太后莫不是擔心日後微臣會謀奪皇位?」沐榮開門見山的問。

  景華聞言一凜,又為他的狂妄懸著一顆心。這話私下說就罷了,怎能在皇祖母面前提呢?沐榮真是……

  「明人不說暗話,看來你也真不是省油的燈。」出乎意料的,太后竟然沒發怒,反而笑了起來。

  「太后又何嘗不是?」沐榮說這話也聽不出是真心恭維,還是拐彎抹角挖苦。

  「既然你知道哀家的心思,那就說說,你是為了皇位才這樣幫著景華?」

  「微臣老實稟告太后,大齊江山還有皇位都不是微臣想要的。」

  「好狂的口氣,還有什麼東西能比得過皇位與江山?」

  「我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景華。」

  聞言,太后愣住,原以為他是說笑,但他卻是一臉沉定,眸光炯炯,丁點也不像是在說笑。

  「我不管大齊江山究竟是誰的,也不管那把龍椅上坐的人是誰,如果不是景華在此,我不可能踏進這座皇宮,更不可能幫皇帝做任何事。」

  太后雖然一輩子生活在宮廷裡,但她可不是無知的老婦,年輕時她也曾出過宮,因為娘家的人與江湖人素有來往,她也曉得武林中臥虎藏龍,有太多令人聞風喪膽的絕世高手。

  若不是江湖人向來不屑與官宦為伍,更視高官厚祿為一種羞恥,老實說,朝廷還真的得防備這些武林高手。

  盡管不清楚這個慕容止的真實來歷,但是她能從他說話的口氣,以及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氣質推斷,此人肯定不簡單,興許還是令武林中人膽寒的一號人物。

  也唯有這樣的高手,方能領著景華從宮外闖進宮內,更成功制止了平陵侯的謀反舉動,在刀口下救回了軒帝。

  而這個高手,之所以幫了大齊朝廷,原因竟然是出於一個女人,這教他們這些皇室之人不知是該哭還該笑。

  換句話說,大齊江山竟然是因為景華的女兒身,才得以保全住。

  「即便景華有朝一日真能當上皇帝,那你甘心屈於她之下嗎?」太后又問。

  「我根本不在乎皇位,更不在乎她當不當皇帝,哪來屈不屈就這樣的問題?」

  言下之意,即是沐榮從不認為當上皇帝就有多威風,他根本不在乎權勢地位。

  身為沐門家主,他到哪兒都受盡眾人的敬畏,他儼然就是江湖人默認的武林盟主,只是不被正派承認,即便如此,就連那些自詡正派的武林人也怕他,他還要爭那個皇位做什麼?

  說白了,他根本不稀罕當皇帝。

  「真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你這樣的人……寧要美人不要江山。」

  「不是我不要江山,而是這座江山比不上美人,我不屑要。」沐榮含著笑意說。

  「好!好一個不屑要。」太后也笑了。

  反倒是屏風後的景華哭了。

  她抬起手背,默默擦去臉上的淚水,心底湧上的感動已非言語能表達。

  經過了這一次巨變,老實說她對重回太子之位,已不抱任何期待,畢竟大齊開國以來,從沒出過一個女皇帝,祖制也不允許。

  她已經想好最壞的打算,面對女扮男裝當上儲君一事,父皇得給世人一個交代,最後應當是讓她當回原來的公主,要不便是降了一級當個郡主。

  不論父皇最後讓她當什麼,即便是眨為庶民,那都無妨,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請求父皇為她與沐榮賜婚。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有人可以阻止她與沐榮在一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女景華救駕有功,又領民間義士入宮阻止平陵侯謀反,此等大功,足可抵萬死。皇女景華心懷百姓,仁心宅厚,英勇無雙……」

  一長串的詔書,透過軒帝身邊貼身伺候的王公公,向著滿朝文武百官朗朗宣示。

  在這期間,長跪於武德殿下的臣子們,沒人敢吭上一聲。

  原因無他,昔日那些被平陵侯收買,老愛跟軒帝暗中作對的官員,都已在這一次的謀反,一併被供出,軒帝正好趁此機會,將這些人鏟除,重新扶植一批他信任的官員。

  是以,放眼此時的滿朝百官,要找到一個反對景華重回太子之位的大臣,還真有點困難。

  更何況,這一回軒帝下的詔書,還是先經過慈安宮的默許,甚至邀請皇氏宗親族老一同背書,要是有人反對,那可就是公然與皇帝太后等人過不去,諒誰也沒這個膽子。

  與此同時,人在御花園的景華,一聽見專程跑來向她通風報信的小桂子,提起她當回太子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

  反倒是一旁的沐榮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父皇……又封我當太子?而且就連皇祖母也同意?!」景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

  「正是!」特地來報喜的小桂子樂得眉開眼笑。

  怎料,等了又等,就是不見景華展露笑顏,見此狀,小桂子的笑容僵住了。

  「殿下不開心嗎?」沐榮挑了挑眉。

  景華低下頭,神情甚是複雜,說不上是高興還難過,倒像是頗為困擾。

  她在一旁的雕花石凳坐了下來,悶著聲說︰「原本我還想著,或許能夠放下太子這個重擔,回去當我的公主,然後結婚生子,這輩子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

  小桂子聞言,額上冒出汗珠子,只能滿臉尷尬的退了下去,暗罵自己這個報喜來得真不是時候。

  沐榮也沒想過她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禁皺起眉頭。「你幾時有過這樣的念頭?」

  景華揚起臉兒,直瞅著他。「就在我決定跟你長相廝守的時候。」

  沐榮先是一怔,片刻過後,心中湧起生平不曾有過的暖潮。

  自幼生長於沐門,雙親又早逝,他被沐門長老一手帶大,從小就學著調製毒藥,成為冷血無情的使毒高手,從來沒人這樣真心為他,她是第一個,只怕也是最後一個。

  沐榮眼中泛起似水柔情,修長的身軀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想跟我一起廝守到老,寧願不當太子?」

  「嗯。」她偏著頭尋思,忽然又改了口,「也不能這樣說,應該說,對於能不能當上太子,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就算當上太子,還有太多棘手的麻煩等著我,興許等我真的登基之後,會有人反對我們在一起,這也很難說。」

  聽到這裡,沐榮已能理解她的隱憂。

  「你想想,我不過是當個太子,就無故遭了這麼多罪,日後若是真坐上龍椅,你豈不是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一想到這兒,景華不禁扁了嘴兒,反過來握緊他的手。

  原來,她是在心疼他。沐榮眼底的柔情更濃,素來冷硬的心頭漸暖。

  「傻景華。」他笑罵了一句。

  「你怎麼罵我了?」無端招罵,她噘起嘴兒,很不服氣。

  「當你是太子的時候,我想方設法進了宮找你,當你不是太子的時候,我想盡法子帶你出宮,當你被追殺的時候,我不顧一切也要守住你,你說,我還怕什麼?」

  景華聞言發懵。

  是呀,他說得沒錯,不論什麼時候,他都陪在她身邊,為她獻計,為她出策,為她安排後路……曾幾何時,她已經無法回想沒有他在身邊的那些日子。

  當她疲累的時候,當她傷心欲絕的時候,當她感到茫然的時候,只要她回過身,沐榮就在不遠處守著她,隨時等著她,有誰能做到像他這樣?

  「我可是沐門家主,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犯得著你這樣的小女子替我擔心嗎?」沐榮不改狂妄的口吻。

  她紅著眼眶,咬了咬下唇,故意裝出不服氣的神情低嚷,「什麼小女子?我可是大齊王朝的太子,我肯替你操這份心,你應該誠惶誠恐的道謝,而不是罵我。」

  「殿下說得是,那微臣就在此謝過殿下的抬愛。」

  話罷,他嘴角一勾,仰起了噙笑的臉,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她霎時紅了臉兒,卻也沒推開他,就這麼順從的任他吻著,直到不遠處傳來如意的訝叫,才將熱紅的臉別開。

  如意本是要端上茶點,不想,竟然撞見主子親熱,當下趕緊屈身低頭,臉紅紅的認錯。

  「奴婢該死,擾了殿下的雅興……不對不對,應該是壞了殿下的好事。」

  如意的賠罪,反而讓景華更加羞赧,當下急得都想挖洞逃了。

  見狀,沐榮忍俊不住,朗聲大笑。

  景華又羞又惱,嘴角卻也跟著上翹,享受著這一刻苦盡甘來的幸福。

  時序轉眼入了秋,御花園裡繁花轉黃,夕陽西下,天邊一片燦燦紅霞,忒是美麗。

  平陵侯事件過後,軒帝費了一番功夫重新整頓朝廷,眼前已逐漸恢復往昔的繁榮,經過此事,太后也不大管事了,把主持後宮的權責,都交到不久前已恢復后位的沈氏手上。

  至於先前奪了後宮大權的賢妃,因為與平陵侯串通的事證證確鑿,已經啷當入獄,不久之後就要隨那些昔日靠攏曹家的罪臣一同問斬。

  胡宰相之女也被封賞,補償她因親事受損的名譽,至此,一切落幕。

  而景華也已於日前搬回了東暉宮,重掌太子的政務。

  一切都恢復成昔日的情景,不一樣的是,她不必再躲躲藏藏,掩蓋女兒身,能夠大大方方以女裝示人。

  只是,這樣一來,關於傳授她學問與武學的太傅與太保人選,又成了惹人非議的麻煩事。

  「男女授受不親,即便太子貴為儲君,必須廣納百川,但是終究是未出閣的白玉之身,怎能與年輕男子獨處?」

  不久之前,朝廷裡傳出了這樣的聲浪。

  鄒太傅倒也還好,畢竟他與太傅夫人可是情義深重,想當初,太傅為國出征,回來時昏迷了整整大半年,靠的還是太傅夫人不離不棄的陪伴與醫治,方能成功使太傅醒了過來。

  光是這段可歌可泣的作為,就足以證明這兩人情比金堅,況且,鄒太傅疼妻可是在京城中出了名的,應當不可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因此接下來,就輪著身為太子太保的沐榮遭殃。

  「慕容一路陪著我,若不是他,恐怕我也不可能這麼順利的阻止平陵侯,憑什麼因為那些臣子幾句話,就得將他換掉?」

  用過午膳後,皇后召見了景華,好聲好氣的勸著,不想,景華脾氣可拗了。

  皇后頭疼的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今非昔比,怎麼說你都是未出閣的女子,又還未有婚配,自然得避著點。」

  「當初不也是母后允許,才讓慕容帶我出宮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眼下眾人雖然認同你這個太子,可是大齊王朝幾時出過女皇帝了?做為首開先例的第一人,你得步步為營,每一步都得走得比別人小心。」

  景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面對母后又不好發作,只能隱忍下來。

  因為她很清楚,母后不可能無緣無故找她說這些話,肯定是受了父皇的旨意,要不就是父皇默許母后這麼做。

  換言之,父皇是拐彎抹角的告訴她,要她換下沐榮,不讓他繼續擔任太子太保。

  這些人是怎麼了?先前還老在她面前讚揚沐榮,眼前有大臣提出異議,立刻就翻臉不認人,未免也太……太勢利了一點。

  「母后,華兒很清楚母后跟父皇的掛心,但是您有沒有想過,眼前避嫌,日後我還是會跟慕容走在一起,還不如直接讓那些臣子知道我與慕容的關係。」

  皇后聞言,即刻變了臉色,一把揚住了她的嘴。

  「休得胡言!」她斥道。「慕容不過是從旁輔佐的臣子,跟你哪有什麼關係。」

  景華傻了傻,也顧不上其它,拉下母后的手,嚷道︰「母后,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想當時,在鳳儀宮的時候,母后可還是盤問了沐榮一番,況且,她與沐榮從不隱瞞兩人的關係,就連皇祖母也明白沐榮對她的心意。

  怎麼……事過境遷,母后就不認這個帳了!

  「華兒,你可是太子,日後要掌理大齊江山的一國之君,能夠待在你身邊,陪著你一起走到最後,可不能是那樣的人。」

  皇后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說這話時,她臉上毫無羞慚之色,反而理直氣壯。

  「那樣的人?那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明白母后的意思。」景華氣得猛咬下唇,一雙粉拳握得可緊了。

  「母后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你可曾站在母后與父皇的立場想過,你可是金枝玉葉,又背負著大齊百姓的期望,我們怎能放心把你交給慕容那樣不知來歷,又是來自民間的人。」

  「說來說去,母后跟父皇是得了好處之後,就想翻臉不認人,想徹底否定慕容這個人的好?」景華不敢相信母后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還是不明白母后的心……」

  「是,華兒真的不明白。」景華氣得全身都在打顫,但還是隱忍著滿腹的怨惱,試著好好說理。「華兒唯一明白的是,做人不能過河拆橋,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華兒真心喜愛的人,不管華兒當不當太子,華兒都做不來這種事!」

  「景華!」皇后也惱了,嗓門跟著拉尖。

  「兒臣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母后多聊了,兒臣告退。」

  景華僵著張花顏,行了個禮,不等皇后回過神,轉身就離開了鳳儀宮。

  回東暉宮的一路上,景華白著臉,紅著眼眶,又是一身怒氣騰騰的模樣,嚇得如意與小覆子半句話也不敢說。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4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8 04:50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賜婚?!」

  景華聞言拍案而起,臉上布滿震驚與憤怒。

  特地來此通風報信的小桂子,原本彎低的腰身,當下又縮了一縮,頭更低了。

  他戰戰兢兢的說︰「當時周公公在御膳房伺候皇上,正好撞見皇上召來了鄒太傅,一同擬議幫慕容大人賜婚的事……」

  景華臉色發白,已分不清是生氣還難過,她急匆匆地追問︰「父皇打算把誰許給慕容?」

  小桂子覷了覷她的臉,縮著脖子回道︰「周公公只聽見上半段,後來就被遣出書房,沒聽著下半段。」

  眼前皇上千方百計想隔開太子與慕容止,太子已經夠心急了,偏偏皇上又動了指婚的念頭,這……這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景華重重地坐回紅木圈椅裡,心情複雜又低落。「父皇根本是想故意在這個節骨眼賜婚,好把我跟沐榮分開。」

  「殿下莫慌,不如……殿下去向太后求情吧?」小桂子是近幾年來被軒帝安插在慈安宮的眼線,自然而然的想起太后。

  景華搖了搖頭。「沒用的,經過了平陵侯這事,皇祖母已經不大管事,更不會干預父皇的決定。」

  一旦父皇真的替沐榮賜婚,正所謂君無戲言,只要聖旨一下,她跟沐榮兩人就真的沒有任何可能了……

  「小覆子。」景華倏然起身。

  「奴才在。」小覆子從門外探出頭。

  「備馬車。」

  「啊?天色不早了,一會兒殿下還得去鳳儀宮向皇后請安……」

  「小覆子,你幾時這麼多話?」景華狠狠刨了他一眼。

  知道主子心情欠佳,小覆子趕緊跪身。「小覆子不敢,奴才這就去備馬車。」

  不多時,景華微服出宮,在入夜之時造訪慕容止的府邸。

  一路上風風火火,景華心急如焚的直奔書房,結果竟然撲了個空。

  「啟稟殿下,我們家大人不在府裡。」管事急得猛出汗,緊跟在景華身後。

  景華愣在書房門口。「這個時候,他怎會不在?」

  「回殿下的話,奴才平日不敢過問大人的行蹤,奴才也不清楚。」管事邊抬手擦汗邊說。

  「那好吧,我在這裡等他。」她有些洩氣的說道。

  「奴才這就命人奉茶。」管事誠惶誠恐的退下去。

  景華在烏木書案後的太師椅坐下,也沒讓如意跟小覆子在一旁伺候,一個人靜靜的發了一會兒呆。

  等得久了,她打起盹兒來,意識模糊間竟然作了一個夢。

  夢裡,她看見沐榮身穿大紅新郎袍,俊美出塵的站在那兒,一雙鳳眼噙著笑,萬般柔情的看著一個陌生女子。

  那名女子身上亦穿著龍鳳呈祥刺繡的新娘衣裳,頭上頂著鳳冠,姿態愛嬌的挽著沐榮,臉上揚著新嫁娘的羞怯笑容。

  見此狀,夢裡的景華紅了眼眶,想上前拉住沐榮,結果手一伸卻撲了個空。

  「景華?」

  一隻大手撫上了景華蒼白的臉,登時將她從惡夢中驚醒。

  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夢中無情走掉的那張俊臉,心下一緊,顧不上矜持,撲進沐榮懷裡將他緊緊抱住。

  「發生什麼事?」沐榮被她難得的主動惹得發笑。

  「你聽說了沒有?」她把臉埋進他的懷裡,聞見了熟悉的藥香味,一顆心才踏實下來。

  「嗯?」

  「父皇想幫你賜婚。」

  「這事又怎麼跟你扯上關係了?」沐榮抬手撫著她的發。

  「難不成我要裝聾作啞,假裝不知情嗎?」景華滿臉委屈的從他懷中抬起臉,見他臉上毫無意外之色,不禁納悶。「你都不生氣嗎?」

  其實沐榮早就從鄒定敷那兒得了消息,只是不想惹她擔心,才沒打算向她透露,不想,她在宮中原來也布了眼線。

  斂了斂心思,沐榮說︰「既然皇上千方百計想把我們分開,會出這樣的事,倒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怎麼辦?萬一父皇真下旨賜婚,那我們……」

  「我們怎麼了?」沐榮狂妄地挑眉。

  「君無戲言,聖旨一出,豈還有更改的可能?」說著說著,她紅了眼眶。

  沐榮低笑,「聖旨又如何?我根本不放在眼底,假使皇上真打算拆散我們,那我又何妨當個遺臭萬年的千古罪人,直接把大齊太子綁走,讓皇帝一輩子都找不著人,徹底後悔莫及。」

  景華比誰都清楚,沐榮這席話可不是在說笑,心性狂傲如他,世上沒有什麼他不敢做的事。

  聽他這麼說她真不知該哭還該笑。「你這樣不是白費工夫了?先前這麼努力的幫我平息謀反,成了拯救大齊的英雄,眼前卻為了我,又打算改做千古罪人。」

  「大齊江山以及那些虛名,哪裡比得過跟你相守。」

  沐榮微微一笑,眼底的溫柔足可傾城,別說是她,恐怕天底下的女人見著他這一面,都會為之痴迷。

  她心兒怦跳,臉兒緋紅,見他俯下臉,水光盈盈的眼眸便知趣的閉上。

  不一會兒,她唇上一沉,他的氣味渡進嘴裡,唇齒纏綿。

  無論發生什麼事,此生她已認定沐榮,不可能再跟他分開。

  假使……父皇真如此冥頑不靈,當真下旨賜婚,那這個太子她也不當了,她要隨沐榮雙宿雙飛。畢竟,這個太子的位子是沐榮替她掙回來的,若沒了沐榮,大齊江山早就落入曹姓之手,哪還有可能過上眼前的太平日子。

  父皇跟母后不懂知恩圖報,那就由她代勞吧……反正,她跟沐榮兩人,是誰也離不開誰了。

  景華感覺身子驀然一輕,她怔了下,睜眼看見沐榮抱著她走出書房,然後轉進了寢房。

  她臉兒霎時臊紅,輕推了他肩膀一下,低嚷道︰「你這是打算帶我上哪兒?」

  沐榮不理會她的嬌嗔,將她抱上了軟榻,頎長的身軀隨後壓了上來。

  她面紅耳赤,心跳陣陣加快,目光與他糾纏在一塊兒。

  他用一手撐起自己,另一手拔掉了她頭上的髮簪,撥亂她一頭青絲,緊接著,又去解她的腰帶。

  沐榮噙著笑說︰「我等殿下這一刻,等得夠久了,眼前又有人眼巴巴的想把我們拆散,我是真惱了。」

  她最了解沐榮,當他發怒時,不會真的大發雷霆,反而會用笑容掩飾,然後做出更瘋狂的事。

  但這一回,她並不打算阻止他。

  景華眼兒迷蒙,雙頰紅彤彤,雖然帶著嬌羞,可也沒抗拒他的踫觸。

  沐榮將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解下,到最後只剩下抹胸褻褲才罷手。

  罷了手可不代表停,他的唇隨後就覆了上來,就像帶著一簇簇的火苗,所到之處全是一片滾燙。

  當他的嘴隔著單薄的布料,將她全身都吻遍了,才挑開她頸後的繩帶,扯下了抹胸。

  她羞怯得不能自已,雪白的嬌軀隱約打著顫,不由得低低嬌喘起來。

  他把臉埋進了雪白的胸口,大手滑過不盈一握的腰肢。

  景華受不得這樣的刺激,又羞又慚的低喊起來。「沐榮……」

  「莫怕,我不會傷了你。」他抬起了神色柔情萬千的俊顏,唇上笑意溫存。

  很快地,她在他的撫弄之下,融成了一灘春水。

  他解下了自己的衣衫,欺身覆上來,用著萬般疼惜的溫柔力道,切切實實的佔有了她。

  濃情蜜意間,景華眼泛淚光,在沐榮身下嬌媚承歡。

  沐榮疼著她,寵著她,寧願自己憋著忍著,見不得她受半點疼。

  「華兒,今夜過後,你就真正是我的人,不論你是不是大齊太子,我到死都不可能放你走。」

  她忍住嬌羞,抬起手撫上那張潮紅的俊臉,態度故作驕傲的說︰「好,本太子允了!」

  見狀,沐榮笑了,低下頭狠狠親了她一口,身下一個結實的深挺,她氣息亂了,嬌喘不休,再也無暇想其它。

  「微臣最喜歡聽殿下的聲音,殿下可別忍著。」

  激情深處,她聽見他這般說道,當下羞窘交加,乏力的推了身上的男人一下。

  耳邊傳來他朗沉的笑聲,接下來則是甜如蜜的糾纏,漸漸地,寢房裡只剩下濃情蜜意的喘息聲……

  景華徹夜未歸的事,下半夜便傳到了鳳儀宮那頭,軒帝夜宿於此,自然也得了消息。

  待到景華回宮時,皇后與軒帝早已等在東暉宮,大陣仗的準備興師問罪。

  「胡鬧!華兒,你怎能做出這等荒唐的事!」皇后一臉痛心的罵道。

  景華站在正廳中央,挺直了腰,面上毫無一絲赧色。

  「你真當父皇拿你跟沐榮沒轍?朕一聲令下,就能拔了慕容止的太保頭銜,驅逐出宮,斷了你的念想!」

  「父皇,母后,華兒早已視沐榮為夫君,華兒與他情深義重,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她據理力爭。

  軒帝正要發難之時,赫然看見沐榮走進了正廳,景華似也不意外,只是對他回眸一笑,那樣親暱的眼神交流,以及舉手投足間的默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夜這兩人肯定發生過什麼。

  軒帝心頭火頓起。「慕容止,你誘拐太子徹夜不歸,毀了太子的清譽,你該當何罪?!」

  沐榮只是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上若想用這個罪名拘微臣入獄,倒也無妨,只是天下之大,沒有任何人,任何牢籠囚得住微臣,奉勸皇上莫要白費心力。」

  這根本是公然向皇帝挑釁!可是殺頭大罪啊!別說是一旁伺候的宮人,就連景華也替沐榮捏了把冷汗。

  果不其然,軒帝勃然大怒,「好個狂妄自大的慕容止,你當真不怕死?朕就成全你……」

  「微臣倒想看看,一個過河拆橋的皇帝,是否能夠名垂青史,受到萬民擁戴。」

  沐榮這番話,無疑是想讓軒帝心生愧疚,而這話倒也真的奏效。

  只見軒帝臉色鐵青,當場說不出話來。

  老實說,軒帝並非奸惡之人,他很清楚若不是沐榮,他恐怕早已被平陵侯所殺,真要說的話,是沐榮在背後幫襯著景華,才能平息那場宮變。

  換言之,沐榮是救了大齊江山的英雄,封賞重用都來不及了,怎可對付他。

  只是,身為人父,免不了有私心,這一回好不容易保住了景華的太子之位,他與皇后都不願這事再節外生枝。

  沐榮的出身到底是配不上景華,他們才會試圖阻止這兩人繼續在一起。

  「父皇,要不是有沐榮,華兒很可能早就死在刺客的手中,沐榮與我是真心相愛,除了他,沒有人更合適華兒。」見父皇不發一語,景華乘勝追擊,努力遊說起來。

  皇后嘆了口氣,「華兒,你怎麼就不明白,父皇跟母后是一片苦心啊。」

  「華兒全都明白。」景華定定的望著他們二老。「父皇跟母后是擔心,日後大臣會藉用沐榮來攻訐華兒,抑或父皇跟母后認為華兒與沐榮地位不相襯,擔心沐榮會拖累日後的華兒。」

  軒帝與皇后的心思雙雙被猜中,當下沉默,雖沒開口承認,卻也沒否認。

  「這些華兒都明白,但是父皇跟母后可曾想過,宮中爾虞我詐,最是難得一心人,對華兒來說,沐榮便是這個有心人,華兒從小到大,都是照著父皇與母后的期許走,不曾有過怨言,如今這唯一的心願,難道也容不下嗎?」

  見景華眼眶泛紅,聲音略帶哽咽,一番心裡話說來情意懇切,軒帝與皇后不禁也為之動容。

  他們為人父母,又貴為九五至尊與一國之母,自然比誰都盼望景華能夠成為人中龍鳳,再加上那些政治因素,使他們不得不在景華出生之後,就替她安排好未來的一切。

  他們自己心中也很明白,這對景華來說並不公平,因為他們的私心,她必須隱藏女兒身,努力學習怎麼當好太子,又得面對許多磨難,全非出於她本願。

  想起女兒一路走來受盡了委屈與苦楚,皇后不禁潸然淚下。「華兒,是母后對不住你……」

  「華兒說這些話,用意並非是惹母后傷心,母后莫要難過。」景華趕緊上前握住母后的雙手。

  見她們母女倆雙雙哭成淚人兒,饒是心硬如鐵的軒帝,也不得不退讓一步。

  「好!這事,確實是朕做錯了,華兒,你說得對,朕是一國之君,不得做出這種背義的卑鄙之事,朕對慕容止確實是做得太過了。」

  「父皇沒錯,父皇也是為了華兒好。」景華反過來安慰起軒帝。

  見狀,軒帝不免心生慚意。

  「那皇上的意思,是允許微臣與殿下在一起了?」沐榮趁著這個機會問道。

  軒帝雖然已決定讓步,但可不代表他對這個女婿完全認同。

  只見軒帝一臉不悅的說︰「慕容止,別以為你換了名字就能瞞天過海,你的底細,朕已經派人查得一清二楚,朕知道你不簡單,但這裡不是打打殺殺的江湖,而是事事講求禮法的宮廷,你真能在這裡待上一輩子?」

  沐榮目光炯炯的回答,「殿下在哪兒,微臣就在哪兒。」

  「好,那你能保證,這輩子都不傷華兒的心?一輩子屈於她之下,從旁輔佐她,甚至是幫著她分憂解勞?」

  聞言,景華臉兒赧紅,不由得低聲嘟囔道︰「父皇無緣無故,何必說這些話……」

  「微臣願以這條性命做下承諾,此生此世,絕不背棄殿下。」沐榮不卑不亢的許下諾言。

  縱然還有諸多不捨與不滿,可是軒帝心中明白,事已至此,已沒有任何法子能阻擋這兩人相守的決心。

  「願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皇后輕輕地念出這句話。「這是當初皇上迎本宮入宮時所許下的承諾,但願你也能用這樣的心,一輩子對待華兒。」

  沐榮神情從容微笑,抱了抱拳,道︰「皇后之言,微臣必定謹記在心。」

  「好,好。」皇后一連說了兩聲,似是語重心長,亦是放下了心中重擔。

  景華悄悄抬起眼,淚中帶笑的瞅著沐榮,而他也正深深凝視著她,堅貞情意盡在不語之中。

  看來一切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啊……

  數年後

  「皇上,皇上您慢點兒!」貴為女官之首的如意,小碎步的追上前方的明黃色人影。

  那人身穿量身裁製的明黃色龍袍,頭戴玉冠,秀美的臉兒抹上一層淡淡胭脂,眉眼清亮有神,嘴角端著一抹淺笑,正是數年前登基為皇的景華。

  「皇上,您才剛下朝,不先回御書房批折子嗎?」如意氣喘吁吁的問。

  「不了,沐榮還在未央宮等著朕。」

  「皇上該不會是……」

  「噓!小點聲,別讓其他人聽見了!」景華一把捂住了如意的嘴。

  如意發出嗚嗚聲,只能擠眉弄眼。

  景華好氣又好笑的放開手。「好了,你可別犯胡塗,把朕的事情洩漏出去。」

  「皇上要微服出巡,這樣真的好嗎?」

  「宮裡還有太上皇、鄒太傅替朕看著,朕不過是出去民間體察民意,這有什麼不好的?」

  前兩年軒帝深感身子大不如前,適逢太后病逝不久,皇后又大病了一場,軒帝心力交瘁之下,毅然決然讓位,便將帝位傳給了景華,然後當起了太上皇,時不時便帶著妻子出宮遊玩,過起神仙眷侶的快活日子。

  而景華登基後一年,便迎娶了沐榮為皇夫,改寫了大齊王朝的祖制及歷史。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如意只要一想起過去在宮外的經驗,就覺得出宮不是什麼好事。

  交談間,景華已經進了未央宮,一道身著瓖金線寶藍色直綴的英挺身影,正佇立在漢白玉長階上。

  一聽見景華的聲音,那人轉過了身,一雙鳳眸妖嬈勾魂,嘴角噙笑,絕世的俊美容顏依然沒變。

  「陛下下朝了。」沐榮態度不卑不亢,笑意溫柔。

  饒是天天與這張臉相對,景華看了仍免不了微微燙紅了臉兒。

  甭說是景華了,未央宮裡的每個宮人,每回見到皇夫這樣笑,總是面紅耳赤,不敢直視。

  「朕回來得遲了,讓你久候了。」景華剛走向他,沐榮已伸手牽住她。

  這個恩愛的舉動,一日之內不知出現過多少回,未央宮裡的每個宮人早已見怪不怪,心中可是又羨又妒。

  沐榮陪著景華回房更衣,兩人同樣換上了不招搖的常服,然後搭上了停在未央宮後門的一輛馬車。

  小覆子與如意亦同換上了常服,駕馭著馬車,緩緩出了皇宮。

  景華將頭靠在沐榮的肩上,一手攬著他,一手挑開了簾子,望向逐漸往後退去的宮廷景色。

  「難得太上皇同意我們微服出巡,這一回我可要好好玩個夠。」

  每當四下無人時,她便會改了自稱,畢竟她沒必要在心愛的人面前端架子。

  「陛下還沒收起玩心嗎?」

  景華嬌瞋了身旁的夫婿一眼,笑罵道︰「你幾時學會那些老臣訓話的樣兒了?」

  「我可是唯一能管束陛下的人,自然得多擔待一點。」

  「說得我像個昏君似的。」她哼了一聲。

  「陛下可有想去的地方?」他抬手拂開她額上的碎髮,溫柔笑問。

  她臉上掛著一別甜笑,興奮地細數,「有,我想回沐門去看杏花林,還有,聽說江南出了一個大朝奉,我也想好好瞧一瞧,還有啊……」

  沐榮笑睞著靠在肩上的人兒,就這麼一路聽她說,怎麼也不膩,怎麼也不倦。

  末了,才聽他笑笑說了一句,「無論是去天涯還是海角,我都隨你一起。」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09:47 AM

排行第一的完美配對

  橙小意在寫這篇後記的時候,剛好是中秋連假後的第一個上班日,希望這次杜鵑台風對各位讀者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老實說,橙小意對於女皇帝這個題材一直非常感興趣,不過並不是因為武則天的關系啦,哈哈XD.

  早在武則天熱播之前,應該說是從寫完《世子哄妻假道學》的時候,景華跟沐榮的故事就已經在腦中誕生啦。

  如果大家有看過《世子哄妻假道學》,應該會對裡頭的搶眼配角沐榮不陌生,橙小意自己也非常喜歡這個角色,所以一直想著要賜他一個轟轟烈烈(?)的故事。

  對了,景華跟沐榮也有在《奮起嫁惡夫》的最後串串場哦,當時橙小意就留下了預告,相信聰明的讀者寶貝應該都猜到了,哈哈哈~~

  在橙小意的心目中,沐榮這個角色很強大,而且我行我素,能夠克住他的人,應該是個憨直又高大上(?)的女主角,加上過去在《世子哄妻假道學》就鋪了一個沐榮進宮找人的梗(自己搬石頭砸腳啊),於是一個女皇帝養成故事就這麼蹦出來。

  這個故事寫起來真的很過癮,一方面完成了寫女皇帝的夢想,一方面是完成了另一個江湖夢,畢竟說起來沐榮應該算是漂白的江湖魔頭,最後還心甘情願成為皇夫,這種馴服大魔頭的故事,寫起來最得我心XD.

  橙小意個人很愛景華跟沐榮這一對,應該算得上是目前心中排行第一的完美配對,衷心希望讀者們也能喜歡他們唷。

  最後偷偷透露一下,其實橙小意私心屬意書名應該取作《魔頭的女帝養成》,不過大家看到這個書名應該會冏一下吧?XDDDD

  感謝依然支持橙小意的讀者寶貝們,期待很快就能再跟大家見面哦!(撲抱)

作者: gogohk    時間: 2016-12-10 01:43 PM

很棒的題材,女皇帝和皇夫,好看
作者: deartang    時間: 2017-6-13 01:46 PM

非常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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