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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風箏 - 學長,未完待續【單】 [打印本頁]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4:47 PM     標題: 綠風箏 - 學長,未完待續【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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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從她嘴裡聽過無數個稱呼,最多的是壞蛋、混蛋、王八蛋,
但我最想聽的,還是一聲軟軟的「學長」……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字,
但凡有緣,即便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二○○六年的夏天,我遇見了他,
他是我口中的偷拍色狼,我是他眼裡的衝動妹。
二○○七年的夏天,我又遇見了他,
他成了我的大學學長,我變成他的跑腿兼學妹。
我們共喝一瓶水、共同去過無數個地方,
直到他的畢業將我們分開。

多年後,我再次遇見了他,
如今他是我的學長、上司,以及喜歡的人,
而我們之間,未完待續……

【出版日期】2015年5月11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家族

【書系及編號】花園G0102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4:59 PM

第一章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

    但凡有緣,即便是兩條並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可,不是每段緣都是美好的,有些人的交集,其實是從「孽緣」開始。

    孽,壞、災禍、惡因也。

    她和他之間,便是從一場不怎麼美妙的對峙開始的。

    還記得那日,陽光爆炸的好,天氣很熱很熱,像要把人徹底烤焦似的,她和他的故事,也隨著天氣熱呼呼的揭開了序幕……

    炎夏的午後,陽光灑滿整條商店街,遠遠看去彷佛是一條鋪了碎金的地毯,光彩奪目。

    穿著附近私立女中制服的女孩們,頂著燠熱沿途嬉鬧而來,腳下踏著流金,直奔隱身街弄里的冰果室,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轉眼便將靠牆的一張小圓桌徹底包圍。

    這群以劉克瑾、莫雪迎、張安祺三人為首的女孩們,平均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看著她們一邊吃著沁涼的剉冰,一邊嘰嘰喳喳的愉快喧鬧,天南地北的說著未來夢想,室外動輒三十七、八度以上的高溫,彷佛也沒那麼難受了。

    「欸,小瑾,輪到妳了,快說說看,妳將來的夢想是什麼?」

    「……」

    突兀的靜默,讓大家紛紛調轉目光。

    能夠把大家的話題一股腦的拋在腦後,一個人兀自埋首吃著紅豆煉乳冰,歡快到整張臉幾乎要埋進剉冰里的家伙,除了劉克瑾還會有誰?

    「小瑾,妳真的是螞蟻投胎欸,有點節操好不好?」坐在劉克瑾右手邊的莫雪迎好氣又好笑,連忙用手肘頂了頂她。

    「妳怎麼可以和一根加倍佳棒棒糖就可以擺平的人講節操?妳忘了高一的時候怎麼跟她熟稔的?只要是甜的,她根本就招架不住。」左手邊的張安祺接力補刀,果然贏得在場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糟了,以後不會隨便一個男人扔顆糖,小瑾就被拐回家了吧?」又一人很惡趣味的拋出這個臆測。

    「有可能。」異口同聲一致附議。

    「喂,不要太超過喔各位,最好一顆糖就能把我拐走啦!」劉克瑾要說的是,要想拐走她,至少也要一整間屋子的糖才行。

    不想被這幾個損友污蔑得太離譜,劉克瑾趕緊吞下口中令人陶醉的綿密紅豆,抹抹嘴角,很是體現合群的抬起頭來——

    她並不特別漂亮,戴著呆板黑框眼鏡的臉龐充其量就是膚色白皙、五官清秀。若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眼楮特別干淨澄透,黑黝黝的眸底似乎蘊藏著一股同儕女孩們所沒有的英氣、正義。

    「我先猜猜,妳的夢想不會是吃光這世界上所有的糖吧?」張安祺賊笑說。

    「去妳的!」白了她一眼,劉克瑾清了清喉嚨,「我想念C大新聞系,將來成為一位新聞記者,像當年揭發美國水門案的鮑伯.伍德渥德和卡爾.伯恩斯坦一樣,努力監督政府各部門,善盡媒體第四權的責任。」

    「記者……可是妳是女生欸。」張安祺滿臉詫異。

    「女生又怎樣?我沒聽說記者這個職業有什麼性別門坎。」面對張安祺的質疑,劉克瑾顯得很不解。

    「不是啊,我媽說當記者很辛苦的,到處跑來跑去,累得像條狗一樣,女生要嘛就要當主播,在鏡頭前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後才能嫁個好老公,當個不愁吃穿的豪門少奶奶。」

    劉克瑾皺了皺眉,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悅。

    從小生長在一個對男女性別有刻板印象的家庭,她實在是受夠了女生就不可以怎樣怎樣的荒謬約束。男生可以當記者、搶獨家,她劉克瑾一定也可以。

    再者,如果只是為了不愁吃穿,就要一輩子屈居人下,過著唯唯諾諾的日子,她寧可出去工作賺錢養活自己,誰讓她劉克瑾不怕辛苦,就怕人生不夠自在痛快。

    搖搖頭,她堅決道︰「不,我就是想要當記者,而且是要當一個不畏強權、堅持站在第一線報導真相的記者。」

    堅定宣示完自己的夢想,劉克瑾立刻低頭,抓緊時間享受紅豆煉乳冰化在嘴里的甜美與冰涼。

    好吃!真好吃!綿密的紅豆加上迷人的煉乳……這根本是人間美味呀。劉克瑾滿足地彎了彎嘴角,眼眸微瞇,可愛的像只貓。

    角落一抹背對的身影略微側了一側,不動聲色的朝說話的方向睞去眼神,精準的捕捉到同儕口中的「小瑾」。

    單薄的身板,一雙干淨且堅定的眼楮,渴望揭發不法、追尋真相的遠大夢想,還有那不拘泥性別設限自己的率真性情,清楚堆棧出梵季諾對這個女高中生的第一印象,連帶也激發了他鮮少對人產生的欣賞。

    不知怎地,她的新聞夢讓梵季諾想起了久違的自己,那個曾經一心一意非新聞系不讀,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的自己。

    套句好友林是勛說的話,他這人眼光高,不被他嫌棄已經是萬幸,要讓他萌生出欣賞,肯定是奇跡發生。

    其實哪里是什麼奇跡發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彼此之間的頻率對了,剩下的不過是文明點綴。

    「在看什麼呢?」林是勛一搞定外帶,連忙朝坐在角落的好友走來。

    梵季諾收回視線,淺揚薄唇,「沒什麼。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傳播理論有點名,記得下周上課前補假單。」

    「抱歉,大熱天還讓你跑來跑去。對了,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客,算是謝謝你這幾天幫我送筆記。」

    這家老舊的冰果室是林是勛的爺爺多年來賴以養家活口的小店,這陣子爺爺身體不適,林是勛不想他因為掛心店里生意而無法好好休息,索性暫時留在家里照看生意,也好照顧病中的爺爺,多虧有梵季諾這個好友每天幫忙送筆記來,讓他不至于落了學校的課業進度。

    梵季諾原想推辭,忽然間,一張吃著紅豆冰的滿足小臉無預警從他腦中跳了出來,讓向來不好甜食的梵季諾興起了嘗試的念頭。

    「那……就給我紅豆煉乳冰吧。」

    「好,你稍等。」

    鄰桌的女高中生似乎是要走了,正在數銅板準備結賬。

    「欸,我還差五塊錢,妳們誰先借我?」張安祺問。

    劉克瑾二話不說,直接補上五塊錢銅板。

    「對了,小瑾,妳今天有騎腳踏車吧?待會載我回家好不好?」

    說起劉克瑾也算是個異類,放眼這所被外界稱之為貴族學校的私立女中,同學們就算沒有私人司機專車接送也有校車搭,再不濟總還有公共汽車,像劉克瑾這樣不論刮風下雨都堅持自己騎腳踏車上學的學生,全校扳著手指頭都數不出第二個。

    不過也因為這樣,間接造福了張安祺。

    「安祺,妳和小瑾的家在不同方向,根本不順路,干麼老是要小瑾載妳回家,妳媽不是讓妳搭出租車上下學的嗎?」莫雪迎皺眉。

    「上次遇到怪伯伯,我到現在還怕著呢,等公交車又太麻煩。」

    「小瑾騎車載妳就不麻煩?我看妳一定又是把乘車的錢拿去買名牌衣服,結果沒錢搭公交車。」

    面對莫雪迎的指控,張安祺沒承認也沒否認。

    唉唷,哪個女孩子心里沒有一丁鴿點的虛榮哩?她不以為意,拽著劉克瑾的胳膊苦苦哀求,「小瑾,我的好小瑾,妳會答應我吧?一個人搭公交車很無聊的,一塊兒騎腳踏車比較有趣啦!」

    莫雪迎搖頭。「小瑾,別答應她,省得她每次都吃定妳。」

    「沒關系啦,反正也就幾個公車站牌的距離,不算遠,就當是消耗消耗熱量。」

    安祺這人不壞,頂多就是愛漂亮了點,偶爾還愛耍賴,平日里對朋友還是很不錯的。何況人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既然都是朋友,只要安祺的要求不算超過,是她能力範圍之內的,也就沒啥好計較,就當是互相幫忙!

    「還是小瑾最好了。」張安祺拉著劉克瑾的胳膊,對莫雪迎扮鬼臉。

    「小瑾一定上輩子欠妳的。」莫雪迎咕噥。

    劉克瑾笑笑,沒說什麼,見另外兩名同學已經先行結賬,就等在門口,她們三個也趕緊收拾了書包,準備回家。

    「小瑾,我幫妳拿書包。」張安祺大獻殷勤。

    劉克瑾沒推辭,由著她。

    離開座位的時候,張安祺不小心踢到鄰桌客人擱在腳邊的一只提袋,那一腳雖不重,卻也讓提袋從原本擺放的位置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之後倒下,袋里的東西因此跟著散落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見自己闖禍,張安祺連聲道歉。

    「沒關系。」梵季諾淡定別過頭,不慍不惱的彎身撿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其中一個紙盒距離劉克瑾不遠,她本能地伸手幫忙。

    眼尖的她從簡易的包裝封面發現,里頭裝的是微型攝影機,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

    她下意識的看向眼前背對著自己,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下一秒心中警鈴大作,因為她發現,在那只提袋里,少說就有四個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紙盒。

    劉克瑾直覺聯想起一件事——

    最近學校附近的商店街一帶出現了偷拍之狼,趁著天熱,學生都著短裙出入,不肖的歹徒就拿著針孔攝影機到學生大量活動的地方,偷拍裙下風光還不夠,甚至還潛入店家的洗手間內裝設針孔攝影機,然後把取得的不雅畫面散布在特定網站,供會員付費下載觀看。

    消息被揭發後人心惶惶,雖然警方已經鎖定犯案者是約莫二十至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而且有信心可以在短時間內破案,學校的教官和老師仍不敢掉以輕心,連續好幾天在朝會上大力倡導,要同學們出門在外務必多加小心提高警覺,除了要留意身旁有無可疑人士,上廁所前也要檢查四周環境,以免遭到偷拍。

    「二十至三十五歲的男子……」兩只眼楮死死看著他,劉克瑾的心一連大跳了好幾下。

    靠,她今天不過是天熱貪涼,和同學結伴來吃個剉冰,不會這麼巧,就真讓她踫上了吧?

    驚楞之際,一只干淨修長的手朝她伸了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記令人心弦為之震動的磁性嗓音。

    「謝謝妳幫我撿東西。」

    劉克瑾抬起頭,全無防備的她就這樣生生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大海般寬闊幽深的沉靜墨眸,又黑又亮,眸里全無半點邪佞之氣。

    多好的眼神!劉克瑾忍不住在心里贊嘆。

    平心而論,他應該算是好看的。會說應該,有很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女校待久了,生活中鮮少踫到像他這樣醒目的異性,以至于明明會的文字詞匯很多,卻硬是詞窮,腦袋里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然而贊嘆之余,不免深深惋惜,因為這麼好的眼神,居然是屬于猥瑣的偷拍之狼,真真是糟蹋了。

    是說,一個人的身上可以同時擁有這樣絕對的沖突感倒也不常見,可見古人說得不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劉克瑾看著面前這遲遲沒收回去的手,心里明白,他是想拿回她手中的微型攝影機,但是很抱歉唷,她劉克瑾的良知與正義感不允許她這麼做。

    「我知道這是你的東西,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還給你。」

    包括梵季諾在內的每個人,都對劉克瑾此刻反常的強硬態度感到一頭霧水。

    「小瑾,妳吃錯藥啦?」張安祺拉拉她胳膊。

    「我沒吃藥。」

    梵季諾別過臉,雙肩微顫,強忍住笑。

    劉克瑾很快會意過來。吼,這個張安祺,干麼又害她說蠢話。「我是說,我很正常,完全不需要倚賴藥物。」

    「那不是重點,現在的重點是,妳干麼拿著人家的東西不還?」張安祺又問。

    「對啊,小瑾,這樣不好啦,妳還是快把東西還給人家。」莫雪迎小聲勸說。

    「就不還。」真還了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女性受害,說不定里頭的記憶卡正保存著關鍵性的犯案證據,她必須親手交給警方。

    「同學,這是屬于我的東西,縱使是妳撿到了,也不能佔為己有。」

    梵季諾漾著淺淺微笑,表現得很溫和,可盡管如此,劉克瑾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不悅。

    呵,她也很不悅啊!他的爸媽把他生出來,可不是讓他去偷拍別人的。他有沒有想過那些被偷拍的人心里做何感想?沒有,他只想到他自己。

    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管他愉悅與否。

    「我在阻止犯罪。」

    梵季諾先是挑了挑眉,接著將眼楮瞇成一條細線,「妳這話什麼意思?」冷冽的眸光透著無以名狀的危險。

    怎麼搞的?被這雙眼楮這樣盯著,她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胸口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堵著。

    劉克瑾吞了吞口水,在心里跟自己信心喊話,繼續堅持立場,「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

    劉克瑾一行五人,兩名去結賬的同學原本已經走出店門,遲遲等不到她們三人出現,只好又繞進來。

    「妳們在干麼?怎麼還不走?」

    「還不能走,因為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天啊……」

    這話像一枚炸彈,當場炸傻了每個人,尤其是她的同學,一個個驚慌失措,劉克瑾見狀立刻挺身而出,把她們一個個通通護到自己身後去,自己獨自扛下梵季諾的無形壓力。

    看不出來,這叫小瑾的女孩身板雖單薄,遇事倒還挺有擔當、挺講義氣的,盡管臉上明顯有著不安,卻仍像母雞護小雞似的護住她的同學。

    遭到指控的梵季諾表情玩味的看著她,一方面欣賞她的義氣,另一方面則是對她的指控感到啼笑皆非,真心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麼就成了偷拍之狼?

    「咦,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林是勛端著紅豆冰走來,發現氣氛不對,關切問。

    已然化身正義女神的劉克瑾指著梵季諾,直言不諱的勇敢控訴,「老板,我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

    林是勛看看好友,又看看這群忿忿不平的女高中生,懵了。他不過就是轉身去給好友弄碗冰,才多久時間,好友就搖身一變成了偷拍之狼,就是神話故事也沒這麼離奇。

    「怎麼回事?」他別過頭詢問好友。

    梵季諾先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對劉克瑾說︰「同學,妳這分明是不實指控,妳倒是說說看,我怎麼就成了偷拍之狼了?」

    「說我是不實指控?好啊,那我問你,這是什麼東西?」劉克瑾將她拿在手里遲遲不肯歸還的東西秀出來。「這東西可是從你的提袋里掉出來的,你敢當著大家的面,大聲說出來嗎?」

    「微型攝影機,包裝上有寫,而且是MIT。」梵季諾口吻沉靜,態度坦蕩,還不忘好心提醒包裝上的文字。

    劉克瑾翻了個大白眼,搶回發言權,「我幫你補充說明,所謂的微型攝影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老板,你最好店里店外檢查一下,看看是否被裝設這種偷拍器具。」提醒完老板,轉而對梵季諾說︰「你給我聽清楚,攝影機不是給你拿來偷拍女性同胞的!現在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她氣呼呼,小臉鼓得像河豚,梵季諾一看就笑了,還差點岔了氣。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揉揉微酸的嘴角,「同學,持有微型攝影機不代表就是偷拍之狼。」

    天啊天啊天啊……他竟還笑得出來,這年頭的歹徒真的沒羞恥心欸!

    「這可不是什麼隨身必需品,你隨便到路上拉個人問問,幾個人有微型攝影機?更別說你還同時擁有好幾部。」劉克瑾咄咄逼人。

    女孩們頻頻點頭,很是認同劉克瑾的質疑,對于眼前這令人不舒服的偷拍之狼,紛紛透過眼神表達唾棄。

    梵季諾對此全然視若無睹,一個人泰然自若的摩挲著下顎,陷入短暫思考。

    片刻,他再度直視劉克瑾,「妳的推論乍看合理,其實粗糙又淺薄,妳若是用這麼粗淺的眼光來看待事情,我保證妳肯定會因為常看走眼,而有撿不完的眼鏡碎片,將來當了記者,還會有跑不完的法院訴訟。看事情的角度有萬萬種,妳不能粗淺的只用二分法,就因為我持有微型攝影機的數量不符合一般人的習性,妳就不由分說徑自把我歸類成偷拍之狼,未免武斷。難道普羅大眾習慣把巨乳這個詞匯和女性劃上等號,我們就可以直接把貧乳和男性劃上等號?」

    可惡,這家伙搞偷拍還不夠,連她們同學間的聊天內容也要偷聽,現在還舉什麼巨乳、貧乳的破例子,真是令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我的事情請讓我自己擔心就好,不勞費心,你有這閑工夫擔心我,還不如先想想待會見到警察,你應該怎麼向警察先生交代你的可惡犯行,又該找誰當你的辯護律師,少拿你那種沙文主義的刻板印象來跟我說教。」劉克瑾反唇相譏。

    「不對不對,如果我說的是沙文主義的刻板印象,那妳所堅持的,豈不也能說是一種道德魔人的偏執?」

    他的口吻越是清朗溫和,劉克瑾覺得被挑釁的感受就更強烈。

    「你分明是強詞奪理,有膽做沒膽承認。」

    「一個人在法院上應該先被假定為無罪,除非被證實及判決有罪,這就是法律可貴的地方。」

    劉克瑾被他的無罪推定原則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罵自己干麼要白費唇舌和他說這麼多?

    「我不想繼續跟你做無謂的爭論,有什麼話你等警察到了自己慢慢辯解去。」

    「這是當然,只是,直到警察還我清白前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因為妳的指控而受到前所未有的抹黑,脆弱心靈遭受嚴重創傷,妳不覺得妳應該為此負責嗎?」

    呵,居然要她負責?這是什麼世道啊,這家伙該不會是想趁機向她索賠吧?

    「你到底想怎樣?」

    「想和妳打個賭。」

    劉克瑾像是看怪物似的盯著他。果真非常人也,都要面臨法律刑責了,他還有心思跟她打賭,了不起。

    「不敢?」

    「小瑾,不要,他是偷拍之狼,我們直接把他交給警察就好。」莫雪迎一點都不想讓劉克瑾跟偷拍之狼打交道,總覺得整件事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賭什麼?」

    「小瑾……」

    「就賭我是不是偷拍之狼。賭約是一年份的個人自由,由警察和現場的大家來幫我們的賭注做見證。我若洗刷清白,代表我贏,妳就給我跑腿一年,如果最後證實我是偷拍之狼……妳說,妳想我怎樣?」

    梵季諾把發球權交給劉克瑾。

    她認真沉吟須臾,「我個人一點都不希罕你幫我做什麼,不過,為了幫那些被你偷拍的無辜女性討公道,這樣好了,除了應負起的法律責任外,我要你每天都來商店街掃地,並且沿途大聲宣示你以後再也不偷拍女生。」就算累不死你,也要讓你被大家唾棄的口水淹死。

    雙方達成協議後,梵季諾突然笑著感嘆了起來,「唉,年輕人終究還是太沖動。」

    劉克瑾皺眉。什麼意思?這家伙不會是拐著彎罵她小屁孩吧?哼,她是年紀輕,可他年紀是有多大?裝哪門子老氣橫秋!

    「咦,還楞著做什麼?妳可以報警了。怎麼,不會連報案要打一一零都不知道吧?」他揶揄反問。

    吼,長眼楮沒看過這麼欠揍的偷拍之狼!忍住忍住,跟這種人認真就輸了,沒關系,現在讓他張狂,待會等警察到了,看他還怎麼得意。

    劉克瑾忿忿地拿出手機,當著眾人的面報警。

    「好了,暫時沒事,我總算可以吃我的冰了。唉,都快要融化了。」

    無視眾人驚詫的目光,梵季諾接過林是勛手中的紅豆冰,很是惋惜的坐下來,不失優雅地交迭著長腿,邊吃著冰,邊坐等警察到場,從容悠哉的模樣哪里像是個即將被逮捕的偷拍之狼,根本拿自己當大明星。

    「這家伙完全沒有在反省,看得本小姐拳頭都硬了。」渾身充滿正義感的劉克瑾都快被他無恥狂妄的行徑給氣死了。

    「冷靜,妳別沖動,警察很快就來了。」莫雪迎緊緊拉住身旁這個正義姊,免得她等不及警察到場就暴沖。

    另一頭,林是勛倚在桌沿,無語笑看神情從容正大口吃冰的好友。

    今天的梵季諾有些反常,平常里總是大事化小的低調性格,突然有些得理不饒人。

    剛開始,林是勛還以為心高氣傲的他不滿被莫名其妙指控,氣瘋了,直到發現梵季諾眸底閃爍的異樣神色,他才恍然大悟。

    梵季諾哪里是在生氣,根本是在玩,他是故意逗這個正氣凜然的女高中生的,她的正經八百,意外喚醒了他身體里的孩子氣。

    這下林是勛可有些同情那個女孩了,別人他或許不清楚,但梵季諾一鬧起來有多幼稚,他多少還是知道的,少不了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是說,能夠讓向來自制的梵季諾甘心脫稿演出,是不是意味著他對這女孩是另眼相看的?

    察覺到打量的目光,梵季諾抬頭循著視線看去。

    「干麼,想找我拍廣告嗎?」

    「在做口味調查,如何,我家的紅豆煉乳冰好吃嗎?」

    「美味極了。」

    「三十年不敗的招牌冰品,好吃是一定的,我再幫你多加些煉乳吧。」

    梵季諾沒阻止,林是勛也就放膽通通加下去。

    梵季諾吃了一口,皺眉,「太甜了吧?」

    「怎麼會?你的笑容也很甜啊!」

    梵季諾總算明白過來。林是勛這小子,話中有話啊。

    是,他是笑得很爽,沒辦法,誰叫她這麼有趣。

    林是勛半瞇著眼楮,低聲說︰「你不會是對人家……」

    梵季諾豎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往唇上一放,噓。

    有些事情,不說破比較好。

    他還沒完全厘清,但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感覺都是往好的這邊走。

    接獲報案通知的管區警察匆匆趕到。

    「誰是報案人?」

    「我!警察叔叔,我發現了偷拍之狼。」劉克瑾像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以陽光朝氣充滿正能量的姿態主動迎上前來。

    「人呢?」

    劉克瑾不假思索伸手往角落一指——

    呃,一個吃冰的小伙子?!

    沒料到會看到這麼一個悠哉放松的嫌疑犯,警察當場楞住。須臾,他回過神,趕緊擺出公權力該有的威嚴氣勢,邁步上前。

    「年輕人怎麼稱呼?」

    「警察先生,我叫梵季諾。」

    瞇眼端詳須臾,「還是學生吧?」

    「對,我是C大的學生。」梵季諾主動出示學生證。

    她可以是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他自然也可以是積極主動的模範好學生。

    「唔,很會念書嘛!那更要守規矩才對,怎麼會去搞偷拍呢?」

    「警察大人,我沒有。」他舉起手,隨時準備對天發誓。

    「可是這幾個女孩都指控你就是偷拍之狼,而且你身上還攜帶多部微型攝影器材。」

    「關于這點我可以解釋說明。」

    梵季諾有備而來,站起身,儼然天橋下的說書人,將事情前因後果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

    根據梵季諾的說詞,他是C大新聞系的學生,因為系圖竊案頻傳,學生和系方都甚為困擾,他遂找上助教,建議在系圖里安裝微型攝影機,好揪出竊賊。

    在爭取系上老師的允許後,由于他有熟識的店家,可以拿到質量較佳的台制器材,助教便把這個采購任務委托給他。

    「警察先生,這是稍早之前店家開立的發票,上頭載有的購買日期是今天,這些攝影機都是全新未拆封,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你可以一一測試檢查,看看記憶卡里是不是存有什麼偷拍的不雅畫面。另外,這是學校助教的聯絡電話,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跟助教確認我的身分,以及我所說的內容是否屬實。」

    警察對他的準備之周全、對辦案之配合感到無比欣慰,然為求公平起見,警察也不敢馬虎,避用梵季諾的筆電,另請同仁送來一部筆電,一人負責逐一測試微型攝影機,另一人則打電話給學校助教確認說法。

    一開始,帶著多部微型攝影機的指控或許對梵季諾很不利,然而隨著他不慌不亂的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後,情勢早已悄悄的出現逆轉。

    最後果然證明這整件事其實是一場烏龍指控。

    「同學,妳們表現得很機敏,不過經過我們警方調查,確認是誤會一場,這位梵季諾同學並不是犯下多起偷拍案件的偷拍之狼,警察叔叔還是要提醒妳們,在偷拍之狼還沒落網前,大家還是要繼續保持敏銳度,隨時提高警覺。」

    若說獲得平反的梵季諾內心有多歡快,劉克瑾就有多黯淡郁悶。

    怎麼會這樣?搞了半天,真相居然是這樣?劉克瑾好懊惱,緊抿著嘴不發一語,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要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處理完報案後,警察起身離開。

    梵季諾不只殷勤親送,還故意揚著嗓門,用足夠店里每個人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如是說——

    「謝謝警察先生,你們真不愧是人民的保母,要是少了你們這麼認真明理的好警察,我們社會肯定要亂成一鍋粥,光想就覺得好可怕喔!」

    聽見某人得意洋洋的說話聲,劉克瑾整張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表情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一旁的莫雪迎看得心驚膽跳,就怕她隨時會爆血管,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是說小瑾也真是太衰了,跑腿一年欸,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趁機惡整小瑾,也難怪小瑾要臭臉。

    「小瑾,沒事,別怕,大不了我們幫妳一起給他跑腿。」

    面對莫雪迎的義氣,劉克瑾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笑。

    莫雪迎以為她是為打賭失利的事情不安。是,她是不安,但不全是因為要跑腿,而是那個梵季諾居然是C大新聞系的……

    這下糗了,她方才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念C大新聞系,萬一將來沒考上不是很丟臉嗎?不不不,照她已經得罪人的情況,就算將來如願考上,想必也是危機四伏隱憂處處。

    等等,她現在拚命擔心,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有聽到這一段,她這樣不是自己嚇自己。還是別胡思亂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不直……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

    劉克瑾沒花太多時間糾結考不考上C大的問題,畢竟那都是一年後的事情,比較棘手的是,她待會要怎麼面對他?

    偷偷朝門口瞄了一眼,梵季諾還熱絡的跟警察道別,身影招搖的堪比五彩孔雀,深深刺痛她的眼楮。

    直到這一刻,劉克瑾終于可以深切體會,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喜歡輸的感覺,因為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真的很圈圈叉叉啊。

    她越想越悶,奈何懊惱無處宣泄,只好猛搔腦袋自虐。

    梵季諾走回冰果室,就看到她半點女孩該有的模樣也沒,分不清是天生豪放還是心情煩躁,一個勁兒的猛往自己腦袋抓。

    「唔,頭皮癢成這樣,我說同學啊,妳是幾天沒洗頭了?乖,要聽話,天熱容易流汗,女孩子要多多注意衛生。」

    梵季諾的揶揄讓劉克瑾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放下。

    可把手放在腦袋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更傻!

    劉克瑾悻悻然的抽手,抽手前還不忘順了順頭發,盡可能維持住最後形象。但,還是悶吶。

    「好啦,麻煩各位親愛的同學給我和這位小瑾同學一點獨處的空間,我們得好好聊聊關于跑腿的細節。」

    梵季諾以勝利者之姿,暫時打發了一旁好奇心泛濫的雙方親朋好友,徑自拉過椅子反坐在劉克瑾面前,雙手搭在椅背上,用兩只迷死人不償命的深邃眼眸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位方才氣勢蓋人,如今稍嫌困窘的小瑾同學。

    「什麼表情啊妳!夠污蔑的人可是我。」梵季諾好氣又好笑。

    「你干麼一開始不說清楚?」根本故意看她像傻瓜似的團團轉。

    「我記得我一直在提醒妳,不要只相信妳眼楮所看到的,可妳不理。再說,妳從頭到尾也沒問我,我要怎麼說清楚?要想成為記者,發問不是最基本的嗎?畢竟真相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鳥屎還比較有可能。」

    是是是,是她有眼無珠,是她耳根子硬,一切都是她的錯,這樣可以了吧!

    瞧他笑得一臉欠揍樣,劉克瑾真真是要氣歪了,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只能消極無言以對。

    「怎麼,不服氣?」

    「不敢,願賭服輸。說吧,我要從什麼時候開始跑腿?」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早跑早結束,早日甩開他這團陰霾,她也能早日見到晴好的陽光。

    梵季諾沒有回答,反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給她——

    「妳想念C大新聞系?」

    劉克瑾先是瞠目,接著氣餒的閉了閉眼楮,心中暗罵︰該死,他果然還是聽到了。

    現在是怎樣,莫非定律大爆發嗎?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越會發生。

    「你雖然沒有偷拍,可是你根本從頭到尾就在偷聽我們談話。」

    「妳以為我想聽嗎?冰果室就這麼大,妳們的嘴巴就像外掛擴音器功能,我還需要偷聽嗎?」

    「對對對,都是我們的錯,很抱歉荼毒你的耳朵了,讓你聽了這麼多不營養的東西。」劉克瑾有些自暴自棄。

    梵季諾忍俊不禁。「確實是不怎麼營養,不錯,妳挺有自知之明的。」

    劉克瑾一口怒氣竄了上來,最後生生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令人生疼。她掙扎須臾,索性豁出去的低嚷,「對,我就是想念C大怎樣,想應該不犯法吧?」

    話落,劉克瑾臉就微微地紅了,畢竟,那是她的夢想,和好朋友分享可以,和不認識的人談論實在是別扭,誰知道他會怎麼嘲笑她的夢想?

    梵季諾注意到她壓在黑框眼鏡下的白皙臉龐有著異樣潮紅與不自在,突然覺得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

    「其實妳誤會我了,我也不是那麼壞心的人,這樣好了,就當作我送未來學妹的小小見面禮,我們的賭約履行直接延期一年。」

    劉克瑾猛地抬頭望著他。這家伙不會又在盤算什麼吧?

    她雖沒問出口,梵季諾卻已經從她的眼楮清楚看到里頭寫著滿滿問號和質疑,顯然是對他的人格極不信任。

    嗯,她還是不要太信任……

    揚著唇角,梵季諾低低笑了一聲,「個人覺得,等妳考完大學學測,順利進了C大再來好好跑腿,這樣我也比較好物盡其用。」

    哇哩咧,虧她還在想,他會不會是出于體諒她要準備學測,所以才說要延期一年,沒想到背後真正的陰謀是想盡情奴役她。

    嘖嘖嘖,梵季諾這家伙果然邪惡。他確定他是念新聞系的?他根本是天生的政治動物……唔,當個無奸不成商的商人也很適合。

    劉克瑾實在管不住躁動的眼皮,當場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待她意識此舉可能有些不恰當,已經來不及了。

    沒辦法,她的情緒反應就是這麼快又直接,不高興不要看,哼。

    「對了,我是不是應該拿個什麼東西當作今天打賭的物證……」

    前一秒,修剪整齊的長指還摸著下顎思考問題,下一秒,劉克瑾制服上的長形夾式名牌已經被梵季諾無聲地一把抽走——

    「欸,你干麼!」劉克瑾護著左前胸驚詫地嚷。

    「劉、克、瑾,挺中性的名字,我記住了。」發現她滿臉通紅,敢怒不敢言地護著胸前,他會意過來,語帶同情的說︰「妳其實不用死死護著胸前,依妳一片平坦的身形,我真的很難踫到,不過妳放心,我跟妳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把妳歸類為男性,在我眼里,妳永遠都是屬于女性一族,不管『它』大或小。」

    說話時,他目光幾次意有所指的往她胸口一瞟,說完,隨手就把她的名牌往口袋里塞,走人。

    劉克瑾覺得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個混蛋、王八蛋,胸部小有罪啊,再小它還是胸部好嗎!

    「欸,你不準走,快點把我的名牌還給我。」

    「這個歸我,方便我到時候從新生入學名單里找人,免得有人不認賬。今天就暫且到這里,我們一年後C大校園見。」

    梵季諾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麼,腳跟一旋又走了回來,攤開手掌一把抵在劉克瑾面前的小圓桌上。

    「你又想干麼?」

    梵季諾居高臨下的瞅著她,半晌,微微瞇起會令人心跳加快的迷人眼眸,用帶有質疑的口吻說——

    「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

    深深覺得受到挑釁的劉克瑾怒急攻心,抓起桌上尚未收拾的湯匙,作勢要朝梵季諾可惡的笑臉扔去。

    然而她終究沒有,拿湯匙扔一個王八蛋,湯匙未免太可憐了。

    可是,她內傷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嚴重的內傷。

    騎著腳踏車送張安祺回家的路上,她覺得自己胸口都快要炸開了,很想象個野人喔喔喔的亂叫發泄,偏偏張安祺還不放過她,不斷在她耳邊提起該死又可惡的梵季諾。

    「小瑾,我覺得那個梵季諾長得好帥喔,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看似尋常簡單的襯衫牛仔褲穿得這麼好看迷人,而且妳一定想不到吧,那些可全都是國際名牌,包括他的鞋子。還有還有,他手上戴的手表我有在雜志上看過,是全球限量機械表欸,我猜他家里一定爆有錢,難怪這麼有品味。如果我能夠有個長得帥、有品味又有錢的男朋友,我一定會幸福死了……」

    她哪里還有多余心思管張安祺會不會幸福死,她只知道自己氣得快死。

    想到要在大學校園再看到他,劉克瑾就恨不得打死自己算了。

    一回到家,她**著火似的直往房間沖,拿出黑筆,二話不說立刻把C大新聞系從自己的第一志願劃掉,徹底涂黑,直到看不見為止。

    「哼,本小姐我不念C大總行吧?」

    然而痛快不過一秒鐘,下一秒,梵季諾挑釁意味濃厚的可惡嘴臉無預警的跳了出來——

    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那一字一句像是在跳針似的,不斷在她耳邊重復放送,回旋再回旋。

    「啊浮浮浮……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劉克瑾整張臉埋向書桌,好一陣捶胸頓足後,果然換來短暫的平靜。稍稍冷靜下來的她開始重新梳理思緒,一個小時過去,她突然又坐挺身子,以著壯士斷腕的精神,堅定地在心里告訴自己——

    一定要考上C大!

    對,一定要,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劉克瑾無論如何一定要考上C大新聞系,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被梵季諾瞧扁,哪怕會有一年跑腿跑到死的黑暗地獄,個人尊嚴還是要誓死守護。

    她捶桌發誓,一旁的桌歷掉了下來,她伸手撿起來擺正。

    桌歷上寫著幾個數字——二○○六。

    這一年,她和他的孽緣開始。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5:06 PM

第二章

    深夜十二點的便利商店。

    距離知名夜店DoubleS約莫五百公尺遠,蹲點跟拍第七天,劉克瑾都成店里的熟客了。

    不得不說,台灣的便利商店根本是一種最偉大的存在,是許多爆肝族賴以存活的能源補給站。

    「小姐,妳的美式咖啡好了喔。」

    「喔,謝謝。」劉克瑾霍地回過神來。

    「還沒忙完啊,我看妳好像已經連續加班一個禮拜了。」大夜班的店員說。

    「哈哈,快了快了……」劉克瑾一邊打哈哈,一邊敲敲自己混沌的腦袋,自我解嘲地在心里暗忖,怎麼又想起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一定是因為白天在記者會場踫到許久沒聯絡,現在也同為記者的安祺,才會讓她又想起那些陳年破事。

    張安祺,她高中時期的好姊妹之一,老天讓她們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還繼續當同班同學,不想,她們多年的姊妹情誼,卻因為一個男人漸行漸遠,最後形同陌路。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因為關于「那件事」,她其實也是受害者啊浮浮浮……

    ×!都說漂亮的女人麻煩,其實漂亮的男人更麻煩,尤其是那個梵季諾,根本是麻煩中的麻煩!

    劉克瑾越想越惱火,在心里忿忿地咒罵妖孽的同時,伸手接過了店員遞來的熱咖啡,婉拒點數貼紙,拎著裝有御飯團的購物袋離開櫃台,來到可以清楚看到整條巷弄的座位區。

    唰地撕開包裝條,抽掉塑料膜,張著嘴巴率性地啃著堅持十八度C的御飯團,邊用熱美式咖啡把涼涼的米粒一股腦兒地全送進肚子里。

    手機響了,屏幕上,莫雪迎的名字醒目出現。

    「喂,找我什麼事?」

    「不是說要來找我吃甜點嗎?」

    莫雪迎是飯店千金,脫離學生身分後就一直在自家飯店工作,知道劉克瑾是甜點控,經常就會約她到自家飯店吃下午茶。

    她想了想,「下周一妳方便嗎?我那天休假。」

    「好呀,就下周一,再忙也要跟好姊妹一塊吃下午茶,我讓秘書幫我把時間空出來。」頓了一下,莫雪迎關心問︰「還沒回家?」

    「還早哩。」漫漫長夜,只怕又要迎接朝陽了。

    「又在追獨家?」

    「嗯。」她從鼻腔里應了聲。

    莫雪迎也識趣,並不追問什麼。「好吧,不打擾妳了,祝妳順利。」

    「謝啦。」

    掛了電話,劉克瑾有片刻失神。

    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滿腔熱血、天真無邪地放膽編織著一個人、一枝筆搶盡獨家新聞的宏偉大夢,那時的她壓根沒想到,夢想是美好的,而現實是殘酷的,哪怕她一畢業就考進全台第一大媒體集團SpeedyMultimediaGroup旗下的芒果周刊,這幾年也在新聞圈努力打滾磨練,今年二十七歲的她,卻仍只是個每天追著女明星底褲顏色、男明星保險套Size的八卦記者。

    她在個人臉書發表對于黑箱法案的評論短文,十幾天都沖不上一個萬點,可悲的是,一張女星疑似露乳走光的腥羶照片,卻不到十分鐘就為她的PO文累積了上萬個贊。

    面對如此吊詭的情況,說不心寒是騙人的,但,這就是現實,不是嗎?

    只是偶爾想起過往的自己,不免心酸,當初她怎麼可以好傻好天真到這種地步?

    也罷,誰沒有無知過,路是自己選的,沒得抱怨。

    再者,鴕鳥一點想,挖不到動搖國本的大新聞,那就多拍幾條能讓總編大人血壓穩定、心情美美的女星內褲吧,這樣一來至少每個月五號薪水會準時入賬,周刊的銷售數字不會太難看,上班的氣氛也就不至于太糟糕。

    不都說現在蹲得低,以後才跳得高嗎?為了以後,想想也就沒有什麼不可以忍的了。走!拍內褲去……呃,不是啦,是繼續等候獨家畫面啦!

    收拾情緒,劉克瑾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掉剩下的美式咖啡,捏扁紙杯,朝垃圾桶一扔,拎過印有便利商店Logo的購物袋,走出便利商店,邁開套著長靴的雙腿,果斷地朝停放在知名夜店後巷的深灰色神秘面包車快步移動。

    時序已然進入春天,冬天的氣息卻依然鮮明而濃烈。

    根據氣象預報顯示,新一波的強烈大陸冷氣團會在今晚入夜後徹底發威,不到十度的低溫照理應該會冷得叫人直打哆嗦才對,不想,連續幾個小時保持高度警戒,埋伏在密不透風的面包車里,她卻硬是被悶出一身汗。

    不得已,只好趁著還沒被悶死前下來透透氣,順便去便利商店補充體內的咖啡因,確保濃度足以再支撐個幾個小時,好讓她捕捉到珍貴的獨家畫面。

    拉開車門,上了面包車,劉克瑾把手中的塑料袋往一旁駕駛座遞去。

    「謝啦,老大!」包力達換手繼續用腳架權充不求人,捶打僵硬的肩膀,騰出來的右手迫不及待地打開購物袋,方才還滿心期待的笑臉頓時崩盤垮台。

    「怎麼又只有御飯團?」包力達哀怨問。

    蹲點數日,他已經吃了不下二、三十個御飯團,現在光是想到三角形,都會讓他下意識的感覺惡心。

    「誰說只有御飯團?明明還有一杯美式咖啡。你小子跟到好主子了你,傻傻的。」劉克瑾傲嬌的挑眉。

    「咖啡第二杯半價,那麼大的廣告旗幟,瞎子都能看到。」

    「第二杯半價又怎樣,沒有我掏錢買第一杯,哪來半價第二杯?不然你想喝什麼?星巴克?」

    「可以嗎?」包力達眨著眼楮問。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會『興嘎你巴落器』。」她伸手就是一掌。

    包力達遭到重擊,摀著頭哀嚎,「啊,老大,干麼打人啦!」

    「兔崽子,半價也是錢啊,要知道,你今天看不起一毛錢,明天你就會被一毛錢看不起。有時間嫌棄,不如求求上天保佑,趕快拍到獨家畫面,大家好收工,我寧可回家抱男人躲被窩,也不想跟你這臭小子在這簡陋的車廂里多窩一秒鐘。」

    話癆模式啟動,看來老大的壓力很大,情緒極度不穩定。

    偏他也是個不怕死的,繼續冒死抬杠,「老大,前提是妳得先有男人抱啊!」

    劉克瑾霍地轉頭,杏眸圓瞪,「誰說我沒有?」

    「啊,失敬失敬,我都忘了,我們家老大想抱男人還怕沒有嗎?雙手往自己胸前這樣一交橫,就行啦!」

    全芒果周刊上下,誰不知道他家老大根本和男人沒兩樣,同理可證,擁抱自己等于抱男人,哈。

    「呵呵,好幽默喔,去你個包力達B——」啪!更力達的腦門毫無懸念的再度被狠狠地巴了一下。

    好了好了,老大心情有發泄,應該還可以撐一晚。他真是用心良苦啊。

    連續遭到兩次重擊的包力達一邊摀著腦袋,不忘把心中的疑問說出,「老大,這條線索我們還要繼續追蹤下去嗎?有沒有可能是一則烏龍爆料?」

    畢竟是關于新生代樂壇搖滾小天王汪競東的私生活,所謂人紅是非多,抹黑成分確實很高。

    「有可能。」劉克瑾不諱言。

    「那我們干麼還不撤?萬一真是假的,這幾天豈不白搭了。」

    但是爆料者信誓旦旦的要他們去追,甚至放話過幾天還要出示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就算劉克瑾對此線索有所質疑,也不敢掉以輕心。

    她甚至在想,汪競東最近神隱,據說是在籌備新唱片,或許哪天她該假扮清潔人員,潛入天王專屬錄音室探探情況。

    定了定神,發現包力達還在等著她回話,遂彎唇笑說︰「你想撤就撤呀,不過前提是,你得自己打電話跟總編大人報告。」劉克瑾直接放大絕。

    這幾期的芒果周刊銷售數字一跌再跌,都快要跌破褲底了,聽說總編大人在集團的會議里被刮了好幾次胡子,成天眼巴巴的就等著爆炸性的獨家新聞來給自己翻身呢,這時候沒幫忙掙個獨家新聞回來,還要他撤線,當心總編大人一怒之下先把他們的工作給撤了。

    一提到辦公室里那位因為和分居中的妻子正在協議離婚,導致情緒不佳,活像是被噴火龍附身,隨時都要噴火的總編大人,包力達瞬時無言。

    他傻了才去招惹!蹲點頂多就是無聊了點,傻瓜才去找罵挨。他索性繼續認分的在車里蹲點,嗑著冰涼涼的御飯團,等待奇跡降臨。

    小天王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公開的宣傳活動,平日里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只好被動的等在這個可能出沒的地方。

    噠噠噠……高跟鞋的聲響,在暗夜里分外清晰,不一會兒,兩個女人從面包車旁走過,大冷天里,超短熱褲下的美腿格外惹眼。

    「老大……」

    「看見了,腿很細很美,活脫脫就是辣妹兩枚,你這色胚可以把口水擦一擦,別污染車子整潔。」劉克瑾沒好氣地說。

    「吼,不是啦,妳快看一下照後鏡,那輛正準備停在我們面包車後面的藍寶堅尼,該不會就是我們在等的目標吧?」

    不看還好,一看,劉克瑾雙眼發亮,一顆心都興奮地怦怦直跳。

    哪里是好像,冷著一張帥臉的年輕男子,就是他們苦等多時的樂壇搖滾小天王汪競東啊!

    劉克瑾抓過公司配發的大炮級全自動相機,對著暗夜里只身一人的汪競東猛按快門,很快,汪競東就這樣熟門熟路地消失在知名夜店的後門,了無蹤影。

    「老大,他進去了,現在怎麼辦?」

    小天王一個人上夜店,充其量也就是社交,想要有更進一步的指控,勢必就要拿出具說服力的關鍵畫面才行。問題是,夜店門口有安管把守,這麼一台大炮級的專業照相機根本偷渡不進去,偏偏獨家這種東西就是沒圖沒真相啊!

    「我進去瞧瞧,總要想辦法弄到畫面才行。」劉克瑾拿起這些天備而不用的偷拍筆。

    「那我呢?」

    「你在這邊守著,免得他發現不對勁跑了,屆時我們兩頭空,總編大人保證發瘋。」劉克瑾動作迅捷,說話的當下已經把身上的羽絨外套脫了下來。

    雖無半點暴露,但一身的黑色加上如瀑長發,襯得她膚色白皙透亮,綴在臉上的一對英氣眼眸也就更鮮明了。

    不得不說這是挺高端的一種賣弄手法,盡管她本意並不在此,純粹是因為穿黑色方便,各種場合通吃,還很耐髒,灑點香水就可以糊弄過去,實在挺適合像她這種三天兩頭超時加班四處蹲點搶拍獨家畫面,沒空回家洗澡更衣的新聞從業人員。

    「老大,妳干麼脫衣服?瘋啦,外面很冷欸,妳還是把外套穿上比較好,現在流感疫情嚴重,當心感冒。」

    敏捷地將改裝成耳環的微型攝影機別上耳朵,劉克瑾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向包力達,「你確定不去把你腦袋的洞補起來?你真的很阿達欸,你有看過哪個妹上夜店玩還穿厚外套的嗎?又不是米其林寶寶模仿大賽,當然是漂亮最要緊啊!不要低瞧了門口那些安管人員的審美眼光好不好。聽姊的,腦子是好東西,快點給我長出來。」

    沒等包力達回話,松了松那頭引以為傲的烏黑秀發,一身黑色勁裝的她已然踩著長靴直搗黃龍。

    包力達沒說出口的是,老大呀老大,二十歲的才叫妹,妳老人家充其量只是算是……老當益壯?徐娘半老?

    當然,這話不能當面說,說了會死人的,他包家就他一單丁獨苗,都還沒給家里開枝散葉呢,性命要緊。

    遠去的劉克瑾猛地打了噴嚏,直覺回頭往面包車睞去犀利一眼——

    臭阿達不會又在背後說她壞話了吧?等著,等老娘收割完這則獨家新聞,回頭再收拾他。

    梵季諾回到台北,時間早已跨過了子夜十二點。

    許是時差作祟,半點睡意也無,回家只怕也是一個人睜著眼楮獨坐直到天明,他索性開著車往位于內湖的SpeedyMultimediaGroup總部大樓而去。

    樓下停車場的警衛先生看到他,完全不驚訝。

    媒體人有幾個是每天朝九晚五準時上下班的?像這樣三更半夜還出現在公司的,梵季諾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梵總編,出差回來啦!」

    眾所矚目的時裝周依序在四大城市展開,身為知名時尚雜志FashionLab的總編輯,梵季諾少不了要當起空中飛人,穿梭于各大國際精品品牌的服裝發表會場,精準掌握年度第一手的流行信息。

    「剛下飛機,很多天沒進辦公室,想說先過來看看。這個送給你,是巧克力,你女兒應該會喜歡。」

    「這怎麼好意思?」警衛先生受寵若驚。

    「一點小東西而已。」

    雖說是一點小東西,可想到上國中的女兒收到時的開心表情,警衛先生很是感激。「謝謝啊,梵總編。」

    離開警衛室,梵季諾搭著電梯上樓。因為不是截稿期,FashionLab辦公室空蕩無人。梵季諾刷了門禁卡,徑自走向自己久違的座位,放下公文包,脫下長大衣,把風塵僕僕的自己往椅子塞去。

    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呆坐了幾分鐘後,他摁亮桌邊的台燈,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

    就像過去每一個無眠的深夜,點了根煙,一字一句的慢慢看著已經熟到不能再熟的內容,試著從中抽絲剝繭,尋找可能遺漏的線索。

    因為太多次的重復取拿,牛皮紙袋的袋緣已經有些微的磨損,文件也因為一讀再讀而紙角卷曲,頁面泛黃。

    梵季諾的思緒跟隨著書面文字陳述,緩緩走進事件。

    究竟,在倒臥成為屍體之前,現場發生了什麼事?

    思考,思考,再思考,大腦不斷高速運轉,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好幾次用力的吸著香煙,可惜,尼古丁始終無法解開他心中的謎團,幫助他闖過眼前的迷霧。

    一切又墮入了僵局,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深深打擊著他。

    印象中開朗的笑顏,對比夾在文件中照片里毫無生息的面孔,緊緊撕扯著他的心。

    這不僅僅只是一條生命的殞落,包括他自己的人生在內,也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影響,以致發生他想都沒想過的改變。

    梵季諾捏了捏酸澀的眉心,緊緊閉上眼楮。

    這不是逃避就能拋卻的,因為心里的那道坎根本跨不過,他說服不了自己!

    雖說當初的痛苦、憤怒、不甘、心痛已隨著時間流逝,但這並不代表他放棄找尋真相,而是慢慢內化成了無言的疼楚,盤旋在心里,敦促著自己繼續走這條不容易的路。

    總會有到盡頭的那天,不會一直石沉大海,不會的!

    他打起精神,從公文包里又抽出另一份新拿到手的文件,試圖找尋連結。

    萬籟俱寂中,外頭的長廊傳來一陣雜沓的步伐,梵季諾抬起頭,就看見一抹身影倉促穿越長廊,風風火火的跑向位于左手邊的芒果周刊辦公室。

    會是誰?梵季諾挑了挑眉。

    慎重起見,他收拾文件,將之鎖進抽屜,然後起身往隔壁走去。

    周刊辦公室的門是完全敞開的,當梵季諾順著光源往里走,看見桌邊立著男人的身影,急慌慌的不知道在桌面上翻找些什麼。

    光源中,梵季諾很快的認出男人的身分。「包力達?」

    突如其來的低沉男嗓讓背對的包力達嚇了好大一跳,暗忖,不會是遇到什麼髒東西了吧?他雖然是男人,可也真心的怕鬼。拜托拜托,不管有啥冤屈,人鬼殊途,千萬別來找他,他還只是個打雜跑腿的菜鳥……

    「包力達!」

    他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來,看到是梵季諾,繃至高點的緊張情緒立時松懈下來,面容稍稍恢復血色。

    「嚇死我了,梵總編,原來是你啊……」

    雖說是不同刊物部門,但好歹比鄰而居,每天進進出出多少總會踫到,更別說這個梵季諾可是迷倒一海票女同事的時尚雜志總編輯,工作能力又好,集團上下沒有人不知道他的。

    包力達就挺欣賞他,不像老大,成天在背後對人家嗤之以鼻、不以為然,時不時就要說什麼「男人長得漂亮就是麻煩」之類的言論。

    拜托!根本是老大自己長得太粗糙,才見不慣梵總編優質,標準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怎麼了?看你急忙忙的。」

    「能不急嗎?為了獨家新聞,我家老大現在進了警局,我得趕緊聯系法務想辦法去把她弄出來才行。」他真的很心急,大冷天都急出一頭汗了。

    劉克瑾在警局?!

    梵季諾皺眉,「怎麼搞的?不會是采訪過程和警方爆發沖突吧?」

    畢竟,若無具體事例,警方不該、也不會貿然把一個記者扭送警局,那只會給他們自己找麻煩。若是因為第三者報警,頂多就是去喝杯茶,例行公事一下也就放人了,根本不需要勞煩到公司的法務人員。

    「實際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不趕緊把人弄出來,就算之前沒爆發沖突,但之後我可不敢保證。」

    別人他是不知道,但自家老大橫起來的時候,還真是沒人招架得住。

    「梵總編,你知道法務的電話嗎?我他媽的一直找不到。」包力達都急到口不擇言了。

    梵季諾說了一串號碼。

    包力達趕緊撥電話找人。「快啊快啊……怎麼都沒人接?!」

    「她被抓進哪間警局?」

    「信義分局。」

    奪過包力達手中的話筒,掛回機座,「不用打了,直接去警局,里頭的陳隊長我認識,我去跟他打聲招呼。」

    「真的假的?那太好了!梵總編,你根本是民族救星來著的。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

    搬到救兵的包力達哪還管啥法務專線,連忙用最快的速度關燈鎖門,尾隨梵季諾離開辦公室,直奔警局,好把老大給保出來。

    凌晨一點半,警察局熱鬧的一點也不輸給醫院急診室,空氣里彌漫著廉價的香水味、臭死人的煙味,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喝斥,簡直沒個消停。

    盡管警察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可帶回來的人實在太多了,加上該執行的SOP流程半點都不能少,要想完全消化,沒幾個小時怕是搞不定。

    挨著牆角往後數來的第三張桌子,劉克瑾正在接受警方的訊問。

    生平第一次啊!

    若不是怕惹毛警察,她真該自拍打卡,紀念這歷史性的一刻。

    劉克瑾自我解嘲的吹著額前的發,心里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等了好些天的獨家新聞被警方這一攪局,全黃了!

    盡管她事先有交代包力達守著後門,好方便隨時做最後攔截。但根據他們最後一次通話顯示,包力達也GG了。小天王汪競東在阿達跑去超商借用廁所的時候倉皇逃逸,他只來得及看見天王座駕的車尾燈消失在黑夜中。

    最該死的是,她還不知道得被留置在警局多久,想做點什麼緊急應變措施都無法。

    唉,真是天要亡她,天要亡她……

    光是想象明天一早可能看到總編大人鐵青的屎面,她就有種性命要被買單的錯覺,心情蕩到了谷底。

    不過,人嘛,臨死前總是多少要掙扎一下,哪怕可能沒什麼用。

    「警察先生,我叫劉克瑾,我真的真的真的是芒果周刊的娛樂線記者!」她第一千零一十二次向警察先生表明自己的身分。

    該名警察也第一千零一十二次無言的望著她。

    好,口說無憑,誰讓她證件都留在面包車上了,但是警察這樣冷處理式的無言,著實讓劉克瑾看了很火大啊。

    她左張右望了一下,奇怪,之前明明常聽同事說警察局每天都有很多記者蹲點泡茶的,怎麼她連一個鬼影都沒看到?算了,不能指望了,靠自己吧。

    「所以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馬上立刻離開這里?」她深呼吸,壓抑著怒火,勉強擠出笑容問。

    「警方在查緝毒品,配合點,做完筆錄還要采集檢體驗尿、驗毛發,等該完成的都完成,自然就可以通知家人或朋友來保妳了。」

    劉克瑾忍不住提高音量,「可我又不是去消費玩樂,我是去采訪,是去工作的!我前腳才剛走進去那家店,你們警察後腳就沖進來臨檢了,完全秒殺,別說毒品,我連一口Screwdriver都沒來得及喝上,是要驗什麼尿,驗什麼毛發?」

    「今天沒吸毒,不代表之前沒有,毒品會殘留在人體內一段時間。」警察皮笑肉不笑說。

    靠,居然把她跟吸毒的瞎妹劃上等號!「我——」

    警察無縫接軌搶白道︰「我知道,妳一定要說妳絕對沒吸毒。」他嗤笑一聲,「每個被抓回來的都這樣說。」

    警察自信破表的蔑視表情當場點燃了劉克瑾心中的怒火,她手掌砰的往桌子一撐,身體像離弦的弓箭,猛地便往面前的警察傾去大半個身子。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聲音微弱卻清晰的在她心里冒了出來——

    冷靜!千萬冷靜啊劉克瑾!襲警可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這一拳下去,妳就等著上遍明天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上頭將以「芒果娛樂線記者警局暴沖」作為大標,小龜則是「獨家新聞落空,女記者毆警宣泄」,而妳原就坎坎坷坷的新聞路,只怕要就此宣告打烊。

    對,不能打,丟了獨家已經很慘烈,要是還平白奉送別人獨家新聞,她劉克瑾豈不成為天下第一蠢?

    看了眼指節泛白的拳頭,她小姐發揮一秒變臉的功力,挺身對警察行了禮,「遵命!警察先生,我絕對會乖乖配合警方,耐心等待。」

    轉身,臉垮得一塌糊涂不說,白眼幾乎翻到後腦杓,劉克瑾把所有知道的髒話全都在腦中召喚了一遍,回到一旁的長椅上。

    幸好通訊權利沒有被剝奪,她二話不說趕緊聯系包力達,「阿達,馬上打電話找公司的法務,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從這里弄出去。」

    耐心等?哼,本小姐傻了才在這里跟你耐心等。

    劉克瑾雙手環抱住身軀,腦袋靠著後牆,眼神冷,身體……也很冷。明明稍早在車廂里她還悶到冒汗,怎麼現在坐在警局的長椅上,整個人就有種隨時要被大陸冷氣團買單的感覺。

    她本能地摩擦自己的雙臂,試圖幫自己的身軀多制造些熱度,突然,她的右上臂被人從後方拍了一下。

    她別過臉,眼前出現一件外套,視線越過外套,她看到一張陌生的年輕臉孔。

    「外套借妳。」

    劉克瑾沒說話,就是看著他。

    很青澀。雖說身上穿著夜店員工制服,但顯然入行不久,還沒沾染上這圈子的滑頭、世故氣息。

    見她遲遲沒有接手,小伙子覺得納悶,「妳不是會冷?」

    「你自己不冷?」

    他聳肩,「還好,警局里人多。」

    考慮身上這身黑色勁裝實在太中看不中用了,看著是辣穿著卻是冷,不想害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得拖著傷風感冒的病軀去跑新聞,確認不會暖到我冷到你後,劉克瑾也就不跟小伙子客氣。

    外套味道挺干淨的,這讓劉克瑾對這小伙子的印象大好,一披裹上身,溫暖的滋味席卷而來,當場讓她激動的都快流眼淚。

    小伙子沒再說話,自己默默的滑著手機。

    是說警方這次還真是大刀闊斧啊,連夜店員工都沒放過,通通打包帶回……等等,莫不是接到什麼線報,所以才搞這麼一出?

    劉克瑾本能地朝身旁那位正專心滑手機的內部人士看去——

    妙了,小伙子居然不是在看美眉的辣照,而是盯著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婦痴痴的看。

    「照片里的人是誰?」

    小伙子抬頭,彎了彎嘴角,「我外婆。」他又滑動屏幕,秀出別的照片,「這是我外婆和我弟弟。」黑漆漆的眼楮里,有著滿滿的愛。

    果然,外婆的照片讓這個叫鄭仁俊的小伙子打開了話匣子,聊著聊著,劉克瑾把話題引到他現在的工作上——

    「唔,每天確實可以看到很多名人來店里。」

    「誰誰誰……有沒有小S?志玲姊姊呢?小天王汪競東你見過沒?他會常出現嗎?本人看起來如何?帥不帥?」劉克瑾不惜把自己弄得像個迷妹。

    「很帥,小費給得很大方,前輩們都搶著服務他,大家都巴不得他天天來。」

    Yes,安捏就對了啦!知道汪競東是店里的常客,代表這條新聞還能繼續追下去,而不是整個黃掉。

    期間她也不忘幾次技巧性的深入探問,發現鄭仁俊對店內事務實在知道有限,更別說今晚警方大動作臨檢的可能動機,劉克瑾也就不勉強他了。

    不過,聽他這樣掛心外婆和弟弟,一門心思就想多賺點錢給外婆養老、給弟弟念書,劉克瑾真是打從心里喜歡這個男孩,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唉唷,這孩子發質挺不錯的,好好摸喔……

    「老大?!」

    為了用最快的速度把老大弄出警局,包力達在大冷天把自己弄得滿頭大汗,不想千里迢迢趕到警局,竟看見老大不只沒有丟了獨家的心痛樣,還跟一個年輕小鮮肉聊得可歡快了,兩人身子挨得近不說,手還在人家腦袋瓜上摸呀摸的……咦,老大身上披的是誰的外套?該不會就是小鮮肉的吧?

    聽見包力達的聲音,劉克瑾收手,一下從長椅上站起來,開口就是一陣數落。

    「臭阿達,你怎麼到現在才出現?我剛剛才在想,如果你小子敢讓我在這破警察局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我定會讓你看不到明天晚上的月亮。」

    「吼,老大,妳以為三更半夜搬救兵這麼容易嗎?要不是讓我走大運,找到這位民族的救星,妳還真得在這里等著看日出。」

    她狐疑挑眉。民族救星?切,這個包力達講話就是浮誇。

    「誰啊?」劉克瑾毫無半點防備的掀眸往包力達身後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劉克瑾心髒猛地一縮,像是一秒被扔至極地,器官急速凍結,胸口緊得差點喘不過氣,兩只眼楮瞪得老大,吃驚地彷佛看見一零一化身火箭,咻的沖上外層空間。

    怎、怎、怎麼會是他?!

    這家伙不是應該善盡他時尚總編的責任,流連在各大時裝周的伸展台下,看他的品牌大秀嗎?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5:32 PM

第三章

    梵季諾就站在十公尺外,神態高冷且俊雅。

    哪怕身處于充斥著廉價香水味、臭死人煙味的喧鬧警局,他眉頭也不皺一下,整個人依舊清新如蓮、沉靜如松,半點都不沾染。

    若不是他穿著復古款格子西裝,拎著公文包,臂彎里挽著深色長大衣,還以為他是哪里跑來的世外仙人呢。

    雖然平時沒少在背後咒罵他,可劉克瑾不得不說,他確實是個天生的衣架子。一樣都是穿西裝,他就是有辦法穿得比別人好看,比別人更顯質感,即便是伸展台上的專業男模,也未必是他的對手,真不愧是風靡SpeedyMultimediaGroup上下,穩坐銷售冠軍寶座的時尚雜志總編輯。

    劉克瑾看著他,滿屋子夜店的潮男親女也紛紛盯著他瞧,女孩眼中寫滿驚艷的愛心,男人眼中充斥嫉妒與欽羨,他的存在對比眼前的烏煙瘴氣,是那麼格格不入,他卻是一臉泰然自若,似乎對于自己成為眾人目光焦點早就習以為常,全然沒有半點不自在,仿佛一切本就應該如此。

    驚詫中,他走了過來,劉克瑾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只覺得一顆心倏地懸到了嗓子眼,趁著他未完全靠近,她連忙拽住更力達擋住自己。

    「怎麼回事?法務呢?我不是讓你打電話找法務嗎?」她壓低音量,用僅容兩人聽到的音量質問。

    包力達不知道她和梵季諾的私人恩怨,可于公,他也不該向他求援啊!

    梵季諾的FashionLab時尚雜志長期打趴他們芒果周刊,早就讓總編大人覺得芒刺在背。不想,梵季諾這個狂人竟還在某次集團年度檢討會議上公然說,芒果周刊的低銷售是拖垮集團營收的害群之馬,氣得總編大人一回辦公室,立刻吞了一把降血壓藥,才穩住身體。

    而後,每每說起梵季諾,總編大人沒有一次不是像要咬斷銀牙那麼用力,撕心裂肺的痛恨。要是讓總編大人知道自家的小孩跟梵季諾示弱求救……那可真是慘慘慘吶。

    「別提了,我根本聯系不上法務,若不是湊巧踫上梵總編,說局里有熟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用最快的速度把老大你弄出去。」

    「他局里有熟人?」狐疑挑眉。

    「嘿嘿,對啊,比老大還吃得開。」

    「你是活膩啦!」架了包力達一記拐子後,劉克瑾沉思暗忖。怪了,這家伙不是搞時尚的嗎,怎麼也會跟警察搭上線……

    納悶之際,眼前倏地閃起一道白光,打斷了劉克瑾的思考,她本能地看去——

    梵季諾竟然拿手機偷拍她?!

    他高冷俊雅的臉龐上,噙著一記嘲諷的淺笑,「生平第一次到警局保人,這歷史性的一刻,我怎麼也得好好記錄一番。」

    「你要不要原地撒泡尿,還是拿枝筆在牆壁上寫個到此一游算了?」劉克瑾眯著眼楮,惱火反問。

    「現代人都直接上臉書打卡。」梵季諾拽踐地說。

    「你敢?!信不信我宰了你!」

    「看來還沒冷靜徹底。是我不好,來得太早了。包力達,你老大的殺人犯意過于明顯,我好怕喔,我看我們還是等明天早上,你家老大欣賞完警局的美麗日出再來保她吧!反正我看她方才聊天聊得還挺高興的。既然這麼意猶未盡,就別打擾她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帶點發酵後的勁頭,酸吶。

    說完,他腳跟一旋,頭也不回的走人,俊雅的臉龐籠罩著陰霾。

    哇哩咧,還真的說走就走!

    盡管心里還氣惱,劉克瑾還是很識時務的,否則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媒體圈打滾多年?二話不說收斂口舌,立馬追上去。

    「梵季諾!梵季諾——」

    跑了幾步,發現鄭仁俊的外套還披在她身上,連忙又跑了回去,脫下外套還給主人。

    「仁俊,謝謝你,下次去DoubleS找你玩。」

    「我——」鄭仁俊原有話要說,奈何劉克瑾已經像風一樣跑了,只得作罷。

    朝警局大門口走去的梵季諾,從前方玻璃門上的反射盯著劉克瑾的一舉一動,確認她有乖乖跟上,嘴角揚起幾不可見的弧度。

    然而不到兩秒鐘,目睹劉克瑾脫下外套還給方才一起聊天的小子後所暴露出的一身曼妙曲線,兩道濃眉旋即緊緊鹽起。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自我保護的安全意識啊?穿得這麼招搖是想引人犯罪嗎?

    劉克瑾渾然不知某人的心思變化,雙手環著自己走得飛快,就怕真被落下。

    前腳剛步出警局,迎面寒風撲面,劉克瑾立刻狠狠地打了個大噴嚏,連忙騰出一只手,拽了拽走在右前方的包力達,「阿達,你脂肪層發達,外套先借我穿一下。」

    包力達死死的護著自己身上的外套,說什麼都不肯松手。

    心寒猶勝天寒的劉克瑾差點被喉間的那口氣卡死,「我、我、我真是白疼你這小子了……唔?!」

    深色長大衣披上了她單薄的肩膀,下一秒,呼吸跟著揉進了一股來自某人身上的氣味。

    不是常見的古龍水,也不是市面上泛濫的化學男香,他大衣上高地杜松的氣味聞起來像曬干的青草,又像寒地里吃立的松樹,冷冽冷冽的,似又摻了些許薄荷,清新且舒爽,實在是好聞極了,是她很喜歡的木質味道。

    而且,來自他留下的余溫,令人覺得很暖……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體貼,劉克瑾心不免重重跳了一下,臉龐跟著微微熱起來,偷偷看了他一眼,掙扎著是不是該道謝。

    「流感猖獗,不要感冒,免得拖累別人。」

    劉克瑾閉了閉眼楮,梵季諾這家伙真是沒三秒的好光景!虧她剛剛還……她一定是失心瘋了才會覺得感動。

    睜眼,她目光冷冷地斜身旁高大挺拔的他,「我感冒折磨的是我自己,是能拖累你少爺什麼?我又不跟你待同一間辦公室,即便咳嗽擤鼻涕想來也擾不了你的清聽,礙不到你什麼。」

    「小姐,難道當年的SARS還沒教會你嗎?SpeedyMultimediaGroup總部大樓是中央空調控制系統,你的感冒病毒極有可能會隨著空調系統散布到每個辦公室里,增加大家罹患流感的機率,連帶的也會降低工作效率,影響集團整體營收。」

    夠了!她真的是受夠了!

    「阿達,你車停哪?」

    包力達沒說話,倒是梵季諾說話了。「我車就在前面。」

    「不用,我和阿達還有事要先回公司,我搭他的車,不勞費心,免得病毒污染總編大人的座駕,萬一真害你感冒,我會過意不去的。」

    「可是……老大,我剛剛是搭梵總編的車來的耶。人家梵總編的車可好了,舒適又溫暖。」包力達很是懷念。

    說真的,梵總編真不愧是有品味的男人,選的車真是棒極了,外型好性能佳,但凡是男人都會想要一輛。方才一路上聽著他隨意地談論起愛車,包力達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完全應驗一句話——男人就是要懂車。

    去你個包力達B!老是在重要關頭讓她難堪。劉克瑾忿忿地想。

    「我搭計程……」車。

    話沒說完,左手腕旋即一緊,暖燙溫度沁入肌膚的同時,整個人也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拽走。

    「你干麼?」不想失態,她刻意壓低嗓音。

    梵季諾顯得坦蕩,朗聲道︰「沒干麼,剛好我也要回公司,我們一起走。」

    「我說了,我自己搭計程車。」作勢抽手,奈何某人硬是不放,力量懸殊,她根本動彈不得。

    梵季諾涼涼地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大不了你待會付我車資。」

    「別,千萬別這樣!你梵季諾可是我們gpgayMultimediaGroup旗下最暢銷的雜志總編鉗,時尚界的第一把交椅,加之支持者眾,我劉克瑾雖不才也還想活著善終,豈敢把你當計程車司機使喚。」

    「我都已經跑了一趟警局,有差這個嗎?現在才擔心不嫌晚?」他短暫松開手,往她後腦杓拍了一下,又再度抓住她。

    突然被打,劉克瑾可不服氣了,杏眼瞪著始作俑者,賭氣不吭聲。

    倒是包力達搶著吭聲了,笑嘻嘻的說︰「有,當然有差!這輛計程車太高檔,只怕車資不菲。實不相瞞啊梵總編,現在已經是月底了,我家老大一定又是荷包見底,車資就麻煩你打個折吧。」

    劉克瑾別過頭,狠狠地瞪了包力達一眼,深深覺得自己活到現在還沒被包力達氣到腦中風真是奇跡!

    包力達淘氣的眉毛佯裝無辜地挑了挑,噤聲。

    是說,前方拉拉扯扯的兩人怎麼越看越像狗主人遛狗,狗使性子頑劣不肯走,狗主人只好使勁拖著狗。

    就不知道老大是哪種狗,畢竟要這麼頑劣不馴,還真不容易類比。

    包力達越想越歡,可又不敢笑,只得忍笑忍到快內傷。畢竟這事要是讓老大知道,他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夠。

    來到梵季諾的車旁,梵季諾剛解了鎖,劉克瑾立刻拉了後座車門想要鑽進去。

    可惜,梵季諾早有防範——

    「你坐前面。」他拽住她就往前推,硬是把她塞進副駕駛座。

    劉克瑾反抗不了,只能恨恨地瞪著這個模樣看似溫文,實際上卻處處霸道耍橫的虛偽男人,默默在心里殺他千刀。

    「老大,是不是很贊?完全不是我們那台破廂型車能比的。坐在這車上,我感覺我都快要變詹姆士。龐德了。」包力達一進了後座就興奮的往前湊,說完還自我陶醉地哼了一段007的經典配樂。

    「包力達,你可不可以有節操一點?是沒聽過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嗎?」

    「如果給我這車開,我不介意馬上變性當女人。」嘻皮笑臉。

    「你——」

    劉克瑾恨鐵不成鋼,巴不得自己從沒認識過包力達這個沒節操、沒志氣的渾小子,她別過臉,再不說話。

    車子離開警局,平穩流暢的奔馳在凌晨的台北街頭。

    「局里的陳隊長跟我有點交情,以後要還遇上什麼事,你可以直接找他。」

    劉克瑾遲遲沒說話,看得包力達可真要捏一把冷汗了。

    吼,老大也真是的,今天要不是多虧了梵總編,只怕她現在還在警局的長椅上發呆流口水哩。平日里忌妒人家漂亮也就算了,好歹看在梵總編今天無私幫忙的分上,面對救命恩人,總要把姿態放低一點吧,否則下次要再出事,看誰來救她,他包力達可沒那能耐。

    心里默默一嘆,算了算了,看來還是得他來幫忙打圓場了。

    「梵總編,我家老大就這脾氣,直來直往又硬又橫,你多多包涵吶。」

    「我無所謂。倒是你,跟著這樣的老大,你也不容易吧?」

    「嘿嘿,那是那是。不過,老大她偶爾也有不錯的時候。」

    梵季諾挑眉,「喔,是嗎?比如說。」

    「比如便利商店推出咖啡第二杯半價的促銷活動時,我就有免費咖啡喝。」

    「第二杯半價促銷活動……」梵季諾微揚的尾音,透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聊夠了吧?是當車上沒我這人?第二杯半價又礙到誰了?」

    黑暗中,劉克瑾隱約看見他胸膛略有起伏,似是在忍笑,當下只覺得自己的臉都燙了起來,不能痛揍大嘴巴的包力達,只能氣得猛捏自己的手。

    「不錯,大有長進了,不像以前我只要喝你一口水,就整天追著我要錢。」

    「真的假的?老大,你以前好……小資喔。」包力達不敢赤luoluo的說出小氣兩個字,只好婉轉的換了個詞匯。「不過,對比梵總編的待遇,突然覺得老大你對我根本是真愛啊!」

    真愛你個頭啦!蠢阿達。

    梵季諾這家伙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事情的真相才不是像他說的那樣!

    跑腿償約的那一年,她三天兩頭就被叫到籃球場去,像個丫鬟似的看他少爺打籃球兼幫忙買水喝。

    說也奇怪,不管之前她怎麼嘔心瀝血的反復計算,總會有那麼一個程咬金冒出來,以至于球場上永遠少一瓶水。

    身為前前任系學會會長的他,就會人前很大器的犧牲自己,人後跑來問她,「你有沒有水?」

    剛開始,劉克瑾不疑有他,傻傻的拿出來。

    「謝啦。」梵季諾二話不說拿了水湊口就喝。

    劉克瑾看得兩眼都直了。她、她、她才喝了一口的礦泉水……

    拜托,他又不是她的誰,共喝一瓶水已經很奇怪了,偏偏他還老愛直接把嘴巴嘟在瓶口。

    現在是怎樣?間接接吻嗎?

    幾次下來,劉克瑾越想越不對,為了徹底扭轉他的惡習,只要他乂這樣喝她的水,她就會追著他要錢,希望藉此達到以價制量的效果。

    沒想到現在卻被他說成這樣!

    等等,該不會因為這事累積他反擊的欲望,之後才會故意在張安祺對他告白的時候,公然對她做了「那件事」,藉此拉她下水作為報復?

    她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覺得身旁的他根本是個可怕的腹黑男啊!以前真是小瞧了他,難怪老在他手上栽得絕慘。

    「咦,不對呀,剛剛梵總編說的是『以前』……你們以前就認識了?」嗅到八卦味道的包力達興奮的往前靠。

    「不認識。」

    「認識。」

    兩人不約而同開口,可說的卻是南轅北轍的答案。

    梵季諾飛快地別過眼,森冷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說「待會再來整治你」,很快地又把視線調回,握在方向盤上的指節因為用力太過而微微泛白。

    雖無正面迎視,可那無言的一瞥,竟讓劉克瑾覺得頭皮微微地涼麻了起來,手心直冒汗,好幾次都想打開車門跳車逃逸。

    所以這兩個人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包力達心里嘀咕。

    氣氛凝滯,三人皆大氣不敢喘一聲。

    這時,路口的紅燈亮了,車子停了下來。

    梵季諾別過幽深如大海般的黑眸,靜靜的瞅著她,表情似笑非笑。須臾,長指無預警的勾過她的下巴,迫使她迎視自己的目光。

    「不認識?我以為,以我們兩個的關系,應該可以稱得上熟,畢竟我們兩人第一次接——」

    劉克瑾直覺以為他要說「那件事」。

    天啊,不能說不能說,千萬不能說,心中警鈴大作的劉克瑾,想也不想立刻撲上前去,緊緊搗住他的嘴巴,死命阻止他說出來。

    混蛋,居然還有臉提,也不想想她可是受害者欸!

    後座全程目睹的包力達瞠目結舌,怯怯說︰「老、老大,你這樣會把梵總編悶死吧?恩將仇報可是會得到報應的,冷靜下來,千萬別沖動,拜托拜托,我不想成為命案現場的唯一目擊者。」

    她才不怕報應呢,要是梵季諾敢胡說八道,信不信她立刻了結他!

    梵季諾瞬也不瞬的盯著殺氣騰騰的劉克瑾。

    她肯定百分之百是想歪了,他明明是要說第一次接觸,她該不會是想成第一次接吻吧?既然如此,不給她一個吻,說不過去呀。梵季諾黑眸閃燦異光,內心隱隱想笑。

    劉克瑾氣勢凌人的用眼神警告梵季諾不許造次後,正要縮手,忽地,掌心傳來一股柔軟的踫觸,很快,完全來不及感受就消退了。

    她抬頭,滿臉驚詫的看著他。

    綠燈亮了,他調回視線,泰然自若的駕馭著車輛,嘴角依稀可見一抹得意的招搖笑容。

    劉克瑾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臉好燙好燙,脖子以上包括耳根子在內像是著了火,腦袋都因為溫度太高而開始不清醒了。

    還好車內視線很暗,否則肯定會被發現她此刻滿臉通紅。

    可惡的梵季諾!她縮回手,掌心貼著衣服,拚命的往自己身上擦拭,恨不得抹去他可惡的一吻。

    不甘寂寞的包力達探了探頭。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都不說話,看來只能他包力達來評比總結。

    先是看看梵總編,又看看自家老大……不是他不挺自己人,實在是梵總編更有說服力。縱使心理層面上他還有些猶豫,可看了老大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異常舉動後,包力達決定相信梵總編說的話。

    是說,老大也藏得真好,打他進入公司跟在她身邊起,連老大生理期幾時會來報到都一清二楚的他,居然不知道老大和集團里大名鼎鼎的梵總編有如此不一般的私交情誼。

    老大也真怪,認識就認識,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老大干麼這樣藏著掖著?莫不是兩人之間有什麼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牽扯?!

    老大跟梵總編……歐賣嘎,這根本是個超級大八卦啊!要是在集團內部傳開,肯定要炸鍋,瞧瞧他都發現了什麼……

    在各自攢著迥異心思的微妙靜默中,劉克瑾突然喊,「停車!」

    「老大,干麼喊停車,不是要回公司嗎?」

    「我、我突然覺得很困很困,恐怕沒辦法再加班,我就不進公司了,我要回家睡覺。」劉克瑾完全不敢看向身旁的梵季諾,只好兩只眼楮直視正前方,渾身僵硬。

    「老大,那我也可以回家睡覺嗎?」

    「當然。」她爽快答應。

    「太好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跟我的被窩一起迎接早上的太陽了。梵總編,不好意思,老大家跟我住的地方完全是反方向,你前面路口停車,我自己回去就好,至于我家老大……她雖然悍得跟男人沒兩樣,但終究是個女人,基于路人安全考慮,就麻煩你了。」

    哇哩咧,走就走,干麼還把她安排給他?

    「什麼叫做我悍得跟男人沒兩樣?什麼基于路人安全考慮?包力達,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好。」梵季諾淡淡說。

    「謝啦,梵總編。」

    這兩人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劉克瑾覺得情況似乎對她極度不妙。

    「咳,那個……那個……我說梵總編啊,不、不用那麼麻煩了,反正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原地各自解散就好了,比較省事。」

    「時間還早呢!而且我沒半路把女人丟包的習慣。」涼涼地瞟了她一眼,不忘秀了秀手腕上的時間。

    是是是,看見了,現在是清晨,能不早嘛。劉克瑾沒好氣地咕噥幾句,縮了縮脖子,識相地安靜不語。不過,她腦袋可還沒真正放棄。

    包力達下車時,她原已經做好伺機逃跑的打算。很顯然,梵季諾也是個深沉的。車子一停下,他立刻從方向盤騰出一只手,緊緊抓住她

    「你……」

    不管她怎麼扭,怎麼使勁的扳著他的手指,扣住她手腕的大掌就像是被水泥封住似的文風不動。就連包力達都已經跳上另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了,他還一副不打算松手的樣子。

    「梵季諾,你到底是要抓多久?可以放手了沒?」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幽深的黑眸,看得她心怦怦直跳,像是落入陷阱的小獸,渾身散發不安。

    兩人于無聲之中僵持對峙了許久。

    梵季諾無預警的打破眼前這令人尷尬的靜默,「你還要這樣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到什麼時候?」

    「……」劉克瑾倔強不語。

    「好,我換個問法,請問在你眼里,我梵季諾到底是洪水還是猛獸?否則怎麼你回回見了我不是閃就是躲?」他眯起眼。

    「我、我沒有啊!」

    她瞪大眼楮佯裝無辜,卻暗自腹誹︰你當然不是洪水,也不是猛獸,是比洪水更壞比猛獸更狠,會在大庭廣眾下奪走人家初吻的**,會像現在這樣拽著人家的手不讓走,迫害人權的可議分子。

    「我不是笨蛋。」簡單的話語之中,蘊藏著無形的危險。

    「你當然不是,威風凜凜的FashionLab總編大人怎麼可能會是笨蛋,要不也不會每一期的雜志銷售數字都讓我們芒果周刊望塵莫及。這趟出差,肯定又搜羅了不少報導的好題材,拜托拜托,手下留情,千萬不要把我們芒果周刊打趴,我家總編大人的血壓藥都快不夠吃了,留條活路給我們芒果周刊吧。」她努力賣乖諂媚陪笑。

    「沒有就不要一直摸耳朵!」

    這女人不知道嗎?她每次只要說了違心之論,小手就會不自覺的舉向耳畔,手指慢慢地摸著耳朵。

    聞言,劉克瑾趕緊收手,一邊傻笑一邊把手背到身後去,在心里無聲暗罵自己一百次蠢,恨得直想剁自己手指。

     兩人就這樣四目交會著。他的眼楮幽深而沉靜,因為距離不遠,劉克瑾幾乎可以看到他眸底映著的那個小小的自己。

    他勾了勾嘴角,諱莫如深,最後松開她的手,重新把車子開上了車道。

    劉克瑾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可一想到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心又像是被人揪住似的,實在無法真正舒坦。

    梵季諾這個混蛋,存心不讓她好過就是了,哪怕只是一秒鐘!

    她不悅地別開臉,故意不去看駕駛座上的他,可她面對的車窗玻璃上卻映著他俊朗挺拔的側面。視線不由自主的追逐,從他的濃眉、挺鼻、薄唇一路來到下顎……短暫盤旋後,又從下顎往回追溯,如此反復描繪,把高冷有型的他打磨得清晰無比。

    果然,一個男人只要專注起來,絕對魅力滿滿,哪怕只是駕馭方向盤這種基本技能。

    也不對,包力達開車也很專注啊,專注的發傻,好幾次都讓劉克瑾很想狠狠地巴他的頭,吼著要他交出方向盤。

    她鄙夷的甩甩頭,才剛把包力達從她的思緒里趕出來,車子戛然而止。

    咦,這麼快就到家啦?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打開車門,當場愕然。

    「你把我載到哪里了?」回頭,兩只眼楮看向始作俑者。

    「陪我。飛機上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我餓了。」

    這算什麼?霸王硬上弓嘛他!等等,騙她沒搭過飛機啊,飛機上明明就有提供飛機餐,加上有漂亮空姐佐餐,不是應該要食欲大開嗎?

    似是看穿她眼里的強烈質疑,他揚著嗓說︰「我搭飛機可不是為了去給航空公司當廚余桶的。」

    劉克瑾眼角不自覺地一陣抽搐。

    哇哩咧,還跩個二五八萬,真沒看過比他更傲嬌的人了,照他這樣說,難不成那些吃了飛機餐的人都是特地去當廚余桶的?切。

    「你問都不問一聲就擅自作主,這是迫害個人人權的霸道行為。」她嚴肅指控。

    他冷哼一聲,「請問我迫害你什麼了?別忘了,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只怕還在警局里蹲著呢!認真說來,你拿出來說嘴的人權還是我給你的。現在了解了嗎?偉大的人權斗士!」

    「是是是,你是幫了我一回,用得著一提再提嗎?你是多久沒日行一善了?需要自我膨脹到這種地步。」

    真是個不知感恩的!崗明就是吃定他。識相的哪個不是早早感恩戴德的備上一桌滿漢全席?就她,沒心沒肺。

    「到底下不下來?」

    理想來說,當然是不下,可現實考慮還是得下。誰讓梵季諾是個披著文明外衣的假文明人,她若不下去,他肯定架也會把她架進去。

    白天上班折騰一天了,現下又鬧了大半夜,劉克瑾懶得跟他武力對抗,沒好氣的摸摸鼻子,尾隨他下車。

    「老樣子?」他突然拋了一句。

    她莫名地抬頭看了看,心下了然。

    這地方她來過,正確的說是他帶她來過,在好些年以前。

    而他離開後,她就沒再來了,一方面是遠,一方面是下意識的想把這里從記憶里抹去。

    沒想到他又帶她來了。

    「嗯。」她撇撇嘴,含糊的應了一聲,心頭亂紛紛。

    「老板,兩碗蔥花干面。」

    「好咧,稍等喔!」

    這家無名面店晚上十點後才營業,可生意卻還是好得嚇人,小小的店面里頭永遠滿滿的人,不知道訪說台北人比較辛苦,三更半夜還有這麼多人在外頭忙碌,還是要說他們的肝很強,不大需要睡眠。

    梵季諾抽過桌上的紙巾,照例把兩雙筷子仔仔細細的擦了又擦後,遞了一雙過來。

    在這些小地方,他就是這麼潔癖,而且也沒忘了幫她。

    「謝謝。」她內心五味雜陳。

    蔥花干面送上桌後,兩人皆默默吃著。

    梵季諾吃得很優雅,像個教養良好的貴公子,可速度出奇得快,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劉克瑾碗里還剩下大半的面,他已經放下筷子,開始慢條斯理的喝起店家附送的蔥花清湯。

    一切都沒變,就跟以前一模一樣。

    可誰會知道,這中間卻有那麼一大段的空白……

    劉克瑾皺了下眉,忍住翻涌的情緒,緊握著手里的筷子,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巴里塞進面條,好像這樣做,才能夠堵住幾乎要從胸口涌上來的嘆息。

    記憶中,只要是跟他一塊出來吃東西,梵季諾從沒有一次催過她。看似自我的人,偏偏在這種時候很縱容,由著她是要一根面條一根面條的吃,還是一顆米粒一顆米粒的吃,若是等久了,他索性就拿起手機默默地打著游戲,從沒有過半句催促。

    思緒中,淡淡的甜蜜透著些許的苦澀,兩種滋味就像糾纏的藤蔓,在劉克瑾心中纏繞蔓延,將她的胸口擠得都快不能呼吸。

    好不容易總算是把面吃完了,她啜了幾口湯就推開碗,不喝了,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抹了抹嘴。

    剛起身,眼前突然有東西朝自己迎面飛來,她本能的伸手去接——

    「人權斗士,去付錢。」

    梵季諾將自己的皮夾扔給她後,大步走出店外等她。

    劉克瑾捧著皮夾,頓時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回到過去的每一次,梵季諾總在離開前把自己的皮夾扔給她,要她去付錢。

    一模一樣,他的習性、他講的話,通通沒變。

    情緒來得飛快,劉克瑾完全來不及整理,頓時哽咽。

    她別過臉,用力的深呼吸深呼吸,怕被發現,只好偷偷地用指尖揩去蓄在眼角的濕潤,定了定心神,走向門口的結帳處買單。

    「八十塊。」老板說。

    劉克瑾打開皮夾,抽了一張百元大鈔遞去,很熟悉的動作。

    老板接過手,看了看她。

    怎麼了嗎?劉克瑾直覺以為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干面汁,方才沒擦干淨,趕緊又捏著袖子偷偷往臉上胡亂地抹了一下。

    老板找了二十元給她,才接過手,就聽老板說︰「你好久沒來了,你男朋友倒是常來,就連出國念書那幾年,只要一回台灣就立刻來報到,以後要常常一起來喔!」

    聞言,劉克瑾臉色略顯蒼白,小嘴微張,卻久久吐不出一個單音,好不容易才勉強擠出笑容。

    「他、他……我們不是……」她想要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卻發現自己連簡單的一句話都說不好,最後只好點點頭,轉身落荒而逃。

    梵季諾就站在前方。

    她走上前去,「你的皮夾。」

    梵季諾接手往口袋里一放,邁步走在前方。

    她靜靜的看著前方那抹孤傲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還回來過,她以為他一直都在國外,聽到他回來過幾次,她卻一無所悉,連通電話都不曾接過,心里覺得很復雜。

    為什麼他都沒有想過要來聯系她?一次都沒有。

    她卻每每在經過籃球場,經過系辦,經過每個他曾和她一起經過的地方時,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就是現在回想起來,心口都隱隱作痛。

    他真是個大大大大壞蛋!那麼可惡的折磨她。當同學們都被當作一朵鮮艷欲滴的寶貝花朵呵護時,只有她像佣人似的被折磨得死去又活來,日日恨不得他快消失。

    可原來,習慣養成後要再改變,難度遠遠超越當初養成時所付出的時間心力。即便他是那樣的大壞蛋,甚至搞砸了她和張安祺的友誼,等到真的好久好久都看不到他後,心里竟是那麼的難受,完全不能習慣。

    再沒有人會在大熱天狂喊著——

    小瑾,去幫忙買十瓶水來,快點!

    再不會有人會在宿舍樓下喊——

    小瑾,周末我要去山上外拍,不準出去玩,記得來幫我拿擋光板。

    小瑾,去幫我排選課。

    她是那麼的思念著他……意識到這一點,她不免又有些怒,為自己對他的牽牽掛掛。

    劉克瑾覺得既生氣又委屈。她不想哭,已經夠委屈了還哭,跟笨蛋有什麼兩樣?偏偏眼淚不受控制,她只好一路上不停的狼狽抹淚。

    身後傳來的不尋常吸鼻子聲讓梵季諾覺得古怪,一轉過身,發現她眼眶里滿是淚,心一突,三兩步走向她。

    「怎麼了?」

    沒料到他會突然轉身,措手不及的她來不及掩飾自己的狼狽,只好像個孩子抽抽噎噎的推說︰「不知道,好像有只蚊子還是什麼的,突然飛進我眼楮……痛……」

    「我看看。」

    他一手將她的臉捧在掌心里,一手撥開她的眼楮,試圖在里頭尋找飛蚊的蹤跡。

    他的體溫、他的氣息,從沒有像現在這麼近過,害她更想哭了。

    「很痛是不是?」

    「嗯。」她含糊的應了一聲,其實痛的是心。

    「等我一下,前面有便利商店,我去買生理食鹽水和隱形眼鏡盒。一會你先把隱形眼鏡拔下來,然後用生理食鹽水沖洗一下眼楮,如果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就得馬上去醫院掛急診。」

    暫時安撫住她後,梵季諾仗著天生長腿的優勢,用最快的速度在便利商店買了生理食鹽水和盒子,謹慎地協助她取下隱形眼鏡後,細心的幫她沖洗眼楮。

    他的溫柔,讓她變得好軟弱,管理眼淚的開關也跟著故障了。一時間,劉克瑾自己也分不清楚,臉上橫流的透明液體到底是生理食鹽水多一些,還是眼淚多一些。

    「怎麼樣?還疼嗎?需不需要去醫院?」

    她搖搖頭,「好、好多了。」

    他顯然還是不放心,「還是到醫院掛個急診,檢查一下,這樣比較保險。」

    「不用了,真的。」

    他沉默不語,一雙眼楮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從沒有見過她像今天這樣落淚,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無聲無息的不斷從眼楮里涌出。這是第一次,梵季諾覺得自己的心緊得都快要不能呼吸。

    現在一放松,梵季諾什麼都不想,只想緊緊的抱住她,哪怕會挨她一頓痛罵,他也不在乎。長臂一攬,看見她已然在懷,他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氣,從胸臆里吐出一息長長的低嘆。

    側臉貼著他胸膛,那略顯快速的心跳隨著他的低嘆,似乎緩了下來。

    察覺到他一貫的淡定從容下,竟也有這樣不為人知的緊張時刻,劉克瑾很是意外。

    梵季諾很自制,略抱了一下也就松開了。怕她看不清楚,拉過她的手要往停車的方向走,發現冰涼涼的,旋即皺眉,「剛剛叫你把大衣穿著你不肯,現在手涼成這樣。」

    他的衣料一看就是高檔貨,吃東西的地方氣味那麼雜,他肯她還不肯呢。再說,長大衣他穿起來是帥氣英挺,可穿在她身上,就成了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那般滑稽。

    「過來。」喊她的同時,他動手解開西裝外套的鈕扣。

    他不是脫下外套,而是直接將她一起裹進了外套里。

    她瞪著紅通通的眼楮,一臉傻氣的望住他。

    他撇撇嘴,「我也是會冷的。」

    以為少不了要被她嘲笑一頓,不想她什麼也沒說,乖順的依著他的步伐往停車的方向走。

    早知道這樣就可以跟她摟在一塊,之前干麼把大衣給她穿。笨吶。

    梵季諾收攏手臂,把兩人的距離盡可能的往中間擠壓,直到極限,看著紅磚道上映著一雙宛若連體嬰的長影,一個人在心里傻傻的笑了。

    她隱約感覺到他的歡愉,內心忍不住也跟著柔軟了。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5:38 PM

本帖最後由 joyce8278 於 2016-11-22 05:39 PM 編輯

第四章

    跟外頭的冷冽截然不同,車子里有很純粹的他的氣息。

    劉克瑾坐在副駕駛座上,朦隴的雙眼靜靜地看著高冷俊雅的梵季諾越過半個車身,從容坐上駕駛座,自信帥氣的拉起車門,徹底阻隔車窗外的冷冽,然後有條不紊的在發動引擎前逐一檢查他的後視鏡、前後停車距離……

    她喜歡這個男人。

    即便理智上有無數個討厭的理由,心還是誠實的喜歡他。

    看著他,劉克瑾一時情不自禁,主動靠上前去——

    察覺到她的靠近,梵季諾不設防地回過頭,不想,嘴角竟意外落下一抹微涼的迷人柔軟。

    梵季諾身子隱隱震了一下,掀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她,無言的目光透著幽沉,心思難辨。

    劉克瑾被看得一陣緊張,正想著要悄悄撤退,忽地腰間一緊。

    「學、學長?!」她軟軟低喚。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梵季諾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似乎十分灼燙,這讓劉克瑾不由自主的渾身緊繃,臉龐跟著熱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透著極鮮明的男人味。

    看他那麼冷靜,反觀自己心虛慌張,劉克瑾有些惱羞成怒,定了定心神後,重新鼓起勇氣,帶著豁出去的無畏精神,再度仰起下顎,送上一吻。

    這次不是落向嘴角,而是不偏不倚的貼著他略顯冰涼的唇瓣。

    當初,他都可以不由分說吻她,她當然也可以!

    這個吻,帶著生澀,帶著些許尋釁的意味,還帶著女子天生的柔軟,哪怕僅僅只停留了一秒的時間,卻深深勾引出蟄伏在梵季諾身體里的野性。

    「小瑾,頑皮是要付出代價的。」

    啞著嗓拋出這句警告後,他臉龐驟然逼近,盡管劉克瑾察覺情況不對想逃跑,強悍的大掌已經先行一步牢牢扣住她的後腦杓,一眨眼,暖燙燙的熱吻就這樣霸道的、全面性的壓了下來。

    「唔……」

    劉克瑾渾身緊繃,根本忘了掙扎,只感覺到他攬著她的手一寸寸的收緊,唇舌熱烈的侵襲著她,在她驚詫而微張的小嘴里,極盡所能的追逐、挑逗、糾纏。

    他吻得很急很重,舌頭竭盡所能的索求她口腔里的甜美,毫不留情的,甚至可以說是近乎瘋狂的再與之糾纏、吸吮,半點喘息的空間都不留。

    像是一頭餓了許久的野獸,滿滿的雄性荷爾蒙在這個吻里發揮得淋灕盡致,強烈、壓抑而決絕。

    瀕臨窒息的前一秒鐘,他放開了她,那柔軟的唇瓣被蹂躪得通紅,像是隨時要滴出血來,讓他眸底立時燃起火焰。

    他驟地放開她,用最快的速度發動引擎,車身就像離了弦的箭矢,頭也不回地往福沖——

    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兩顆心不約而同的以著一種失控的力道在跳動著。

    撲通!撲通!撲通!

    車子戛然而止的下一秒,劉克瑾被帶了出來,兩人一進了電梯,他的吻就無法控制的朝她紛亂落下。

    跌跌撞撞,踉踉蹌蹌,拉拉扯扯……直到躺臥在充滿他陽剛氣息的鐵灰色大床上。

    遠方的天空透著微光,屋里漫著將明未明的朦朧感,梵季諾居高臨下的凝望著她美目迷蒙,面容嫣紅的模樣,煞是迷人。

    只要松開她身上的束縛,就能毫無障礙的踫觸她白晰如玉般的肌膚,和飽滿迷人的女性曲線。

    「小瑾……」他低啞呢喃。

    在喚得她的注意後,他一改稍早的狂野,緩緩伏下身去,很是溫柔的邊親吻著她,邊移動大掌來到她腰間,隔著衣物慢慢地揉捏摸索。

    劉克瑾被他弄得渾身都軟了,盡管害羞,身體卻仍忍不住向他偎去,似是想要更多的關注。漸漸的,呼吸變得淺促,心跳亂了,她顰起雙眉,無助低吟,「學長……」

    多年無人撥弄的心弦不住地顫著,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緊緊揪著他衣衫的一角。

    許久不曾聽聞的稱呼如同蝕骨的毒藥,讓他心神一蕩,手便探進了衣下。

    劉克瑾倏地一繃,覺得渾身上下都變得好熱好熱,每一寸皮膚都在渴望他的踫觸。

    這個時候,誰也沒心思多說什麼,就是順著感覺,順著欲望走。

    劉克瑾微微地顫抖著,她半眯著眸,看著他對自己的身體肆無忌憚的摸索揉弄,陌生的快|感不斷地在她身體里累積著,蓄勢待發。

    身體被充滿的瞬間,令她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忍不住的哼吟從微啟的小嘴里逸出。

    真好聽,她的聲音真好聽,那麼無助,那麼迷人,聽得他渾身都熱了起來。

    「小瑾,放松……」

    她試著讓自己不再那麼緊繃,試著習慣他的存在。

    這短暫的適應期讓兩人都備受煎熬,好不容易跨過了坎,他不疾不徐按照自己內心的想望,開始屬于他的節奏,開始對她攻城略地,讓欲望的烈火澎湃地灼燒著彼此。

    看著她在自己身下情難自持的顫抖,因為自己而迷失,男人的自信心深深被滿足的同時,卻還貪婪的想要向她索求更多、更多。

    「慢、慢點……我不行了……」

    太快了,太快了,眼前的一切快得幾乎要捕捉不住,無法形容的異樣感受不斷地在她身上蔓延,她好怕這種快要失去理智的感覺,無助的喊著,近乎求饒的喚著她的季諾學長。

    梵季諾貼著她的耳畔,柔啞的嗓子低低安撫,「乖,小瑾,別怕,抱緊我,別慌……」

    她不知道他會帶她到哪里,但她想,只要是他要她去的地方,她就去。

    在他的帶領下,她領略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像是被高高的拋向了無邊的天際,盤旋後,再宛若輕羽般徐徐落下。

    劉克瑾身體都乏了,像是再也使不出一星半點的氣力,軟軟的癱著,但情緒卻是高漲的,一時半刻都平靜不下來。

    感覺到自己正被他緊緊抱在懷里,她覺得好溫暖。

    「小瑾……」他可愛又可憐的小瑾。

    他喚著,閉上眼楮,溫柔親昵的蹭著她激情後發燙的臉龐,靜靜領略這男女之間歡暢淋灕後的恬靜與滿足。

    陽光照進室內,在這對交纏相擁的人兒身上撒下徐徐的暖意。

    電話響了,劉克瑾直覺反應就是拉起棉被,徹頭徹尾的蓋住自己,阻絕噪音。

    偏偏鈴聲就是陰魂不散,停了幾秒鐘後又故態復萌,擺開作殊死戰的態勢跟她對抗。

    X!火大的劉克瑾沒辦法了,只好悻悻然的讓沉重的肉體從溫曖的被窩里爬起來,眼楮懶得睜開,頂著昏沉沉的腦袋,透過耳朵尋聲找物。

    隨手抽了被單之類的就往身上裹,她花了些許時間,總算在地板上找著吵到令人發指的手機。

    「喂……」嗓音透著濃濃的睡意,還有被吵醒的不甚愉悅。

    「老大,我是阿達,我的天,老大,你不會是還在睡吧?」包力達的聲音清楚的從話筒那端傳來。

    「廢話。」她揉揉發癢的鼻子,眼楮依然沒睜開。

    「老大,清醒一點,不管你是要搭火箭還是要用飛的,總之,務必要用最快的速度進公司,總編大人在找你……而且臉色很難看。」最後一句話,包力達是搗著話筒說的。

    總編大人的臉色很難看?!

    哪怕一開始靈魂還在神游太虛,聽到最關鍵且致命的一句話後,濃濃的困意立馬被嚇退至五十公尺外。

    shit!死定了,這下真的要死翹翹了!

    劉克瑾霍地站起身來,「噢……」好酸好痛啊。

    她可憐兮兮的揉著腰,小心翼翼地貓著身子,找尋四散的衣物。

    奇怪了,她有這麼邋遢喔,居然把衣服丟得到處都是。

    「浴室在左手邊那扇門後。」沙啞的男嗓陡然響起。

    劉克瑾頓住動作,循聲看去。

    梵季諾一派瀟灑的將手肘抵在屈起的膝蓋上,掌心輕托著臉,頭發凌亂卻別有一番味道,上身完全赤裸,窗外陽光正好灑落在他壁壘分明的胸肌上,閃亮亮的誘人,畫面美得好像是在拍寫真集。

    她心髒不受控制地跳了好大一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里是我家。」胸膛因為笑意輕輕震了一下。

    他家?!

    劉克瑾飛快的掃看四周,下一秒,思緒回籠,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像快轉般飛速在她眼前重新上演。

    都說酒後失身卡自然,她明明沒喝一滴酒,怎麼也……

    她懊惱的猛敲自己腦袋。

    劉克瑾呀劉克瑾,你是腦袋有洞還是被門夾到,想你一世英名就毀在一時的情不自禁上了,到底是在心動個什麼鬼啊你?這下好了,睡了不該睡的男人,把情況搞得這麼復雜,看你怎麼收拾!

    對對對,現在要怎麼收拾……她偷偷瞄他一眼,心想,如果現在地上有個洞該多好,至少她可以把自己埋起來。

    「你先去沖澡,待會我送你回家換套衣服,我們再一起進公司。」

    哈哈哈,這位大人,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一起進辦公室?那不天下大亂才怪。劉克瑾苦笑。

    見她一動也不動,他挑眉,「難不成你想一起洗?」

    像是被雷劈中,劉克瑾表情驚恐宛若見鬼,抱著衣物踉踉蹌蹌地奔向左手邊那扇門,活像身後有怪獸在追她似的。

    梵季諾低頭一哂。

    這女人還真是迷糊的緊,慌張的身影也很有戲。

    浴室內,劉克瑾抵在門板上,不住的深呼吸……梵季諾果然是那種沒有最無賴,只有更無賴的超級大無賴,居然堂而皇之說出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臉上還全然沒有半點尷尬,如此游刃有余,莫不是把女人帶回家滾床單已經是他無聊時的消遣?

    切,那她算什麼,自動送上來給人吃白食的?吼吼吼,再情不自禁啊,活該賠大了!她懊惱地痛罵自己昏庸。

    「需要我進去幫忙就喊一聲。」

    門板後突然傳來他的說話聲,劉克瑾倏地別過頭去,覺得不妙,趕緊把門牢牢鎖上,畢竟她面對的可是個超級大無賴。

    「喔,忘了跟你說,鎖門沒用,我有鑰匙。」

    「你……王八蛋!滾!」

    她氣呼呼的把衣物往架上一放,轉開蓮蓬頭,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清洗干淨,雖然嫌棄卻也沒辦法的將昨天的衣物穿回身上。

    走出浴室,梵季諾迎面走來,再三叮嚀,「等我,我很快就好。」順手撥撥她的頭發,這才越過她走進浴室。

    干麼,把她當小狗狗喔?劉克瑾皺眉。

    不行,跟他獨處太可怕了,腦袋不自覺得會想起昨天的事情,更別說她要真和他一起進公司,信不信,一個小時後她立馬成為全公司女性員工的頭號大公敵!

    趁著他在洗澡……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劉克瑾迅速來到玄關。靠,連彎腰穿鞋子都覺得痛苦,梵季諾這家伙真的是對她下重手啊!忍不住再暗罵他幾句沒人性,接著小心翼翼的打開大門,身影往門縫一閃,成功逃脫。

    等梵季諾圍著浴巾出來,發現佳人不見蹤影時,他一點都不意外。

    果然又開始躲著他了!

    她到底把他梵季諾當成什麼了?用過即丟的衛生紙嗎?

    他勾了勾嘴角,眸里透著冷意。

    轉身,目光被椅腳下的東西所攔截,他走上前去,彎身拾起——是她的夾式耳環,他親手取下的,因為會阻礙他親吻她敏感的耳垂。

    他將耳環凌空懸在指尖,眯著眼楮,想象華麗又招搖的它在她發間若隱若現的神秘姿態,忽地,目光一閃,他反手一握,耳環靜靜躺在他掌心,長指一撥,耳環翻轉過去,暴露了藏在上頭的秘密。

    微型攝影機?!

    梵季諾眉梢輕挑,暗忖他們兩個跟這玩意兒還真有緣。

    在一個門窗緊閉,卻又煙霧繚繞的空間里,被高分貝的痛罵一個多小時,光「你是豬嗎」這句話,平均不到五分鐘就要被使用一次,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懷疑,以為自己真的是豬,堪稱是罵人史上不敗的經典詞匯。

    走出總編辦公室時,劉克瑾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用「滿面全豆花」這樣的泛泛之詞可以形容,根本像是被人砸了一頭臭雞蛋後,還被強按在泥地里狠狠滾過般灰頭土臉。

    還好,她挺住了,至于上司大人為何會像是吃了炸藥一般,是因為總編得到消息,每家報章雜志都準備要刊登汪競東的大新聞,唯獨他們芒果周刊沒有跟進。

    「老大,你還好吧?」包力達同情的問。

    「暫時死不了,就是體內咖啡因含量嚴重不足,急需補充。」比了個喝咖啡的手勢。「電話幫我注意一下,有什麼事情喊我一聲。」

    「Yessir!」包力達用生命保證。

    刷了門卡,走出辦公室,直接拐向右手邊的咖啡販賣機,翻出身上的銅板,買了一杯熱美式咖啡。

    總編大人煙抽太重了,害她都快尼古丁中毒。劉克瑾一邊啜著咖啡,一邊把憋在身體里的郁悶濁氣吐出。

    悶氣可以吐出,可這腰酸背痛……

    天啊,要死了要死了,渾身上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頓,再把斷掉的骨頭隨便拼湊塑型,隨時都像是要散了架似的。

    人吶,果然不能太縱欲,瞧,這下報應來了。

    梵季諾也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平日里一副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樣,不想卻是個深藏不露的禁欲系男人。脫了衣衫、吻了人,骨子里那媲美豺狼虎豹的野性便盡顯無遺,對她索得既凶且狠,把她這把珍藏多年的老骨頭折騰得快要不行,完全沒在手軟。

    劉克瑾敲著肩膀,順勢舒展僵硬的身子

    「老大老大,快遞一早送過來的,你快瞧瞧。」包力達眼神透著興奮,「跟上回送來爆料線索的方式一模一樣,用的紙袋也是同一款。我說都什麼時代了,這手法也真是不科技!」

    「對,真不科技,怎麼不寄E-mail,最好幫忙把完整的新聞內容都擬好,把稿子一並弄得妥妥的送上來,你覺得怎麼樣?」

    「嘿嘿嘿,那倒不用,我可不想失業哩!」包力達傻笑。「老大,快看看吧!」

    說起這個包力達,真是好氣又好笑,她搖搖頭,一把抽過牛皮紙袋,打開,取出里頭的……照片。

    劉克瑾挑了挑眉。

    「哇靠,這些照片很有爆炸性喔!我們跟了這些天,連一張震撼性的畫面都沒拍到,對方迫不及待送來,是不是嫌我們效率太慢啊?」

    啪!一記重擊不偏不倚的落向包力達的腦門。

    「有你這樣自己擠兌自己的嗎?蠢吶!去去去,去做你的事,讓我一個人冷靜想想。」

    打發了包力達,劉克瑾帥氣的一口仰盡剩下的咖啡,一手捏扁紙杯,往旁邊的垃圾桶一扔後,開始陷入一個人的沉思。時不時又拿起小天王汪競東左擁右抱飲酒狂歡的玩樂照片,無言端詳。

    周刊的屬性不像日報、電視新聞,需要立即處理它,劉克瑾還有點時間可以觀察爆料的後續效應,或者看看其他同業的處理方式。

    是身為新聞人員的一種直覺嗎?她總覺得不對勁,這件事有股說不出來的古怪。

    如果是一般人握有素材,通常會一股腦兒的倒,一副不抖個清潔溜溜就誓不罷休的態勢。相形之下,這位神秘爆料者就顯得很有耐心,一點一點的扔,像擠牙膏似的,很是從容。

    而且一開始只將爆料寄給芒果周刊,看他們似乎還沒打算報導,干脆多寄幾家。

    這一兩天,新聞肯定會吵翻天,但劉克瑾比較好奇的是之後,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爆炸性的內容被這位神秘爆料者拋出呢?

    說真的,這種照片的主角若是一般人,頂多道個歉就算完了,可主角一旦換成講究個人形象、注重品牌包裝的音樂小天王,大眾當初對他如何愛如潮水,現在的負評和唾棄也就會轉變成潮水般的厭恨,而且還是加倍奉還。

    只能說,小天王大意了,原本是那麼清新干淨的人,現在卻沾染上這些東西,未來只怕不妙。

    劉克瑾想得入神之際,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以為又是包力達,頭也不回的說——

    「阿達,這兩天咱們暫時不去堵汪競東了,反正全台灣的媒體不管是平面還是電子、電視,會像天羅地網般滴水不漏的守著他,我們就別去他家樓下湊熱鬧了。」頓了下,又說︰「對了,記得上次我打電話給經紀人詢問汪競東最近有無公開活動時,他經紀人是說,他在錄音室籌備下一張新專輯。不如,我們就去天王專屬的錄音室瞧瞧吧!」

    直覺告訴她,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汪競東沒在錄音室,只怕也沒有籌備下一張專輯這回事,但她就是要去親自確認一下。確認過後,自然知道是不是經紀人放煙霧彈。

    「你想大搖大擺去?」

    「說你傻,你還真有夠傻,我又不是去找保全喝茶的,當然是要偽裝啊!看是要假扮成清潔人員還是快遞人員……快遞人員好了,欸,你去隔壁A兩本FashionLab雜志,包一包我們送去錄音室。」她聲音里藏著惡作劇的興奮感。

    「為什麼不送芒果周刊?」

    「傻啦,你有看過干壞事還自報家門的嗎?」

    劉克瑾邊罵邊將雙手往後背去,一手朝上、一手朝下,十指交扣在後背,使勁拉扯僵硬的筋骨,不時像個老太婆發出唉唉哼叫,模樣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這點子是不錯,可惜行不通。因為太暢銷、太受歡迎,現在FashionLab的辦公室里,連一本雜志都沒有,完全零庫存,倒是芒果周刊,應該堆滿了走道,你確定不幫忙出清個兩本?」

    因為腰酸背痛不斷在伸展拉筋的劉克瑾驀然停住動作。

    這聲音聽起來怎麼很像梵季諾?!

    老天不會對她這麼殘忍吧……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果不其然,就是梵季諾無誤!渾身光鮮亮麗、神清氣爽地站在距離她不到十步遠的地方,嘴角噙著痞痞的淺笑。

    哪怕是「很早」才睡,他也是一臉容光煥發,全然不像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頂著熊貓眼,那麼狼狽不堪。

    站在他面前,女人很難不自慚形穢。

    站直身子,她松開雙手,「你、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該死,他肯定把她畸形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了。

    「應該沒很久吧,不過該聽的都聽到了,不該聽的,我也聽到了。」梵季諾表情很是玩味。

    「你干麼偷聽人講話!分明居心叵測。」劉克瑾發難指控。

    「再怎麼居心叵測也不及你的一半,不能自報家門就報我的家門,你這樣對嗎?」

    「……」無法反駁。

    「早上為什麼不聽我的話,自己溜走?」

    「沒、沒有溜走啊,我不過是因為趕時間,想說早點出發,總編大人急著找我咩。」她佯裝無事的抬起手撥撥頭發,摸了摸耳朵。

    忽覺有一道銳利目光直直落向她的手,她後知後覺的想起某事,連忙收手往身後一背。

    shit!今天回去真的要剁手指了啦!

    抬眸,果然看到梵季諾噙在嘴邊冷冷的笑。她吞了吞口水,定定心神,「新聞爆多,我去忙了。」

    她低著頭,像個小媳婦似的匆匆離去,在經過梵季諾身側時,手臂倏地被擒住。

    「你干麼?還不快放手!萬一被人看見怎麼辦?」她慌張的探頭探腦,就怕哪里殺出同事,撞見兩人拉扯。

    他挑眉,「就這麼害怕被別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吻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閉嘴!我不是害怕,我這是在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事發生,畢竟這是職場。可以放我走了嗎?」

    「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就放你走。」

    「快問快問。」她催促。

     沉吟須臾,他壓低嗓音,用僅容兩人聽見的音量問︰「你還好吧?很不舒服嗎?我有點控制不住,你……需要帶你去醫院嗎?」

    嗶嗶嗶,警察,快把這稼伙帶走!他到底在說什麼啊,羞死人了!劉克瑾覺得自己臉紅得快要爆炸。

    「你不要自己亂腦補,我很好很好很好。」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我回答完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亟欲撇清的模樣,讓梵季諾很不爽,「既然如此,下次我應該可以更放肆些。」他壞壞的睨著她。

    「梵季諾——」什麼下次?想得美,沒有下次啦!還有下次,本小姐就剁手指。

    某人的手不自覺地抬到半空中,又趕緊死死壓在身側。

    「你又想躲著我了是不是?」

    「我是真的有事要忙。」她寧可被總編大人痛罵N小時,也不想跟梵季諾交手一分鐘,那種壓力是一層一層迭上來的,揮都揮不掉。這男人明明那麼打動她的心,卻又讓她害怕,仿佛隨時會被他吞噬。

    「我們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能有什麼事?」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左看看右,就是沒膽看他犀利深邃的眼楮。

    「需要我好好的提醒你我們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我警告你,不要把我當成用過即丟的衛生紙。」

    唷,警告她啦,好好好,好你個梵季諾,要知道,她劉克瑾什麼都吃,就不吃硬!

    「那我也警告你,少拿這事情要脅我,你以為我還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遇著事就只能摸摸鼻子認栽嗎?對,我是跟你上床了,可我也不過就是跟男人睡了一覺,又不是殺人放火,我沒揪著你哭哭啼啼,你也不要像娘兒們般拉拉扯扯,想要用這事威脅我?抱歉,門兒都沒有。」

    劈里啪啦說完後,她覺得自己真不可思議,居然也能這麼流利的發狠,一定是平常罵包力達給訓練出來的。

    忽覺眼角人影晃動,抬頭一看,唉呀,說人人到,這個包力達——劉克瑾楞了一下,接著眼楮一秒瞪大,整個人像是快中風,抓著胸口猛捶。

    完了完了……這個包力達是什麼時候站在那里的?他不會都聽到了吧?

    「呃,老大,你在跟梵總編說話啊?哈哈,那我不打擾你們,我待會再來倒茶,你們慢慢聊,慢慢聊……」包力達笑咪咪的往後退,不斷的往後退,突然一個轉身,拔腿就跑。

    劉克瑾絕望的閉了閉眼楮。

    死了,這下非得死透透了,沒想到千防萬防,最後卻是從她自己的嘴巴里說出去的。

    梵季諾真是她命中的大克星,遇上他總沒好事,現在又睡了他,只怕要後患無窮了。

    「這下你高興了吧?」她狠狠的捶了他胸膛一記。

    「一點點。」梵季諾也沒料到會突然殺出個包力達來,還好死不死聽到了最關鍵的一段話。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還要糾結。

    「梵季諾——」

    「又指名道姓了,每次不高興就這樣。」什麼時候,她才會又用那軟糯而依賴的嗓音喊他呢?

    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劉克瑾心跳不禁跟著加速,不禁想,干麼又用這種眼光看她?他不知道這樣的殺傷力很大嗎,會讓她、她……

    不遠處隱隱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伴隨而來的是同事們的大喊。

    「總編!賴總編!」

    梵季諾和劉克瑾對看一眼,連忙往芒果周刊的辦公室跑去,只見里頭亂烘烘的,大家圍成一團。

    「發生什麼事了?」劉克瑾問。

    「總編突然昏倒了。」包力達緊張地說。

    梵季諾撥開人群,一邊快步地往中心處走去,一邊指揮若定。「讓開,通通都讓開,不要圍住人,保持空氣流通,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

    「已經叫了!」有人應聲。

    梵季諾蹲下身,「賴總?賴總編?」邊呼喚,他邊檢查賴總編的身體情況,心倏地一沉。

    狀況不妙,賴總編毫無反應,脈搏微弱的幾乎測不到,手邊又沒有AED設備……事態緊急,梵季諾想也不想的將自己的雙手合抱成拳,朝已然陷入昏迷的賴總編胸口落下,重重的一擊——

    一旁的眾人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紛紛倒抽一口氣。

    梵季諾不為所動,鎮定的檢查,再次施予重擊,確認情況後,轉而開始施予CPR.

    劉克瑾看著他像個勇者堅定無畏的伸手救援,哪怕額際冒出薄埂汗水也不歇手,拚了命的要把賴總編從鬼門關前拉回,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感動和崇拜。

    救護人員趕到時,賴總編已經恢復心跳,但狀況還是很危急,大家七手八腳的幫忙把人送上擔架。

    梵季諾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面前突然出現一條迭得方正的手帕,他視線依循面前這拿著手帕的小手看去——

    劉克瑾沒說話,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梵季諾也沒跟她客氣,接過手,抹去一臉的汗水。

    「洗了再還你,我先回辦公室了。」

    「謝謝,多謝有你。」

    他沒說話,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梵總編,謝謝啊!」包力達率先喊。

    其他人聽見了也跟著頻頻道謝。

    他擺擺手,挺拔的身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門口。

    「我對梵總編徹底改觀了,一直以為他就是個只會耍弄女人的娘炮,沒想到他根本是男人中的男人!偷偷告訴你們,剛剛他那一記重擊,嚇得我膽子都要破了,還以為他在搞謀殺。」

    「就是就是,還好有他。」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慢慢回到座位上。

    「剛剛多虧了有梵總編,不然總編大人就危險了。」包力達坐在位子上,別過頭朝劉克瑾說。

    「是啊,多虧有他。」

    老實說,方才那情況,她著實嚇了好大一跳,當下跟大家一樣腦子都懵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還好有他在。

    是說,賴總編怎麼會突然昏倒,不會是讓她氣的吧?

    唉呀,這下她罪孽深重了……若不拍個十條百條走光內褲回來,怎麼對得起總編大人?

    煩躁的抓抓頭發,她頭一偏,「阿達,你在干麼?手里拿的是什麼東西?」

    「你的耳環啊!早上你在總編辦公室聽訓的時候,梵總編送過來的。」

    原來落在他家了……她伸手索討,「拿來。」

    「我先把里頭你單槍匹馬闖進夜店的影像畫面轉存,順便Check一下內容,搞不好會有驚人收獲也說一定。」

    「喔。」

    闖進夜店前,是她親手把這對改裝有超迷你微型攝影機的耳環戴上自己耳朵的,之後一連串的混亂她也無暇理會,好像是在她和梵季諾難分難舍的時候,才被他取下來的。

    等等,這個可是能夠影音雙傳輸的機器,這麼說……她和他……他們兩個的畫面……OhNO!劉克瑾二話不說,探長了手臂一把將耳環從包力達手中搶了回來。

    「老大?」包力達望著空蕩蕩的手,一臉莫名其妙。

    劉克瑾心虛的撓撓耳朵,「……這個、這個不急,我晚點再自己弄就好,你先幫我把和汪競東錄音室簽約的清潔公司找出來,搞清楚每天的打掃時間,這比較要緊。快快快,總編倒下了,我們得爭氣一點,一定要趕緊弄個獨家出來。」

    「喔,好啦。」包力達雖覺得老大很古怪,但他本就是個沒啥心眼的小孩,也沒想太多。

    劉克瑾暗暗松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她的一世英名差點就毀了。

    「老大。」

    「什麼事?」

    「那個……你放心,剛剛聽到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跟別人說的。」包力達手指往嘴上一拉,並握拳往自己左胸口敲了兩下,對此事表現緘默與義氣。「不過……是真的嗎?你跟梵總編……」

    X!劉克瑾暗罵一聲,抓起靠腰的軟墊,直直往包力達那張看起來很猥瑣的臉砸去。

    看來是真的了。包力達心下了然。

    真心感恩梵總編以身試法,實在太偉大了他!

    唉唷,進行這麼久,第一次掌握到超級獨家大八卦,好興奮啊。

    「包力達,再讓我看到你嘴角上揚,我就把你從窗戶扔下去——」

    晚上,當辦公室里的人都下班後,低調留守的劉克瑾一陣左右張望,幾次確認此時此刻此處此電腦螢幕前,就只有她一人。

    她壓抑著緊張的情緒,動作迅速的把微型攝影機里的檔案轉存至電腦,並且開啟播放——

    畫面稍有晃動,看得出是那日她剛踏進夜店,她一陣快轉後……

    沒了?!怎麼回事?

    不信邪,劉克瑾移動鼠標,將播放游標往回拉。

    結果還是一樣。微型攝影機只記錄到她離開警局,上了梵季諾的車,之後的畫面就全沒了。

    難道梵季諾的車上也有裝「國防布」?

    這太詭異了,根本沒道理啊!是沒錄到還是檔案被截了?

    如果儀器的電力和記憶容量都沒問題,答案就只可能是後者了。

    至于誰是始作俑者……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可惡,他到底想怎樣?不會是卑鄙的想以此作為要脅吧?

    她不馴地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冷哼。別忘了,耳環可是戴在她身上,常理來說,他的臉肯定才是最大亮點。至于她了不起就是貢獻了一點引人遐思、欲火焚身的聲音,他厚著臉皮不認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能抓她去作聲紋比對?

    這麼一想,劉克瑾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麼慌亂了。

    只是,他動機不明,著實讓人摸不著邊際,令她不免介懷。

    劉克瑾呀劉克瑾,你是招誰惹誰了?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5:45 PM

第五章

    進公司前,劉克瑾照例在便利商店買了兩杯咖啡。第二杯半價嘛!

    一杯拿在手上喝,另一杯裝在紙袋里拎著,打算待會拿給包力達。

    距離賴總編昏倒送醫已經過了三天,據說當天下午賴總編清醒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委請分居中的妻子幫忙向公司遞辭呈。

    說不意外是騙人的,但人在走過生死關頭,突然看開也是有的。高層考慮他的狀況、體恤他的心情,第一時間便批準了他的辭呈。

    換言之,芒果周刊已經三天沒大人了!

    大家都在猜,誰會是下一任的總編大人呢?

    雖然她也很好奇,究竟是誰有勇氣接下芒果周刊這燙手山芋,但她更掛心她的獨家新聞——

    最新進度,她已經和包力達聯手假扮快遞人員,以尿急借廁所為由,到錄音室完成踩點。

    事情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據說在錄音室里積極籌備新專輯的汪競東,壓根兒就不在。

    而昨天傍晚,已經有名女子出面指控,汪競東腳踏兩條船、始亂終棄,可精彩了!

    她也已經交代包力達,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和出面指控的女孩踫面說上話。

    想要透過女孩了解的細節,已經在劉克瑾腦中編排成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進了電梯,按了樓層,她靠牆而立,暫時放空腦袋。

    突然,敏銳的鼻子嗅了嗅……是揉著青草香的高地杜松!

    她抬頭一看,梵季諾就站在電梯的里側,顯然是從地下停車場搭的電梯。

    她剛剛進來時,竟半點沒注意到。劉克瑾輕吐了舌頭,正想把目光偷偷調回,裝死到底,他卻冷不防地朝她的方向看來。

    四目交會,劉克瑾也不好失禮,硬著頭皮對他點點頭,當作是打招呼。

    他今天看起來似乎不大一樣,神情比平常更冷峻嚴肅幾分,可……還是一樣帥!

    怪了,平日里電梯人滿為患,偏偏現在就只有她和他兩個人,感覺呼吸里充斥的都是他的氣息,害她怪不自在的。

    別扭之際,包力達的電話到了。

    這小子真是跟她心有靈犀啊,曉得她尷尬,就立馬打電話來搭救,不枉她三天兩頭拿咖啡喂養他。

    「喂,阿達。」

    「老……老大……新……編……」

    因為是在電梯里,訊號斷斷續續,好不容易抵達樓層,她邊跨出電梯邊說︰「我剛出電梯,說吧,什麼事?」

    「老大,公告了,終于公告了!新任的總編大人今天就要正式上任了。」包力達興奮的說。

    她挑眉,「喔?這麼快!」

    拐個彎,前面就是辦公室,包力達就站在門口,拿著手機一臉興奮。

    她放下貼在臉頰邊的手機,直接問︰「接手的新任總編是誰?」

    方才還笑得像傻瓜的包力達倏地瞪大眼楮,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她身後,呆不楞登的張著嘴巴。

    難道她背後有什麼嗎?

    劉克瑾回頭,見是梵季諾,揶揄道︰「你站在這里做什麼?不會連自己辦公室在哪兒都搞不清楚吧?隔壁,隔壁才是你的辦公室。」

    包力達扯扯她。

    她回頭,接續方才的話題,「到底是誰?說了才給咖啡喝。」

    「我。」醇厚的嗓音沉沉地響起。「這杯咖啡屬于我了,兩位沒有異議吧?」

    沒等劉克瑾會意過來,紙袋里的咖啡就這樣被抄走了。

    劉克瑾不可置信的望向包力達,他笑咪咪地點頭如搗蒜,眼眸泛著燦光,一副興奮到不行的樣子。

    「干麼不早說?」她眯眼瞪他。

    「我哪知道你會剛好跟總編大人搭同一部電梯上來。」

    劉克瑾沒好氣的轉身進辦公室,才剛放下手里的東西,就聽見梵季諾揚著聲說︰「都先到會議室,我們開個會。」

    看著前方正在主導會議的男人,劉克瑾第一次體會何謂魂不附體,整個會議過程,她的靈魂完全沒跟上現實的腳步,雖然當他問起現在手邊幾個尚在推進的線索,她都能應對自如、流利回答,可感覺嘴巴是嘴巴,腦袋是腦袋,兜不起來,尤其想到以後得同在一個辦公室里接受他的管轄,她隱隱覺得不安。

    但不管如何,總算是熬過會議了……

    呼!劉克瑾偷偷吁了一口氣。

    和包力達默默尾隨大家離開時,她朝他使了個眼色,用唇語無聲問︰「怎麼回事?」

    好端端的,上頭怎麼會讓一個時尚雜志總編輯來接手性質截然不同的芒果周刊?而且事前竟不漏半點風聲,實在是太吊詭了。

    相較于她的驚詫,包力達也不知道在興奮什麼,眉飛色舞,看得劉克瑾很不是滋味,覺得無比刺眼。

    小沒良心的,到底是有多崇拜梵季諾啊?

    兩人擠眉弄眼之際,梵季諾的聲音再度傳來。

    「劉克瑾、包力達,你們兩個先別走。」

    劉克瑾腳步一頓,暗忖他不會是想先跟他們套近乎吧?

    也是啦,畢竟一個空降部隊落到組織里,不先找幾個樁腳穩固穩固自己,是很容易降落失敗的。

    這麼一想,底氣足了,劉克瑾自信昂然的和包力達雙雙來到梵季諾面前。

    「梵總編,請問有什麼事嗎?」公事化的口吻。

    「梵總編,能和你一起共事,我實在太開心了,你放心,我和老大都會好好擁戴你的。」包力達迫不及待的對新主子輸誠。

    包力達這個沒節操的!劉克瑾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在心中唾棄他。

    「謝謝。」梵季諾從手上的周刊短暫抬起頭,繼而又低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他總算闔上重新抬起頭來,迎視跟前的兩人。

    「我看了一下最近幾期的周刊內容,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就是細節要再調整。」

    他頓了頓,繼而又說︰「所以我要你們兩個去學學如何拍照,我已經幫你們預約好攝影課了。」

    攝影課?什麼意思?劉克瑾很納悶。

    「我知道你們現在心里肯定很納悶。但不要以為食指會按快門就叫懂攝影,盡快找時間給我好好去上課。」

    所以總編大人言下之意,她劉克瑾充其量就只是一根食指?!

    劉克瑾聽到這番話,當場就火了。好歹她在學校也修過兩個學期的新聞攝影,還獲得老師不錯的評價,梵季諾憑什麼這樣說她?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如果有人還以為給幾個背影,或是在一片烏漆抹黑中標幾個紅色圈圈就能當作獨家新聞,我也只能毫不猶豫的把這種東西扔進垃圾桶,省得浪費周刊版面,戕害讀者眼楮。如果只是要背影,我自己演即可,犯得著大費周章搞了一堆人力守上幾天幾夜嗎?聽著,有五官的這一邊才是正面,以你的智商,應該不難理解吧?」梵季諾瞅著她,口吻淡淡的。

    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緊緊握起,她是知道梵季諾有多機車,但她不知道他可以這麼機車!

    劉克瑾想要和他爭論,孰料,包力達居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硬是把她從會議室里拖了出來,一路拖到辦公室外的茶水間。

    「包力達,你干麼阻止我?我就是要跟他把話說清楚,本小姐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士可殺不可辱,他最好給我放尊重一點!」

    「唉唷,我說老大,你干麼這樣較真?我發現你好像只要一遇到梵總編就特別容易失控暴走。你自己想想,以前賴總編也沒少羞辱人啊,你不是都忍住了,還練就一身金剛不壞的好功夫,哪怕連續被狂飆N小時的髒話,你都像陽明山一樣屹立不搖。好幾次我都快頂不住了,你還用不知道哪里聽來的笑話勸慰我,說人就要像茶壺一樣,明明**在燒,還要開心的吹口哨,怎麼一換做梵總編,你就忍不住、聽不得了?」

    劉克瑾當場嘻住,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

    這個包力達,平常看他傻傻的,這時候倒是聰慧過人,居然把她堵得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是是,他說的都對,可她就是氣啊,五髒六腑像是有火在燒似的,尤其一想到梵季諾拽拽地睨著她的樣子,她就覺得自尊受創。

    包力達拍拍她肩膀,儼然大師般對她開釋。「我懂我懂,人都這樣,可以忍受外人無數辱罵,唯獨無法忍受被自己的親密伴侶說一句不是。」

    「你懂個屁!」

    「屁我是不懂啦,人性我懂,老大的心情我更懂。」他撒嬌的蹭了蹭劉克瑾。

    「滾開,我警告你,少給我胡說八道,我跟他才不是什麼親密伴侶。」

    包力達像是看見怪獸似的盯著劉克瑾,「都上床了還不算親密伴侶?」難不成叫炮友?「哇靠,老大,原來你思想這麼前衛喔!失敬失敬。」

    「包、力、達!看我不打死你!」

    可盡管打了包力達泄恨,下班後,當大家紛紛走人,劉克瑾卻遲遲沒走,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蹙著眉忍不住想——

    對啊,她和他到底算什麼?

    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結論來,煩躁不已的抓著自己的頭發。

    克星呀克星,梵季諾根本天生就是她的克星來著。

    此刻,一牆之隔的總編輯辦公室里,劉克瑾的克星梵季諾正在接一通越洋電話。

    長指間夾著一根煙,桌前的台燈映著他嚴肅的半邊臉,不知為什麼,似乎隱隱有股悲傷的感覺。

    「東西我收到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想我啦?」銀鈴般的笑聲從電話那端傳來。

    他吸了一口煙,幽幽說︰「想,很想。」

    笑聲收斂,再開口語氣變得溫柔,「別心急,讓我收拾一下,最快這兩天就動身,你乖乖在台灣等我吧。」

    「嗯,看你什麼時候到,給我一通電話,我去接你。」

    「好。」

    掛了電話,捻熄手中的香煙,梵季諾把桌上的文件掃進公文包里,摁掉台燈,挎過大衣,起身離開辦公室,一出來就發現劉克瑾抓著包包,準備要走。

    許是一時沖動,許是這種時候特別想要她的體溫,梵季諾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走。

    「喂,梵季諾,你土匪啊!給我放手聽到沒有?我……唔?!」

    進了電梯後,他冷不防的回身,臉龐瞬間壓下,不偏不倚的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狠狠的與之糾纏,劉克瑾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推開他。

    「跟我回家。」他用那啞得不能再啞的嗓音對她說。

    劉克瑾身體里的血液竄得飛快,心髒更是怦怦怦跳個不停,本有滿腔的怒火要對他發飆,可一看著他,她就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眼神深沉的像海那麼深,里頭似乎藏著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劉克瑾理也理不清。

    可怕的是,光是被他這樣看著,心就莫名覺得揪疼,覺得不舍,覺得哀傷。

    然後她就像是魂魄被吸走的傀儡,不由自主的邁著腳步,往他想要她去的地方走。

    梵季諾挨著她的頸側,綿密又激烈地落下一串又一串的親吻,像是要在她肌膚上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那般霸道。

    房間里的溫度高漲,一如兩人的情欲。

    劉克瑾被深深的擠壓在他和床褥之間,承受著來自梵季諾的雄性力量,美目迷蒙,意識渙散,被吻得嫣紅的小嘴不斷逸出無助的嬌喘嗚咽……

    梵季諾的眼眸寫滿了沉淪與迷醉、壓抑與瘋狂,瞬也不瞬地緊緊凝視著她的每一次顰眉蹙額,每一次的舒眉展顏,他狂野而不失溫柔的在她身上制造快|感,持續不斷地頂著她。

    身體像是條緊繃的弦,快感堆積至極限後驟然斷裂,空氣里揚起釋放的低吼,很男人、很陽剛,呼應著她高亢失序的嬌泣。

    之後的好一陣子,誰也沒說話,就是呼吸,從開始的急促漸漸趨于緩和,直到跌宕起伏的心緒真正平復下來……

    性愛呀性愛,讓人在驚濤駭浪中領受極限般的快感,又讓人在歡暢淋灕後精疲力竭的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失去他暖燙體溫的劉克瑾軟軟地臥在床上,側著身,把自己縮成了小蝦米。

    她掀了掀眸,用那雙還染著**的氤氳眼眸,默默看著窗外懸在城市建築頂端的清冷彎月,腦中思緒紛亂,就像一團怎麼理也理不出線頭的毛線。

    瘋了,真真是瘋了,否則怎會他勾勾手指,她就鬼迷心竅的跟著來了?

    喔不,人家可沒勾手指,從頭到尾他不過是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話罷了。劉克瑾懊惱的閉閉眼楮。

    我說老劉呀老劉,你這是什麼受虐體質啊?你不是應該對這個可惡又可恨的梵季諾避之唯恐不及嗎,怎還會如此?

    據說罹患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的人便是如此,即便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也滿心甘甜,她不會就是一個吧?

    幽幽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下一秒,整個人便又被暖燙的身軀全面包圍。

    梵季諾靜躺了好半晌,側眸看去,見她像蝦米似的縮著身子,心頭一軟,便想也不想的靠上前去,從身後緊緊抱住她。

    兩人又是一陣無聲廝磨……

    劉克瑾沒力氣推開他,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稍早時,那令她揪心的眼神。

    梵季諾今天似乎有些不大一樣,那樣陰郁的眼神是她不曾見過的,肯定有旁的事情讓他煩惱,而且,她還在他嘴里嘗到淡淡的煙草味。

    他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她納悶的想。

    公司設有吸煙區,平日里誰要是煙癮犯了,就會在那吞雲吐霧個兩口,劉克瑾卻一次也沒見過梵季諾在那里出現。好,就算他像賴總編一樣,比較喜歡躲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吞雲吐霧,照理說衣服多少也會染上煙味才對,可他身上除了高地杜松的氣息,劉克瑾從沒察覺到有半點煙味沾染,著實吊詭。

    好啦好啦,反正他就是一團迷霧,是她心里的一筆爛帳,既然得不出具體答案就不想了,免得腦子爆炸。

    享受吧!誰讓她對他的踫觸似乎也有些上癮了呢?

    劉克瑾享受著他的輕撫,昏昏欲睡之際,冷不防地聽到那低沉沙啞的嗓音說——

    「你喜歡我對不對?」

    宛若觸電般,劉克瑾一秒撐開沉重的眼皮,整個人像只被踩中尾巴的貓咪,咻的從他臂彎里的舒適圈閃了出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誰、誰喜歡你來著?」她大聲駁斥。

    「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肯跟我回來?」他語氣慵懶而溫柔,黑眸淡定卻透著犀利。

    「我、我……」

    本想回「你的性能力讓我很滿意」,但轉念想,梵季諾天生恥度無下限,屆時反唇相譏的話只怕會比她更下流百倍,受不了的肯定還是自己,就甭給自己找麻煩了。

    不過,倒是有一事可以趁機說嘴泄恨。

    她冷笑輕哼,「好歹也打滾了幾年,職場潛規則這玩意兒能不曉得嗎?這年頭違逆上司的都沒好下場,我總要學得識時務些。否則,我今天還能重學新聞攝影,哪天說不定一通電話就把我給炒了,叫我回家吃自己,趁現在還有機會,我豈能不多奉承、多伺候些?」

    聽著她夾槍帶棍的瞎扯著職場潛規則,梵季諾挑了挑眉,表情玩味。

    果然生氣了,因為叫她重學新聞攝影,傷了她大記者的自尊心了。

    不過,她真當他傻子,不清楚她劉大小姐是什麼拗脾性的人嗎?即便一條路走到黑,她也是那種拗著不轉彎的硬骨頭,最好區區一個職場潛規則就能讓她乖乖就範。

    也別拿女人也有欲望需要這種說詞來打發他,她平素里跟包力達口沒遮攔,大刺刺的沒半點淑女樣,骨子里卻是個傳統又保守的實誠丫頭。上次,他便知道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更別說今晚他解她衣裳時,她幾乎羞得渾身都在顫抖,好像多看她一眼她就會當場窒息,連腳指頭都緊張地蜷縮。

    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心甘情願的交出全部的自己,由著他對她索求無度。

    第一次可以推給意外使然,可若不是心里有他的存在,依劉克瑾寧折不彎的脾氣,又怎麼可能讓他踫第二次?

    就像她成天嘴里罵著包力達,卻沒少照顧那小子,同樣的,劉克瑾的嘴巴雖罵他胡說八道,但她的身體在面對他的索歡時,卻都清清楚楚的透露著她說不出口的感情。

    說穿了,她不過就是個逞強慣了,口是心非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的傻女人。

    也罷,既然她喜歡口是心非,他也不介意再逗逗她。

    長指勾住她下顎,兩只深邃的眼眸魅惑地望住她,「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可我怎麼覺得,方才是我奉承你、伺候你比較多?」他可是把她渾身上下都吻了個舒舒坦坦。

    「呵,最好是,難不成我這一身的吻痕是狗啃的?」她恨恨說。

    「哈哈哈……」梵季諾笑了出來,仰著俊臉,胸口不住顫動,就連喉結也性感地滾動著。

    跟她斗嘴就是特別有趣,陰霾盡掃。

    他低下頭,故意把自己揉著笑意的黑眸湊在她染著薄怒的雙眸前,「這麼說,以後只要我這個上司想,就可以找你這個聽話又識時務的好下屬?」

    這喪心病狂的妖孽!她就知道他的人生字典里沒有羞恥兩個字。

    劉克瑾一掌拍開他手,恨恨道︰「你想得美!」

    她氣呼呼地準備下床走人,可腳尖還沒落地,整個人便被梵季諾拉了回去,從身後緊緊箍住。

    「梵季諾,你最好快點放開我,聽到沒有?」她掙扎著扭動身軀。

    他斂起笑意,啞聲警告,「別亂動,否則待會又發生了什麼,可別怪我沒警告你。」

    「……」她盡管氣極,也不想在這時候挑釁他,給他機會欺負自己。

    見她安分了,梵季諾伸手抽來床單,裹住兩人,俊朗的臉龐就貼著她頸後。

    他雖什麼都沒做,只是抱著她,但熱燙的呼息噴在她頸後,依然親昵的令劉克瑾渾身發軟。

    察覺她的害羞,他忍不住彎了彎起嘴角。她呀,就是只紙老虎。

    他蹭了蹭她頸窩,突然低聲問︰「為什麼都不回信給我?」

    她皺眉,「什麼信?」

    「我從國外寫了信給你,別說你一封都沒收到喔!為了讓你能第一手收到信件,我可是特地寄到學校宿舍。」

    問題是,她還就真的沒收到過呀!劉克瑾滿臉詫異的轉過身望著他。

    梵季諾微楞,「……你不會真的一封都沒收到吧?」

    她堅定地搖搖頭。「會不會是寄送過程有疏漏,信件遺失了?」畢竟是飄洋過海,中途難免出錯。

    「就算是寄送過程有疏漏以至于遺失信件,那也不可能每一封都遺失吧。」

    只是遺失一封信倒是沒什麼,問題是他前前後後寄了十多封,若說每一封都遺失,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劉克瑾還在揣想任何可能導致信件遺失的原因,梵季諾卻已經心里有數。

    「不用想了,肯定是有人在搞鬼。」而且還是她身邊的人。

    劉克瑾雖不是萬人迷,但自認在學校人緣還不錯,室友們也都跟她處得好極了,就是現在出了社會,偶爾都還會詢問彼此近況,她實在想不到有誰會這樣惡作劇,故意把梵季諾寄給她的信攔截。

    「到底是誰背地里搞這種無聊的惡作劇?一點也不好笑。」她有些慍惱。

    「我倒是想到一個人。」

    她好奇的問︰「誰?」

    「張安祺。」

    「不可能!」劉克瑾一口推翻了梵季諾拋出的人名。「安祺跟我的交情最鐵了,我們打高中起就一直是同班同學,怎麼可能是她?」

    「是嗎?我並不覺得她有把你當好朋友看。」梵季諾嘲諷的說。

    「切,你又知道了?你不要對她心存偏見。」

    「好,我不對她心存偏見,那我問你,你上一次跟她踫面是什麼時候?」

    劉克瑾表情倏地一黯,沒吭聲。

    說真的,好久了,「那件事」後她們就疏遠了。但劉克瑾寧可選擇相信安棋說的話,說她只是太忙,只是偶爾她心里不免也會想,就算再忙,只要心里都還重視彼此的友誼,總能擠出時間踫面,就像她和雪迎,不是嗎?

    好啦,她有時候就是太鴕鳥,雪迎也這樣說過她,總覺得承認了,就真的沒了安祺這個多年朋友。

    「大、大家工作都忙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媒體生態,女人當男人操,男人當畜生操。安祺沒你想得那麼壞,她沒道理這樣對我。」她話鋒一轉,「我說你干麼不寄電子郵件?寫什麼信……」害她一封都沒收到。

    笨蛋就是笨蛋,到現在還以為張安祺是好朋友,可依他看,從頭到尾張安祺不過是把她當成一個很好使喚的丫鬟罷了。她倒好,現在居然還怪起他不寄電子郵件。

    「是啊,干麼白費力氣寫一堆字,國外天氣那麼冷,手指頭都凍僵了,我真是自己作踐自己。可不知道是誰打從一開始就把我的電子郵件封鎖的喔?」他目光斜斜睨向始作俑者,裹在被單下的手冷不防捏了她一把。

    「啊!你捏哪呢?」劉克瑾大叫,小臉漲紅,警告的白他一眼後,她還是忍不住又歪著腦袋想,到底是誰劫走了她的信件?

    原來,他沒有忘了她,他還寫過信給她,只是她一封都沒收到罷了。可惡,她好想知道他都寫了什麼喔!

    「好了,別浪費你有限的智商了,我說是張安祺就是張安祺。」

    「問題是安祺她根本不會、也沒必要這樣做。」

    「如果是因為我、因為『那件事』呢?」梵季諾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吼,這可是他自己提起的喔,看來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件事」他做得有多過分!

    她冷哼,咬牙切齒的說︰「你也知道你都干了什麼好事!」

    說起「那件事」,劉克瑾就一肚子火,哪怕是多年以後的今天。

    梵季諾這家伙真的真的很沒人性,安祺暗戀他又不犯法,人家好不容易有一天買了禮物、鼓起勇氣想要去跟他告白,縱使梵季諾再怎麼不喜歡張安祺,客氣婉拒也就算了,沒想到這喪心病狂的家伙居然把路過的她招了過去,然後對安祺說——「與其喜歡你,我寧可喜歡劉克瑾。」

    說完這句話,她還搞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便當著安祺和一眾旁觀者的面,把她抓過來狠狠吻了一通。

    「我說你真的不是普通可惡,你沒事干麼拉我下水?還有,什麼叫做『與其喜歡你,我寧可喜歡劉克瑾』?我是有多差,需要你少爺這麼勉為其難?我都沒嫌棄你一肚子壞水呢。」

    因為他的口不擇言和荒唐行徑,安祺丟臉了,她也被大家指指點點,回到宿舍,看見安祺紅紅的眼眶,說心里不愧疚是騙人的,盡管安祺說沒關系,可旁邊的人一天到晚指指點點,搞得她們兩個也很尷尬。學期還沒結束,安祺便借口打工忙碌,搬離宿舍到校外租屋了。

    「認真說來,你就是破壞我們友誼的始作俑者。」

    「我還不是因為舍不得你被欺負!」

    「誰欺負我了?從頭到尾就只有你欺負我。」別人上了大一都被學長姊捧著、疼著,只有她,因為一年前的愚蠢賭約,一上大學就被梵季諾整得死去活來,他不欺負她就是萬幸了,誰還敢欺負她?

    「你怎麼就那麼笨?」梵季諾也火了,決定把真相和盤托出。「我問你,張安祺用來告白的那雙限量球鞋是不是你去幫忙買的?」

    「是又怎麼樣?安祺說她要打工,讓我去幫忙買,足足排了好幾個小時呢,太陽又大,我差點中暑,還好有個好心人買水給我喝。」

    「那你知不知道,就在你傻乎乎的頂著大太陽去幫她排限量球鞋時,我親眼看到她和朋友在KTV吹著冷氣歡唱無限。」

    劉克瑾楞住,這是真的嗎?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會知道,那是因為我同學也去排了限量球鞋,他在隊伍里看到你,以為是我讓你頂著大太陽去排隊的,隔天把我臭罵了一頓。他就是那個買水給你喝的好心人!」

    一個會使心計利用同學的人,能是什麼好女孩?不管她長得有多漂亮,在梵季諾眼里都是丑陋無比的。

    當然,那件事他確實是太魯莽了,再怎麼樣,他也不該讓張安祺在大庭廣眾下丟臉。可是當下他就是火了嘛,想到劉克瑾被她以為的好朋友耍得團團轉,護短的他就覺得非要替她出氣才行。

    至于強吻她……年輕不懂事,以為這樣做是在向大家宣告,劉克瑾是他梵季諾罩的人,誰都不準欺負她,殊不知反而讓她被指指點點,連帶導致她之後根本完全不理會他,甚至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出國前,他就想找她聊聊,親自跟她道歉,偏偏她躲得跟什麼似的。最後沒法兒,他只好從國外寫信回來,誰知道她卻連一封都沒看到……這一定是老天在懲罰他。梵季諾自我解嘲的撇了撇嘴。

    不過,他可一點都不後悔跟張安祺說那些話。

    原來這整件事還有這樣的意外插曲!劉克瑾驚訝的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偷偷覷了他一眼,糟糕了,他一定氣憤又懊惱,明明是為了給她出氣,她卻不識好人心,反過來指責他的不是。

    倒是張安祺讓她很意外,畢竟一直以來,她都很真心的對張安祺,允諾幫忙也從無反悔,她為什麼要這樣欺騙她?與其說生氣,還不如說是感慨。

    「我不是沒根據的懷疑張安祺,她城府太深,而你又太笨——」

    「干麼一直說我笨,我還不是給你耍笨的!」她嘟嘴瞪他。

    「我問你,張安祺暗戀我的事情,你應該很早就知道了吧?你知道後,心里難道就沒有一點點不舒坦嗎?」

    糟糕,還真沒有,她甚至覺得張安祺眼光肯定有毛病,否則怎麼會喜歡這個跟大魔王沒兩樣的梵季諾。

    「張安祺每天都說,我聽到耳朵都快出油了,能有什麼感覺?再說,你當時對我那麼壞,我恨不得離你遠遠的,最好你永遠別出現我面前。」

    只是沒想到,等他真的不再出現後,她的心竟覺得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令她不知所措。

    「你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我的?」

    「我——」她即時住嘴,別過頭,踐拽的說︰「誰、誰說我喜歡你了?想得美!」

    「你你你……我真是白在乎你了,早知道就不幫你出氣,讓你繼續當傻子算了。」

    心寒吶。

    聽見他說在乎自己,劉克瑾心里美美的,胸口漲滿了竊喜。

    她用手肘頂頂他,「你都在信里寫了什麼?」

    「想知道?」

    她討好的點點頭,笑得甜甜的。

    他笑了笑,下一秒立刻變臉,表情超臭,「偏不告訴你。」松開她,抓過一旁的褲子套上,作勢起身離開。

    劉克瑾情急之下從身後抱住他,「拜托啦,告訴我,你到底都在信里跟我說了什麼?」

    這些年,他就像被強力清潔劑抹過一樣,半點痕跡都不留,好幾次她都懷疑,梵季諾這個人真的在她生命里出現過嗎?又埋怨他怎麼這麼無情,年節連張卡片也沒寄,而她卻傻傻的牽掛著他。

    所以,之後在SpeedyMultimediaGroup遇到他,她是能躲就躲,半點也不想跟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有交集。

    所以,也才會在聽到面店老板說他其實回過台灣幾次,卻都沒跟自己聯絡,而一時又氣又委屈的哭了。

    梵季諾伸手搭上還在腰間的手臂,一陣摩挲。

    剛到國外的頭一年並不好過,除了要面對全新的生活和課業,還發生了讓他痛苦的一件事,狠狠打擊了他引以為傲的夢想,令他分外地想念遠在台灣的她。

    「……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劉克瑾驀地眼眶發熱,好像有什麼液體要從眼楮里流出來似的。她連忙低下頭,額頭抵在他身後,就怕淚眼汪汪的模樣會被看到。

    梵季諾隱約聽見她似是在啜泣,心疼了……

    包力達說得對,盡管劉克瑾悍得像男人,但她終究是女人,也有軟弱的時候,也有管不住眼淚的時候,比如現在。

    「真是個傻瓜。」他側過身,騰起手,輕輕地揉著她的發頂。

    他的溫柔,沒有穩住她的情緒,反而讓她更激動,像是爆開來似的——

    「我就是個傻瓜!我、我還以為……你真把我忘得一干二淨了,只有我自己還像個傻瓜,在心牽掛著你這個成天把我呼來喝去的混蛋。我甚至懷疑……我是斯德哥爾摩癥候群患者,天生受虐體質,才會這麼病態的想著你。」

    她的告白讓梵季諾心頭一緊,又疼又憐惜,轉身彎下腰,一把將她扣進懷里,熱烈的吻住她。

    劉克瑾亦仰起臉,熱烈回應。

    原來不是她一廂情願,原來,他心里是有她的……

    吻著吻著,氣息亂了,她又被他推倒了。

    這一次不一樣,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應,可以敞開胸懷的被愛,劉克瑾的心,更甘甜了,覺得幸福。

    這一夜,他說︰「留下來,別走,我想跟你一起醒來。」

    這一夜,她說︰「那個攝影課……可以不要去嗎?我好歹是C大新聞系畢業的,你讓我跟包力達那個傻菜鳥一起重新學攝影,不是打我臉嗎?他以前可是很崇拜我的,你這樣安排,以後包力達哪里還會服我這個老大?」

    黑眸冷冷斜睨她,「當初就是沒我在旁邊敦促你,新聞攝影學得三三六六,說你是C大新聞系畢業的,我都替老師汗顏。你該不會是期末拎兩只雞去賄賂老師,新聞攝影才沒被當的吧?」

    「才不是!我是那種人嗎?唉唷,我不管我不管啦,我不要跟包力達一起去上攝影課,這樣我多糗,被其他同事知道,我要抬不起頭了啦!」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你喔,什麼時候學會耍賴這一招了?」

    總不能白白被潛規則吧,好歹要把握機會吹吹枕頭風,爭取一點對自己有利的東西,才不枉被潛咩。

    「現在學的。唉唷,好不好嘛,拜托拜托啦……」她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哀求,柔若無骨的身子拚命往他懷里鑽。

    沉吟須臾,梵季諾慎重做出決定,「既然你那麼不想跟包力達一起去上課,那好吧,就讓包力達自己去上課,至于你……自己的女人自己教,我就不信教不好你。」

    本來心里要放煙火了,聽到梵季諾這麼說,劉克瑾悻悻然地抽了抽嘴角,收起內心里的煙火,幽幽說︰「我想我還是去跟包力達一塊兒上課好了。」她拉過棉被,默默躺下。

    「喂,你什麼態度?我親自教你你還嫌啊!劉克瑾,起來,你給我起來說清楚……」

    劉克瑾緊緊抓著棉被,死活不理。

    傻了才跟他學攝影,梵季諾這家伙瘋攝影的模樣她以前又不是沒看過,若真讓他來教,不把她操得死去活來才怪!

    她劉克瑾是那種就算不能長命百歲呷百二,也想在有限的人生里活得舒坦些的懶惰鬼,偉人她才沒興趣當。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5:52 PM

第六章

    劉克瑾和出面指控小天王汪競東始亂終棄的李小姐約在一家隱密的咖啡廳里踫面。

    基本上,那就是一家生意很糟很糟,糟到整天恐怕連一組客人都沒有,根本不用擔心有別人會偷聽,所以才說很隱密的咖啡廳。

    爆料者基本配備——墨鏡大大的壓在李小姐臉上。幾乎是一開口,她就不住的啜泣,但等了半天,一直沒眼淚掉下來,抹著艷色口紅的嘴巴倒是不住的指控小天王汪競東不為人知的禽獸面。

    「……他當初追我追得好殷勤,可是……可是……嗚嗚……他一聽到我懷孕後,居然叫我去墮胎。我不願意,他就打我,我實在是不得已,只好選擇屈服,但墮胎費他居然連一毛錢都不肯付,我又沒有什麼積蓄,最後流產手術的費用還是找朋友幫忙,才勉強湊出個幾千塊。你們看,這是醫院流產手術的診斷證明……嗚嗚,他根本就是個雙面人,我不需要他給我一毛錢,但我無論如何一定要站出來撕下他的假面具,為我可憐的小孩出一口氣!」

    「是幾千塊?抱歉,新聞報導講求準確性。」劉克瑾直覺問。

    女子楞了一下,「呃……六、六千塊吧?一般流產手術不都這個價錢。」

    劉克瑾挑眉,沒說話,繼續聆聽女子對汪競東的無情控訴。

    怨婦的語言可是很恐怖的,蘊藏龐大的負面能量,聽上半個小時就可以讓人神思疲憊,更別說她還聽了近兩個小時,可以說是累、累、累。

    離開咖啡廳回到車上,劉克瑾不斷在腦中重復回想李小姐的說話內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不太對勁。

    「老大,我今天早上又看到你搭著總編大人的車到公司,最近你們……」

    沒等包力達說完,劉克瑾直接說︰「對,昨天晚上一起睡了。」

    哇靠,這麼坦白!更力達原本不過是想調侃一下他們的溫馨接送情,沒想到老大這麼狠,居然把底牌掀得這麼徹底。

    雖然早就知道老大說話直接,可沒想到會這麼直接,害他的心髒當場一整個招架不住。果然,成人的世界不是他這個純情小男人可以理解的。

    其實劉克瑾也只是想快點打發他的好奇心,因為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方才的訪談內容,至于昨天晚上……鬧劇一場,都是劉克瑾住處的抽水馬達惹的禍,他們倆可純情的呢,半點壞事都沒干。

    「好了啦,快點把你滿腦子的黃色穢物給我扔走。我問你,你覺不覺得李小姐對汪競東的指控怪怪的?」

    包力達歪頭想了五秒鐘,「沒啊,很普通很老套,就是小天王射後不理,李小姐不甘心被白玩,打算玉石焚,根本陳年老梗了。」

    劉克瑾沒好氣的說︰「你喔——新聞敏感度比石頭還鈍,神經線又比海底電纜還粗,跟你討論是我太笨了。」她抬頭看了一下前方,突然交代,「前面路口停車。」

    「干麼停車?剛剛不是說要馬上回公司整理稿子嗎?」

    既然覺得李小姐說的話不可盡信,不親自去查證點什麼,劉克瑾總覺得心里過不去。

    「有個很重要的地方,我必須馬上去一趟。」

    「什麼地方?我跟你一起去。」

    杏眸斜睨,「我要去婦產科,你一個大男人跟我去干麼?不知情的還以為我跟你有奸情呢,我的小孩也會質疑媽咪的眼光的。麻煩停車。」

    婦產科、小孩?!

    難道說……包力達心兒撲通撲通跳個沒完。這、這老大和總編大人趕進度也趕太凶了吧,居然這麼快就鬧出人命。

    本來包力達還堅持要送到門口,結果被劉克瑾狠狠打槍,不得已只好在路口放她下車。

    「老大,確定不要我隨侍在側?」

    「我又不是要死掉了,干麼要你隨侍在側?」

    「呸呸呸,不吉利的話不要說,你小心小心再小心。」他再三叮囑。

    「回去準備一下,等我電話通知,如果一切如我所猜想的,今天晚上我們再去DoubleS蹲點,現在你滾蛋、滾蛋,快滾蛋。」劉克瑾回了這麼句話後,攔了計程車,往婦產科的方向去。

    方才李小姐所出示的診斷證明,是來自北市一間廣受名人們喜愛的私人婦產科,據說在這家美爾婦產科隨便掛個號,都夠讓人在一般診所看個四、五回病了。

    而讓劉克瑾心生疑寶的也就在此,倘若李小姐真的沒有什麼積蓄,為何會選擇到如此高檔的婦產科就診?

    還有,李小姐似乎不大清楚自己跟朋友借了多少錢、流產手術又是多少錢,否則怎會在她詢問究竟是幾千塊錢時明顯楞住,還說一般流產手術不都是這個價。

    喔不不不,一般診所的流產手術或許是這個價,但這家高檔的婦產科絕對不可能會是這個價。

    思前想後,劉克瑾決定親自上美爾婦產科看看,就說是李小姐介紹她來的,探探虛實。

    美爾婦產科就坐落在內湖高價地段,劉克瑾坐在計程車上,遠遠的就能看見它氣勢如虹的華麗建築。

    下了計程車,劉克瑾只身入內,診所設計風格充滿濃濃的藝術氣息,讓人仿佛漫步在歐洲美術館,就連空氣都是香的,呼吸起來特別甜美,細胞蠢蠢欲動,就連膀胱也……哈哈,方才喝太多咖啡,廁所在呼喚她了。劉克瑾決定先去洗手間見識一下,再到櫃台去掛號。

    剛轉身,一抹身影倉皇而來,劉克瑾閃避不及,左肩被撞了一下。

    「小心小心。」她本能地伸手扶住對方。

    女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推開她就往洗手間跑。

    劉克瑾撿起對方散落的物品,包括一本媽媽手冊,尾隨進入洗手間,果然就看見對方靠在洗手台上不住地干嘔。

    「你還好吧?」劉克瑾關心問。

    「……沒、沒事。」女子摁開水龍頭,掏了把水往臉上拍了拍。

    女子把愛馬仕的絲巾當成了頭巾,把自己掩得實實的,手里捏著衛生紙,緊緊捂住嘴巴,絲巾下少數暴露出來的臉色十分蒼白。

    「你的東西我都幫你撿起來了。」

    女子松開抓著絲巾的手,趕緊伸手接過,尤其是那本媽媽手冊,搶得又快又急,如此莫名的行為,令劉克謹不由得心生狐疑,忍不住遂朝她多看了一眼。

    女子的面容有點眼熟,就算沒完整露出整張臉,可光是這樣劉克瑾還是覺得她無敵漂亮!

    女子防備心很重,意識到自己可能暴露身分,倏地重新抓住絲巾,慌張地掩住自己,丟下一句道謝的話後,急忙越過劉克瑾快步離去。

    唔,好熟悉的一陣香風,不濃不烈的溫婉香氣,是最近市場上最受歡迎的知名品牌女香,代言人是——

    劉克瑾楞住,美眸瞬間瞠瞪。

    她追了出去,遠遠地就見女子搭上了一輛黑色高級房車,揚長而去。

    回想方才在媽媽手冊上看見的名字,她心里興奮的想要大聲尖叫!

    天啊浮浮浮……瞧瞧她都撞上了什麼,真不愧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勤奮的記者有獨家啊!

    這新聞一定要追,而且要謹慎小心的追。

    定了定心神,劉克瑾重新回到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後,從容不迫的往櫃台走去。

    「什麼?!李小姐的爆料是假的?」芒果周刊辦公室外的熱飲販賣機旁,包力達驚詫的大叫。

    「對,假的,要不是本小姐機伶,我們差點就被利用了。」劉克瑾一手叉腰,另一手拎著一杯咖啡,站姿十分豪邁。

    「李小姐這麼大費周章撒謊的理由是什麼?難道是想敲汪競東一筆嗎?」

    「我覺得不只是如此。要敲他一筆直接約出來就好,干麼還搞什麼神秘序曲,先給我們私下爆個料,再丟幾張照片,最後才跳出來指控。依李小姐的智商,她應該想不了這麼多,說不定她只是某人的一枚棋子吧,她不要汪競東一毛錢,是因為有人可以付她更多錢。」

    「我不懂,既然李小姐的爆料是假的,汪競東干麼不出來扞衛自己的清白?」包力達一針見血的問。

    「這也就是我想不透的地方。汪競東是不想在歌壇混了嗎?否則怎麼由著人家踐踏他的形象和名聲,卻不積極為自己辯駁?難不成這整件事背後的主使者,是汪競東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還是說,汪競東還有更大的把柄捏在人家手中,所以只好裝啞巴,由著別人一腳一腳的踩自己?劉克瑾揣想。

    「對了,老大,你到現在都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我們上次要去錄音室探探?」

    「當初汪競東的簽約記者會是我跑的。如果我沒記錯,現在汪競東的合約應該已經到尾聲了。在沒有拿到新合約之前,唱片公司不可能現在就幫他籌備下張專輯,萬一到時候雙方合作破局,之前的努力不就等于做白工?我要是唱片公司,最快最快也得等簽了新合約再說,汪競東的經紀人沒道理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我才會起了疑心。」

    「老大……」包力達對劉克瑾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樣就佩服我啦,我都還沒告訴你,我今天挖到怎樣的大頭條呢!」她俏臉難掩得意之色。

    「什麼什麼,是什麼大頭條?」

    劉克瑾神秘招招手,包力達立刻像寵物乖順地靠上前去。

    「接替路馨妍成為真愛香水的代言人知道是誰嗎?」

    「切,老大,你這問題分明是故意侮辱我智商的吧?自然是現在人氣最高的女星趙心曼,我的女神。」包力達踐踐的說。

    「你的女神懷孕了。」

    幾個字拼湊在一起,宛若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把包力達單純的少男心劈個四分五裂。

    他連退數十步,痛苦的靠在牆壁上,「……不不不,這怎麼可能?!老大,你不要隨便亂說話,詆毀我女神的清白,否則我可是會大義滅親的!」

    「我撿到了她的媽媽手冊。」

    媽媽手冊?!那、那……包力達嘴巴張了張,久久無言,心碎了一地。

    「到底是哪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糟蹋了我女神的清白?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碎屍萬段!」他痛心地捶胸頓足,眼楮幾乎要噴火。

    「對,就是這樣,一定要揪出來!這條線你想辦法來跟,等我搞定黑幕重重的汪競東,我們再來弄趙心曼未婚懷孕的大獨家,等領了獎金,年底老大我就帶你飛去充滿陽光、沙灘、比基尼辣妹的天堂度假。」

    聽到度假,包力達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立刻復原大半,但心還是隱隱作痛。他的女神啊……

    「對了,老大,你是用什麼辦法知道李小姐的爆料內容其實是假的?」不得不說,老大有些采訪手法還真是與眾不同,他得好好學學才是。

    「很簡單,我直接走到婦產科的掛號櫃台,說我要做流產手術,是李小姐介紹我來的,她說在美爾做只要六千塊。」

    劉克瑾一副不達目的就要大鬧的橫樣,嚇得櫃台小姐完全不敢大意。

    畢竟美爾可是一間很高檔的婦產科,哪里能被個不知什麼來頭的潑婦這樣大吵大鬧?

    然後,櫃台小姐就拚命解釋醫師有多專業、儀器設備有多高端,所以流產手術費用不可能只有六千塊。

    甚至為了取信于劉克瑾,櫃台小姐還不惜偷偷秀出過去三個月內施行流產手術的患者名單,證明美爾婦產科沒有幫她口中的李小姐施行手術,六千塊的手術費用定是錯誤訊息。

    「老大,你這招真的有夠絕,居然直接說你要做流產手術。」包力達第一時間豎起大拇指,表達敬佩。

    「我還很認真的填寫了一下小姐交代我寫的資料哩!」

    「那你怎麼不順便也給自己檢查一下?」

    「你當我家里是開金山銀山的啊?」

    「等等,老大,你填了資料,那不就等于留下了把柄?」

    「你傻啦,當然是走人的時候一並帶走啊,這年頭個資外泄可是很危險的。安啦,那張單子現在還乖乖躺在我桌上。」劉克瑾很是自信的拍了拍包力達。

    這一點,梵季諾可以證明。

    他不過是經過劉克瑾座位時,湊巧看了一眼,想說看看她現在在忙著處理什麼新聞,不想,竟看見一張寫著美爾婦產科的掛號文件擺在她桌上。

    令梵季諾氣血翻涌的是,劉克瑾就診的項目居然是流產手術!

    所以,她懷孕了?他要當爸爸了!

    只是胸口才剛漫起喜悅,下一秒,梵季諾的心情宛若跌入萬丈深淵。

    她就這麼不想懷他的孩子嗎?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想背著他一個人偷偷去婦產科把孩子拿掉,完全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

    再怎麼樣他也是孩子的父親,這小生命的形成他可是貢獻了不少氣力,她怎麼可以不經過討論,就擅自決定這麼重要的事情!

    梵季諾尚在怒火中燒,就看見她和包力達有說有笑的走進辦公室。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再者,辦公室里也不適合公然討論他倆的私事,梵季諾強按下心中的熊熊怒火,不動聲色的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他是要定了!劉克瑾要膽敢輕舉妄動,信不信他就直接捆了她,直到她安然產下孩子為止!

    反復深呼吸後,心緒平靜下來,想到自己就要當爸爸了,梵季諾高冷俊雅的臉龐不再嚴肅緊繃,流露出一抹期待成為人父的淺淺慈光。

    對劉克瑾來說,記者工作最痛苦的不是抓著相機追逐新聞當事人,而是像這樣整宿動彈不得的守在車里,等著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出現的新聞畫面。

    有出現那還是好的,若沒出現,考驗他們的除了耐心還是耐心。

    可即便新聞畫面出現了,也不是一勞永逸,Timing沒抓好,相機鏡頭沒對好,都有可能讓喜事變慘事。

    總之,就是充滿了無限的變數,以至于每逢蹲點跟拍,劉克瑾就特別煩躁。

    「去給我買杯咖啡。」

    包力達知道老大定又心煩了,也不廢話,立刻乖乖領命,拉開車門——

    「總編?!」他小小的嚇了一跳。

    劉克瑾循聲看去,發現梵季諾真的就杵在車外,盡管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麼,不過……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今晚夜色太暗,這家伙的臉色看起來似乎特別陰沉,郁郁寡歡。

    「情況如何,還順利嗎?」暫不理會劉克瑾的注目,梵季諾淡淡地問包力達。

    「沒有動靜,看來還有得等,想說先去幫老大買杯咖啡。」

    梵季諾一聽就皺眉了。她真的都沒在替孩子想,都懷孕了還想喝那種刺激性的東西?

    包力達誤會總編大人皺眉是認為他們怠忽職守,正想著是不是就這樣默默坐回車上,就聽到梵季諾交代——

    「再買一瓶鮮奶,記得請店員微波。」

    鮮奶?總編大人都喝這麼健康的東西啊,難怪皮膚這麼好。包力達不敢笑,怕被罵,應了一聲就快步跑向後方巷子里的便利商店。

    梵季諾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劉克瑾見他神情沉肅,似有不快,耐心的沒問,等他自己說。

    偏巧,梵季諾也在等她主動開口,兩人就這樣一時無言。最後,還是按捺不住的梵季諾先開了口。

    「你就沒話跟我說?」

    唷,莫不是在跟她擺上司派頭?劉克瑾對他的大男人偷偷翻了下白眼,心想,算了,不過就是一張面子,本小姐做給你便是。

    「報告,情況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目標汪競東還沒出現,相機已經待命,就等人出現。以上。」劉克瑾挑了挑眉。

    梵季諾卻是眯了眯眼楮,嘴邊泛著冷笑,橫眸掃來,「我是在問你這個嗎?」

    這過分濃烈又犀利的注視,讓劉克瑾不由得心一跳,「不然呢?」

    看來她是存心要裝傻了。不過,得先問問他肯不肯才對吧?

    「你今天去采訪了汪競東的爆料者李小姐?」

    「對。」

    「所以呢?」

    「證實李小姐的爆料是莫須有的指控,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天晚上我們還要在這里堵汪競東。這個回答你滿意嗎,總編大人?有病浮你,到底是想要怎樣?」

    叩叩!此時車窗玻璃傳來兩記響聲。

    包力達怕驟然開門上車會撞見令人不好意思的畫面,是以很體貼的敲了敲車窗玻璃,提醒一下車內的兩位,才打開車門。

    「總編大人,你要的熱鮮奶。」

    梵季諾沒接,朝劉克瑾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給她喝。」

    劉克瑾覺得莫名其妙。「我有咖啡喝,干麼喝鮮奶?」況且她又不喜歡,咖啡還能提神,微波後的鮮奶只會讓她想睡覺。

    梵季諾擺明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徑自接過包力達手中的鮮奶,「阿達,麻煩你先附近逛逛,三十分鐘後再回來。」話落,當著包力達的面直接將車門關上。

    他把溫熱的鮮奶遞到劉克瑾面前,命令道︰「喝。」

    哇哩咧,這男人現在是怎樣?她跟包力達是來工作的,他來鬧什麼場,把人支開是打算待會他自己來嗎?還有,她為什麼一定要喝鮮奶?莫名其妙。

    「我不要喝。」

    梵季諾挑了挑眉,她不喝,他只好喂她喝了。他二話不說喝了一口鮮奶後,別過俊臉朝劉克瑾壓下,牢牢的封住她的嘴。

    「唔唔唔……」劉克瑾掙扎,但他也不是沒防備,大掌扣住她的後腦杓,徹底阻斷她的退路,果然成功讓她把鮮奶喝下去。

    劉克瑾推開他,大罵,「梵季諾,你發什麼神經啊!」

    「從今天開始,咖啡、酒精、茶這些刺激性的東西你通通不準踫,而且每天早晚都要喝一瓶鮮奶,補充鈣質。」

    「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我不可以喝咖啡酒精茶,每天早晚還得喝什麼見鬼的鮮奶?」

    「我知道習慣很難改,但是你一定得改,至少在寶寶出生前,你都必須要忍耐,這是為了寶寶好。」

    劉克瑾拍了自己額頭一掌,「我的媽啊,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啦?」

    「不要再裝傻了,我已經知道你懷孕的事情。」

    車廂里有短暫的靜默。

    「我懷孕?!」劉克瑾一雙眼楮先是瞪得老大,無辜的眨了眨,下一秒立刻爆笑出聲,「哈哈哈哈……」還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你在笑什麼?」梵季諾臉色有點難看。

    搞了半天,原來是他誤以為她懷孕了,所以才這樣神經兮兮。劉克瑾啼笑皆非,方才的惱怒也跟著煙消雲散。

    「是誰告訴你我懷孕了?」她強忍住笑意問。

    「沒人告訴我,但不代表我就不會知道。我不管你在胡思亂想什麼,總之,你不準拿掉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把孩子給我生下來,聽到沒有?」

    剛開始,劉克瑾還想不透他為什麼一口咬定她懷孕,直到想起她隨手壓在桌上那張美爾婦產科的掛號單,頓時恍然大悟。

    她揚起漂亮的唇瓣問︰「你是不是看到那張單子了?」

    盡管梵季諾不置可否,劉克瑾就是能從他的表情上找到答案。

    「吼,我沒懷孕啦,那是為了去調查李小姐爆料是否屬實,我佯稱要去動流產手術,和櫃台小姐攀談時隨手寫的個人資料啦!」

    「你、你真的沒懷孕?」他下意識看向她的肚子。

    「沒有,需不需要我自毆一百下證明?」

    「不可以,萬一……」

    「沒有萬一。」她MC前幾天才來報到,最好能懷孕啦!

    搞了半天原來是烏龍一場,梵季諾十分失望,「怎麼會沒有呢……」

    「為什麼會有?」她啼笑皆非的反問。

    「只要一次就有可能中獎了,更別說我們還有好幾次,而且那幾次我們都沒有做防護——」

    「停!桂說了!」雖然兩人關系很親密,可真要跟他討論這種話題,劉克瑾還是覺得不自在,整張臉像是要著了火似的熱燙起來。「要真一次就中未免也太衰了吧,男人是不是都很愛幻想自己很強啊?」

    梵季諾目光閃爍。「你覺得我不夠強?」

    ……等等,怎麼這麼快就歪樓了!

    劉克瑾還來不及把樓扳正,就聽到梵季諾用充滿威脅的危險口吻如是說︰「很好,膽子肥啦,看來我不好好給你點顏色瞧瞧,有人只怕真的要爬到我頭上撒野了。」

    「欸,別別別,是我說錯話,都是我說錯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你怎麼會不強?你強翻了,真的真的,我發誓,我每次都腰酸背痛差點起不了床,你絕對絕對是最強的。」她沒懷孕,那是因為在一起的時候剛好是安全期,最好他可以強到超越身體周期,弄出人命啦。

    「來、不、及、了——」

    見梵季諾真火了,劉克瑾沒法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嘴巴嘟上去投誠。

    梵季諾也沒在跟她客氣,撬開她嘴巴,熱燙的舌長驅直入,像在宣示主權般狠狠的對她的小嘴索求。

    她的迎合與討好讓他十分受用,平息泰半怒火的同時,卻也把欲望喚醒了……

    隨手將鮮奶盒往儀表板上一擱,大掌轉而罩住她,美好的觸感讓他滿足的嘆息,掌下的她也跟著情不自禁的逸出嚶嚀。

    吻著吻著,察覺到車外有人走過,生性害羞的劉克瑾即時清醒過來,連忙推了推快要徹底著火的梵季諾。

    「好了……不、不要了,有人……外頭有人……」她邊推著身上這熱情如火的男人,一雙眼楮緊張兮兮的盯著車窗外的動靜。

    忽地,美目瞬間瞠至極限——

    「別親了,快停下,是汪競東,汪競東出現了!」她邊嚷嚷邊伸手拍打梵季諾,示意他快點冷靜下來。

    欲望被迫中止,梵季諾的黑眸里還有著未熄的火焰,看得劉克瑾一時腰軟。

    「今天的先讓你欠著,下次加倍奉還。」

    「知道了啦!」漲紅著臉,她乖乖認帳,「快看,是汪競東。」

    梵季諾拿過相機,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明快的朝正往DoubleS後門走去的汪競東按下快門。

    「這里應該是熟客進出的通道,上次汪競東就是從這里進去,我想他應該也是從這暗道快速走人,才成功避開了警察的臨檢。待會他進去後,我們就又只能被動等待,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像上次那樣,進去店里瞧瞧?」

    「不用,瞧,有人出來了。」梵季諾朝汪競東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汪競東沒有走進DoubleS,而是一名年輕男子打開DoubleS暗道的後門走出來。兩人站得很近說話,原本氣氛還很平和,不知怎地,汪競東突然暴怒,對著男子咆哮,男子眼見安撫不了他,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汪競東。

    下一秒,汪競東轉過身來,扣住男子的臉,狠狠的吻了上去——

    這兩個年輕的大男孩,就像是溺水者抓到浮木般,吻得熱烈異常,情動間兩人雙手還不住的往對方身上愛|撫摸索,激烈的程度半點不輸給稍早之前的梵季諾和劉克瑾。

    親眼見到這一幕的劉克瑾驚呆了,完全說不出話來。

    梵季諾盡管也震驚,但沒忘記身為新聞工作者的責任,把鏡頭對準兩人,冷靜地按下無數快門。

    纏綿了好半晌,兩人擁摟著,快步往汪競東停在不遠處的跑車走去。

    「現在怎麼辦?追嗎?」

    「不用了,剛剛拍的畫面已經綽綽有余。」

    「搞了半天,汪競東喜歡的根本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你說,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打從被爆料開始,他就一直保持緘默,畢竟台灣的社會終究還是很保守的,再者,他若說了,只怕還會連累他的伴侶身分被起底,與其這樣,索性什麼都不說,由著爆料者去興風作浪。」

    「可即便他什麼都不說,一連串的爆料對他來說,殺傷力還是很人。」

    「看來這個新聞還沒完,因為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讓李小姐出來指控汪競東的,背後目的又是什麼?」

    「我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先打電話給包力達,讓他來把車開回去。至于你,搭我的車一起走。」

    為了他口中的辦法,劉克瑾難得不討價還價,立刻乖乖照辦。包力達雖有那麼點小小的意外,卻也樂得早點回家睡覺。

    「所以你到底有什麼辦法?快點告訴我。」坐在梵季諾的車上,劉克瑾迫不及待的問。

    「你不是深諳職場潛規則?要從上司嘴巴里撬出機密,不是應該要拿點什麼來交換嗎?」他飛快的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楮里藏著邪惡。

    劉克瑾很快明白過來,燙紅著臉,嬌聲罵,「你這下流混蛋!」

    「你這話有欠公允,我好好的開車,既還沒開始下流也還沒混蛋,怎的就先挨罵了?」

    「……」劉克瑾無言。

    事後證明,他還真是個不吃虧的,擺明一副老子罵都給罵了,不索個夠本太對不起自己的賊樣。

    「你到底說不說……辦法呀……」被吻得天旋地轉,劉克瑾趁著喘息的機會,迷迷糊糊的問。

    梵季諾伸手就往她的翹臀落下一掌,「小姐,你給我專心一點好不好?」

    她不是不想專心,實在是現在若不抓緊時間問,待會別說是發問,就是想要好好的說個字都難,畢竟這男人野起來的模樣她不是沒領教過。

    梵季諾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拿自己的嘴堵了她的嘴,省得繼續聽她聒噪。

    待劉克瑾想起這事,已經是隔天下午。

    「拿著拍到的畫面去對汪競東嚴刑拷問吧。」梵季諾淡淡地說。

    傻眼。「這就是你所謂的辦法?倘若從汪競東嘴里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呢?」不是每個被害人都清楚知道加害人是誰啊!

    只見梵季諾耍賴的兩手一攤,涼涼道︰「我覺得單刀直入直搗黃龍很好啊,不然你想怎樣?再者,想辦法挖掘出事情的真相,不就是你身為記者的重責大任嗎?」

    劉克瑾手指顫顫的指著梵季諾,「梵季諾,你分明就是耍賴!」

    可惡,昨天晚上她實在是虧大了!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6:06 PM

第七章

    當個人隱私被赤裸裸的攤在眼前,汪競東的反應可想而知。

    他很憤怒,非常的憤怒,俊俏臉龐乍青乍白,兩只眼楮似是要噴出火,掄緊的拳頭青筋暴突。

    然而憤怒到了極點後,他卻又像是一只被打敗的野獸,既頹喪又泄氣,悶著聲久久不語。

    「你想怎麼樣?」他問,低落的語氣不復往日舞台上的意氣風發。

    「你希望我怎麼樣?」劉克瑾反問。

    「這難道是我想你怎樣,你就會怎樣的嗎?」他頓了下,繼而又用自我解嘲的口吻說︰「我們都不是笨蛋,把話敞開來說吧!就算是以此作為要脅,逼我就範,你總得讓我曉得該怎麼配合不是嗎?」

    「聽你的意思,還有別人用隱私來逼你就範,對不對?」劉克瑾沒漏聽關鍵字。

    汪競東倏然斂容,回避劉克瑾的眼神。「……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好,那我簡單的問,既然你衷情的對象是個男性,為什麼當李小姐跳出來指控你對她始亂終棄,甚至逼迫她墮胎的時候,你卻悶不吭聲,由著她抹黑你,半點也不為自己辯駁?」

    「然後把心愛的人拉出來暴露在大家批判的嚴厲目光之下嗎?」汪競東情緒激動,眼眶泛紅,「劉大記者,你有喜歡的人嗎?倘若有天你站在我的立場,請問你會把你心愛的人推出來受死嗎?」

    「不會。」劉克瑾不假思索回答,「但我也不會傻傻站著挨打。沒有人喜歡看著心愛的人陷入為難,自己卻無能為力毫無作為。你不喜歡,對方同樣也不會喜歡。再者,這種消極作為連你自己都護不住,是還能保護得了誰?」

    「既然都說無能為力了,不喜歡又能如何?」

    「是誰?在背後指使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你得罪的究竟是怎樣的人?你應該不至于傻到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汪競東猛地抬起頭,瞬也不瞬的看著劉克瑾,咽了咽口水,靜默不語。

    「汪競東,你給我醒過來好不好,這整件事明擺著就是有人在針對你,你以為你一直保持緘默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嗎?這件事的殺傷力絕對可以毀掉你這些年在流行樂壇上的所有努力!」

    「那也只能如此了……」他無奈而絕望。

    「什麼叫做那也只能如此?!你忘了當初你在簽約記者會上說過什麼了嗎?那個把音樂當成生命的大男孩去哪里了?」劉克瑾激動地抓住他的手。

    「你……」

    「你人生第一場簽約記者會,我就站在台下,不要把我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汪競東摧毀好嗎?」

    汪競東別過臉去,雙肩微微顫抖,「可是……他已經毀了,汪競東已經毀了……」

    「怎麼回事?你說出來,要說出來我才能幫忙你啊!」劉克瑾恨不得搖晃他的肩膀,好把他搖醒。

    「不用了,這樣就夠了,真的。」他搖頭笑了笑,「我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會記得我在簽約記者會上說過的話,我自己……我自己都要不記得了……」又或者,他其實是不敢記得。

    「汪競東——」劉克瑾真的很想把這個臭小子吊起來打一頓。

    就在兩人的對話陷入僵局時,汪競東的手機響了。

    「喂,我是……什麼?!怎麼會……他怎麼會這麼傻……」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痛哭失聲。

    劉克瑾見苗頭不對,趕緊把電話一把搶了過來,「抱歉,汪先生現在不適合接聽電話,我是他朋友……在哪家醫院?請問他現在情況穩定嗎?好好好,我們馬上過去。」

    她掛了電話,狠狠的把瀕臨崩潰的汪競東拽了起來,「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給我像個男人站起來。走,去醫院。」

    說完也不管汪競東願不願意,拽著他一路往外跑。

    「你車停哪?」

    汪競東還沒來得及回答,劉克瑾已經看見他的藍寶堅尼。

    「鑰匙給我。」見他發楞,她又吼,「把鑰匙給我!」

    汪競東怯怯的遞了出去。

    「上車。」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劉克瑾再度使出蠻力把他塞進車里,自己跳上駕駛座,發動引擎,火速趕往醫院。

    等看到躺在急診室病床上昏迷的男友張易豐,汪競東再也忍不住情緒,大聲痛哭,淚流滿面。

    不行!汪競東太醒目了,再這樣下去,待會急診室肯定會被其他聞風而來的媒體同業幾得水泄不通,他們不為人知的戀情屆時也將會被迫曝光。在兩個人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面對大眾前,絕對不能讓他們被媒體鎖定。

    劉克瑾第一時間跑去詢問護理人員,能否立刻將人轉至單人病房靜養,得到的答案是病患人數眾多,病房還要再等等。

    問題是,再等下去,媒體同業就都來了啊。

    她敲敲腦袋,決定打電話給梵季諾求救。

    「我在和愛醫院。」

    劉克瑾剛說完這句話,電話那端的梵季諾立刻炸毛了,頻頻問她怎麼了,知道他很在乎自己,她心甜甜之余,沒忘了簡單扼要的趕緊說明眼下情況,「……總之,我現在急需要一間病房,你有沒有辦法幫忙?拜托拜托,情況很緊急。」

    知道她安好,梵季諾冷靜下來,並且很Man的說︰「我來安排,待會給你答復。」

    十分鐘後,果然來了一名疑似是院方的公關人員,客套表示有病房空出來,現在馬上為他們安排。

    費了一番周折,劉克瑾像老媽子般拖著淚眼汪汪的汪競東,一路護送著病人來到單人病房。現在總算安全了,只是很不好意思動用了關系,沖擊了其他人的權利。

    「易豐、易豐……你怎麼樣了?」汪競東看見男友醒來,激動地抓著他的手。

    劉克瑾想,這兩人勢必有很多話要說,索性好人做到底,「我去買咖啡,你們慢慢說。」

    到底是誰?那個掐著汪競東動彈不得的幕後高人究竟是誰?

    待在外面仔細思考,劉克瑾灌了一大杯咖啡後,打起精神回到病房。

    看見她進了病房,汪競東主動上前,大掌往自己僬悴的臉抹了一把,鼓起勇氣說︰「也許你說得對,我不該只是傻傻挨打,這樣根本保護不了什麼,你……可以幫幫我們嗎?」

    「我當然願意。但我也必須先告訴你,我是個記者,該報導的我就會報導,但我有我的專業,絕對不會捏造故事渲染誇大,我會堅持持平報導。」

    「謝謝。不過真相有點丑惡,我希望你不會被嚇到……」汪競東定定的看著她。

    他在向她求救,劉克瑾感受到了,她不假思索握住他的手,「再丑惡,我也會跟你們一起面對。我是記者,我有責任把這世界上的丑與惡揭發出來,讓陽光去曝曬它,徹底消毒殺菌。」

    汪競東噙著眼淚笑了,躺在病床上虛弱的張易豐嘴角也揚起淡淡的弧度。

    汪競東深呼吸後,娓娓道來……

    晚上回到家,劉克瑾和梵季諾說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真相確實很丑惡。

    原來,汪競東的經紀人就是天殺的幕後黑手——

    「你知道嗎?為了把汪競東這棵搖錢樹佔為己有,這喪心病狂的混蛋居然偷偷給汪競東喂毒,害汪競東小小年紀就染上毒癮!而張易豐知道後,因為怕汪競東擺脫不了經紀人的掌控,又礙于他小天王的身分無法接受勒戒,只好在DoubleS透過管道幫汪競東購買毒品。這件事情顯然被警方知道了,才會發生之前大規模的臨檢,我也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被帶回警局去。

    「還有還有,之前寄來的那些照片也是經紀人一手策劃的,他趁著汪競東吸毒後神智昏潰,讓人拍下這些照片,就是打算日後作為要脅汪競東的籌碼。可他沒想到,汪競東雖沒有跳槽新的唱片公司,卻也堅決不肯再和他簽約,經紀人被激怒了,居然……居然強暴了張易豐,還拍下不堪的照片,真的很可惡!張易豐的家庭很保守,對于他的感情已經很不諒解,他一方面擔心不雅的照片會被散布出來,又怕自己幫汪競東買毒的事情曝光會拖累汪競東,一時承受不住壓力就做了傻事。」

    劉克瑾實在太氣憤了,想到兩個單純的年輕人居然被這樣踐踏欺凌,而那些加害者卻光鮮亮麗的活著,她就氣得直想眼淚。

    「周刊出刊那天,這新聞肯定會在娛樂圈投下一枚震撼彈,我會讓人幫他們兩個安排一場記者會,除了揭發經紀人的行為,還必須正式對社會道歉,汪競東和張易豐也要到警局自首,接受法律的制裁,只有坦承面對錯誤,日後汪競東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梵季諾聽她說完,鄭重地給了建議。

    「那是當然,他們兩個已經下定決心要面對了,就是……現在你還得再幫一個忙。」劉克瑾豎起一根手指頭,討好陪笑。

    他挑眉,「說吧。」

    她像小貓似的趴在他肩膀,軟聲問︰「你有沒有認識厲害的律師?我太小咖,怕找公司法務幫忙人家根本不用我。你不一樣,你是我們SpeedyMultimediaGroup最最最一級棒的總編大人,人脈肯定超級廣,你就好人做到底,幫幫忙啦,一定要幫汪競東和張易豐找兩個很厲害的大律師,好幫他們兩個扞衛自己的權利,務必給那個禽獸不如的經紀人一記迎面痛擊,好讓他滾進監獄里去懺悔個十年八年。」

    「我有什麼好處?」幫忙當然可以,可總要給點福利不是?梵季諾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劉克瑾美目微微眯起……這個混蛋肯定又想對她混蛋了!

    好,她豁出去了,只要能幫汪競東和張易豐討回應有的公道,讓他混蛋一下又何妨?

    于是劉克瑾主動環住他頸子,熱情獻上自己粉嫩嫩的嘴唇。

    好一番纏綿熱吻後,梵季諾啞著聲命令,「坐上來,把身上衣服脫了。」

    這混蛋!劉克瑾漲紅著臉,咬著下唇,內心一陣天人交戰,最後不得已,只好當著他的面,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衫上的扣子……

    真美,他的小瑾真美……

    梵季諾目光著迷的望著她漸漸赤裸的身軀,長指慢條斯理的沿著她身體曲線游走。

    「學長!」她神思迷離,戰栗嬌呼。

    「是老公……」他敦促著她更改稱謂,同時也對她益發放肆起來。

    不敵他的邪惡,劉克瑾只能嬌泣著喊著他要的稱謂,換取他對她的憐惜。

    這晚,她終究精疲力竭的睡去。

    再醒來,已是午夜。

    涼的?

    她頓時清醒大半,連忙睜開眼楮坐起身,只見偌大的雙人床上只有她,哪里還有梵季諾的身影。

    「去哪里了?」床位都涼透了,怕是已經起身許久。

    劉克瑾隨手抓來他的睡袍披上,躡手躡腳的下床去。

    梵季諾的住處是采全開放式的無牆空間,排除制式的門牆,利用充滿設計感的陳列或收納櫃,巧妙的劃分出使用區域。

    她看見一盞橙黃的光從走廊彼端的書房透出,從那具有視覺穿透感的書櫃隔層里,隱隱看見他孤單的身影。

    劉克瑾光著腳,走了過去,就見滿室的黑暗,只有手邊一盞立燈照在梵季諾身上,在他臉上形成鮮明的剪影。

    他在抽煙,白色的煙霧裊裊地從他指縫間往上竄,靠坐椅子上的他交迭著長腿,雙唇緊抿,眉頭深鎖,目光瞬也不瞬望著擱在腿上的文件。

    那似乎是令他很困擾的東西,至少在印象中,劉克瑾從沒看過他有像現在這麼郁悶苦澀的模樣。

    他大口大口的吸著煙,用力的吞雲吐霧。

    他的孤單、他的郁悶、他的沉默,都在這一刻緊緊地揪住了劉克瑾的心。

    包力達攙扶著劉克瑾一拐一拐的自電梯里走出來。

    「唉、唉唷……包力達,慢點,不要走太快……」她疼得小臉扭曲,很想殺人。

    「老大,你確定不去醫院嗎?」包力達真的很不放心。

    「不用,不過就一點小意外,干麼勞師動眾?等晚上下班後,我買幾塊狗皮膏藥撒隆竿斯什麼的回家貼貼就好。」

    一定是最近工作太忙,疏于運動,突然來這麼一下,身體反應不過來,肌肉被扯得無敵疼。

    「可是……」那哪里是小意外,老大可是扎扎實實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少說也有近一層樓高。

    「是在可是什麼啦?扶好我,敢讓我跌下去我就揍你。」

    最好老大還有力氣揍他啦,根本連走路都有困難了。

    包力達沒辦法,老大說的話大得都快壓過天,他這個小嘍只有乖乖聽命的分。

    兩人在辦公室前的長廊上遇到同事祿哥,他詫異的問︰「劉克瑾,你這是怎麼了?」

    「嘿嘿……一點小意外。」劉克瑾避重就輕。

    「你確定只是小意外?」祿哥表情狐疑。瞧,路都走不好了,還需要人攙扶,一點都不像她劉克瑾平日的風格,這意外肯定沒她說得那麼小。

    「祿哥,你還有沒有一條根?賣一包給我。」祿哥堪稱是辦公室里的藥品大盤商,任何跌打損傷的藥找他就對了。

    「有有有,整包拿去。」

    「謝啦!甫唷我的媽,終于看到我的椅子了……椅子先來先來……」

    同事A胖看這陣仗,連忙邊喊邊幫忙把椅子推過去。「別別別,椅子我來拿,小劉別動,阿達也別動,把人扶好就好。」

    包力達把椅子勾到劉克瑾面前固定好。「老大,把你放到椅子上。」

    「好,別太快。」

    幾個大男人七手八腳的把她從包力達身上挪開,接著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緩緩坐下。

    「這怎麼回事?」嚴肅的嗓音陡地響起。

    包力達本能回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挺身,拉扯了劉克瑾的背脊,她當場又是一陣唉唉叫。

    「阿達……你、你有必要這樣謀殺我嗎?」她疼得眼角都濕潤了。

    「不是啦,老大,總編大人問話,我就……」

    梵季諾越過眾人,直接來到她面前,皺眉,「怎麼搞成這樣?」

    「對啊,你們不是去采訪趙心曼的品牌代言記者會,怎麼搞得像是去跑了警匪追逐戰的新聞?」祿哥問。

    劉克瑾嘴巴閉緊緊,一副沒打算說的樣子。

    「阿達你說。」梵季諾問。

    「老大摔下樓了。」

    劉克瑾別過頭,狠狠地白了包力達一眼,回頭對著梵季諾笑咪咪的說︰「你別聽他亂說,哪有摔下樓那麼誇張,我、我就是滑了一跤,扯了肌肉,有點疼。我休息一下就好,沒事的,大家不要這麼緊張,都放輕松。」

    「趙心曼被爆未婚懷孕,她本人雖對此不予置評,媒體肯定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以她的知名度,今天的陣仗只怕很驚人。」祿哥說。

    「何止是驚人,根本暴動,記者會後大家一窩蜂的追著趙心曼問她是否未婚懷孕,一大群人在樓梯間發生推擠,老大就是在那時候摔下樓的。可是老大,那個BTV的張安祺不是你同學嗎?她怎麼也不拉你一把,居然眼睜睜看著你摔下去,其他同業就算是反應遲鈍,後來也紛紛上前查看,她卻拍拍**走人。

    「之前幾次在記者會現場踫到她,我對她的印象就不太好,眼楮好像長在頭頂上一樣,跩個二五八萬似的,對老大也沒啥好臉色,搞不好是她趁亂推了老大一把也說不定呢!」

    劉克瑾心下一驚,沒敢表現出來,壓抑著情緒,故作泰然的白了包力達一眼,「阿達,你的嘴巴什麼時候大成這樣了?」

    「不高興的時候就很大。」包力達真的火了。別看他平日唯唯諾諾,也是個有脾氣的。

    「馬上去醫院。」梵季諾命令。

    「欸,不用啦,我……」

    梵季諾陰森森掃來一眼,劉克瑾馬上閉嘴。「忍耐一下,我抱你起來。」

    雖說梵季諾已經盡量小心,可騰空的瞬間,劉克瑾還是疼得倒抽了口氣。

    梵季諾冷冷瞟了她一眼,從直挺的鼻子里擠出一聲輕哼,「沒事?」

    劉克瑾咽了咽口水,一句話都不敢吭,只能默默別過頭,舉起尚未殘廢的手指揩揩眼角的濕潤。

    吼,平常只有她耍橫的分兒,今天卻是大大的吃癟。嗚嗚。

    「阿達,把你老大的東西收拾收拾,拿到我車上。」

    「遵命!」包力達收拾了劉克瑾的包包、外套,一馬當先的跑去按電梯,像只忠犬般陪著兩人下到停車場,目送總編大人親自押解老大送醫。

    說真的,多虧有總編大人的強力鎮壓,否則老大才不可能像現在這麼乖。

    他包力達真心的崇拜總編大人!

    從右側照後鏡看見包力達杵在原地揮手目送,劉克瑾心里說有多圈圈叉叉,就有多圈叉叉。

    根本叛徒啊他,明明再三叮嚀他嘴巴要閉緊,結果他不只門戶洞開,還加油添醋,這麼厲害他怎麼不去寫小說算了!

    這下好了,把她一個人扔在這氣氛陰森恐怖的車子里,身體機能狀況不佳,想跑也跑不了,他小子良心過得去嘛他。

    偷偷瞟了梵季諾一眼,唉唷,冷冰冰的臉孔,叫人直打哆嗦,索性裝睡好了。

    「困了?」

    「……呃,一點點。」

    「好,到了醫院再叫你。」

    「謝謝。」劉克瑾趕緊閉上眼楮。

    最好她睡得著啦,他這樣陰沉,讓她緊張得腸胃都快要打結。

    然而盡管如此,鴕鳥的她依然死死的閉緊眼楮,就怕一個不小心和某人四目交會,銳利的黑眸里會射出薄刃,完封她這條小命。

    到了醫院,做了一番檢查,不幸中的大幸,全身骨頭完好沒斷沒裂,就是有輕微腦震蕩,關節有多處瘀青,肌肉拉傷……諸如此類說大不大,說小卻又叫人疼到想哭的小毛病。

    比較麻煩的是腳踩挫傷,得靜養個幾天不能動彈。

    「你給我乖乖在家休息一周,公司那邊我幫你請假。」

    一周?!「需要這麼多天嗎?」擺明就是在關她禁閉啊。

    完蛋惹,她會不會悶著悶著,就長出香菇來了?

    「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多天?」劉克瑾努力把眼楮瞠到最大,討好又無辜的眨著。

    「當然可以,我開放協商。」

    「那我們來協商。」眼楮發亮了幾秒鐘,她倏地想起一事,努努嘴,「先說了,這幾天不能陪你混蛋,否則我骨頭真的會散架……」

    「你當我是禽獸嗎,這種時候還想著把你撲倒蹂躪?」梵季諾深深覺得人格受到輕蔑、踐踏和侮辱。

    「唉唷,不是啦,你哪里是什麼禽獸,頂多就是熱情一點的……禽獸。」

    「劉、克、瑾!」

    她沖著他嬌憨傻笑。「不要生氣啦,你冷著臉不說話,我好怕喔。」

    「原來你還知道怕?」他冷哼。

    「我發誓,我會乖,我會安分,一定好好靜養,就是……我們可不可以休息兩天就好?」七天真的太誇張了。

    「五天。」

    「三天。」她想了想,忍痛多扳了一根手指頭出來。

    「四天,最後底線。」

    「啊……好啦,好啦!四天就四天。」

    「先別急著開心,四天的代價是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給我交代清楚。你當然可以不說,我自己找包力達問,即便包力達說不清,我也能找今天出席記者會的其他同行問個水落石出,只是,到時候可就沒有四天的折扣,你就只能乖乖躺滿七天,你自己看著辦。」

    車子抵達梵季諾的住處,她直接被抱進了屋子。

    她心里的掙扎他不是沒看見,梵季諾也不催促,好整以暇的等著她自己乖乖招供。

    有些時候,心甘情願絕對強過嚴刑拷打。

    「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換件料子軟的比較舒服。」

    「喔。」

    結果光是脫下外套,就已經疼得她直抽氣,梵季諾見狀索性過來搭把手。

    她揪著領口不放,臉紅紅的看著他……

    「都跟你說不會了就不會。再說我又不是沒看過,很稀奇嗎?」他覺得好氣又好笑。

    「欸,什麼意思,我惜肉如金不行喔?」

    「你最好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惜肉如金,省得還有下回。」她若能多保重自己一點,他會很感恩的。

    梵季諾不理會她的扭扭捏捏,三兩下把她身上的衣褲褪得干干淨淨,動作輕巧的幫她套了一件長版棉質上衣。

    他雖沒做什麼多余的事,可他指尖每每踫觸到她的肌膚,劉克瑾就覺得一陣微微的戰栗。

    她嘟起嘴,「……謝謝。」

    這時,擱在包包里的電話響了,為緩解尷尬的氣氛,她故意扯開嗓門嚷嚷,「一定是包力達打來的,快拿來,我要罵他一頓發泄一下。」

    梵季諾撈過她的包包,掏出行動電話遞給她。

    咦,陌生來電?劉克瑾很納悶,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滑動螢幕接聽電話。「喂?」

    靜默許久,低低軟軟的女聲幽幽傳來,「……嗨,你、你還好嗎?傷勢如何?」

    「你是……趙心曼小姐?!」瞪大眼楮,和一旁的梵季諾互看一眼。

    「嗯,是我。我不大放心,就向品牌公關要了你的電話,冒昧打擾了。」

    「哈哈,沒事沒事,我很好。」她正想要往床上倒,結果拉扯到背脊,立刻疼得直抽氣。

    「劉記者,你怎麼了?真的沒事嗎?我聽品牌公關說,你當時堅持不肯送醫,自行離開會場了。」

    緩過勁來,揉揉身子,發現梵季諾就在後頭,她索性把他當成人肉沙發,往後靠過去。

    「放心,我真的沒什麼大礙,就是有些肌肉拉傷,休養個幾天也就好了。」

    哼,最好沒什麼大礙。梵季諾打從心底對她的說詞嗤之以鼻。

    她也不甘示弱,無聲地回了個「你有意見嗎」的表情。

    「對不起,你幫了我,我卻沒有留下來幫你什麼。」

    「當時情況真的很混亂,而且,你現在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保護,你千萬不要覺得內疚。」

    「其實我沒想到你會幫我,畢竟我要真出了事,新聞版面可豐富了。更別說今天那種狀況,你大可以把你在美爾撞見我的事情說出來,我肯定百口莫辯。」

    「如果只是為了新聞版面豐富,而傷害到不該傷害的人事物,這樣的豐富不應該被鼓勵。我就算再怎麼想要獨家新聞,也不可以無視小功寶的安危。」劉克瑾真心的說。

    趙心曼許久沒說話,她很感動,嗓子似有東西哽住。她一直以為記者都是噬血的,沒想到劉克瑾居然有這麼溫暖的想法。

    她吸了吸鼻子,緩了下情緒,用輕松的語調說︰「劉記者,你不順便問問我孩子的爸是誰嗎?」新聞事件的主角自投羅網,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你方便說嗎?」

    「現在當然不行。但是你等著,這個答案我只會親口對你說,算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還有,提醒你一句,BTV的張安祺記者你要多小心,她是個為了獨家新聞不擇手段的人,想來你今天也見識到她的手段了。」

    「你知道張安祺要——」

    「我當時就在洗手間里,你也知道我狀況不是太好,沒想到竟會陰錯陽差聽到她說的那些話,但是我沒有辦法跟別人說,也無法請求明確的協助,結果連累了你,很抱歉。好了,我言盡于此,就不打擾你休息,等時間到了,我會主動聯系你的,請你多保重。」

    「你也是,無論如何一定要順利生個白白胖胖的寶寶喔。」

    「謝謝你的祝福。」

    掛了電話後,劉克瑾心里五味雜陳,久久沒說話。

    「看來你和趙心曼今天都吃了張安祺的大虧。」

    耳畔猝然響起說話聲,嚇了劉克瑾好大一跳,別過頭去,看見梵季諾就貼著自己,忍不住瞪他,「可惡,你干麼偷聽我講電話?」

    「小姐,你剛才整個人靠在我身上講電話,不是很舒服嗎?現在過河拆橋是在演哪出?」

    對吼,是她自己主動往人家身上靠的……

    「我先回公司。」梵季諾起身下床,順了順身上的衣服,「晚餐會幫你帶回來,你給我好好休息。」最後一句話明顯帶有威脅的口吻。

    劉克瑾有點難受,不想他走。

    「欸.」

    「欸什麼欸,不會喊人?那天晚上不是才教過你?」

    她會意過來,用那雙濕潤的眼楮望著他,「老公,你抱抱我好不好?」聲音聽起來似是要哭了。

    梵季諾心一軟,回身上前抱住她,柔聲問︰「怎麼了?」

    「我很難過……」

    她真的失去張安祺這個朋友了。這些年一直鴕鳥的不肯正視問題,然而現在她是真的決定要和她絕交。

    今天記者會前,她因為在車上打翻咖啡,一抵達會場就撇下包力達急忙往飯店里的洗手間跑,不巧聽到張安祺和某位鐘姓同業在說話。

    「今天記者會陣仗不小,應該全都是沖著趙心曼未婚懷孕的消息而來。」

    「說真的,這種新聞我都跑到疲乏了,反正趙心曼的男人肯定又是某某企業家、富二代之類的,每次都這樣,這些女星成天就巴望著嫁入豪門,想方設法的懷孕,結果真懷孕了又要裝貞潔,死活不肯承認,更別說抖出貢獻精子的金主。」張安祺口吻鄙夷。

    「偏偏社會大眾想知道。」那名鐘姓同業輕嘆一口氣,「信不信,今天肯定又問不出個所以然,回去又得吃上司排頭。」

    「其實要想知道她有沒有懷孕並不難。」張安祺信心滿滿。

    「你有辦法?」

    「很簡單,一不做二不休,推趙心曼一把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懷孕了。」張安祺笑說。

    「別鬧,真讓你推一把還得了,萬一是真的有孕在身,趙心曼豈不要流產?」

    「真要能流產更好,屆時不怕沒新聞,到時候就看誰家位置搶得好。」

    「這、這樣不好吧?開開玩笑就好。記者會差不多要開始了,我先過去。」

    鐘姓同業走後,張安祺冷笑,「膽小鬼,不使點手段,以為獨家新聞每天都有嗎?蠢斃了。既然你不敢就閃邊去,我張安祺可沒什麼不敢,哼。」

    張安祺整整儀容,宛若驕傲孔雀般走出去,看見劉克瑾站在門口,她神色從容,渾然沒有半點心虛。

    「安祺,你不會真要那麼做吧?新聞不該是這樣被制造出來的,這完全違背了媒體應有的操守。」她拉住張安祺的手,很認真的對她曉以大義。

    張安祺一把掙開,漠然說︰「不要以為你搶到汪競東這條大獨家就有資格來對我說三道四,獨家新聞本就各憑本事。再說,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好?我可是在造福同業。如果你這麼堅持你的操守,好啊,到時候意外發生你就別報導,我看你有沒有能耐承擔一家獨漏的壓力。」說完扭頭就走。

    「安祺、安祺……」

    那時她還以為,張安祺只是不高興她跑到汪競東這條獨家新聞,才故意對她撂狠話,直到記者會後,眾家媒體包圍趙心曼,混亂中看見張安祺似乎真要對趙心曼出手,情急之下趕緊拉住她,阻止她做可怕的事情,不想自己卻反倒被張安祺推了一把,摔了下來。

    她還記得,她忍痛往上看時,張安祺的臉上神情有多狠絕。

    心寒,真的心寒……

    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卻偏偏不聽使喚。

    梵季諾沒有說話,靜靜的陪著她。

    劉克瑾有多信任張安祺這個朋友,現在就會有多傷心。往好的方面想,也許傷過這一回,她會清楚知道,有些人不是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比如張安祺。

    哭了好一會兒,她總算平靜下來,抹抹眼淚,「我沒事了。」

    「換我有事了。」

    「你有什麼事?」

    「你不會是想讓我穿著沾滿你眼淚、鼻涕的衣服去上班吧?」

    劉克瑾忍俊不禁,「抱歉唷,嫌髒自己去換衣服,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存心的,梵季諾故意在她面前把自己脫個精光,時不時還做出媲美猛男秀的肢體動作,看得劉克瑾臉紅心跳,幾乎要腦充血,抓起床上的小恭枕,沒好氣的扔過去,「快走啊混蛋!」

    梵季諾見她笑了,這才放心離去。

    他舍不得她哭,更別說還是為了張安祺那種人哭。她笑起來多好看,甜甜的。

    至于張安祺……不好意思,他梵季諾向來護短,誰讓小瑾傷心,他就讓誰痛心。

    如果真如包力達所說的那樣,這樁意外是張安祺動的手,他一定會讓她為她所做的事付出慘痛代價。

    上車後,梵季諾立刻打電話給包力達——

    「阿達,今天記者會現場有多少家媒體,你去弄份名單來,挨個說服他們提供會後的影片畫面,小瑾不能白摔這一跤!」

    包力達聽到這麼Man的一段話,心情都激昂了,「總編大人,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外頭,男人在為她的事情張羅,劉克瑾半點不知,悠哉悠哉躺在床上,回想他方才的……英姿?!

    劉克瑾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心暖呼呼地冒著甜。

    可靠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她就悶了,不敢想象直到梵季諾下班回家的這段時間,她該怎麼熬過去。

    不行,得找點事情打發。反正梵季諾不在家,她做什麼他也不知道。

    劉克瑾一拐一拐的下床去,像個半殘疾人士往書房移動,東翻翻西翻翻,忽地,從書櫃上掉下來一落文件,幾個透明檔案夾中間摻著一份牛皮紙袋。

    劉克瑾取出文件飛快掃看——

    里頭觸及多筆土地買賣事宜,新科立委史邁爾的名字好幾次都出現在文件里,這讓劉克瑾敏銳的新聞鼻隱隱嗅到了不對勁,至于牛皮紙袋裝的則是車禍事故現場的鑒識報告、火災鑒識報告等官方文件。

    劉克瑾納悶的想,難道這些土地買賣背後藏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

    史邁爾、土地買賣、鑒識報告這三者之間,又有著什麼樣的關聯性?

    劉克瑾陷入沉思的同時,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那個寂寞無聲的夜里,梵季諾一個人獨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對著文件怔忡出神的畫面。

    是不是厘清這些文件後,就能松開他緊蹙的眉頭,撫平他眉心的折痕?

    「欸,我好無聊喔!最近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新聞線索,說來聽聽,讓我幫著想想也好打發時間。」

    劉克瑾已經拋棄自己的小公寓,在梵季諾家里靜養了好些天,哪兒都不能去的她,幾乎快跟廢人沒兩樣了。

    「沒有。」

    梵季諾瀏覽完國內外重大新聞後,關閉手機的訊息提示聲,隨手往床頭一擱,「好了,該睡覺了。」

    話落,關燈,哪怕是些微燈源都不留。

    問題是她半點都不想睡啊!

    她無奈的在黑暗中瞪著兩只炯炯有神的眼楮,暗忖,梵季諾否定得太快太決絕,讓劉克瑾忍不住懷疑,莫不是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在調查土地買賣的事?

    為什麼?

    他堂堂大總編一個,又不需要跟他們這種小記者攬獨家新聞的光環,再者,她若能幫忙挖掘出真相,還能多少沖高周刊的銷售數字,難不成他打算讓她拍一輩子的走光照,追永遠的保險套Size?

    沒關系,他可以打她槍,反正她劉克瑾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說放棄的人。這幾天她可是上網查了不少資料,做了不少功課,大家就來較量較量,看是誰先挖到東西!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6:29 PM

第八章

    銷假上班的第一天,劉克瑾顯得神采飛揚。

    「老大,氣色很好喔,總編大入真是辛苦了。」包力達不無感慨的說。

    她挑眉,「我氣色好關他什麼事?」

    「都被你采陰補陽了,他能不辛苦嗎?」

    「包力達,你是太久沒被我罵,皮在癢吧?」

    「唉唉唉,老大,你確定要這樣打我?那好吧,你打、你打!至于那件事,我不告訴你了。」

    「什麼事?快說,我的獨家獎金聽說撥下來了,晚上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二聽到老大要請客,沒節操的包力達立刻把知道的消息貢獻出來,「BTV的張安祺要倒霉了。」

    「為什麼?」

    「總編大人已經搜集好證據,打算由公司的法務部門出面對她提起告訴。總編說了,老大你不能白摔這一跤!」包力達就是現在說起來,都還覺得總編大人超Man的啦,連他都忍不住想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梵季諾的確是這樣的人,但凡有誰敢侵犯他的領域,他是那種會掄起拳頭給人迎頭痛擊的狠角色。被他這樣保護著,劉克瑾心里自然是感動,只是,為了張安祺這種人,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嗎?

    偏偏他現在上樓去跟集團大老們開會,她想說什麼,也只能等他回辦公室再說。

    至于現在,她得好好籌劃一下,如何堂堂邁出她挖掘真相的第一步。

    祿哥是立院線資深,這幾天她在家用通訊軟體問了祿哥不少關于史邁爾這個人的事情。簡單來說,他作風海派、草根性重,形象似乎維持得不錯,但負面傳聞也不少,算是個頗具爭議性的人。

    據說他十分鐘情于台北一家高檔料亭的菜式,三天兩頭就會在此宴請朋友談事,尤其是立院開會期間,幾乎可以說是天天上門。

    那間料亭也確實很高檔,為了維持客人的隱私,只作預約的熟客,一般人想進去,沒有門路是進不去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想她劉克瑾是誰,要門路還難嗎?莫雪迎這個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打個電話,還不萬事搞定。

    現在就等下班時間一到,她好拎著包力達去大吃一頓,順便跟監瞧瞧這位新科立委史邁爾。

    只是,本想抓個機會和梵季諾說說張安祺的事,可直到下班離開辦公室,她都沒在辦公室里看到梵季諾,也不知道他這一整天是在忙些什麼,只傳了簡訊來——

    讓包力達送你回我家,記得吃晚餐。

    劉克瑾想了想,回復訊息。我有話想跟你說,是關于對張安祺的訴訟。

    好,等我回家。

    她彎了彎唇,轉身吆喝包力達,「走!」

    「耶,老大萬歲!」

    跳上計程車,兜轉了幾個路口,轉眼來到位于巷弄里的料亭。

    包力達開心的像是第一次參加遠足的小朋友,她則是面上歡喜,內心卻另有盤算,眼楮時不時就要往門口睞去一眼。

    像史邁爾這樣的貴客,自然不可能隨便坐在外頭的座位區。

    果不其然,史邁爾一踏進料亭,就熟門熟路的往里走,看得出來料亭里的師傅、服務人員都對他很熟悉。

    截至目前為止,尚無不對勁。劉克瑾在心里默默記下他包廂的位置。

    「老大,你看什麼呢?怎麼不專心吃東西?」

    這個傻包力達!劉克瑾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他。

    「第一次上這麼棒的地方用餐,就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樣,瞧,這裝潢風格多高雅啊!」她贊嘆的說。

    包力達跟著點點頭。

    安撫好包力達,她低頭嘗了口馬糞海膽,想到貴松松的價格,心里就一陣陣抽痛,希望老天多多保佑,今晚千萬別讓她失望啊!

    說時遲那時快,兩名穿著西裝的男人走進料亭,直接被引進史邁爾的包廂,劉克瑾頓時眼楮一亮。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兩人應該是中部知名地方人士,因為承攬政府幾個案子時爆出弊案,鬧上新聞版面一段時間。

    爭議性的立委、爆出弊案的知名地方人士,不知怎地,這幾個人兜在一塊兒,劉克瑾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尋常。

    大人物們通常不會一見面就談正事,至少會先吃吃喝喝一番,她索性耐著性子,往自己肚子里喂了些好吃的。

    見時間差不多了,服務生也不再頻繁進出,她借口要去上洗手間,離開座位,神不知鬼不覺的往史邁爾所在的包廂移動,偷偷地靠在門上,聆聽包廂里頭的動靜。

    「事情進行得如何?」史邁爾低低問道。

    「每一次總是有那麼幾個不乖乖配合的,真是存心找麻煩,尤其是那個叫鄭陳秋妹的,本以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很好搞定,不想她那個大孫子還挺難纏的。」

    「年輕人就是氣盛,你看看,給錢就能打發最好,不能也沒關系。」

    「委員,你的意思是……」

    「你頭一次出來走跳啊?台灣話說『驚驚未得等』。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對了,委員,這次你打算要收多少?」

    劉克瑾覺得納悶,不說話?難不成是用比的?她努力眯起眼楮,試圖從拉門縫隙往里看,不想,一個不小心,額頭竟撞上了門框,叩的發出一記不大不小卻很清楚的聲響——

    糟了!劉克瑾不知所措之際,一股力量拽過她的手,飛快地將她壓制在包廂外,並且搶在她發出驚呼前封住她的嘴。

    她剛舉起手想揍人,熟悉的味道立時充盈她的呼吸,她掀眸一看——

    是梵季諾!他怎麼也在這里?

    腦中剛閃過這疑問,劉克瑾就聽到身後的門被人從里頭打開了。

    「原來是年輕人凍未條啊!」

    包廂里的人都釋懷的笑了,也不打擾兩人,直接關上門,由著年輕人繼續打得火熱。

    包廂門一關,梵季諾也就跟著放開她。

    「你怎——」

    梵季諾搖搖頭,示意她保持靜默,拉起她的手,往距離不遠的包廂躲了進去。

    「你怎麼在這里?」雖是在包廂里,基于慎重起見,劉克瑾說話仍不忘壓低音量。

    「我才要問你,你怎麼會在這里?你瘋了嗎?居然堂而皇之去史邁爾的包廂外偷聽他們談話!」梵季諾臉色微沉,慍惱的說。

    「我……有些事想弄清楚。」

    「什麼事?你不會是在調查這位立委吧?」

    「那你呢?你出現在這里,是不是也在調查史邁爾?」她反問。

    「……」梵季諾一時無言。

    噗哧一聲,有人笑了。

    「梵季諾,原來你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完全是幸災樂禍的口吻。

    劉克瑾循聲看去,包廂里除了她和梵季諾外,還有另一名女子。水汪汪的眼眸秋波流轉,渾身的女性美,讓劉克瑾有種被完全比下去的感覺。

    劉克瑾看看女子,又看看梵季諾,意識到在她進來之前,這包廂里就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兩人,頓覺不是滋味。

    更令劉克瑾氣悶的是,梵季諾擺明就是沖著史邁爾來的,他卻寧可和這個女子合作搭檔,也不找她配合。

    劉克瑾越想越難過,扭頭就要走。

    「小瑾!」

    「放開我!」誰知道他的手是不是踫過其他女人了!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梵季諾,干麼突然跟我劃清界線?」女子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小抗議了下。

    「蘇茜,你不要鬧了。」梵季諾沒好氣的說。

    「好好好,我不鬧。我發誓,我跟梵季諾只是普通朋友。」蘇茜不忘強調「普通」兩個字。

    劉克瑾抬頭望著他,眼神很復雜,「所以,你明明在追查土地買賣的事情,卻寧可和普通朋友合作,也不讓我知道、拒絕我加入,甚至不管我幾次試探你,你都沒想到對我坦白!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你的信任和依賴嗎?」

    「對啊,梵季諾,你為什麼要隱瞞她?換做是我,也要不高興。」蘇茜很是贊同的說。

    「蘇茜!」梵季諾喝斥了蘇茜,轉而對劉克瑾說︰「這里不方便說太多,我們回家再談。」

    劉克瑾委屈地走出包廂,回到外頭的座位區。

    「老大,你去哪兒了?」

    在外苦等的包力達目光倏地發直。咦,總編大人怎麼在後頭?而且總編大人的後面居然還有個漂亮的美人?!

    他就說嘛,即便是領了獨家獎金,老大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如此慷慨,原來是要抓奸啊!更力達無奈的拍拍額頭。

    「阿達,找他付錢。」劉克瑾頭也不回的疾步走出料亭。

    「阿達,你先刷卡,我明天上班還你錢。」梵季諾急忙追著劉克瑾的步伐走了。

    「對了,還有里面那間包廂,麻煩一起結帳。」蘇茜嬌笑說完也離開了。

    太震驚,真的是太震驚了,包力達差點沒被口中那還來不及吞下的干貝給噎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他明明是來被請客的,怎麼現在變成買單的人啦?

    問題是,這里很高檔,他不確定自己的信用卡是否能刷得了那間包廂和他滿肚子的美味料理。

    天啊,他包力達是招誰惹誰了?

    劉克瑾原是不願意回他家的,可梵季諾非拉著她來不可。

    而他們打從進屋到現在,就一直沉默著。

    因為太久,久到劉克瑾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就快要被無止境的沉默吞噬般,渾身難受的緊。

    也許她不該跟他回來的……

    終于,梵季諾揚嗓幽幽問︰「書房里的文件,你都看到了?」

    劉克瑾帶著豁出去的心情回答,「對,如果你覺得隱私受到侵犯,我以後可以不再踏進這里一步。」

    反正她在他心里也不是個值得信任依賴的人。或許,他們契合的不過是這副身體罷了。

    想到這,劉克瑾有點難過,有點想哭。

    該死!她什麼時候也這麼婆婆媽媽哭哭啼啼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小瑾,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我……你別哭,我只是有點慌了,我沒想到會在料亭看到你,更別說你差點就把自己往危險里推了!就是現在回想起來,我都還心有余悸,你知道嗎?」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那些土地買賣背後是不是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辛?」劉克瑾開門見山的問。

    梵季諾沒說話,但劉克瑾已經從他糾結的表情得到了答案。

    「既然如此,你更不該把我推開,你需要有人幫忙你一起挖掘真相!」她激動的說。

    「挖掘真相說出來只有四個字,可真要做卻險阻重重,你難道不怕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可能因此受到威脅嗎?」從書房走出來的蘇茜問,一雙水眸瞬也不瞬的望著劉克瑾。

    劉克瑾堅定迎視,「怕!可我是記者,當我選擇這個工作作為我今生的職業,找出真相就是我該貫徹到底的唯一信念!」

    蘇茜驀地笑了,淡淡的說︰「季諾,她不是金絲雀,你不能一廂情願的把她關在籠子里,以為這樣就是安全,與其讓她像今天這樣亂無章法的朝真相撲,還不如讓她明白。」

    「也許你說得對。」只是梵季諾心里仍是極不願把她卷入這件事情。

    「來吧,接下來的事情我來說。」蘇茜主動把活兒攬上身。

    她把文件攤在地板上,率性地席地而坐,劉克瑾見狀也不假思索跟著坐下,像個好學生似的,仔細聆聽蘇茜的陳述。

    然而隨著蘇茜每說一件事,她的心就不住沉重地往下沉,沉重到幾乎滅頂。

    出事那年,林是勛已經為了重病的爺爺休學,冰果室的生意有限,為了支付醫藥費,他只好收了冰果室,轉而到餐廳去當服務生。

    當時,林是勛家的冰果室所在地已經被劃入都市更新計劃範圍,加之政府有意在周邊增闢建設,史邁爾看準都更後該地區的房產會大幅上升,所以著人四處收購土地,不想在林是勛家踢到了大鐵板,這祖孫倆說不賣就不賣。

    不久,在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從餐廳下班的林是勛並沒有如往常一般準時到家,被發現時,已經血淋淋的倒臥在路上。

    車禍現場和他身上的傷痕明顯有出入,可警方卻堅決以一般車禍事故結案,迅速地逮捕一名貨車司機,移送法辦。

    吊詭的是,林是勛意外身亡的一個禮拜後,冰果室發生大火,林是勛的爺爺不幸在火場中喪生,鑒識報告指稱是電線走火引起,由于林家已無其他家人,親戚也長年沒有來往,祖孫倆的性命就這樣戲劇性的完結了。

    大家都以為,林家冰果室就住著祖孫倆,其實還有第三個人。大火是在清晨開始燃燒的,就在不久前,林是勛的爺爺說想吃巷口的燒餅油條,所以女孩就睡眼惺忪的出門了。

    不想,才短短時間內,一切都燒成了灰燼,鑒識報告疑點百出,卻沒有人聽這女孩說的話。

    這還只是第一個案例,之後還有第二、第三……

    「這麼說,史邁爾一貫的手法是,一旦無法說服對方接受他的土地買賣提議,他就會制造事故,奪人性命,藉此達成自己牟取供利的目的?」劉克瑾聽來都覺得背脊發涼。

    太可惡了,簡直喪心病狂!

    「這幾個事故的死者,或因為土地買賣、或因為都更問題都曾和史邁爾的人有過接觸,加上事故鑒識報告出現很多謬誤,所以我們這樣合理懷疑,若要想將他繩之以法,勢必有難度,因為很多證據都被摧毀了,但是,即便是這樣,也要阻止他再用同樣的手法害人。」蘇茜面容沉重而嚴肅。

    「可你們是怎麼發現這些的?」

    不得不說,史邁爾把自己經營得還不錯,要知道他這些丑事,若沒有或多或少牽扯其中,只怕不容易知悉。

    「因為我就是那個去巷口買燒餅油條的女孩,那場大火唯一的幸存者。」蘇茜說完緊緊咬住下唇,忍住眼淚。

    她原是個蹺家少女,因為遇到林是勛才受到照顧,沒想到她擁有的溫暖竟這麼短暫。

    「至于他跟是勛哥的事情,他自己說。」蘇茜把目光看向梵季諾。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踫面的地方嗎?」

    「當然記得,就是一家冰果……」

    劉克瑾還沒把最後一個字說完,小嘴已經震驚的張了又張,老半天吐不出聲音來。

    天啊,居然是那家店!她還記得冰果室的小老板是他的朋友……這麼說,就是車禍身亡的林是勛了。

    「你上大學的時候,是勛因為家庭因素休學了,所以你沒在學校踫見他。」梵季諾啞聲道。

    劉克瑾一聽到他壓抑的嗓音,心疼的眼淚就冒了出來。

    「鑒識報告是捏造的,有人為了粉飾太平收買了承辦人員,火災鑒識亦是如此,鑒識人員指稱是樓下冰果室的機器電線走火,可當時冰果室早就歇業了,那些生財的工具也被變賣換取爺爺的醫藥費,更別說火災發生前晚,我還逐一檢查過家里的每個插頭插座,起火的位置沒有放置任何電器,這些人根本是在說謊!」蘇茜忿忿不平。

    「太可惡了,實在是太可惡了。」

    「史邁爾上下都打點好了,我根本無能為力……更荒謬的是,林家的那塊地最後竟鬼使神差的跑到史邁爾口袋里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一定要揭發他的惡行!我方才聽到他們對話,有位鄭陳秋妹怕是他們下一個迫害的受害者,我們必須阻止憾事再次發生。」劉克瑾激動的說。

    是夜,雙人床上,她靠在他身邊。

    「這些年不好受吧?」她柔聲問。

    「嗯,我一直以為,成為記者可以揭發很多不公義的事情,沒想到我就是想幫是勛的死因找出真相都那麼難。」

    「他一定明白你的心意,你不要難過,他會明白你的。」

    梵季諾抱著她,臉深深地埋進她頸窩,溫熱的淚液落在她肌膚上,燙著了她的心。

    循線找到鄭陳秋妹居住的老舊社區,是在一個寧靜的午後,是以呼救聲特別淒厲而清楚。

    劉克瑾和包力達互看一眼,前者立刻下令,「快,報警!」

    車子無法穿越窄小的社區巷弄,劉克瑾拋下這句話後,拔腿就跑,循著聲音來到案發現場。

    幾個黑衣人正在聯手痛扁一個年輕男子,完全無視一旁白發婦人的苦苦哀求,更別說老婦人懷里還護著一名飽受驚嚇的稚齡兒童。

    「住手!通通住手!你們的惡行都被我拍下來了,而且我也已經報警了。」她大叫。

    黑衣人聞言轉過身來。

    劉克瑾不甘示弱地高舉手中的相機,沖著這群正凶狠瞪著自己的黑衣人又按了幾下快門。

    「X!你拍什麼?還不把相機給我交出來!」

    「那怎麼可以?這里頭可是記錄了各位的神武英姿,交給你們?哈,不行,我打算要放在網路上供全台網友欣賞。」

    「X!雄哥,一定要給這個女人一點顏色瞧瞧才行。」

    黑衣人再度抄起棍棒,只是剛跨了一步,警車尖銳的鳴笛聲已然到來。

    「雄哥,怎麼辦?」黑衣人面面相覷地等待指揮。

    「先走,快!」

    「臭女人,你給我小心一點。」

    黑衣人撂下警告後,迅速做鳥獸散。

    巷弄里的包力達在確認危機解除後,幾乎腿軟的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只警報器,正發出和警車鳴笛一樣的吵鬧聲音。

    媽呀,多虧他急中生智虛晃一招,否則現在挨打的可就要換成他和老大了。

    「包力達,好樣的!」劉克瑾贊美道。

    「老大,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跑就跑,萬一落單怎麼辦?出門前總編大人可是有交代,你要是少根寒毛唯我是問欸!」

    「少廢話,快過來幫忙看看人怎麼樣了。」劉克瑾伸手指了指前方。

    只見年輕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傷口都冒血了。

    「阿俊,阿俊?」鄭陳秋妹哭得肝腸寸斷,一旁的稚齡兒童也是淚流滿面的喊著哥哥。

    「阿達,快叫救護車。」

    「是,老大。」包力達趕緊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阿婆,你是不是叫鄭陳秋妹?」

    老婦人一臉防備的看著她。

    「阿婆,我是芒果周刊的記者,你別怕,這個人是你的誰?」她指指地上的年輕人問。

    「阿俊是我孫子,嗚嗚……」

    「沒事的,我們馬上送他去醫院,你別慌。」她柔聲安撫著老婦人。

    不久,救護車抵達,救護人員七手八腳的把傷者抬出巷弄,順利送上救護車。

    「阿達,我跟著救護車走,你載阿婆和小弟弟來醫院會合。」

    「我知道。」

    到了醫院,阿俊立刻被送去接受治療,等在外頭的一老一小臉上還掛著淚,驚恐無助可想而知。

    「阿婆,打人的那群黑衣人你認識嗎?」

    鄭陳秋妹搖搖頭,「不認識,一個都不認識,他們實在好夭壽喔,突然沖到家里對我們大吼大叫,叫我們別擋別人財路,阿俊請他們離開,他們話也不說一句,就凶狠的打人了。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一定要保佑阿俊平安無代志。」

    「阿婆,最近有人找你談土地買賣的事嗎?」

    「有,可是我已經說我不要賣啦!這房子賣不到多少錢,根本不夠我們買新房子,我年紀大了,房子老歸老,總是我們祖孫三人遮風避雨的地方,賣了我們祖孫三人就要流落街頭了啦。」

    劉克瑾心疼的握握鄭陳秋妹的手,繼而打電話給梵季諾——

    「晚了一步,他們派人打傷了阿婆的孫子,現在剛送到醫院接受治療。對方警告他們別擋人財路,阿婆也說近日確實有人找她接洽土地買賣的事情。現在怎麼辦?」

    沉吟須臾,梵季諾做了決定,「能怎麼辦?當然是發揮我們媒體的功用。你馬上針對這事件寫一篇報導,我會讓人拉下原本的封面,就等你的稿子,明天出刊,肯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其他相關的資料我整理好後立刻發給你,我們分頭行事。」

    「好!」劉克瑾覺得熱血沸騰,抓緊時間趕緊行動。

    第一時間見諸大眾是對的,誰敢保證過幾天這些人不會再來?說不定哪天祖孫三人就像之前的受害者那樣,或遭遇車禍,或遭遇火災,只好用這種方式恫嚇一下那些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人。

    立委辦公室里,史邁爾惱火的怒摔今天早上才新鮮出爐的芒果周刊。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讓芒果周刊盯上這件事?」史邁爾臉色陰沉的像坨屎。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抬腳就踹,憤怒咆哮,「你是豬嗎?你他媽的是豬嗎?我不是說拿錢打發嗎?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可是委員,你也說了,如果錢不能打發,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所以你現在辦到被記者抓包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史邁爾在辦公室里踅來走去,外面都是媒體,他根本走不出這個辦公室。

    「阿中,查,去給我查寫這篇報導的是哪個記者,拿錢堵住她的嘴。」

    「委員,這個我們已經嘗試過,不過被對方拒絕了。」

    「X!不知好歹。既然對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找人去好好的警告她。記住,別鬧出人命。」史邁爾不忘叮嚀。

    劉克瑾一直心里有數,事情見諸大眾後,自己恐怕是被鎖定的報復目標,所以她不落單、不走小巷,絕對往人潮多的地方去。

    可沒想到對方居然張狂到人潮來來往往的集團大樓門口對她潑漆!為此還波及到多位同事。

    梵季諾聽到消息匆匆趕到現場,看見她狼狽的模樣,心疼又自責,他果然還是害她暴露在危險中了。

    他趕緊脫下外套要往她身上披——

    「住手,把外套拿開。」劉克瑾喝斥。

    梵季諾楞了一下,以為她生氣了,氣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

    下一秒,就又聽見她說︰「我讓阿達上樓去拿相機了,一定要把我這模樣拍下來,當作我們下期周刊封面!我倒要看看是誰比較橫!」

    聽得出來劉克瑾很火,而且還是非常非常的火。

    但只是拍照顯然不夠,完全無法消她心頭之恨,包力達拍完照片後,她立刻有了新的決定——

    「去警局,我要用這模樣走進警局,逼員警辦案。」

    「老大,你真夠嗆了你。」包力達豎起大拇指。

    她轉身對梵季諾說︰「我現在有個想法,你敢不敢挺我一次?」

    「說,我怎麼配合你?」

    「把我們手邊的資料全部打印出來,一式多份,馬上發采訪通知給媒體同業,我要在警察局門口召開記者會。」

    「小瑾,你不會是……」

    「就是。」

    梵季諾點點頭,立刻安排人力分工合作,他讓包力達送她到警察局,自己則回辦公室去準備文件,並麻煩同事們幫忙發采訪通知給所有同業,請大家直接到警察局集合。

    等完成報案手續後,劉克瑾堅持一身狼狽的走出警局,面對所有同行——

    「各位同業,我是芒果周刊的劉克瑾,今天早上敝周刊報導了一樁台中祖孫遭到威脅,強迫賣地的新聞,一位政界人士由于土地買賣不成,唆使黑衣人毆傷阿婆的孫子,造成受害者目前住院,我本著我們記者勇于揭發黑暗、堅持第一手報導的原則來處理這則新聞,不想引起這位政界人士的不滿,剛剛在我們集團大樓外遭到潑漆報復。

    「我劉克瑾要站出來,扞衛我們新聞報導的自由。另外,我也要將我手上握有的重要文件拿出來跟各位同業分享,里頭記載了數件土地買賣的不公事情,有人甚至因此丟掉性命,但是我們的相關主管機關卻沒能給予援救,甚至協助隱匿事實,所以現在必須要靠我們媒體同業攜手努力,我們一定要一起把這些丑惡揭發出來,絕對不向惡勢力低頭!」

    劉克瑾親自發送文件,並且向每位同業喊話,要大家一起新聞覺醒。

    「老大,你剛剛的發言是很贊啦,可是你怎麼把那麼重要的資料都分送出去,你不會是瘋了吧?就不怕丟了獨家新聞嗎?」包力達皺眉。

    劉克瑾看了梵季諾一眼,示意把話語權交給他。

    「不怕,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們芒果周刊的獨家,而是要讓更多同業投入到這個報導,集眾人之力挖掘出被塵封的真相。」梵季諾說。

    「你果然懂我……」劉克瑾作勢要抱他,包力達卻大聲嚷嚷著阻止。

    「老大,你身上都是白漆,會把總編大人弄髒啦。」

    可梵季諾一點也不怕髒,一把摟抱住她,渾然不在乎她身上的白漆。

    「小瑾,你果然是最棒的!」

    「當然。所以你給我記著,以後不管做什麼,我都必須是你搭檔的不二人選。」劉克瑾趁機宣示主權。

    「剛才怕不怕?」

    「想到你就不怕。」這些年失去摯友的痛苦折磨他太久了,想到他受的苦,她就覺得自己要更堅強、勇敢。

    「沒事了,我們回家。」

    「嗯。」

    回到梵季諾的住處,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身上的白漆洗掉,心情松懈下來後,劉克瑾眼楮就濕潤了……

    「可惡,那麼一大桶白漆,是想嚇唬誰啊?我才不怕。」嘴巴說不怕,眼淚卻直流。

    「好了,別哭,沒事的。」

    「我身上都是臭油漆味。」

    「沒關系,沒關系……」

    唉,他可愛的小瑾,盡管強悍如男人,可她終究是女人,也有軟弱的地方。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6:31 PM

尾聲   
   
    史邁爾被檢調單位約談的第二天,正好是林是勛的忌日,梵季諾一早就請假來看他。

    伴隨著梵音繚繞,梵季諾定定凝視被框在小小的黑白照片里的好友,低聲道︰「你都看到了吧?你放心,不會只是這樣,這才是剛開始。我一個人或許辦不到,但我不信有那麼多媒體同業一起挖掘,真相還會被掩蓋!」

    林是勛出事時,他人在國外,當他接到消息趕回台灣,昔日志同道合的好友已經成了一堆骨灰,被裝盛在小小的器皿里。

    記憶中的好友明明是那麼不受拘束的人,卻硬是被這樣拘束著,梵季諾的痛苦可想而知。

    即便是現在,他仍未能真正釋懷……

    一雙柔軟的小手無聲握住他的大掌,試圖撫慰他內心的暗潮起伏。

    梵季諾別過頭,迎上那雙寫滿關懷的水眸。他彎了彎唇,反手握住劉克瑾,將她拉了過來,圈在自己的臂彎下。

    「是勛,還記得她嗎?劉克瑾,當初報警抓我的丫頭,我們終于在一起了。這次史邁爾的事她出力不少,以後麻煩你多多看顧,保佑她早點給我生個胖小子!」

    話落,梵季諾立刻被架了一記拐子。

    劉克瑾頂開他,自己對著林是勛的遺照雙手合十,虔誠說道︰「是勛學長,千萬別聽他胡說八道沒個正經,你當然要多多看顧我,一定要讓我多跑幾個獨家,多拿點獎金,跟拍必中正面,拜托拜托。」

    梵季諾搖搖頭,不住的笑。

    告別林是勛後,來到外間長廊,蘇茜正好也下樓了。

    林是勛爺爺的骨灰也安放于此,僅是不同樓層,方才蘇茜去跟爺爺說說話,也向他老人家報告近來發生的事情。

    「什麼時候走?」梵季諾問。

    「明早的班機。」

    「這麼快!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不多留幾天嗎?」劉克瑾有些舍不得蘇茜這個新認識的朋友。

    「千萬不要留她!她要再多留幾天,台灣很危險的,會有個瘋狂的家伙開著專機殺來。」梵季諾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沒辦法,我就是特別招人愛!不像某人寫了一堆信,封封石沉大海,只能一個人在異地黯然神傷。」蘇茜揶揄。

    可惡,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找人幫忙蘇茜離開台灣。

    被抖出內幕的梵季諾覺得面子掛不住,眯著眼楮,陰森說道︰「明早的班機果然還是太慢了,你應該現在就滾蛋的!」

    「是是是,我滾,我滾。」話鋒一轉,蘇茜柔聲說道︰「之後的事情就靠你們繼續努力了。」

    「你放心,史邁爾做過的事情,一樁都別想賴。」劉克瑾語氣堅定。

    「有你,我不擔心。有時間記得來找我,我介紹猛男給你。」

    考慮某人心情,後面這句,蘇茜是壓低了音量靠在劉克瑾耳邊小聲說的。

    但顯然還不夠小聲,因為梵季諾的俊臉已然全黑,一時間眼刀齊飛。

    蘇茜佯裝無事。

    劉克瑾則連忙把比著OK的手不著痕跡的默默收到背後去藏住。

    雙方告別後,回到車上,梵季諾的臉色依然沒好轉,目光斜睨著副駕駿座上的劉克瑾。

    劉克瑾被看得頭皮發麻,連忙示弱,「唉唷甫唷,別生氣了,走走走,反正都請假了,我們去醫院看看仁俊。」

    說來也真是巧,鄭陳秋妹的孫子居然就是當初在警局借外套給她的大男孩鄭仁俊,因為那日實在被打得太慘了,以至于劉克瑾沒認出來。

    說來祖孫三人也是命運多舛,鄭陳秋妹早年喪夫,膝下僅一女,奈何女兒不學好,成天蹺課跟人廝混,十多歲就未婚懷孕,生下鄭仁俊後把小孩扔給鄭陳秋妹照顧,自己就又消失不見。

    上一次回來,則是把阿俊的弟弟凱凱丟回來給老媽媽扶養,至今下落不明。

    鄭陳秋妹沒有什麼謀生技能,只能四處打零工,可現在年紀大了,打零工的機會渺茫,不舍一家重擔都落在鄭仁俊身上,凱凱又還那麼小,擔心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是初初認識的人聽到這些都覺得難受,更別說是受過鄭仁俊革忙、熱心又熱血的劉克瑾。

    她在媒體上揭露了史邁爾的惡行,保住了鄭陳秋妹祖孫三人唯一的家,很多看了報導的善心人士紛紛表達捐款的意願,可都被婉拒了。

    老人家總覺得,無端接受人家的幫助很不好意思,鄭仁俊也表示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照顧外婆跟弟弟,劉克瑾遂當起牽線橋梁,幫鄭仁俊就近找工作。

    天公疼憨人,果然就有位經營小工廠的老板出面表示,願意等鄭仁俊身體恢復後請他來上班,好讓祖孫三人的生活能夠真正安定下來。

    劉克瑾每次去看他們時,總會帶好多好吃的,和祖孫三人的感情親厚的猶如一家人。

    離開醫院返回台北的路上,劉克瑾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真的是太好了,看到阿婆他們的生活能夠安定下來,我真的好開心,台灣這個小地方其實還是有好多好多善良的人,是他們讓社會變得更美好。」

    現在想起她和鄭仁俊的相識,都會覺得緣分好奇妙唷!

    忽地,腦中閃過一事,一件幾乎快要被她遺忘的重要大事。

    她別過目光看了開車的梵季諾一眼。

    「怎麼了?」

    「你還記得那天……呃,就是我們在、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我不是戴了一副耳環嗎?就你之後拿給包力達的那副。」

    「嗯,記得,裝了微型攝影機嘛。」他飛快睨了她一眼,嘴角微勾。

    「你是不是看過里頭拍攝的畫面了?」

    「對。」

    「所以都拍到什麼了?」

    「該拍的都拍了,就連聲音也很清楚,任誰看了都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什麼叫做她對他做了什麼,那種事難道是可以單靠一個人的嗎?明明就是他們一起對對方做了什麼!

    「交出來!」劉克瑾直截了當討要。

    「為什麼?」

    「萬一畫面流出去怎麼辦?」劉克瑾可不想自己變成被人存在D槽,隨時可以輕松點閱的女主角。而且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變心,拿影片來威脅她?沒辦法,社會新聞都這樣播。

    「刪了。」

    「刪了?」

    「當然。難不成你覺得我是會拿那種東西威脅女人的渣男嗎?我說什麼也不會讓自己的女人暴露在這種未知的風險之下。」梵季諾霸氣回答。

    親密影片留著就是隱憂,因為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駭客練身手習作,更何況他都擁有活色生香的她了,干麼要留著那種東西?

    怎麼辦,她覺得梵季諾真是帥呆了!

    「老公……」被梵季諾教育得很成功,她現在已經可以很自然的喊他老公了。

    「感動了?是不是覺得我很帥?打從心里對我五體投地?」

    劉克瑾笑咪咪地猛點頭,覺得自己沒愛錯人。

    「再感動也沒用,今天白天的帳還是得算,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沖著蘇茜笑嘻嘻的比著OK.」

    「……」糟了,今天別想睡了。

    果不其然,才剛沐浴完,劉克瑾就被拎走了。梵季諾完全沒在跟她客氣,狠狠地把她折騰再折騰,害劉克瑾嗓子都快要喊啞了。

    「猛男不用出國找,你身邊就有一個。」

    「……你根本禽獸吧!」劉克瑾沒好氣說。

    「還能回嘴,看來我還不夠禽獸。」話落,作勢又撲上。

    「欸,別別別……唔?!」

    又是一陣叫人喘不過氣來的纏綿熱吻,劉克瑾腦袋嚴重缺氧,根本無法思考,只能由著他去了。

    「小瑾,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能說不嗎?信不信,她要敢打槍他,他肯定把她就地正法無限次,直到她點頭允諾。

    劉克瑾才剛這麼想,就又聽見他說︰「好好考慮再回答。」慵懶的語氣里有著濃濃的威脅。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

    「……好。」她神情迷離的回答。

    「小瑾真乖。」他加重力量**著她的身體,隨著大手落下一連串的吻。

    劉克瑾壓抑著想要呻吟的沖動,哀求道︰「……你快點好不好?」

    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實在令人難受啊!

    「不急,夜還長著呢。」

    嗚嗚,蘇茜,你害慘人家了啦!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2 06:32 PM

番外篇

    悶雷驟響,轟隆隆地朝城市鋪天蓋地而去,原本就所剩無幾的陽光更是迅速被烏雲取代,不消須臾,雨勢滂沱宛若潰堤。

    被大雨追趕的蘇茜抓著唯一的家當,倉皇地奔跑在沒落的商店街里,直到氣喘吁吁地躲進了一處老舊遮雨棚,方才勘勘抓住那麼點薄弱的安全感。

    已經數不清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幾場雨,明知這樣的天氣怕是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她說什麼也舍不得買把傘,只因手邊的錢已經越來越少,她卻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只能像現在這樣暫時屈身遮雨棚下,忐忑而無助的聽著頭頂上的遮雨棚被雨打得砰砰作響。

    想到自己的前途茫茫,她仰望晦暗天際,心寒,身體也寒,就連肚子也跟著傳來饑餓的腹鳴,像是要跟雨勢較勁似的沒完沒了。

    沒辦法,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如果這時候能有碗熱湯……

    停——沒有那種東西!對于一個明天在哪里都還不知道的人來說,這種想望都是無謂且奢侈的!

    她用力的甩甩頭,甩掉這奢侈的念想,頑固的想用意志力對抗周身的冷意,哪怕渾身瑟瑟發抖,饑餓導致的低血糖讓她兩眼昏花,也驕傲的不願對殘酷的現實屈服示弱。

    她緊緊的抱著裝有她全身家當的小鉤包,把臉埋進去,不斷地告訴自己不冷、不餓,一方面則又鴕鳥的想,不如快快睡去,免去煎熬的同時也能省下飯錢。

    就在她一邊把自己環抱成團,一邊努力投向周公懷抱之際,摩托車沖破滂沱雨幕而來,隆隆的引擎聲歇止在遮雨棚下。

    她倏地睜開眼楮,渾身戒備的朝聲音來源望去。

    天色昏暗,有利于她隱藏自己,她偷偷看著那人停好摩托車,脫掉身上的雨衣,隨手往窗邊一掛,接著拎過掛在摩托車車把上的……便當?!

    她黑眸瞠了瞠,下意識的吞了口水,隨著呼吸,食物香氣竄進鼻息里,原本堅定的意志頓時兵敗如山倒,一串如雷腹鳴不爭氣的響起,她急著伸手往肚子壓去,卻意外踫撞到堆放在門邊角落的雜物,發出了不大不小,卻足夠引起注意的聲響。

    「該死!」她懊惱低罵。

    正要進門的林是勛立刻停下腳步,並敏銳的朝發出聲音的方向別過頭去。

    自從被劃定都更後,商店街里的店家一間間外移,原本白日鼎沸的人聲,最後只剩下夜里流浪貓在屋頂追踏的鬧響,還在記錄著生活的前進。

    不知道今天來的是哪只頑皮的小家伙?是有著褐黃短毛的大黃,還是黑白相間的花花,抑或是圓乎乎的小灰?

    「大黃?花花?小灰?」

    林是勛噙著笑意,逐一呼喚著他給小家伙取的名字,徐徐走去,不想,貓影半點也沒瞧見,倒是瞧見了一個人,瞠著一雙寫滿防備的水潤黑眸,瞬也不瞬的瞪著自己,形成對峙。

    從小在商店街長大的林是勛可以肯定,她並非商店街里的老住戶,但他確實見過她,而且是最近的事情,前前後後少說有四、五次,總是一個人。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里?是因為沒有傘回家嗎?」林是勛往前跨了一步,柔聲問。

    因為雙方距離拉近了,林是勛拎在手里的便當味道更顯濃郁,食物香氣一陣一陣的撲鼻而來,被徹底迷惑的蘇茜只能不斷地吞咽著口水,壓根兒沒把林是勛的問題聽進耳朵里。

    林是勛循著她痴迷的目光,看見自己手中的便當,旋即會意的笑了笑,說︰「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便當給你吃。」

    林是勛原以為這樣能收買到她的答案,不想,竟造成反效果。

    她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濃黑的眸色里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一把推開他,無視于遮雨棚外的雨勢,拔腿遁入夜雨之中。

    一切來得奇快,林是勛想要喚住她,卻發現自己壓根兒不知道她的名字,怔楞須臾,她已然消失不見,林是勛只好轉身進屋。

    在餐桌上打開便當後,他取來碗筷,挑出爺爺喜歡的菜式,送上二樓給病榻中的爺爺。

    看著爺爺津津有味的吃著最愛的雞蛋豆腐,林是勛欣慰之余,卻不免掛心起對自己拎在手中的便當流露出渴望的女孩。

    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林是勛轉身下樓,重新取來碗筷,把屬于自己的那份飯菜裝盛好,並用保鮮膜封妥後,一手端著飯菜,一手拿著雨傘,轉身走到門口,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揚著嗓子大聲說——

    「我知道你還在附近,肚子餓了吧,我把飯菜放在這里,你過來吃些。最近天氣不穩定,門口這把雨傘給你用。」他把飯菜放在摩托車上,似是想起什麼,忍不住又叮嚀,「附近流浪貓很多,你動作最好快些,否則大黃、花花和小灰可是會搶先把它吃光的。」

    躲在暗處的蘇茜遲遲沒有現身,直到聽見他關門的聲響,她又耐心的多等了一會兒,確認他不會突然打開門,殺她個措手不及,這才躡手躡腳的溜回屋前的遮雨棚,抓過碗筷撕開保鮮膜,狼吞虎咽起來。

    好餓!差點就要餓死了!她想,倘若那人下毒害她,她也認了,至少在搞掉自己小命之前,她能飽餐一頓,總不至于當個餓死鬼。

    小嘴塞得滿滿的,她捶了捶胸口,努力把飯菜吞下去,時不時還騰出手,只為了抹去眼角的濕潤。

    第二天一早,準備出門上班的林是勛,看見飯菜被吃得干淨溜溜,只剩下一只空碗整齊擺放在摩托車椅墊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晚上,下班回來,他一樣準備了一份飯菜擺在摩托車椅墊上。

    第三天的早上,回應他的同樣是一只空碗。

    就這樣持續了幾天後的某個早晨,出門上班的林是勛看見縮在門邊角落睡著的她,忍不住皺起眉。

    雖說已經是夏季,晨間難免還是涼些,更別說她還穿得如此單薄,瞧,都把自己縮成小蝦米了。

    林是勛原要伸手搖醒她,怕她見了他,又要倉皇逃逸,想了想,索性回屋取來一件外套,輕手輕腳的蓋到她身上——

    她動了一下,盡管眼楮還閉著。

    林是勛揚嗓對她說︰「門我就不鎖了,白天家里就我爺爺在,他病了,並不常下樓,你一個女孩子這樣睡在外面也不安全,一會我出去上班後,你就進屋去睡,一樓隨你使用。」

    低聲交代完,林是勛重新打開大門的門鎖,接著發動摩托車,頭也不回的出門上班去。

    蘇茜一直等到摩托車聲遠得幾乎聽不見了才睜開眼楮。望著身上平白多出來的外套,心中五味雜陳……

    他是好人嗎?

    她不確定,可是內心真的很希望他是一個好人,真正的好人。

    但,他是笨蛋吧?光天化日居然不鎖門,還隨便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自己家里進出,難道他都不怕會被她闖空門嗎?

    替他覺得不安,怕她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會摸進屋里去,把里頭的東西搬光,蘇茜只好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口。

    幾次,耐不住好奇心,她偷偷把大門拉出一條縫,看了看屋里的狀況後又默默關上門,浮想聯翩的在腦海中編織著如果自己在這里生活,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想著想著,她突然覺得內急,不能撇下這視同門戶洞開的房子不管,又不能放任著生理現象不理,無奈之余,她只好帶著冒犯的罪惡感,躡手躡腳的走進去,找到洗手間,解放自己。

    說真的,她一直以為男孩子都不大會整理家務的,可進了屋才發現,房子雖然老舊,可卻收拾得整齊又干淨,東西擺放整齊,半點不馬虎,倒是和他的溫和脾性很搭。

    小小的評頭論足了一番,想起主人不在家,也怕會被他的爺爺撞見,正想要離開,突然聽見二樓砰地傳來一記轟然巨響。

    她當場駭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想到他說過二樓的爺爺病著,她實在不放心,決定上樓看看。

    她快步上去,還沒到二樓,就隱隱聽到悶悶地呻吟,她心口一緊,連忙加快腳步朝聲音的方向移動,愕然驚見老人家就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著。

    「爺爺?爺爺?」她驚呼著上前,試著想要扶起老人家,奈何力不從心。

    她連忙抓起一旁的電話,叫救護車。

    約莫十分鐘,救護車趕到,緊急將爺爺送上救護車後,救護人員回頭看了她一眼——

    「快上車。」

    「我、我……」不是家屬。偏偏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聯系真正的家屬,這下怎麼辦?

    「快點!你爺爺情況不穩定,必須趕緊送醫院。」

    「……我、我大哥上班不在家,我得留張紙條告訴他一聲,麻煩借我筆。」

    「記得寫是送復興醫院。」救護人員提醒。

    從救護人員手中接過筆後,隨手抓過一張廣告傳單,寫下爺爺在復興醫院的訊息往門邊一塞,她急忙跳上救護車跟著一塊出發。

    途中,她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低聲祈禱,「爺爺,你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否則他會難過的,拜托……」

    林是勛下班回到家,看見夾在門上的傳單,立刻趕到醫院急診室。

    她一看到他,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情有些緊張的解釋,「你、你出門上班後沒多久,我、我因為尿急,所以進屋去用了廁所,突然聽到二樓傳來好大的踫撞聲,想到你說爺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就擅作主張的上樓了,對不起對不起,我……」

    林是勛沒等她把話說完,一把抱住她,「謝謝。辛苦你了。」

    若不是她的擅作主張,等他下班回來,只怕爺爺他……林是勛不敢想象。

    「對不起,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已經一整天了,爺爺的住院手續還沒辦。」她覺得很抱歉,聲音有些哽咽。

    「沒關系,我來處理,餓了吧?你先去吃飯。剩下的交給我,你已經幫了我好大的忙了。」把手中的便當交給她,並對她漾開感激的笑容後,林是勛轉身快步的走向護理站。

    雖說林爺爺狀況穩定了,可她依然不放心,哪里吃得下東西,索性跟著他一起往護理站去。

    林是勛拿出爺爺的健梗卡交給護理人員,飛快的填寫住院資料,辦理住院手續的人員看到他身後一問三不知的蘇茜,沒好氣地數落道︰「你這個妹妹也真是糊涂的要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自己爺爺的資料都搞不清楚?明明是上午就送的醫院,到現在住院手續都沒辦妥,說什麼一定要等你這個大哥來才能辦住院,實在很誇張。」

    林是勛別過頭,就看見她滿臉困窘的咬著唇,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無聲地遞給她一記安撫的眼神後,他轉而對工作人員解釋道︰「對不起,我妹妹從小就沒有跟我們住在一起,是最近才被我接回家來,不好意思,造成你們作業上的困擾。」

    護理人員一楞。原來是從小骨肉分離,這背後不知道又有什麼可憐事,再者看到哥哥如此客氣有禮,也不忍再多說什麼,就閉嘴了。

    填妥了住院資料,確認林爺爺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看她還拎著便當,林是勛帶著她到急診室外的座椅區,打開便當遞給她。

    「吃吧,很晚了,你餓壞了吧?吃完晚餐,你就搭計程車回去。這是家里的鑰匙,晚上就進屋里睡,我晚上在醫院陪爺爺,你自己小心門窗。」

    看著他手中的鑰匙,蘇茜遲遲不敢接過手,她抬頭看著他,皺眉道︰「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家里鑰匙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你不是我妹妹嗎?」林是勛好笑的望著她。

    她別過臉,雙頰微微發燙,激動地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再說,那不過是為了搪塞救護人員的說詞。你……究竟是太笨還是太好心?我們甚至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不怕遇到壞人嗎?」

    「我叫林是勛。你是壞人嗎?」他淡定的望著她。

    「吼,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壞人會跟你承認自己是壞人嗎?」

    「同樣的,壞人也不會像你這樣替別人擔心著急呀。」他好整以暇的望著氣呼呼的她。

    「我……難道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外游蕩不回家?」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洗耳恭聽。」

    天啊,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她不說,他就不問了?幸好他是遇到她,換做是別人,肯定被騙個精光,他啊,傻傻的。

    她深深吸一口氣,斂住情緒漠然說道︰「我逃家是因為我繼父意圖強暴我。」

    其實早在母親決定嫁給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就下意識的排斥,奈何母親執意要嫁,身為女兒的她又能如何?

    剛開始大家相敬如賓,日子勉強能過,然而隨著她年紀漸長,她敏感的察覺到繼父看她的眼神很古怪,令人覺得很不舒服。

    而就在半年前,她意外發現繼父居然偷看她洗澡!

    她又驚又怕又氣憤,可當她把這件事情告訴母親時,母親居然半點也不為她著想,不只責怪她胡說八道,甚至還說出「看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這種荒謬的言論,讓她心寒不已。

    她也不是沒想過一個人搬出來住,偏偏經濟來源被母親捏著,心灰意冷的她只好自力救濟,處處小心提防,能不在家就不在家,尤其避免和繼父單獨相處。

    她想,只要撐到高中畢業,考上外縣市的大學,母親也就沒有理由阻止她離開。

    沒想到那個王八蛋……

    想起那一天,她至今都還會驚懼的直發抖,要不是她隨手抓到客廳桌幾上的煙灰缸發狠的往那男人砸去,只怕就被得逞了。

    那個家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當天就離家出走。

    由于太匆促,她只來得及帶上她的小鉤包和有限的金錢,若不是這些天有他的幫忙,只怕她早餓死在街頭。

    她不想哭,可是想到自己求助無門的困境,委屈翻騰涌上心頭。

    大掌握住她顫抖的肩膀,林是勛啞聲說︰「別哭,只要我在的一天,就絕對不會讓人動你一根寒毛。我這個哥哥再不濟,照顧妹妹保護家人的事情還是可以勝任的。先把眼前的日子穩定了,以後的事情,哥哥會跟你一起想辦法。」

    蘇茜眼淚奪眶而出。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掉落汪洋,溺斃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不想,現在居然有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對她伸出了手,願意和她站在同一邊。

    反觀她多年信賴的母親,不只生生踐踏了她對她的信賴,還徹底拋棄了她……

    「哥,謝謝你。」

    從今天起,她又有家人了,一個爺爺,一個哥哥,還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守住了爺爺。」

    蘇茜感動到整晚睡不著覺。可盡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她仍精神抖擻的到醫院接替林是勛,留在醫院陪伴爺爺。

    一直以來,她對人性都是抱持著負面觀感的,是林是勛扭轉了她的刻板印象,是他溫潤如水的開闊胸襟,讓她這頭迷途羔羊有了去處。

    她永遠記得那些屬于一家三口的生活有多緊密、珍貴!

    她原以為幸福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不想,老天還是對她太殘忍了。

    先是一場車禍,奪走了視她如親妹的是勛哥,接著又是一場大火——奪走的不單單是爺爺的性命,還有她重視珍愛的家。

    回憶往事,蘇茜久久無法言語,只能在心里嘆息,任憑眼淚無聲奔流。

    一時間,電話兩端都陷入了沉默……

    隨著媒體同業越爆越多的都更黑幕,史邁爾遭到收押禁見,劉克瑾萌生一個念頭,想要為這些受害者記錄下他們的故事,遂有了今天的越洋專題采訪。

    劉克瑾才不管頂頭上司梵季諾是否願意采用這些報導,就算不願意,她也要登載在自己的臉書上,把這些故事傳播出去。

    「好了,這就是我和是勛哥的相遇。」蘇茜強忍悲傷,故作輕松的說。

    電話彼端的劉克瑾吸吸鼻子,壓抑悲傷情緒,堅定的道︰「蘇茜,別怕,你還有我們,我和梵季諾都會是你永遠的家人。」

    「謝……」蘇茜還沒來得及說完她的感謝,手中的話筒陡地被人截走,「欸,你干麼呢?我在跟我的朋友講電話。」

    「我才是你永遠的家人,只有我才可以。」低啞的男嗓霸道宣示。

    「你別霸道了,快把話筒還給我!」好不容易從那人手里重新搶回話筒,蘇茜剛想解釋什麼,就聽到劉克瑾賊賊的笑聲。

    「唔,好強悍的宣言喔……」

    「小瑾。」她沒好氣。

    「梵季諾,有人對我放閃光啦!你還不快點來救我。」劉克瑾怪聲怪調的求救。

    「小瑾!」蘇茜提高了一個音量。

    「好啦好啦,不鬧你了。蘇茜,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是勛學長,你一定要好好幸福下去喔。」

    「我當然會。你也是。梵季諾要是對你不好,我馬上讓我男人派專機接你來美國,我介紹一堆猛男給你。」

    「拜托,可以現在就派專機嗎?我需要猛男來撫慰我的身心。」劉克瑾饑渴的說。

    兩個女人頓時笑得歪倒在各自的沙發上。

    又寒暄了好半晌,總算舍得掛掉電話,劉克瑾一轉身,就看到梵季諾黑著一張臉,目光森然地瞪著自己。

    糟了,這家伙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背後的?她竟渾然不知!

    「劉、克、瑾——」梵季諾咬牙切齒。

    劉克瑾連應聲都不敢,前一秒還在裝傻陪笑,下一秒轉身拔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被逮到了,她肯定會被就地正法,而且還會被蹂躪得很慘很慘,光想就……寶寶怕怕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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