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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廢柴改造史之一】小婢養爺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標題: 風光 -【廢柴改造史之一】小婢養爺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7-6-7 05:4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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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當初要不是把自個兒賣給他當婢女,憑她穿成十三歲小丫頭,
哪能過得像現在這般輕鬆寫意,雖然他不愧京城第一紈褲稱號,
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但對她倒是真真實實的好,
府裡粗活她統統不必做,老爺責怪還有他頂著,
怎知兩人的安逸日子被他二娘和弟弟聯手給毀了,
他們為了得到布莊生意大權,竟耍陰招把他給趕出府,
她可以理解他深受打擊,對他的耍廢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但時日一久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只好來個「震撼教育」逼他振作,
幸好他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啟動金頭腦「騙」來東山再起的資金,
再加上她拼布大師的手藝,兩人合力打造出一波服飾新潮流,
他更把生意頭腦動到皇宮上頭,如今躺著都能賺,
可她沒想到在商場上春風得意的他,在情場上居然是個大蠢蛋,
看不出她一心一意跟著他是因為早就喜歡上他,
他還把她的身子給抱了、小嘴給親了,直嚷著她這輩子都是他的人,
卻誤以為對她的感情就像他喜歡他爺爺那樣,她暈啊~~

【出版日期】2015/11/1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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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楔子

  「啊——」

  京城最為貧窮的區域裡,一道突兀又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劃破了天際,相鄰並排的幾間破房子彷佛都要被震倒了似的,接著,一間四周圍著竹籬的破瓦屋中,奔出了一道瘦小的身影,那是一個面黃肌瘦、皮膚微黑,卻有著一雙靈動大眼的小女孩。

  女孩衝出門後,看到外頭的景像,更是滿臉驚恐,淚花亂竄,雙手抱著頭,一副無法接受現實的樣子。

  這……這裡是古代嗎?為什麼她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身處在完全不同的時空了?

  女孩左顧右盼,四周皆是破落的房舍及貧瘠的田地,還有一些古代裝扮的人在竹籬外探頭探腦的,就連她自己,先不說她的身板變成這副瘦弱扁平的模樣,就連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古裝,而且還是很破爛的古裝。

  她想,或許是出了什麼意外,讓她從有著飛機電視的現代,穿越到這個只有雞鴨牛狗的古代了吧?

  確認了這個事實後,她有些欲哭無淚,這不是書裡才會出現的情節,怎麼會活生生的發生在她身上?雖然腦袋一片混亂,心裡更是緊張萬分,但一向隨遇而安的她其實有些認命了,幸好她在現代已經沒有幾個親人,對於她的消失,朋友就算傷心應該也有限。

  在現代時,無親無故又平凡無奇的她,常感嘆自己的人生可能就這麼黯淡的過了,或許穿越到古代,會是另一個刺激的新生命的開始呢?

  只不過……回頭看著自己衝出來的破瓦房,剛才在屋裡看到的景像,到現在仍讓她余悸猶存。別人穿越不是穿到個什麼皇宮豪宅,要不看到的也是太子貝勒之類的,但她穿越到這間破房子裡也就算了,張眼第一個看到的,居然還是兩具屍體!

  屍體上頭蓋著白布,腳邊供著香燭,那裊裊的絲煙,加上屋內一片昏暗簡陋,更增添了幾許詭譎感,才會讓剛穿越到這裡的她叫得像殺雞一樣,甚至嚇得奪門而出。

  好一會兒,四周窺探的鄰居終於有人走進院子裡來,是一名年約四、五十的婦女,人人都稱呼她劉嬸,在這小貧區裡也算是熱心人,她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可憐的探花,是不是作惡夢了?」她嘆了口氣又道:「你的父母也不過想多攢點錢,才會到山裡打獵采點藥材什麼的,沒想到居然遇到了熊……唉,那凄慘的模樣,也難怪你會嚇得作惡夢,畢竟你才十三歲啊!」

  「探花?」她的臉抽搐了一下。這什麼惡俗的名字?還有,什麼十三歲?她在現代可是個二十五歲的獨立新女性呢!

  「什麼?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嗎?」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劉嬸眼眶一紅,輕輕摟了摟她。「娃兒,你就叫探花,姓穆,穆桂英的穆。當年你爹本想替第一個孩子取名叫狀元的,想不到生了個女娃,就只好叫探花了。」

  原來如此,至少不是叫榜眼,否則她大概會嘔死。剛剛才正名為穆探花的小女孩無奈的想著。

  這時候,其他鄰居也陸陸續續進來了,一名三十余歲的婦人鳳姊不由得插口道:「只不過穆家夫婦都亡故了,探花的生計怎麼辦呢?」

  「別說生計了,探花現在連替父母下葬都是問題了。」古道熱腸的喬大媽握住穆探花的小手。「唉,探花,大伙兒都想幫你,只不過住在這裡的,個個都是苦命人,自家都快吃不飽了,實在沒法兒再多養一個人。」

  劉嬸掙扎了一下,試探的開口道:「要不,咱們街坊盡量湊,弄兩口薄棺材給穆家夫婦下葬應該還是可以的。」

  喬大媽就要點頭,但突然又頓住,苦著臉道:「我倒是想啊!不過今年收成不好,最近顧府又要來收佃租了,家家戶戶的余錢和谷子繳租金都不夠了,你們說這怎麼辦?」

  所有圍在四周的鄰居,頓時間全都一籌莫展。

  穆探花見狀感動莫名,這時代人心純樸,對人有情有義,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想盡辦法想幫她這樣一個落難孤女,她突然覺得穿越到這個地方來,似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糟。

  在眾人為難苦思之時,院外又走進幾道身影,不過這幾人顯然與院中的貧苦百姓不同,為首的白衣年輕男子劍眉星目,衣著華麗,唇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更增添了他的瀟灑,卻也讓他看來有些散漫不羈,他身後跟著幾名隨從,都長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樣,一行人氣派十足。

  在穆探花納悶這裡怎麼會出現這麼不搭調的一群人時,院裡的百姓們卻是齊齊臉色大變。

  劉嬸硬著頭皮走上去干笑道:「呃……幾位大爺是顧府的吧?」

  「這位是我們顧家的大少爺顧行朗,今天親自來收帳了。」其中一名隨從趾高氣揚地道。

  聽到顧行朗這個名字,每個人更是面露為難及驚恐,孰不知這名字代表的可是京城裡有數的幾名紈褲之一,居然親自來收帳,這會兒不曉得會怎麼刁難大家了。

  劉嬸連忙轉向白衣男子,恭敬地道:「這個……顧大少爺,呃……今年天公不作美,你看看這田裡的作物都枯了呀!收獲自然不如預期,希望顧大少爺高抬貴手,今年的佃租可否減一些……」

  只見顧行朗眉頭皺了皺,還沒說話,一名隨從便叫嚷道:「那怎麼可以!你們每年都吵著減佃租,我們顧府開的可不是善堂,今年你們非得把每一文錢都給我們大少爺吐出來……不不不,連前些年沒收到的,都得一起補齊!」

  每個人聽到這話,都是一臉慘相,別說以前欠的繳不起,今年能湊足佃租的一半就不錯了,這顧大少爺不只紈褲,連收租都特別狠。

  終於聽出一些頭緒的穆探花,見大伙兒萬念俱灰,心裡早把這人模人樣的公子哥兒罵了千百萬遍,最後實在忍不住插口道:「這怎麼行?你們也看到這裡的愁雲慘霧了,還要雪上加霜,難道是要逼我們大家去死嗎?」

  顧行朗終於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兒,居然有這般勇氣以一擋百。在隨從再次開罵前,他伸手示意隨從住嘴,有些興味地看著她道:「要不然你覺得該怎麼辦?」

  「我……」她能怎麼辦?穆探花的小臉抽搐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道:「要不然我家這小院抵給你們好了。」

  由於她才剛來到這個時代,這對間房舍並沒有感情,不過對大伙兒的仗義卻是感激得很。反正她這時代的父母都掛點了,她一個人居無定所總比大家都流離失所要來得好,頂多以後再想辦法餬口,她就不相信憑她這個多了幾百年知識的現代人,在這個落後的古代會活不下去!

  而且……她有些壞心眼地偷覷著顧行朗,買房還附贈兩具屍體,香燭自備,看她多有誠意啊。

  想不到顧行朗居然哈哈大笑。「你這黑不溜丟的小木炭倒是有趣,聽你說話還帶成語,像是念過幾年書,怎麼這麼沒常識?你知不知道本少爺來收租,要是收滿了應該要有八十六兩,若是連幾年前欠的都收足,則會有三百五十七兩,你這宅子……值這麼多銀兩嗎?」

  左右鄰居面面相覷,也不懂穆探花說話怎麼好像文雅了起來,明明這丫頭連書長什麼樣可能都不知道。

  唯一能解釋的穆探花此時卻是啞口無言,她無法說出自己口才變化的原因,且她也真不明白這時代的幣值如何,不過看看眾人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到顧行朗說的應該是個天文數字,而自己身後這座通風良好、前門能看到後院的宅子,肯定不值那麼多錢。

  「不然、不然……」大家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令穆探花很是不忍,她索性咬牙道:「那我也賣給顧大少爺吧!」

  「你?」顧行朗這下真的訝異了,他挑高了眉毛。「你值幾兩銀子?」

  這句話實在太污辱人了!穆探花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這副干扁的軀體應該不是太漂亮,但也沒有他說的那麼不堪吧?

  「我這個人可能不值多少銀子,可是顧大少爺你能從我這裡得到的忠誠及照顧是無價的!」她不服氣地回道。

  他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倒覺得新鮮,很干脆地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本少爺不買下你似乎也說不過去,好吧,你那破房子就不要了,你跟著本少爺走就行。」

  「探花!」劉嬸連忙向穆探花使眼色,壓低了聲音急忙在她耳邊道:「顧大少爺的名聲可不是太好啊!」

  鳳姊也靠了過來,急急扯著穆探花的袖子。「探花,你要幫我們,但也別賠上自己的清白!顧大少爺鎮日流連妓院,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要服侍他,這簡直是……」

  雖然她們說得小聲,不過顧行朗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冷哼一聲道:「都說本少爺流連妓院了,那見識的可都是花魁,會看上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的小木炭嗎?」

  此話一出,劉嬸等人頓時啞然,穆探花更是黑線滿面。

  「還有,到底有誰會用三百多兩銀的代價買她的忠誠與照顧,也只有本少爺會這麼無聊了……」顧行朗沒好氣地道。

  這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看起來顧行朗願意買下穆探花,還算是做善事,不僅免了這一年的佃租,穆探花未來的生計也有著落了,至此,沒有人再勸穆探花,頂多就是要她日後在顧府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

  等她們羅唆完,顧行朗帶著人就要離開。

  穆探花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有些尷尬地道:「那個……少爺,我父母還在裡面。」她指了指破瓦屋。

  「叫他們好好保重,明年記得付佃租。」顧行朗沒心沒肺地道:「走吧,本少爺還趕時間去怡紅院呢!」

  「但是他們現在可能起不來……」

  她還想解釋,卻被顧行朗的隨從打斷——

  「大少爺,老爺要是知道你沒有收到佃租,反而買了個丫頭回府,會大發雷霆的。」

  「原本都是管事來收佃租,這回讓大少爺來,是老爺給大少爺的考驗,大少爺這麼做,一定無法通過老爺那關……」

  「夠了!」顧行朗的行程一再被阻,終於發火了。「本少爺做事最討厭別人插嘴,你們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本少爺就是要帶她走,你們都不准跟著我,全給我留在這裡,替這小木炭把她父母的病養好了,再告訴他們人本少爺帶走了。」說完,他火大的拉了穆探花就走。

  直到離開這個貧困的小區,穆探花見他神情漸緩,她才開口道:「少爺,我父母的病養不好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都往生了,現在在屋子裡的是兩具屍體,你的那些隨從不會嚇死吧?」

  「……」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一章

  「顧大少爺,明日咱們如花出閣競價,您可一定要來啊!平時您那麼疼愛如花,要是被別人買走了,如花可就傷心死了!」怡紅院的鴇母張大了塗得艷紅的嘴唇笑道,那直搧動的絲巾飄來陣陣惑人的香氣,讓顧行朗頓時有些暈茫茫的,口中直說好。

  在妓院裡所謂的出閣,就是正式接客,經過這一樁事後,所謂的清倌也就淪落為妓,這是在妓院裡躲不掉的命運。如花是怡紅院這幾年的頭牌花魁,出閣的競價自然要辦得盛大熱烈,少不了顧行朗這種揮金如土的紈褲子弟來捧場。

  「唉呀,顧大少爺有了如花之後,可別忘了我們其他的姊妹,我們可也都盼著顧大少爺垂憐呢!」今日服侍顧行朗的牡丹酸溜溜地說著,一邊還緊抱著他的左手臂不放。

  另一名叫芍藥的小妓也巴著他右手臂,像是要和牡丹爭寵似的。

  「顧大少左擁右抱,羨煞我等,不愧是我們京城五大紈褲之首啊!」尚書府家的趙少爺笑吟吟地打趣道,但他也正摟著一名小妓呢!

  「明日如花出閣競價,咱們幾個就不插手了,看顧大少你大展神威!」家裡開錢莊的錢少爺也追捧了一句。

  「你這不是廢話?要比財力,誰比得過顧大少啊……」

  其余兩名孫少爺及李少爺也跟著附和,哄得顧行朗龍心大悅,眾人笑聲不斷,妓院的花廳裡一陣和樂融融,淫靡浮華之氣四散。

  說起顧行朗此人,從小接受父親栽培,文才見識其實算是頂尖的,可是為人卻是放浪形骸,流連花叢,京城人聽到他的名號,莫不鄙他一句紈褲敗家子。然而由於顧家是京城最大的布商,財力在整個王朝裡都是數一數二的,所以當真見了面,每個人對他也多是吹捧奉承,更造就他醉生夢死、耽於逸樂的性子。

  或許,這世界上敢和顧行朗說真話的,也只有一個人。

  一想到這個人,顧行朗原想再多喝兩杯的心思就淡了,無奈的由宴席裡搖搖晃晃地起身。

  「如花的出閣是明日午時吧?本少爺也頗有醉意,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這樣明日才能保持清醒啊!」

  他的話引起一陣哄笑,眾人一下子做鳥獸散。

  出了怡紅院,顧行朗在下人的攙扶下坐上轎子,搖搖晃晃的回府了。

  天知道他會這麼早回府,只是因為一個小婢,而這個小婢便是他三年前買回來的穆探花。本來買她只是好玩,沒想到她照顧人還真有一套,也常有出人意料的巧思,織布繡花的手藝又巧,令顧家家主顧元鵬很是欣賞,因而顧行朗越來越依賴她,到最後都差點讓她騎到頭上去。

  也只有她膽敢威脅他這個京城第一大富豪顧家的少爺,警告他如果不在亥時前回府,她就不再替他掩飾行蹤,屆時他肯定會被父親責罰或是軟禁,若是礙了如花出閣的大事就不好了。

  顧行朗沒好氣地想著那囂張大膽的小婢,原本眉頭還微皺,不過想著想著,竟是眉目紓解,唇角甚至還微微地勾了起來。等會兒一回府,與她必然是一陣唇槍舌戰,對此他倒是樂此不疲,像這樣頑劣的小婢,能挫挫她的銳氣也是生活的樂趣之一啊!

  回到顧府,顧行朗遠遠就下了轎打發走轎夫,不過他不是從正門,而是來到了側門,輕輕地在門上用奇異的節奏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門由裡頭悄悄地打開了,他快速閃了進去,便見到捏著鼻子倒退兩大步的穆探花。

  「少爺,你又喝酒,渾身臭死了!」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棄。

  「嘿!小木炭,你這話可錯了,人家牡丹和芍藥可喜歡我身上的味道,黏得可緊呢!」顧行朗頗為自得地道。

  「她們喜歡的是你身上銀兩的味道。」穆探花沒好氣地回嗆。

  「至少本少爺有的是背景,總比你只有背影要好。」他很認真地看了她一下,才嘆息地搖搖頭道:「唉,我都養了你三年了,怎麼還是那麼醜,這木炭也沒長成碧玉啊……」

  她對他的攻擊早就免疫了,淡淡的道:「我要是不醜一點,還真怕被你看上呢,看我多為大局著想。」

  「你既然如此識大體,也不枉本少爺把這個重要的工作交托給你。」顧行朗突然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明天,就靠你了。」

  「什麼重要工作?靠我什麼?」穆探花有些提防地問。

  「明天如花出閣啊!」他說得天經地義。「她平時對我情深意重,青睞有加,我怎麼可以令她失望呢?所以她出閣的競價大會,本少爺是一定要出席的……」

  她聽了臉頰、嘴角忍不住抽搐。「少爺,我平時也對你情深意重、青睞有加,你也別讓我失望,不去行嗎?你都不知道我在老爺面前替你掩飾,什麼讀書睡覺、吟詩作畫甚至是上茅廁,光這幾天你就拉了十幾次肚子,我都掩飾到辭窮了。」

  顧行朗深深地望著她,最後微微一笑。「別這樣,本少爺會給你好處的。你不是一直想用三百五十七兩來買回你的賣身契?如今你的月俸是三兩,原本要花十年的時間才能還得清,現在本少爺大發好心,只要你再幫我掩飾一次,別讓我爹發現,本少爺就把你的月俸加到四兩,扣掉這三年的銀兩,你只要再五年就能拿回你的賣身契了,如何?」

  都說他放浪形駭、紈褲不羈,可他現在還是半醉的狀態,腦袋居然還能麼靈活,足見這家伙其實不笨,反之還精明得很,而且他的提議,還真讓穆探花陷入了天人交戰。

  其實在顧府的日子不能說不好過,畢竟她只要服侍顧行朗,別的事都不用做,而且顧府又是富豪,她這個少爺的隨身侍婢還算是豐衣足食,最難的工作也就是替顧行朗掩飾行蹤了。

  只不過她有著現代人的靈魂,賣身契握在別人手裡總覺得失去自由,而且為奴為婢像是矮人一截,讓她很不舒服。不管她未來有什麼打算,至少要先讓自己從這個困境解放才是。

  詎料她都還沒想清楚,假山那裡突然傳來一道威嚴的聲線,令穆探花與顧行朗全身寒毛瞬間豎了起來。

  「哼!你們主僕又在狼狽為奸,想瞞著我去哪裡?」顧家家主,也就是顧行朗的父親顧元鵬由假山後方走了出來,一臉鐵青。「早知你這不成材的兒子不可能天天讀書作畫早睡,最近居然還連拉了三天肚子,現在被我抓到了吧,喝得爛醉又晚歸,就是你這婢女為虎作倀,居然還敢加月俸明天你就給我滾出府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穆探花只覺得無辜至極,明明她的所作所為都是顧行朗逼的……好吧,基於和他的交情與默契,她不忍他活得不開心,所以屢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在終於引火自焚,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家主的矛頭指向她了,她連自身都難保了。

  或許顧元鵬的話很有威嚇力與權威性,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買他的帳,比如顧行朗就是個大反骨,特別是顧元鵬正在威脅他的人,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我說爹啊,你終於做了一件大好事,把這小木炭趕出去。」顧行朗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顯然很不真誠。「爹你都不知道,我忍這小木炭多久了,成天叫我奮發向上,我覺都不夠睡了,哪有時間學這學那的,你把她趕走了,記得幫我換一個漂亮一點的,說話嗲一點的,最好胸脯和臉一樣大,看起來也賞心悅目……」

  「你這孽子!孽子啊!」顧元鵬被兒子氣得渾身發抖。「聽聽你說的是什麼渾話!你這樣如何接下我們顧家偌大的家業?」

  「我不是還有個弟弟嗎?」顧行朗彷佛看不出來父親快氣炸了,還一副好心勸慰的樣子。「爹,你放心,我看你和爺爺都還能再活個好幾十年,至少短期內不會那麼容易翹辮子,不必那麼早就擔心後繼無人的問題……」

  「你給我住嘴!再跟你說下去,老子會氣死!」顧元鵬一拂袖便想走,但想到什麼,又突然轉回頭,凶狠地瞪著一臉無辜的穆探花。「你這小婢把少爺給我看好了!要是他再在外頭惹事生非,混到三更半夜才回來,我就唯你是問!下次誰都保不住你!」說完,他氣呼呼地走了。

  穆探花只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台風尾掃了一陣,到現在還頭昏眼花,不過她倒是聽出來了,顧行朗雖然和父親插科打諢,卻成功地轉移了顧元鵬要掃她出門的意思,即使用的方法極爛,惹來了一頓罵,卻是實實在在的幫了她。

  「少爺,雖然你的激將法聽來真令人傷心,不過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知道你在幫我,還害你被老爺罵,所以謝謝你了。」她認真地道。

  她的話對顧行朗似乎很受用,他點點頭道:「本少爺賞罰分明大家都知道,你也不必太過感激,反正我被罵習慣了,橫豎你在掩護本少爺這件事上做得不錯,本少爺懶得再培養一個人,所以只好勉強繼續用一用了。」

  穆探花的臉黑了一半,她突然很能了解顧元鵬剛才拂袖而去的感覺,和這種孽子多說幾句話,真的會被他氣死。

  「還有。」顧行朗突然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目光幾乎要讓人誤會裡頭含著款款深情了。「你是我的人,誰都不能欺負我的人。」

  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他這張俊臉真的很唬人,即使她自認已經免疫了,但面對他刻意放電,還是會忍不住小鹿亂撞。

  他邪邪一笑,又補充道:「因為只有本少爺可以欺負你。」

  隔日一早,穆探花端著一碗醒酒湯,輕輕巧巧的來到顧行朗的房中,將碗放到桌上。

  一如往常地,顧大少爺仍睡得跟死豬一般,如果她不來喚醒他,估計他能睡過午時,更別說他昨天還喝醉了。不過最近顧元鵬盯得緊,她也不敢讓他就這麼睡到自然醒,所以還是盡了為人婢女的職責,前來督促他起身。

  走向床畔的沿途,她已順手打開了窗戶,掀起了床帳,突然侵入的刺眼光線,果然讓顧行朗皺起眉頭,呻吟了幾聲,接著勉強打開他的眼縫。

  眼前,一個女人裝扮的身影在那兒晃來晃去,他沒想太多,伸手就是一攬。「如花……」

  「我不是如花,我是探花。」穆探花早有准備,把一個玉枕塞到他懷裡,然後無奈地道:「少爺,起床了。」

  「如花,別吵,本少爺還沒睡飽……」顧行朗滿足地抱著玉枕。

  「我說過了我不是如花,我是探花。」她索性推了推他。「老爺要來了,少爺你快醒醒。」

  「老爺算什麼,本少爺天不怕地不怕……」他半夢半醒,腦子一片漿糊,自然要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了。

  穆探花沒好氣的瞪著他,腦子一轉,想出了個大絕招。「少爺,你的如花今日不是出閣嗎?你再不醒,如花就變成別人的了!」

  「變成別人的就別人的,我還有你啊,如花!」顧行朗俊臉對著玉枕磨蹭了兩下。

  一聽就知道這家伙還在醉生夢死,她皺起了眉頭,把玉枕由他懷裡用力抽出。「少爺……」

  「如花,你別跑!」他伸手一抓,玉枕沒抓到,卻抓到了穆探花的手臂,他使勁一拉,她整個人就落入他的懷裡,頓時一陣幽香沁鼻。「好香啊……」他滿足一嘆,大手居然神准地往她的胸前一握。

  「啊!少爺你放手!」穆探花又驚又羞,放聲尖叫。

  雖然顧府的人都懷疑好色的大少爺早就召她侍寢了,但只有她知道顧行朗其實連碰都沒碰過她,而且他也算是很有原則的人,窩邊草不吃,良家婦女不碰,因而今日這一幕只能算是意外。

  她的尖叫聲刺痛了顧行朗的耳朵,讓他終於把眯眯眼張大了點,蒙朧之間看清他懷裡抱著的居然是自個兒的大牌女婢小木炭時,嚇得連忙放手,整個人由床上彈起,還差點摔到床下。

  腦袋清醒了之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蠢事,連忙跳下床退了三大步。「小小小小木炭,這是意外,本少爺不是故意的……」

  瞧他那緊張的樣子,坐在床上的穆探花突然覺得好笑,她是他的婢女,這大少爺想對她做什麼也不會有人置喙,遑論他還是妓院大戶,對女人應該很有一手。想不到今天只是誤抱了她一下,反應居然這麼大,臉上還隱約帶著歉意,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一種尊重,代表她在他心裡地位不同,不是可以隨便褻瀆的。

  為了避免尷尬,她只好裝作沒事地道:「少爺,我原諒你,你不必躲得那麼遠。」

  聽出她刻意轉移話題,不追究他的失手了,顧行朗聰明地打蛇隨棍上,馬上恢復原本那痞氣十足的模樣,故意調笑道:「我怕你非禮我啊。」

  「少爺,我也是有格調的,不是什麼都好。」穆探花賞了他一記大白眼,懶得再和他說,起身把醒酒湯端給他。

  在這保守傳統的古代社會,能接受她這般沒大沒小的婢女,也只有他這不拘小節的少爺了,所以即使他名聲不佳,她也覺得跟著他比跟著現代一些變態老板還好。

  「現在什麼時候了?」他皺著眉,邊喝邊問。

  「巳時……好幾刻了吧?」她到現在還是搞不太清楚這些古人怎麼看時間的,只能大概猜測。

  「巳時……好幾刻?!」顧行朗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快快快,幫我梳洗換裝,我要出門!」

  「不行!」穆探花連忙阻止。「老爺說你今天不能出門。」

  「探花,你知道今天對我很重要。」他一臉慎重地道:「萬一我沒有及時趕到,屆時不僅我的名聲掃地,連顧家都要蒙羞。」

  「你的名聲早就掃地了,我知道你要去怡紅院,你若真去了,顧家才會因此蒙羞。」她才不吃他那一套。

  「唉,你們女人果然不懂男人,我是要拯救如花於水深火熱之中。」顧行朗知道說不動她,索性自己梳洗換裝。

  「少爺,昨天老爺才警告過我,若讓你再在外頭惹事生非,便唯我是問。」穆探花拿他沒辦法,只好開始裝可憐。「你不會希望自己回來以後,我已經被踢出門了吧?」

  顧行朗扣扣子的動作停了一下。「我當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本少爺身邊服侍,畢竟像你這麼有趣的婢女已經很少見了。」他朝她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又道:「所以你要好好保密,千萬別讓我爹知道我出去了。」

  「你……」她無言以對,開始認真考慮把他打昏的可能性。

  兩人僵持不下,此時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叫喚——

  「大哥,你在嗎?」這是顧行朗同父異母弟弟顧行朝的聲音。

  「進來。」應了一聲後,顧行朗與穆探花對視一眼,皆是不解這個平時與顧行朗算不上親密的弟弟,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

  顧行朝推開門走了進來,相對於顧行朗的瀟灑不羈,他走的則是溫文儒雅的風格,雖然為人略顯陰沉,但勉強也算風度翩翩,兩兄弟可說各有千秋。

  見到顧行朗的裝扮,顧行朝不由得笑道:「大哥,你要出去,對吧?」

  「你有什麼事……」

  顧行朗的話還沒說完,顧行朝便打斷他,「大哥,我知道你要去怡紅院,花魁如花的出閣競價在京裡可是傳得沸沸揚揚,我今天來,是想跟著大哥到怡紅院去開開眼界,大哥應該不會拒絕吧?」

  顧行朗一聽,瞬間雙眼一亮,笑道:「好兄弟,你終於覺悟,不再天天之乎者也了,我說嘛,那孔老夫子都說食色性也了,你願意面對人性最真實的那一面,這是天大的進步啊!」

  要是讓老爺知道,那就是天大的災難了,穆探花覺得自己都快昏倒了,居然連這種事都會發生,連忙跑到門口,兩手向左右伸得長長的,阻止道:「二少爺你千萬不能被帶壞了,怡紅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顧行朗倒是胸有成竹地道:「小木炭,你就別再做垂死掙扎了,連行朝都想和本少爺一塊去了,有什麼事,二娘也會替我們擔著。」

  他口中的二娘,便是顧元鵬的續弦妻子朱氏,也就是顧行朝的生母。

  「再加個二少爺,我可是罪加一等啊!」穆探花哭喪著臉,死不讓道。

  「咳咳……」顧行朗知道要過她這一關不容易,不過他也不是沒有談判本錢的。「你忘了,每個月加到四兩銀子?這樣可以讓我去了吧?」

  四兩……穆探花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五兩銀子?」顧行朗奸笑道。

  「成交!」利益馬上讓她放棄了做人的原則,但職業道德多少還是有的,於是她堅定的看著他道:「不過前提是,少爺你得帶我去,我要看著不能讓你惹事生非。」

  顧行朗心知這已經是她的底限了,只得聳聳肩,無奈地道:「好吧。」

  穆探花直視著他,確信他真的不會突然放她鴿子,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門邊,左右張望後突然一溜煙的衝出門外。「少爺我先去探路,你聽到我的信號後快些到側門來。」

  看著她離開,顧行朗那吊兒郎當的微笑才慢慢收了起來,突然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還輕輕地握了兩下,低喃道:「養了三年,其實還是有長大一點的……」

  怡紅院是京城最大的妓院,裡頭的姑娘環肥燕痩,千嬌百媚。尤其近幾年的花魁如花,色藝倶全,光是唱首歌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要見到她沒點財力還不行,所以能夠接近如花的人不是高官權貴,就是像顧行朗這種錢多到花不完的紈褲子弟,而和他合稱京城五大紈褲的趙錢孫李,都是如花的常客,經常在她身上一擲千金,連眼都不眨一下。

  如今如花也十七歲了,到了該出閣的時候,怡紅院培養了她這麼久,替她打出了偌大名氣,就是等著這一天將她推出去狠撈一筆,所以邀請來的賓客,莫不是有錢有勢,甚至連京城外的州郡,都有人特地捧著銀子趕來,看有沒有機會一親芳澤。

  其中最有競爭力的,莫過於顧家布莊的大少爺顧行朗,以及岑大將軍之子岑飛了。平時他們就沒少在如花身上下功夫,遇到衝突時常常是顧行朗占上風,但今日情況不同,岑飛恐怕不會再輕易退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穆探花跟著顧行朗進到妓院時,已是人滿為患,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每本小說、每個戲劇都會出現的場景,新奇地左顧右盼,只見裡頭裝潢沒有想像中俗麗,反倒稱得上別致,而來來去去的妓女雖是濃妝艷抹,卻也沒有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騷包,拚命往男人身上貼,只不過舉止親熱些罷了。

  看得眼花繚亂之際,穆探花沒注意到顧行朗走遠進了花廳,等她回過神來,已經不知道要去哪裡找自家的大少爺了。

  「咦?這是新來的丫頭嗎?」一個身材福泰、流裡流氣的華服公子突然朝她走來,一雙邪門的眼直在她身上打量。「長得還算入本公子的眼,只是這身板怎麼這麼寒磣?算了算了,膚色是黑了點,不過本公子還沒嘗過黑美人呢,你過來伺候本公子!」

  穆探花警戒地道:「這位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怡紅院的人。」

  「現在不是,等你伺候完本公子之後就是了,快過來!」華服公子可不管她說什麼,他平時頤指氣使慣了,伸手就想拉她。

  只不過他的指尖都還沒碰到人,居然打橫冒出一個人影,嚇得他退了一大步,還因為身材太胖差點跌倒,幸而他身邊雄壯威武的隨從適時扶住他。

  來人便是又回頭來找婢女的顧行朗,他見到自己在妓院裡的宿敵居然要對他的小木炭下手,便飛也似的奔過來,幸好沒讓對方得逞。

  「岑飛,你想對本公子的侍女做什麼?」顧行朗一雙銳目瞪著岑飛,隱隱帶著怒火。

  「什麼?這丫頭是你的侍女?」岑飛不由得一驚。

  想不到自己居然差點動了顧行朗的人,而且還只是個侍女,這面子可過不去。

  瞧瞧四周人見他與顧行朗又杠上,紛紛圍了過來,他無論如何都要壓過顧行朗一籌。

  於是他態度一轉,趾高氣揚地道:「瞧你的侍女又黑又醜,也只有你會用這樣的人。怎麼,你顧家沒錢沒人了,要弄個這麼寒磣的侍女來侍候你?你在床上會不會作惡夢啊?哈哈哈……」

  想不到顧行朗的怒氣並沒有直接發作,反而淡然地問道:「岑飛,難道你岑家的隨侍都是在床上侍候你的不成?」

  說到這個,岑飛就得意了。「哼哼,本公子身邊的隨侍個個如花似玉,自然是在床上侍候我,這其中樂趣勝過做神仙,你摟著個又黑又醜的侍女,是不會明白的。」

  顧行朗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突然又搖了搖頭。「本少爺當然不明白,岑大公子你的愛好既然如此異於常人,本少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明白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岑飛一愣,被他的反應搞胡塗了。

  「你不是說你岑家的隨侍都是在床上侍候你的?」顧行朗指著他身邊那些個又高又壯又一臉殺氣的隨從,似笑非笑地道:「要讓這幾位仁兄在床上侍候本少爺,本少爺著實敬謝不敏,也沒這個喜好,看來只有岑大公子消受得起啊。」

  此話一出,眾人全笑得東倒西歪,怡紅院本就不是正經的地方,大伙兒今天來這裡都是為了如花的競價,可說人人都是敵手,如今聽到顧行朗這麼消遣岑飛,誰不抓緊了機會跟著奚落一番。

  「你、你……」岑飛氣得怒發衝冠,差點就衝上去和顧行朗打一架,不過他也不是沒注意到妓院的護院們虎視眈眈的盯著這裡,他若在競價前就和顧行朗起衝突,那可是會被趕出去的,壞了他得到如花的大計就不好了。「本公子暫時不和你計較。」要比口舌之利,他還差了顧行朗十條街,他也很聰明,不再繼續糾纏下去,只是冷哼一聲,「等會競價時,我要你哭著回去,哼!」

  看著岑飛氣衝衝的離開,穆探花知道自己又讓顧行朗救了一次,而且他聰明的把眾人的注意力都轉到岑飛身上,沒人再繼續譏笑岑飛侮辱她又黑又醜的那些話,所以又再一次證明,這大少爺明明就很聰明,反應也夠快,為什麼就是不用在正途呢?

  想到這裡,她幽幽嘆了口氣。「少爺,你又救了我一次,這感激之情就不溢於言表了。只不過這裡是妓院,你看看這個地方有多亂,我才踏進來就出事了,所以你還是少來為妙。」

  顧行朗抬手輕輕地敲了她額頭一下。「要道謝就誠心一點,本少爺這英雄救了你這不算美的小木炭,已經很委屈了,至少你也要來個微笑,目露感激,知道嗎?」

  聞言,穆探花硬是朝他擠出一抹干笑。

  看起來就很沒誠意,不過感覺得出來她已經盡力了,顧行朗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妓院亂啊,所以本少爺來這裡,就是來幫助別人的,等會兒本少爺會救下如花給你看,你好好看著如花是怎麼感激本少爺的,那才叫女人中的女人啊!」說完,他徑自大步地走進了花廳。

  這一次她再也不敢亂看,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來到花廳裡,顧行朝已經入座,顧行朗坐到他身邊,穆探花也本分地站在兩人身後,取代了倒酒的小妓。

  此時如花的出閣競價終於開始,鴇母先出來與眾人寒暄,她的口舌圓滑,八面玲瓏,滿室賓客都被她幾句話照顧到了,每個人都聽得心裡舒坦,這份功力果真不同凡響。

  「……接下來,咱們如花的出閣競價就此開始,底價是五百兩銀子,請各位貴人出價吧!」鴇母笑吟吟地道。

  「七百兩!」

  「八百兩!」

  「哼!幾百兩就想讓如花出閣?老子出一千兩!」

  場上的競價無比激烈,很快的價錢就漲到了五千兩。

  對穆探花來說,才欠個三百多兩就要賣身給顧行朗好幾年,五千兩無疑是天價,如果換算古今幣值,如花這個花魁搞不好比名畫《蒙娜莉薩的微笑》還貴,聽得她是目瞪口呆。

  沒多久,出價熱度稍退,價格停在了五千七百兩,而顧行朗與岑飛這兩個正主兒卻到現在都還沒出價。

  「五千七百兩,還有沒有要加價的?」這個價格已遠超出鴇母的想像,令她眉開眼笑。「岑公子、顧大少爺,你們兩位貴人平時不是最疼愛如花的嗎?還沒聽到你們出價呢!」

  岑飛聞言,囂張的笑道:「六千兩。」

  「七千兩。」顧行朗後發制人,一下子就加了一千兩。

  在場眾人無不驚嘆,京城五大紈褲之首果然闊氣。

  岑飛笑容微斂。「七千五百兩。」

  「八千兩!」顧行朗氣定神閑地道。

  「顧行朗,你……」岑飛一咬牙,又道:「八千五百兩。」

  「九千兩!」顧行朗根本不理會他,反正老子有得是錢。

  穆探花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連忙彎身湊近顧行朗耳邊,像是由齒縫擠出聲音般顫抖的道:「少爺,你沒有那麼多錢啊!」

  她不僅僅是顧行朗的婢女,依他對她的信任,所有錢財原則上也是交到她手中,他只要出一張嘴,她就得四處結帳撒錢,而此時她的兜裡不過六千多兩銀子,離九千兩還差得遠呢!

  孰料顧行朗一點都不擔心。「沒關系,錢不夠本少爺和爺爺借就好,就算爺爺沒錢,難道他會看著我丟臉?肯定會去找爹拿的。」

  顧行朗的爺爺名叫顧天雲,曾經在朝為官,到了四品才致仕回家,雖然官職不大,不過名聲不錯,落得了個兩袖清風的美稱,幸好他兒子顧元鵬很有商業腦袋,打下了顧家布莊的天下,顧天雲才得已安享晚年。不過雖然顧天雲為人嚴肅,剛正不阿,唯一的軟肋卻是顧行朗這個大孫子,顧天雲寵溺他的程度幾乎是有求必應,所以替他弄來數千兩確實不是問題。

  「少爺,這妓院的競價是要當場付清的吧?老太爺如今不知在哪個寺廟裡參禪,要籌錢也需要時間,更不用說他若向老爺拿錢,老爺還不打斷你的腿?」穆探花有些緊張的提醒道,她方才可聽清楚了鴇母說的游戲規則。

  顧行朗一聽,眉頭微皺,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要在這銀兩上輸給岑飛,他是絕對不甘心。

  千難萬難之中,想不到一直默不吭聲的顧行朝居然開口了,「大哥,不必擔心錢的事情。」他一副輸人不輸陣的樣子,大方地道:「我認識一位黃公子,就坐在對面。以我和他的交情,借個幾千兩不成問題,現在我已經在布莊工作,向莊裡的錢管事調錢只是小事,瞧那岑飛態度高傲,對我們顧家諸多奚落,這口氣絕對不能吞下!大哥你盡管去借,這幾千兩我讓布莊替你墊了!」

  黃公子?怎麼從來沒聽過京城有這號人物?穆探花總覺得這個平時總是笑臉迎人、謙和有禮的二少爺,今天這麼積極實在很有問題。

  顧行朗卻一點也不懷疑弟弟會有什麼壞心眼,畢竟他平時與這個弟弟雖無往來,但兩人也從未交惡或不和。「行朝,我今天才發現你真是個好兄弟,以後你在京城裡的吃喝玩樂,哥哥我全包了!」

  「那就多謝大哥了。」顧行朝含蓄地一笑,起身朝著對面某位公子走去,果然沒兩下那位公子就看向顧行朗,朝著顧行朗點頭微笑。

  成了!顧行朗也回以燦爛的一笑,想不到這位黃公子如此仗義,他現在要放開手腳好好大干一場了!

  這時候,氣勢被打壓得差不多的岑飛,突然一拍案,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喝道:「九千五百兩!」

  「嘩——」群眾嘩然之聲四起。

  連鴇母都聽得有些心驚膽跳,一個花魁出閣要花到九千五百兩,這要在別的地方,買下十個花魁都有剩了啊!

  顧行朗如今底氣十足,更是囂張忘我地道:「一萬兩!」

  這已經是天價中的天價了,岑飛終於敗下陣,於是如花的出閣以一萬兩成交。

  每個人都圍了過來向顧行朗恭喜,巴結奉承的話滿天飛,頓時讓顧行朗一陣飄飄然。

  穆探花第一次經歷如此刺激的場面,心跳快得怎樣都無法平靜,以現代的話比喻,就好比是拿一棟帝寶的錢去買一個女人,這對她來說簡直跟瘋了沒兩樣。

  轉頭一看,顧行朝與岑飛早就不見了,而顧行朗猶自得意著,那什麼黃公子也在他身旁吹捧著,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一幕很刺眼,心跳越來越快,一種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她只能默默祈求上天,希望不是什麼不好的預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二章

  有了黃公子的金援,顧行朗很干脆地付清了錢,離開妓院到了顧家布莊,果然錢管事恭敬地給了他一萬兩,說是二少爺交代的,而他也將銀兩親自交還給黃公子,之後便施施然地離開,還帶著穆探花逛街買了些東西才回府,准備明日再赴怡紅院,與如花好好溫存一番。

  只是顧行朗主僕倆才剛跨進顧府大門,就察覺到氣氛異常凝重,有種風雨欲來之勢,而門房也對顧行朗的詢問噤口不語,把他們主僕倆帶到正廳後便逃之夭夭。

  顧行朗一進廳,便愣在當場,因為廳裡不僅爺爺顧天雲、父親顧元鵬、繼母朱氏和提早回府的顧行朝都在,連他小時候的乳母碧花,也就是他生母劉氏的侍婢也在場。

  這些人裡,顧天雲常跑寺廟甚少出現,朱氏對他很是冷淡,通常也不理會他的事,至於他的乳母碧花,在劉氏於他蔔歲時過世後也離府而去,居然連她都冒了出來?

  「爹啊,我知道我今天偷跑出去你很生氣,不過也不需要擺這麼大陣仗嚇我吧?」顧行朗不以為意地道。

  「孽子!」顧元鵬氣到連雙頰的肉都在顫抖。「你說!你去哪裡了?」

  「我去……嘿!爹你也知道我去怡紅院嘛,男人這種事說那麼清楚干麼?我今天可沒喝酒玩樂,行朝也跟我一起去了。」顧行朗嘿嘿笑道。

  詎料顧行朝搖頭道:「我只是怕大哥你做出蠢事才跟去的,不過我不習慣那裡的淫靡之氣,所以半途就離開了,之後大哥你去了哪裡,我可不知道。」

  顧行朗皺了皺眉,覺得弟弟的話有些不對勁,卻沒有反駁。

  此時顧元鵬又怒火熊熊地問:「你離開怡紅院之後,去了哪裡?」

  「去了布莊啊!」反正這件事遲早會被知道,而且他缺錢一向是到布莊拿的,因此也沒有隱瞞。「我拿了銀子交給一個黃公子,因為我在怡紅院的錢不夠,就先和他借……」

  「哼!嫖個妓需要花到萬兩銀子,你當你爹是傻子嗎?!」顧元鵬原來早就打聽清楚了,兩手重重地在椅把上一拍。「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把錢交給陸家的人了?」

  「陸家的人?」顧行朗聽得一頭霧水。「沒有啊,我為什麼要把錢交給陸家的人?」

  顧元鵬口中陸家的人,就是顧家布莊的死對頭陸家布莊。在顧行朗出生前,顧元鵬與陸家的家主陸展文原是摯交好友,同時追求劉氏。最後劉氏嫁給了顧元鵬,顧陸兩家因而翻臉,成了生意上最大的敵人,所以只要事情牽扯到姓陸的,顧元鵬都特別生氣。

  「你不要再隱瞞了!錢管事已經告訴我,你向他支領了一萬兩,然後親自交給陸家的人!」顧元鵬痛心地搖頭,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知不知道,我們顧家和陸家最近都在爭取皇宮裡采購雲綢的生意,那一萬兩是為父准備用來買絲線的,你居然把錢送給了陸家?!」

  「不可能!我明明把錢交給了黃公子。」顧行朗連忙看向弟弟。「行朝,你向爹解釋一下,那黃公子是你介紹給我的,一萬兩也是你說可以讓布莊替我墊款……」

  穆探花原本默默的在旁聆聽,這場種合無論如何都沒有她這個小婢說話的余地,但聽到顧行朗單純去競標個花魁的事被渲染抹黑成這個樣子,她也忍不住開口了,「老爺,我也聽到二少爺說會介紹一個黃公子給大少爺,還有布莊墊錢的事也是……」

  「賤婢!主人們說話,你開什麼口?!」顧行朝大喝一聲打斷她的話,把這件事撇得一干二淨。「我不認識什麼黃公子,大哥你可別把這件事栽給我,還叫你的小婢誣蔑我,這可是欺宗忘祖的事啊!還有,布莊的錢我哪裡能動?我不過剛接觸布莊的生意,根本碰不到銀兩啊!」

  顧行朗的表情變得凝重,憤憤地看向顧行朝,後者一副無辜的樣子,只不過眼中的陰鷙卻顯露無疑,他又看向父親與朱氏,父親自然是怒氣衝衝,但朱氏卻是冷笑不止。

  顧行朗突然覺得,今天這一幕是算計好的,自己似乎踏入了什麼陷阱,而幕後的主使者,朱氏與顧行朝絕對脫不了關系!

  「老爺,不要與他多說了,顧行朗會與陸家的人接頭其來有自,咱們直接把事情說開吧。」朱氏說道:「碧花,你出來。」

  碧花小心翼翼地站了出來,表情滿是不安。

  「把你知道的,有關劉氏與陸展文的私情說出來!」朱氏喝道。

  碧花微微一抖,低下頭像是慚愧又像是害怕地道:「當年我隨小姐嫁入顧府後,小姐其實……其實與陸員外還有來往,有時老爺至外地采買時,小姐便會趁著夜色與陸員外私會,甚至在大少爺出生後,小姐還曾經好幾次偷偷把大少爺抱給陸員外看……」

  「你胡說!」顧行朗氣怒大罵,碧花雖然沒有明言,但顯然在暗示他不是顧家的親生骨肉。「你為何要誣蔑我娘的清白?我從來沒看過娘與陸府的人接觸,我更不認識陸府的任何一個人!」

  「你不必再狡辯了,我們直接請當事人來對質,如何?」朱氏朝著家丁們使了個眼色。「請客人進門。」

  一名家丁領命離開,不一會兒便帶了兩個人回到正廳,其中一名足陸家的家主陸展文,而跟在陸展文身後的,赫然是在妓院裡仗義相助的黃公子。

  「你!就是你!」顧行朗急急指著黃公子。「他就是黃公子,就是他借我錢,我才到布莊借錢還他的!」

  「少爺!」穆探花連忙拉住他,可是卻來不及阻止他指認那個黃公子。

  現在朱氏與顧行朝算計顧行朗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且黃公子顯然和顧行朝有所勾結,所以他認出黃公子,只是讓自己的處境更不利。

  果然,不用朱氏提醒,顧元鵬就先怒罵道:「孽子!你不是欠口否認沒有把錢交給陸家的人?這個人是陸家的賬房,你不知道嗎?」

  顧行朗一手被穆探花拉著,另一手都還指著黃公子,就是這個姿勢,讓他百口莫辯。

  「老爺,你不如問問陸員外當年的事,顧行朗的身世……很可疑啊!」朱氏火上加油地道。

  「陸某受邀前來貴府做客,原來是顧老爺想質問我?」陸展文搶白,冷冷一笑。

  「陸展文,你、你說,當年你和嬋兒是怎麼一回事?行朗……行朗的身世與你有關嗎?」顧元鵬氣得全身發抖,他口中的嬋兒,便是劉氏的閨名。

  「你這麼晚才發現,會不會太遲鈍了?當年我確實與嬋兒有私情,不過顧行朗是誰的種,陸某就不好說了,但如果你要替我養兒子,我高興都來不及,放心,我不會和你搶的。」陸展文說得保守,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你、你……」顧元鵬氣得差點厥過去,直指著陸展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清。

  當年他得到了劉氏的芳心,因而之後的數十年,他都覺得自己贏過了陸展文一籌,想不到此時居然因為顧行朗,讓大好的局面倒轉過來,風雲變色。

  「爹,你不要相信他,我相信娘是清白的!」顧行朗恨恨地瞪著陸展文。

  「你不要叫我爹,我沒有你這種兒子!」顧元鵬已經完全被怒火掩蓋了理智,尤其現在又證據確鑿,更是怒不可遏。「來人啊!把這孽子給我趕出去!」

  「誰敢動我的孫子!」原本坐在一旁不發一語的顧天雲突然站了起來,攔在顧行朗身前,惡狠狠地瞪著兒子。「你太衝動了,這件事還沒調查清楚,你就這麼相信陸家人的妖言惑眾?」

  「爹,不由得我不信,否則你怎麼解釋這孽子為什麼把錢交給陸家?連碧花和錢管事都作證了,這孽子更親口承認他認識陸家的人,你要我怎麼辦?」顧元鵬只要一想到劉氏曾背著他與人苟合,簡直要崩潰了。「我絕對不容許這般醜事繼續存在!難怪這孽子從小就不知進取,頑劣不堪,原來根本不是我的種!」

  「胡說!劉氏身家不凡,嫁入我顧府後也是端正自持,只要查明行朗的血緣,一定能還她清白。」顧天雲也知碧花與陸展文的指控是致命的,但他也是看著劉氏過門的,知道這媳婦的乖巧,再加上他對顧行朗的溺愛,所以他根本不願相信陸展文的話。

  「爹,如果嬋兒那段時間真的同時與我和陸展文往來,這孽子確實很可能不是我們顧家的骨肉,尤其知道他偷偷把我顧家的錢交給陸家之後,我更加確定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還要這麼是非不分嗎?」顧元鵬氣急敗壞地指著門口,對著家丁大吼道:「還不快把這孽子趕出去?你們在等什麼……」

  「不用趕了,我自己走!」顧行朗也被父親的反應激怒了,他有他的傲氣,如今連身世都被懷疑了,硬要留下來只是受辱,他直直地瞪著父親。「有一天,我會證明你的話是錯的,我娘絕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我的身世,也不容你們質疑!」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穆探花想都沒想,直直追了出去。

  「你居然把我的孫子趕走了?你……你胡塗了啊你!」顧天雲也指著兒子的鼻子怒罵,「行朗走了,這裡我也不想待了,你連我也趕出去好了!」說完,他也隨著孫子的腳步走了出去。

  這一場鬧劇演到這裡,父子決裂,一個家分崩離析,顧元鵬覺得渾身的精力幾乎要被榨干,一時間像老了幾十歲般,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然而他卻沒看到,還站在廳裡的陸展文與朱氏暗自交換了一記眼神,彼此都心裡有數地笑了。

  「少爺!少爺!」穆探花追了三條街,好不容易才追上顧行朗。

  他一見到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神情恍惚地道:「你……你都看到了,這一切根本是一場陰謀,我是被陷害的!」他不敢置信的直搖頭,他的天地彷佛一夕間崩潰了。

  「少爺你冷靜點!」她大聲一喝,他果然閉上了嘴。「我當然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二少爺在怡紅院怎麼說的,我都是親耳聽到,想不到黃公子是陸家的人,這實在是太明顯的栽贓了。」

  「你也這麼覺得?」顧行朗的眼神終於有了焦距。「我不明白行朗為什麼要陷害我,為了布這個局,他和朱氏連乳母都收買了,還有,陸展文為什麼要幫他們?」

  想也知道啊,多看一點宮廷劇就懂了,唉……穆探花在心裡嘆了口氣,直言道:「少爺,這一切就怪你家太有錢了吧,在繼承家業上,你與顧行朝是對手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這才恍然,雖然顧家兩兄弟不親,他也從來沒有把顧行朝放在自己敵對的立場,但顧行朝卻是千方百計的想陷害他。

  而朱氏肯定是為自己的兒子作嫁,才會找來乳母和陸展文等人做對他不利的指控,只要把他趕出了顧府,家業的繼承人就只剩一個了。

  「行朝想要接掌家業,跟我說一聲就好,我一定不會和他爭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卑劣的陷害我?!」顧行朗沉痛的又道:「更過分的是,他們為了陷我於不義,居然拿我的身世作文章,把我母親說得如此不堪!」

  「少爺,這次很顯然的,夫人……朱氏與顧行朝布置這個陰謀不知多久了,你只要存在,對他們來說就是顧行朝接下家業的威脅,只能拿你的血緣來作文章了。而且老爺一直希望你能接管家業,就算顧行朝現在進「布莊學做生意,老爺也只教給他一些皮毛,難怪顧行朝和他母親要陷害你了,即使你相信你的母親不會做出那等悖德之事,但也要找得到證據啊!」穆探花不禁感到苦惱。「偏偏現在對你有利的人證,幾乎都站在顧行朝那邊……」

  「我一定會弄清楚的!」顧行朗握緊雙拳道。

  此時,一支轎隊從兩人身旁經過,而帶頭那頂華美的轎子,簾子是掀開的,露出了陸展文那張臉。就這麼巧合,陸展文微微抬頭,與顧行朗對上了眼,未料他彷佛視而不見,拉下轎簾後,隊伍繼續前進。

  「慢著!」顧行朗追了過去,攔住了轎隊。「陸展文你給我下來!」

  陸展文並沒有如他所願,反而是那個拿了顧行朗一萬兩銀子的黃公子走到了顧行朗的身前,嫌惡地大喝道:「大膽!顧行朗,你想襲撃我們員外嗎?」

  「我只想問個清楚,他為什麼要誣蔑我娘的清白,誣陷我是他的兒子,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顧行朗一把揪住黃公子的領口,咬牙道。

  由於這裡是大街上,他們的衝突已經引起一些人在遠處圍觀了,顧行朗不想關於他母親的謠言四處飛傳,所以音量並不大。

  「我們員外只是說出事實罷了。」黃公子一掌拍掉他的手。

  「事實?那是什麼狗屁事實!陸展文,如果你說的都是真話,你為什麼不敢下轎與我對質?」顧行朗指著陸展文的轎子怒喝。

  「當年的事都事過境遷了,剛才在顧府,我們員外也說得很清楚,你還想對什麼質?你有證據證明我們員外說謊嗎?」黃公子因為成竹在胸,所以說得理所當然,而且字字在理。

  「這……」顧行朗一時語窒,他確實沒有任何證據,就算對質,他還不見得說得贏對方。

  不堪一擊!黃公子冷笑一聲,「起轎回府,別理這個瘋子!」

  「等一下!」穆探花突然跳了出來,她真的看不下去了。「黃公子,你們陸員外口口聲聲說少爺可能是他的兒子,就當做是好了,那他為什麼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想見一面?少爺現在被顧府趕出來了,不是就該到你陸家認祖歸宗了?」

  「你……」這下換黃公子語塞,他完全沒想到穆探花會提出這種要求。如果答應了她,那不等於顧行朗這廢物以後要靠他們陸府養,而且還能端著個陸家少爺的架子?但不答應她的話,不就顯得陸展文作賊心虛?

  在黃公子遲疑的時候,陸展文的隨從不知由轎裡得到了什麼指示,走了過來,在黃公子耳邊說了幾句話,聽得黃公子大喜。

  「好個嘴利的丫頭!」黃公子朝著穆探花冷笑道:「我們員外只說顧行朗身世有疑,可沒承認他就是陸家的人啊!員外沒養過顧行朗,跟他沒有感情,再加上顧行朗聲名狼藉、品性不端,認了這樣的兒子,只是敗壞我們陸家的家風。所以顧行朗若能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績,就算他不是我們陸家人,或許我們員外看在劉嬋兒的分上,考慮讓他在陸家認祖歸宗。」

  不明內情的人還不明白,陸展文表面上給了顧行朗機會,事實上卻是壓根瞧不起他,不認為他這紈褲會有成功的一天。

  黃公子得意地望向顧行朗。「麻煩顧大少爺讓一讓……喔,你已經不是顧家的少爺了,你這個賤民給我滾一邊去,我們老爺的轎子要通過!」

  「可惡!」顧行朗何曾受過這種侮辱,他不顧一切氣憤地撲向了陸展文的轎子,硬是想把人抓出來。「陸展文你這縮頭烏龜,給我出來!」

  然而陸家的家丁哪裡可能給他這個機會,硬生生攔住「他,幾個人把他架到路邊,照面便是一陣痛打,連穆探花想救都被揮到一邊去,直到顧行朗站都站不起來了,陸家的人才揚長而去。

  這件事發生在大街上,自然有許多路人都看到了,不過顧行朗平時名聲不佳,再加上今日爆出來的消息實在太驚人,兼之陸府也算是有錢有勢,所以根本沒有人想過去幫他,免得惹禍上身。

  「少爺,你沒事吧?」穆探花連忙將顧行朗扶了起來,拿著手巾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

  「該死!我一定要報仇!」顧行朗揮開了她,又想朝著陸展文的轎隊追去,想不到他才剛起步,卻看到爺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的目光帶著心痛與哀傷。

  顧天雲離開了顧家,雖是氣急敗壞什麼都沒有帶,身無分文,不過他的骨氣是不會在孫兒的冤屈洗刷前,再向任何人低頭的。

  「不要追了。」顧天雲嘆了口氣道。

  「爺爺……」顧行朗看向一向疼愛他的爺爺,突然覺得滿腹的委屈和渾身的痛楚一下子全湧「上來,讓他不自覺紅了眼眶。

  「你現在鬥不過他們的,不過爺爺相信你,你父親不認你這個孩子,爺爺認。」顧天雲豪氣萬千地拍了拍顧行朗的肩頭。「我們現在身無長物,那就從頭開始,爺爺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活下去就有希望,總有一天,我們會揭發所有的陰謀!」

  顧行朗也有他的傲氣,自然不會回去顧府搖尾乞憐,更不可能去求陸府。可是現在身無分文,無家可歸,連下一頓都不知道在哪裡,他還要顧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婢女……於是,他想到了與他齊名的幾個绔褲子弟,以他們多年的交情,借個千兒八百兩的應該不是問題,畢竟平時眾人一起喝酒賭博狎妓,隨便一出手就大於這個數字。

  顧行朗想定了,便先找個藉口讓顧天雲到附近的寺廟參拜,替孫兒他祈個福,接著自己便帶著穆探花先來到了尚書府。

  趙公子平時最愛喝酒,與他時常在怡紅院喝個酩酊大醉,兩人交情也最好,於是他第一個找上他。

  想不到顧行朗一到尚書府,門房直接告知他們家少爺到山上別莊避暑去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天知道都快入秋了,這時候是要避什麼暑?

  沒有辦法,顧行朗只好來到家裡開錢莊的錢公子府邸,心忖既然這錢公子平時經手這麼多銀票,借個幾張給他應該不是難事。想不到來到錢府,錢公子沒見到,卻是見到了臉色難看的錢莊主。錢莊主喝斥了他一頓,怪他平時不該帶錢公子吃喝嫖賭,還冷冷地送客,顧行朗再次鎩羽而歸。

  忍住氣,他又到了孫公子及李公子的府上,這兩位公子都是富商之家,結果一上門居然兩位公子結伴趕考去了?明明還不到應試的時間,平時也沒聽過這兩個家伙在讀書,偏偏這麼巧,選在這時候去趕考?

  這裡就是京城,是要趕到哪裡去?

  顧行朗再怎麼傻都知道,自己被拒於門外了,果然貧在鬧市無人聞,富在深山有遠親,如今這世態炎涼的味道,他算是嘗到了。以前他對趙錢孫李四大紈褲多有照顧,也因為顧家最是有錢,所以很多酒錢賭債都是他大方付了,現在他需要人幫忙,那些開口說會兩肋插刀的朋友一個個都現出醜陋原形。

  在李府下人鄙視的目光中,顧行郎與穆探花灰頭土臉地走出大門,接著對方轟然一聲將門關起,深怕惡鬼纏身似的,讓顧行朗臉都黑了。

  「少爺,看來從你以前的刎頸之交身上,應該是借不到一毛錢了。」穆探花苦笑道。

  她從來不覺得趙錢孫李四人是好人,吃喝嫖賭老愛占顧行朗便宜,還以身為紈褲而洋洋自得。真要說起來,身為五大紈褲之首的顧行朗至少紈褲得有格調、有原則,在她眼中不知好上多少倍。

  然而顧行朗還是很愛面子的,想想自己以前在穆探花眼前是多麼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現在即使被逼到絕境快走投無路了,他還是想要保住最後一分顏面,於是他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冷哼道:「這群人欠我的,以後本少爺會一一討回!現在就當本少爺的銀兩暫時放在他們那裡好了!」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穆探花巴巴地望著他。

  「這……」他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對了,本少爺在怡紅院花了一萬兩買到了如花的初夜,當初陸家那黃公子確實付了銀兩,現在本少爺可沒享受到,應該可以去把那一萬兩給取回來。」

  「少爺,真的拿得回來嗎?就是那一萬兩害得你被趕出府啊……」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尤其妓院那種地方,吞下去的錢就從來沒聽說會再吐出來的。

  「就是那一萬兩害得本少爺無家可歸,所以一定要拿回來!」顧行朗咬牙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拉著她匆匆地又趕到了怡紅院,想不到才來到大門口,卻被護院給攔了下來。

  「顧大少爺……喔,現在你還是少爺嗎?」護院的架子可大了,與以前那鞠躬哈腰的樣子大相徑庭。「聽說你被趕出顧府了,還有銀兩來嫖妓嗎?」

  此話一出,四周聽到的不管是路人還是恩客還是妓女,全都哈哈大笑,絲毫而子都不給。顧行朗在顧府的遭遇,以及他朝著陸展文叫罵的場景,可是很快地就繪聲繪影在京裡傳了開來,現在誰不知道顧行朗是個父不詳的落魄少爺,以前對他奢侈闊氣生活感到羨慕嫉妒恨的那些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顧行朗忍住氣,冷硬地說道:「本少爺是來拿回我的一萬兩的!」

  「一萬兩?」此時,鴇母走「出來,故作詫異地回道:「我可沒收你一萬兩啊」

  「你敢說沒有?今天中午才舉辦如花出閣的競拍,本少爺用一萬兩買下了,銀兩也付了,但我可沒有碰到如花一根寒毛,現在本少爺不玩了,我要把銀兩拿回來!」他說得振振有詞。

  「唉,顧大少爺你這是被趕出府失心瘋了嗎?如花雖說是你顧府拍下,但這一萬兩銀子可不是你交給我的,而是另一位公子給的,何況如花方才早就出閣了,你再來要錢,我都要懷疑你居心叵測了。」

  「什麼?明明是我拍下的,你怎麼可以擅自讓如花出閣了?」顧行朗氣得大罵。

  「嘖嘖嘖,顧大少爺你這話就不對了,是你們顧府拍下,自然是你們顧府的人前來迎接咱們如花出閣的,我們怡紅院童叟無欺遠近知名,你可別誣賴我們啊!」

  鴇母呸了一聲,皺眉道。

  穆探花已經聽出不對勁了,當初她在競拍現場時的感覺果然沒錯,這一切實在太古怪太脆異,顧行朗根本從頭到尾被人當個傻子騙了,說不定連眼前這一幕,都是為了打擊他而設計的。

  「少爺,銀兩拿不回來就算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勸著。雖然損失一萬兩這個天價她也很心痛,不過她更不想看到顧行朗受辱。

  「你別吵,本少爺今天還非得把這事弄清楚了!」顧行朗甩開她的手,怒氣讓他根本無法好好思考。「鴇母,你說顧府有人來迎接如花出閣,是誰?」

  「是我。」一道清朗的聲音從怡紅院內傳出,接著顧行朝大大方方地搖著扇子走了出來,最氣人的是他身邊還摟著個絕色女子,正是如花。

  「你……」顧行朗指著他,氣得都快指不准。「本少爺明白了,又是你!顧行朝,你是我弟弟,我平時並沒有虧待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害我?!」

  顧行朝不屑又囂張地望著他。「呸!少在那裡稱兄道弟!如今整個京城都知道你是個父親都不知是誰的賤種,還敢自稱少爺往自己臉上貼金,簡直不要臉至極!我可不承認與你有任何關系,現在的你,不過是個廢物!」

  「你太過分了!」穆探花聽不下去,搶在顧行郎發飆前先罵了回去,「我看你是嫉妒大少爺受老爺寵愛,才會設計陷害他,讓他被趕出府!還有這裡也是,你就是嫉妒大少爺在女人間如魚得水,才會花了天價,就為了摟個妓女污辱大少爺!你可知道在今日之前,那如花還嬌滴滴的奉承大少爺呢!」

  或許她真的說屮了顧行朝的心態,他不由得臉色大變。「你這賤婢說什麼?!」

  如花見金主氣壞了,連忙嗲聲嗲氣地摟著他道:「顧二少爺別生氣,如花以前是逼不得已,現在如花已經是顧二少爺的人了,當然會一心向著顧二少爺。」

  「你聽聽你聽聽,她都叫你二少爺了,代表你在她心裡永遠排在第二嘛!」如花見風轉舵之快令穆探花相當不齒,順便補了她一槍。

  顧行朝原本是出現來耀武揚威的,想不到被穆探花兩句話弄得丟臉至極,而且還是在人來人往的怡紅院門口,氣得朝她出手。「我哪裡比不上這個廢物了?你這賤婢討打!」

  就在顧行朝一巴掌就要呼上她的臉,而她也閉上眼睛准備挨揍時,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顧行朝的手腕,正是已經怒發衝冠的顧行朗。

  顧行朝設計他已經讓他夠火大的了,現在還敢打他的婢女,更是罪無可恕!他不由分說,另一手緊握成拳,狠狠的朝顧行朝的臉揮了過去,打得顧行朝鼻血狂噴,仰頭便往後倒。

  「唉呀,顧二少爺你沒事吧?」鴇母與如花同時驚叫一聲。

  「顧行朗!你敢打我……你、你……」顧行朝坐在地上捂著鼻子,血流得話都說不清楚。「你們其它人都是廢物嗎?老子在你們這裡花了一萬兩,就是讓你們看著老子被打的?」

  怡紅院的護院們這時才反應過來,全圍了上來對顧行朗一陣猛打,而顧行朗早就抱著與顧行朝同歸於盡的打算,也不閃躲,只是一個勁兒的想衝上去再給顧行朝一拳。

  「別打了!你們別打了!」穆探花想推開打人的護院們,卻被揮到了一邊,差點就受了池魚之殃,之後她見顧行朗都快被打死了,一個心急,連忙喊道:「唉呀!顧二少爺昏倒了!」

  她這一嗓門果然有效地讓打人的全停了下來,全都望向了顧行朝。

  「我哪裡昏倒了?」顧行朝怒喝道。

  「這不就昏倒了?」只見穆探花不知從哪裡抓來一把小石子,惡狠狠地朝顧行朝扔去。「看我的必殺絕招——天女散花!」

  在護院的眼中看來,就是一堆不知什麼的暗器丟向了顧行朝,為了保護這個花了一萬兩的貴客,每個人都想以肉身護著他,便極有默契地全撲向了顧行朝。

  顧行朝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先是被穆探花的天女散花攻擊到,馬上又被好幾個大男人一下子撲倒在地上,還一個個壓了上來,這下不昏也得昏了。

  至於被打得渾身是傷的顧行朗,早就不知被穆探花拉著跑到哪裡去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三章

  穆探花拉著顧行朗在大街小巷裡逃竄,幸好天色已暗,最後兩人逃到了已然收市的西市,躲到暗巷裡,才逃過怡紅院護院的追打。

  松了一口氣的她,本能的看向了一身傷的他,只見他沉默不語地倚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上,最後雙手捧著頭埋在膝間,不知是傷口痛到不行,還是心痛到不行。

  「少爺……」穆探花覺得心酸酸的,在她眼中,他一直是個傲氣十足、雖然嘴賤卻對她非常好的大少爺,何曾像今天這般狼狽落魄,猶如喪家之犬?

  她蹲下身湊了過去,硬是把他的頭抬了起來,卻見他目光空洞,面無表情,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少爺,你還好吧?是哪裡被打傷了不舒服嗎?」她怕了,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因為她發現這樣的他讓她的心好痛,於是她更用力地搖了他兩下,連嗓音都變成哭腔了,「少爺,你回答我!不要不說話……」

  「不要管我……」顧行朗別開臉,低聲說道。

  「少爺,我怎麼可以不管你呢?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穆探花想看他的傷,卻被他推開。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為你是誰?」他突然對著她大吼,像頭受傷的野獸,想把心裡的委屈與不甘都發泄出來。

  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話著實令人不悅,但她也知道他的苦,隨口找了個蹩腳的藉口,「我是你的婢女啊,我的賣身契還在你手上呢!」

  聽到她的理由,顧行朗突然從懷裡掏出她的賣身契,在她面前撕成碎片,接著失控地大吼道:「滾!都給我滾!」

  穆探花這下子也火了,她雖然無奈為婢,但也是有自尊的。「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時候你一身傷死在這個暗巷,還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賭氣的話說完,她當真袖子一甩,氣呼呼地起身離去。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了她離去的方向。月光將她的背影拖得老長,直到連影子都出了巷外,再也看不到了,他才默默地低下頭,自嘲的笑道:「哈哈……連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個廢物!是個廢物!」

  原本低低的笑聲,最後成了瘋狂的大笑,但那笑聲裡所含的哀傷與自憐,在夜晚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凄涼。

  終於,顧行朗笑累了,沒有力氣了,他算是徹頭徹尾的明白了,他這個人人吹捧的京城第一紈褲,在失去了顧家的權勢之後,根本什麼都不是,連他最信任的小木炭,最喜歡和他鬥嘴的小木炭,都放棄他了。

  就在他覺得全世界都背棄了他的時候,月光突然暗了下來,一種哀極生怒的情緒突然在他心裡爆發開來,讓他猛地抬起頭,然而他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到那個早已離去的小木炭站在他面前,表情難辨。

  他一直覺得這個小木炭又黑又醜,但今晚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居然讓他覺得好漂亮,漂亮到他都別不開眼了。

  「你……怎麼回來了?」顧行朗本能地問道,現在的他,連鬧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心卻異樣地跳得極快。

  「我……因為我是個好人啊,而且我有原則。」穆探花沒好氣地道:「雖然你撕了賣身契,但你當時可是幫我們那些佃戶墊了三百五十七兩,我還沒還清呢,所以我當然要繼續跟著你。」

  事實上,她方才真的差點就走了,可是離他越遠,她就越掛念他,心也莫名地越來越痛,從她穿越至今,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好像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裡轉了一遍。

  明明他就是這麼機車的人,可她知道他本性不壞,否則不會容忍她這囂張的小婢這麼久;在顧府時,朱氏曾想把她調去做一些粗重的活兒,是他一手擋了下來,還叫朱氏一輩子都別想動他的人;在她工作偶爾沒做好時,他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替她掩飾;還有,老爺罵她時,他會替她出頭,因為她是他一個人的人,不是顧家的下人;方才在妓院裡顧行朝要對她動手,他也替她擋了下來……

  他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是他的人,而他確實也做到了替她擋風遮雨,現在他蒙難了,她怎麼可能就這麼離開?

  或許她真被他給洗腦了,認定自個兒就是他的人……不知為什麼,這句占有欲十足的話,一直在她的腦子裡轉著,令她的臉有些熱、有些紅,不知不覺又引導她的腳步走回了暗巷裡。

  沉默了很久,顧行朗才沙啞地道:「跟著我干麼?我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不會重新開始嗎?反正你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穆探花不顧他的意願,硬是把他由地上拖了起來,牽起他的手。「你還有爺爺要養,還有個小婢也就是本人我要養,所以你要振作起來,別繼續龜縮在這裡了,知道嗎?」

  他也不反抗,就這麼被她拉著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心頭有種異樣感流淌而過,似乎把他的悲傷衝淡了點。他突然覺得,她就算要拉著他到天涯海角,他也願意。

  至於穆探花,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麼牽著他是有些逾矩了,但他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兩人離得好近,不管身分合不合、氣氛對不對,總之她現在不想放手,即使一直這麼牽著,會把她深埋在心裡的悸動牽起也一樣。

  這一晚的月光,成了兩人心頭永遠都忘不了的風景,不過現在的他們還未想到這麼遠。

  顧行朗坐在一個只有一張桌子、三張椅子的廳內,先不說這廳比他以前在顧府的房間還小一半,這桌子斷了一腳還是用石頭先頂著,牆壁薄到他一拳就可以打穿,陽光透過屋頂直射在他身上,要是下起雨來,屋裡恐怕要淹大水。

  再往左邊看看,那是兩間並排的房間,一間現在是他和顧天雲先擠著,幸好床夠大,只不過木板硬邦邦的,睡起來不舒適,要是到了冬天,冷風從破掉的窗戶灌進來,恐怕會讓人凍僵。另一間則是穆探花的閨房,他沒有看過,不過裡頭的擺設由眼前寒磣的景況大概可以推知一二。

  右邊那道門通往廚房,從灶爐破爛的程度看來,應該甚少開伙,可以猜到大概是因為這屋裡也沒什麼米糧可煮。

  此時穆探花正在用各式各樣的木枝、稻杆嘗試生火,但聽她不時傳來被嗆到的咳嗽聲,就知道很不順利。

  是了,這裡便是京城小貧區內穆探花的老家。以前顧行朗完全不把這裡當一回事,永遠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淪落到寄居在這裡的慘況。要說這屋子有哪裡勉強讓他可以接受的,大概就是屋外竹籬圍住的那個小院,因為那裡視野還不錯,顧天雲正在院裡賞景沉思,不過他心忖,開闊的視野應該也是因為四周的人都窮,根本蓋不起大到能遮蔽風景的房子。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顧行朗只覺得自己悲涼到了極點,光是周圍鄰人的目光,就幾乎讓他羞憤欲死,完全不想和他人打交道。他都在這裡住了好幾天了,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他就算在這裡發他的少爺脾氣,也不會有人買帳。

  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有他沒事做,因為他是個廢物,廢物啊!

  「咳……咳……唉呀!糟了!」廚房裡的穆探花突然往屋外衝了出去,還順手拉上顧行朗。

  他還搞不清楚什麼情況,回頭一看,就見廚房居然冒出陣陣黑煙,他這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哪裡遇過房子失火,一種行到末路的覺悟讓他幾乎動彈不得,只能怔怔地看著大火。

  是否上天真的要收了他,連這麼破爛的容身之處都要剝奪嗎?

  「少爺,你站那麼近做什麼?等會兒被嗆著了!」她硬是將顧行朗拉開了幾步遠,來到早就逃開的顧天雲身旁。

  不多時,附近鄰居看到了這裡的異狀,紛紛取水前來救火,也幸好小貧區唯一的井水就在旁邊,火勢很快就被撲滅了,大伙兒在屋旁指指點點,慶幸只是虛驚一場。

  顧行朗也被熏得一臉黑,可是他仍是呆立當場,默不吭聲。

  顧天雲看著這一片混亂,皺著眉道:「探花,這是怎麼一回事?」

  穆探花苦笑道:「那個……老太爺,我方才想升火升不起來,就想在木頭上淋點油比較好生火,結果火是升起來了,卻一下子燒得太大,很快就蔓延到一旁的木櫃,整個廚房都是煙……所以我就拉著少爺逃出來了。」

  「唉,這屋子已經夠破了,這下連廚房都燒了……」即使是隨遇而安如顧天雲,也有些欲哭無淚。

  「老太爺,咱們人沒事就好,而且你怎麼不說幸好我家窮,就是燒了也不過是幾面牆,隨便砌一砌不就回來了嘛。」她自我安慰道,但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和顧家祖孫倆這陣子真是霉星高照,本來以為上一刻自己已經夠慘了,下一刻居然還能發現這衰運還沒有到底。

  「就算隨便砌一砌,磚瓦也是要銀兩的,我們有錢嗎?」顧天雲從來不需要為錢煩惱,但如今的景況他也忍不住問了。

  「呃……」穆探花面露為難。「要不,我去找找屋裡有什麼能賣的。」

  說到這裡,顧天雲和她一同苦笑了起來,她正想征詢一下最近很沉默、很奇怪的顧行朗時,突然發現他那一身華服,從被顧家趕出來後就沒換過。

  「我有辦法了!」穆探花突然跑到顧行朗身旁。「少爺,你一身衣服都被熏黑了,換下來好嗎?我……爹還留下了些衣服,他身板高,你應該穿得下的。」

  顧行朗仍是不說話,只是滿臉的陰霾。

  「我們沒米糧了,連廚房也燒了,總不能坐吃山空……」穆探花半推半就地又將他推回了屋裡。

  他大少爺只是板著一張臉,仍舊不發一語。

  她很快地拿來了那個無緣父親遺留下來的衣物,硬是剝下了顧行朗的外衫,替他套上舊衣裳。「好了!少爺,你穿這樣看起來還不會太糟嘛!」她豪氣的在他背上一拍。「咱們出去吧,還有一大堆爛攤子要收拾呢!」

  手裡拿著他的外衣,穆探花又將他拉到了門外,一邊思索著是否該先拿去好好洗一洗,卻沒發現他的臉色越發難看,拳頭也緊緊握了起來。

  「唉呀!探花,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劉嬸見兩人出了門,急忙靠了過來,將他們上下打量一番。「人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咦,顧大少爺換了衣服啊?這一身和顧大少爺真不搭,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後頭跟著的鳳姊也點點頭。「以前顧大少爺可是金貴著呢,應該沒遇過這麼恐怖的景像吧?瞧你嚇到都說不出話來了。」

  喬大媽也湊了上來,跟著道:「探花啊,這廚房都燒了該怎麼辦呢?顧家的老太爺和大少爺都要吃飯,現在連飯都沒辦法煮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其實這些街坊鄰居也是熱忱,不過聽在顧行朗耳中,卻有些刺耳。

  他現在不是應該在怡紅院裡,摟著如花喝酒作樂嗎?又或者應該在賭坊裡,與其它幾個紈褲一起大殺四方?為什麼他會站在一間燒得半毀的破房子前,穿著身上還有補丁的舊衣服,聽著別人為他傷腦筋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活下去?

  他不應該在這裡的,不應該啊!

  顧行朗覺得快要受不了了,這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眾叛親離的感受,他根本無法接受,於是他悶不吭聲地往外走去,他不想再成為別人口中的話題,也不想再去猜測有沒有人在背後嘲笑他、譏諷他,他只想躲開所有人的眼光。

  「少爺,你要去哪裡?」正在與人交談的穆探花,見到顧行朗突然離開,連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

  顧行朗甩開她的手,繼續前進。

  「少爺,你別走……」

  「我只是想靜;靜。」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平靜的道。

  他不想對這小木炭發怒,但她的關懷讓他更加自慚形穢,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穆探花雖然實際上並沒有住過這裡,但這陣子因顧行朗被趕出顧府,她回家後與鄰裡交流,對周遭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免有些擔心的勸道:「你想靜一靜也好,但可別走太遠了,這裡雖是京裡,不過靠近山邊,有時候山上一些野獸也是會下來的,那很危險,而且你離開太久,老太爺也會擔心的……」

  隱忍已久的顧行朗終於爆發了,他忍不住大吼道:「別管我行不行?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想要靜一靜都不行嗎?!」吼完,他立刻快步跑開。

  她看著他跑離,卻沒有再邁開腳步追上去。

  她能理解他如今心情低落,但心裡仍不免感到受傷。她知道自己被遷怒了,卻對他的傷口無能為力,因為最近他變得暴躁,她就算想幫他,自己的心靈反而會先添上幾道傷口。

  他覺得他什麼都沒有了嗎?穆探花替他感到心疼,突然低頭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華服,一時無語。

  顧行朗開始酗酒。

  每天他都喝得醉醺醺的,在京城的小巷裡流竄,跟個乞丐沒兩樣。而身無分文的他如何買酒?自然是偷的。他大少爺偷酒的技術奇差無比,時常被人發現,免不了一頓好打,但無論怎麼打,他對酒瓶就是不肯放手。久了,附近的食坊都知道,最近來了個嗜酒如命的乞丐。

  沒有人認得出那個時常鼻青臉腫的乞丐,竟是原本顧府的大少爺,因為他一身髒兮兮的又蓬頭垢面,且一頭亂發蓋住了他大部分的臉蛋。

  這或許是自甘墮落的顧行朗也沒有想到的,他早已不在乎什麼名聲,甚至很邪惡地想著,也許就這麼身敗名裂也好,不過顧行朗這號人物,已經漸漸消失在京城人們的眼界之中,沒有人再繼續討論他。

  至於穆探花,忙得根本沒有時間管他,只能用她在現代時的一技之長——拼布,做些織品上街銷售維生,每日收攤後就是很無奈地大街小巷找人。

  「少爺!」她到了古鎮胡同轉轉,又到了西市看看,但都找不到顧行朗。眼見太陽都快下山了,屆時入夜後更不好找,她不由得著急起來。「少爺,你在哪裡?」她循著他平時會出現的地方尋找,最後,在太陽剩下最後一絲余暉時,終於在城西的一條暗巷裡找到醉倒的顧行朗。

  穆探花嘆了口氣,轉回頭推了輛板車,這是她向街坊鄰居借的,每回尋找顧行朗時,都一定會用到的東西。她將板車推進巷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爛醉如泥的他拖上了車,接著便在月光初起的時候,吃力地將車推回家。

  回到家,顧天雲一臉憂慮地在門口等著,看到板車回來了,連忙上前幫忙將顧行朗扶到屋裡,不過一老一女,力量頂多能讓顧行朗靠著牆癱倒,要搬上椅子難度是大了點。

  穆探花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臭味,看著他蓬頭垢面,心忍不住發酸,再看到顧天雲那彷佛老了十歲的惆悵,眼淚更是差點流下來。本以為穿越到古代,遇到顧行朗這男人,雖然紈褲又放蕩,但至少構得上白馬王子的邊,她這不管靈魂還是肉體都正處於青春年華的少女,自然是動過心,可是白馬王子現在一副流浪漢的模樣,教她如何不感傷?

  她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去後院打了盆水,回來替顧行朗擦了擦肮髒的臉和手。

  在冷水的刺激下,顧行朗終於睜開了眼,不過只是眼神混濁地看了看廳中的兩人,依舊不言不語,隨便穆探花怎麼擺弄。

  「行朗,你別再喝酒了。」顧天雲苦口婆心的勸道:「喝酒解決不了問題的。」

  顧行朗仍然沉默,且目光也沒有落在爺爺身上,彷佛透過了牆,看向了好遠的地方。

  「行朗,你聽到爺爺說話了嗎?你至少看一下爺爺,你這個這樣子,爺爺很心痛啊……」顧天雲說著說著都哽咽了。

  然而顧行朗仍然行屍走肉般動也不動,甚至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這般冷漠的態度,穆探花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裝死也就算了,對於老人家的關心居然無動於衷,他也不想想顧天雲可是為了他,一把老骨頭陪著他離開顧府在這裡挨餓受凍啊!

  她忿忿不平地拿起水盆,把剩下的水全往他臉上一潑。

  顧行朗本能地打了個冷噤,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終於願意看向她。

  「少爺,你也該復活了吧?你不是很愛念我很愛損我?現在我讓你清醒一點,你罵我啊!」穆探花刻意指著他,不客氣地道。

  可他的反應不過就是看了她一眼,接著目光又開始渙散,神游太虛。

  「你真是……」她舉起小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

  顧天雲怕她真的打了下去,連忙勸道:「探花,算了吧,他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穆探花深吸了口氣,至少對於顧天雲,她還是很尊重的。「老太爺,我看少爺今晚大概又要睡在這裡了,我會處理他的,你放心,先去房裡歇會兒吧。」

  顧天雰點了點頭,又深深地望了孫子一眼,才嘆息著離去。

  她沒好氣地瞪著又閉上眼睛的顧行朗,為了避免自己真的一拳揮過去,她拿起水盆到後院想再裝一盆水,想不到只離開片刻,再回來,原本坐在地上的顧行朗居然不見了

  「少爺!」穆探花嚇了一大跳,轉頭看到大門洞開,心知這醉鬼大概又去找酒了,連忙追了出去。

  然而月黑風高的,她什麼也看不清,只感覺腳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一撲,她驚叫一聲,「啊——」何預期中的痛楚並沒有出現,她反倒覺得自己撞在一個溫熱的、富有彈性的地方。待她回過神來,就著屋子透出的微弱燭光一看,原來自己倒在顧行朗身上,而他就醉倒到竹籬笆外,讓她省了一陣好找。

  這副霸王硬上弓的姿勢,令穆探花倒抽了口氣,急忙想要爬起身,但此時月光探出了頭,映照在他俊朗的面目上,她突然被這一幕吸引住,不忙著起身了。

  這陣子的漂泊令他的臉龐痩了點,長出了點胡碴,更增添了幾分滄桑,但卻少了過去那種奶油小生的浮誇之氣,多了男人味。

  「你這家伙如果去拍蘇乞兒,應該可以干掉星爺吧,可惜了,明明是喬峰的料,為什麼會變成洪七公呢?」她嘆了口氣,索性趴在他身上,研究起帥哥的五官。「可能就是因為你這張臉,讓我忍你到現在吧,否則早揍扁你了!」

  話是這麼說,不過穆探花知道她對他的情感不僅僅這麼膚淺,那不只是在她剛穿越到古代無依無靠時,給了她一口飯吃,更難得的是他沒有對待奴僕的那種輕視,反而相當護著她,還給了她很大的權力,對一個古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佴此時她就算對這乞丐似的男人有什麼感情,也絕不會承認的。趁著他醉死,她再次耀武揚威地在他面前揮了揮拳頭,但最後仍舍不得打下去,反而輕輕地替他撫開飄到臉上的亂發,接著……她狠狠地捏住他的臉。

  又擠、又轉、又掐,她用力玩著他的臉泄憤。「可惡!你這豬八戒、機車男,就算你是金城武老娘也要把你玩殘,你簡直臭死了!」

  齜牙咧嘴了半晌,直到穆探花玩累了,才從他的身上爬起身。她費盡力氣想將

  他由地上拉起來,最後還是氣喘吁吁地放棄,踏著重重的腳步自行回家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地上的男人費力地微微睜開眼睛,在聽到板車的聲音時,又像昏過去般閉上了。

  又是一個日落,穆探花匆匆收拾了攤位上的織品,背著小包袱趕回家,想趁著太陽下山前,趕快推出板車到城裡找人。

  進了那破爛的竹籬笆,她把東西往桌上一丟,向顧天雲打了聲招呼後,便急忙想到小院裡推板車,然而今日她都還沒走出大門,突然顧行朗由大門外跌了進來,還在地上滾了一圈,不過他不顧自己摔得凄慘,竟是緊抱著懷中的酒瓶,好像那瓶酒比他的命還重要似的。

  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兩名彪形大漢踏進了門,舉腳就往顧行朗踹去。

  「叫你偷我們的酒!老子踹死你!他娘的,你這乞丐已經來光顧好幾回了,不和你計較你居然又來了!」

  「別打了、別打了!」穆探花和顧天雲連忙上前勸架,前者趴在地上護住了顧行朗,後者試圖去拉那名踹人的大漢。

  兩名大漢或許沒有殃及無辜的意思,而且這女人和老人,他一踹說不定就死了,所以暫時停了下來,不過仍是殺氣騰騰的。

  「你們是這乞丐的家人?」其中一名大漢哼了一聲,指著地上縮成一團的顧行朗。「他偷了我們好幾回酒,你們說這怎麼算?」

  「對不起,這位大爺,多少酒我們賠就是了。」瞧對方的狠勁,穆探花怕顧行朗真被打死,連忙說道。

  「他偷的也不是什麼好酒,就收你們十兩銀子就好。」大漢與同伴交換了個眼神,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說道。

  「十兩?」穆探花瞪大了眼,接著苦著臉道:「大爺,你看我們家這景況,怎麼可能拿得出十兩?」

  大漢皺起眉。「那你能拿得出多少?」

  穆探花在懷裡掏了掏,取出一些碎銀和銅錢,之後一咬牙,從桌上的包袱裡拿出一個小包,這是她這陣子賣織品的全部收入了。

  她攤開小包後,那大漢眼見裡頭似乎有不少錢,一伸手便搶了過來,還故作大方地道:「算了,今天老子大發慈悲,就這些好了。」

  事實上,包裡絕對不到十兩,但顧行朗欠的酒錢,也遠低於十兩銀子,包裡的錢用來墊付綽綽有余了。

  穆探花被搶了錢,伸出手想搶回來,卻讓兩名大漢的惡形惡狀逼退,但她仍鼓起勇氣懇求道:「兩位大爺,至少留點銀子讓我們晚上有飯吃。」

  「你們欠的錢都還不清了,還想吃飯?」大漢冷笑了兩聲,也不理會她,拿著錢便與同伴轉身離開了。

  見他們離去,穆探花長吁了口氣,這才覺得腳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顧天雲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連忙問道:「探花,你沒事吧?又是你解決了行朗的麻煩,真是辛苦你了。」

  「老太爺,我沒事……」

  她話還沒說完,原本蜷縮在地上的顧行朗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察看她的情況,也沒有看顧天雲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酒瓶栓子,咕嚕嚕地喝起酒來。

  穆探花真的受不了了,為了這瓶酒,她差點被人揍,辛苦賺的錢被搶走,接下來幾天的吃食都沒了著落,但他卻只記得要喝酒!

  她衝上去想奪走他的酒瓶。「少爺,你別再喝了!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你究竟要過多久?!」

  顧行朗不理她,閃過了她的手,繼續灌酒。

  他那無動於衷的樣子,讓穆探花氣得眼眶都紅了,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的酒瓶。「我看你再喝!再喝!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多擔心你?每回你出去喝個爛醉,被打回家,老太爺幾乎是徹夜不能眠……」

  顧天雲見狀也急忙勸道:「行朗啊,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顧行朗此時早已喪失理智,他想喝,因為酒可以麻痹他的感覺與思考,他便不用面對自己已然窮困潦倒的事實,這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法,雖然酒醒後的痛苦是加倍的,至少酒醉時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卻有人想搶他的酒,等於把他這層薄薄的保護罩打破,自然惹得他大怒,他用力想掙開,對方卻死不放手,他一個使勁,酒瓶居然就這麼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散飛射,酒水也灑得滿地。

  穆探花悶哼了一聲,退了一步。

  顧天雲看著兩人爭吵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當下驚得呆住了。

  顧行朗才不顧自己干了什麼好事,他見到地上破了一半的瓶子裡還有些殘酒,就想撿起來繼續喝,這時候突然啪的一聲,劈頭而來的一個耳光響亮地震住了他。

  「誰……」他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抬頭想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卻見到穆探花的手舉在半空,而她小巧的臉蛋上居然有一道傷口,還不停流著血,想必是方才酒瓶破掉時劃傷的。

  這畫面猶如一支大槌狠狠地敲在顧行朗的腦子裡和心裡,令他大受震撼,突然像有什麼梗在他的喉頭,讓他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

  他終於清醒了,卻是如此極端的方式,他明白了眼前這個小木炭為了阻止他喝酒,連女孩子最在意的容貌都顧不得了,這是多麼大的決心與多麼大的傷心才做得到?

  「你鬧夠了嗎?!」穆探花哭喊道,現代的她,說不定都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想想就夠悲哀的,他居然這麼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你想死,怎麼還要拖累一家子人?只會對關心幫助你的人發脾氣,你怎麼不去對那些設計陷害你的人發脾氣?」

  這是顧行朗第一次看到她哭,一種心揪在一起的感覺令他快要無法呼吸。以前不管她被他欺負得多慘都沒哭,甚至他幫她父母下葬時她也沒哭,現在居然為了他的墮落而哭了?

  他一直壓抑著、忽視著的愧疚感及羞恥心,此時如火山噴發般在他心裡炸了開來,讓他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他以前是保護她的人,現在卻成了傷害她的人,甚至他還要靠她保護,否則方才他已經被那酒坊的大漢打死了。

  「行朗,夠了,你再這樣下去,爺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清醒的那天了,難道你要看大家都死在一起,你才肯覺悟嗎?」顧天雲上前,抖著手推開了顧行朗,似乎怕他再對穆探花做什麼。

  他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回廳裡,隨便拿了塊布巾替她壓著傷口,除此之外,這屋裡也沒任何藥物,好好一個女孩兒,說不定就因為孫子的魯莽而毀了容貌,他著實後悔當初不該帶著孫子拖累她。

  顧行朗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連爺爺都對他失望透頂了嗎?不再好聲好氣的勸他或是替他說話了嗎?

  一直不辭辛苦幫助他,也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兩個人,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了,他心痛得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如果說他被父親趕出府是遭人設計的,那現在穆探花與顧天雲的心死,就是他自找的。

  他突然覺得要是再繼續待在這裡,他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他的心說不定會因為痛楚而停止,他一點也不想從自己最信任的、最親近的兩人眼中,看到一絲鄙夷,若是這樣,他真的會萬念倶灰,只剩下絕路了。

  顧行朗轉頭衝回房間,這棟破屋是沒有門的,只有薄薄的竹簾遮住,但廳裡的兩人都沒有追過去的意思,他們都明白,要把這自暴自棄的家伙從地獄中拖出來,是需要相當程度的刺激,現在就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四章

  隔日,在房裡睡睡醒醒、極不安穩的顧行朗,終於睜開酸澀的雙眼,失神地瞪著破了個洞的屋頂,好一會兒才僵硬地起身。

  這是第一次他起床後,沒有立刻出門找酒喝,只不過渾身的酸痛與不適,讓他適應了好半晌,才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門。

  他沒看到爺爺和穆探花的人,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應該說,從搬進這間屋子後,他清醒的日子沒有幾天,自然沒有余力關心別人白天都在干什麼。不過他想,爺爺與小木炭現在說不定已經不想理他了,他今天若再出去找酒喝,恐怕醉死在街上都不會有人去找他、用板車推他回家了……

  才這麼想著,他突然發現桌上擺著兩個碗,一個碗裡是稀到不行的清粥,還摻了兩根菜葉,另一個碗裡則是黑漆漆不知是什麼的湯,但光聞那味道,他就知道那是他以前在顧府宿醉時,穆探花都會端給他喝的醒酒湯。

  顧行朗不用想也知道,那碗粥,是爺爺留給他的,至於醒酒湯,自然是小木炭准備的。上回廚房燒了,到現在還沒修好,也不知這兩碗東西是怎麼煮出來的。看來他真的太小看這兩個人的韌性與耐性,如果不是至親的人,是不可能有這般的關懷與度量,想到這兒,他頓時覺得鼻酸。

  他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看了看兩個碗,接著拿起醒酒湯,一口氣狠狠灌下,但那嗆鼻與難聞的味道,令他連忙起身衝向後院,朝著空地吐了起來。

  許久沒有正常吃喝的他,自然吐不出什麼東西,但經過這一陣折騰,他突然覺得身子輕松了點,不再像昨日之前老像是背了幾千斤重的枷鎖一般。他抬起頭看著久違的陽光,不由得低聲笑了,似乎是要與過去荒唐的自己告別。

  他想,穆探花臉上的那道傷痕,會一直一直在他心裡,直到他能憑自己的力量,抹去它造成的傷害。

  到井邊打了盆水,顧行朗簡單梳洗一番,接著喝下了桌上的清粥,他便想上街找人。只不過他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只好瞎子摸像般,走到哪裡算哪裡。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他才走了沒幾個街口,透過一條小巷,赫然看到爺爺的身影在不遠處,他放下了心中大石,快步走了過去,可就在快要走近時,他難掩震驚地停下了腳步。

  他的爺爺,那個曾經在朝為官,受人景仰,最是愛惜羽毛的顧天雲,此時卻是一身破舊衣裳,站在某個酒樓的後巷,翻著別人的廢菜簍。

  明明爺爺可以向以前的同僚求助,可是先不說自家爺爺是個硬脾氣,現在他身世不明的流言甚囂塵上,爺爺一定也是為了他的顏面,不願他的事在官家裡被人渲染,甚至成為笑柄。

  顧行朗幾乎要為這一幕殺死自己,他知道早上那碗清粥裡的菜葉哪裡來的了。

  原來在他醉生夢死的時候,他的爺爺竟是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在延續他的生命,用慈祥與寬容期待著他回到正軌。

  明明有人這麼的愛他,他為什麼會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呢?

  只見顧天雲撿拾了幾片還堪入口的菜葉時,酒樓的後院打開了,一個跑堂打扮的年輕人,一臉嫌棄又凶惡地對著顧天雲不知說了什麼,接著就看到顧天雲不停的點頭哈腰,仍堅持要帶走那幾片爛葉子,那跑堂的居然就回頭尋來了一根棍子,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顧行朗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連忙衝了過去,在棍子落在爺爺背上前,緊緊抱住了他,接著他感覺到背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那跑堂的似乎憋了一肚子氣,徑是往死裡打。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偷菜的老鼠,天天來還當我們不知道,就算是爛葉子也不給你,居然還有幫覽!」

  祖孫兩人抱頭鼠竄,一路被追打到了巷口,那跑堂的才吐了口口水,轉身回到酒樓。

  顧天雲一知道護著自己的,居然是他以為這輩子都要廢了的孫子時,緊張地把他從頭到腳仔細察看了一番。「行朗,你怎麼來了?沒有傷著哪裡吧?那店小二怎麼那麼狠呢……」

  顧行朗深深地望著爺爺,難過地道:「爺爺,為什麼你要……」

  顧天雲自然知道孫子想說什麼,他雲淡風輕地一笑。「為了活下去,行朗,記得爺爺曾說過的嗎,活下去就有希望。」他疼寵的摸了摸孫子的頭。「只要你的生活能恢復正常,爺爺就放心了,受些屈辱算什麼?」

  「爺爺……」顧行朗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現在似乎說什麼都是矯情,滿腹的感動及慚愧只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你真正對不起的,是探花那丫頭啊。身為一個婢女,她對你算是有情有義了。」顧天雲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可知道,昨日上門打人的那兩個人,把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搶走了,今天探花又要辛苦了。你因為偷酒常常被打得滿身傷,早晨又宿醉,她平時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你拿來買傷藥和那些醒酒湯的材料,你知道嗎?」顧天雲在他背上拍了拍。「但她從不喊一聲苦,現在你清醒了,她應該比誰都開心。」

  這一掌拍在顧行朗的傷處上,疼得他倒吸了口氣。

  顧天雲連忙縮手,擔心的問道:「你是不是被打傷了?很痛嗎?咱們先回家……」

  「不!」顧行朗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了遠處,有著殷殷的期盼。「我們去找小木炭吧,現在的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了。」

  他醉得胡裡胡塗的那些日子裡,她推著板車到處尋他,是否也像他如今這般的期待?

  顧天雲聞言,安慰地笑了,眼角都出現了水光。

  這也是第一次,祖孫倆互相扶持著走路,似乎從顧行朗懂事以來,兩人的距離再也沒有這麼近過。

  顧行朗只要微微側頭,就能看到爺爺斑白的發及充滿皺紋的眼角,那有如白駒過隙的像征,也讓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當京城第一紈褲的那些日子,已經離他好遠好遠了……

  「一個一百文,不二價。」

  「我向你買兩個六十文,你還多賣了一個。」

  「唉,這位公子,我這已經是薄利了,如果賣你一個三十文,連材料費都不夠。」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固執?我不和你買,你在這裡站一整天都賣不出去!瞧你臉上有傷,老子看你可憐才和你買的……」

  「公子,我這花樣,保證你跑遍全京城沒有人和你一樣的,你不買很快就沒了!」穆探花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她可是在現代拼布大展時得過金牌獎的大手,還開班授課,即使現在缺錢,也不能低價賤賣了自己的心血。

  「你怎麼敬酒不吃吃罰酒?告訴你,你這醜臉嚇到老子了,兩個六十文你非賣不可,否則我砸了你的攤子!」

  由於她的攤子已經擺了好一陣子,在京城平民間的仕女圈也打出了一點名氣,這名男子便是想買來討好自己在怡紅院的相好,想不到這織品一個就要花掉他一天的薪俸,他自然不願意,所以才打算用強。

  原以為她會嚇得屈服,想不到她忒是強硬,一文錢都不肯減,這令他惱羞成怒,不僅言語污辱還想動手,心忖反正一個弱女子,他就算動手揍了她或搶了她的織品,料她也不敢還擊,於是他的手高高舉起,就要落在她的臉上。

  穆探花驚慌地伸出雙手想要阻擋,突然一抹黑影罩了過來,一把撞開那個男子。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倒抽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能呆呆地看著本想打人的男子摔了個大馬爬。

  男子快速的站起身來,怒極的大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他娘的,居然是個乞丐!」

  男子身前站著個衣著襤褸、身上帶傷、一頭亂發蓋住半張臉的邋遢乞丐,他巧妙地擋在穆探花與男子之間,令男子無法再動手。

  強買的行動被破壞了,還引起附近路人們的注意,已經有不少人把好奇的眼光投向小攤子這裡,男子一肚子火自然全算在乞丐頭上,再次揮拳想揍人時,那乞丐突然大聲叫道——

  「打人啦!有人強買東西不成要打人啦,連女人都打,算不算男人啊!」

  聞言,男子一個拳頭懸在頭上,尷尬得不知該不該打下去。

  果然,圍觀的民眾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那不是葫蘆巷的王三嗎?怎麼又在欺負人了?」

  「你們沒聽那乞丐喊的?王三要強買人家的織品啊!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三臉色乍青乍白,對著乞丐怒道:「該死的乞丐!老子還非打你不可!」

  他的拳頭用力揮出去,可就在拳風堪堪來到乞丐的臉旁時,乞丐的聲音霍然轉小,冷冷地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葫蘆巷的王三了,難道你要我告訴你老婆,你在怡紅院的老相好是嫣紅嗎?」

  那乞丐沒說的是,自己以前在怡紅院吃香喝辣時,可也不是只顧著玩女人,四面八方的信息與客人,他可是默默地全記了起來。

  王三是個懼內的家伙,一聽乞丐的威脅,立刻嚇得收了拳頭。他不知道眼前的乞丐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但現在他也沒興趣打聽了,冷哼一聲,撂了幾句狠話便拔腿就跑,連織品也不想買了。

  旁觀的群眾見這場鬧劇散了,沒熱鬧可湊也三三兩兩地離去,最後穆探花的攤子又恢復了平靜。

  「你……少爺,你怎麼會來?」穆探花神情復雜地望著顧行朗。「怎麼又打得一身傷呢?該不會你又去偷別人的酒了?」

  她撩開他的頭發,卻意外看到他的眼光不似以前那般混濁不堪,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沉靜,代表他趕走那個強買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確實,方才趕走那男人用的手法,確實是他以前當紈褲時常用的手段,這麼說,他是特地來救她的?

  「少爺,你醒了?」穆探花驚訝地瞪大了眼,目光難掩驚喜與緊張。

  顧行朗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默默抬起她的臉,將她臉上的布巾拉開,她有些尷尬的別過頭,他卻堅持地輕輕扳回她的臉,欲言又止地凝視著她頰上的傷痕,不發一語。

  穆探花被他看得臉都熱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溫柔與憐惜,這絕對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過去她與他拌嘴那猶如打情罵悄的互動,有時難免帶著一絲絲曖昧,但直到現在,她才真的由他的眼中察覺,他對她一定是有感情的,不過她很難說清楚這是愛情或是同情,又或是其它更多的情緒。

  「我來帶你回家。」良久,顧行朗才冒出這一句。

  她深深望著他,肚子裡原本對他的怨、對他的氣,還有對他的失望,突然在這一瞬全化成了一抹微笑。

  「好,我們回家。」

  顧行朗、顧雲天和穆探花三人回到家時,已然夕陽西下,穆探花因為顧行朗的變化心情大好,正想煮一餐慶祝一下,但她才剛想走往廚房,突然尷尬地止住腳步,退了回來。

  「那個……」她苦笑道:「廚房還沒修好,我差點忘了,還有,家裡也沒有米糧了,我今兒個本來想去買一些的,但回家倉促,竟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飯館也關門了……」

  顧天雲想了想,站起身道:「我去弄點吃的。」

  他這麼一說,顧行朗與穆探花連忙阻止,尤其是顧行朗,知道爺爺是以那種方式取得食物的,哪裡可能再讓他出去。

  「爺爺,你在家就好,吃的我想辦法。」顧行朗硬著頭皮道。

  不過對於穆探花而言,顧家祖孫弄食物的方法大同小異,差別只在於一個是用撿的,另一個是用偷的,最後都是落得個被揍一頓的下場。

  「不不不,你們都別去。」穆探花無奈地道:「我去就好了。」

  「現在時間也晚了,你要怎麼弄到食物?」顧行朗疑惑地道:「要是你的方法和我一樣,那我去就好了。雖然你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晚上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難免危險。」

  她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本想著他終於振作起來了,也沒有再喝酒吵鬧,但人一精神就不忘虧她兩句,果然本性難移。

  「凡住過必留下鄰居,你沒聽過嗎?」他當然沒聽過,不過穆探花才不管。

  「我和隔壁借點食物,先挺過今晚再說。」

  「隔壁幾戶跟我們基本上是比窮的,他們會願意借嗎?」顧行朗這陣子嘗遍了世態炎涼,連他那些家裡富到流油的紈褲兄弟們都對落魄的他避不見面了,他不認為隔壁那些窮巴巴的佃農們會願意借糧。

  她明白他心裡所想,突然覺得像顧行朗這種被財富虛浮蒙住雙眼的富家子弟其實有些可嘆,他們的世界是架構在利益之上,待他不再富有了,利益也不再存在,所以他根本沒感受過世上還有溫情、道義這類的東西。

  有些事他必須知道,否則鑽起牛角尖來,他會覺得這世上都是壞人,思考也會變得尖銳又偏激,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借回來你就知道了。」穆探花心頭一動,雙手空空地便出了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都不見人回來,在屋裡等待的顧家祖孫都有些坐立難安,正打算出門找人,勸她放棄時,她回來了,身後甚至還跟著幾個鄰居,手裡都拿著東西。

  看到這些人,顧行朗眉頭微皺,他記得她們這群三姑六婆,或許她們說的話沒有惡意,但總是刺傷了他的弱點,今日她們又來,難道又想刺激他了?

  先跟在穆探花身後進門的是劉嬸,她笑吟吟地把一鍋打了兩個蛋的清湯擱在桌上,接著跟顧行朗道:「顧大少爺,不好意思,我們家就只剩幾顆蛋了,就煮了鍋湯給你們,你們廚房還沒修好,我就在家裡替你們煮好帶來了。」

  接著是鳳姊,端了盤青菜過來。「這是我家自個兒種的,今天剛好收成,最近米長得不好,不過菜倒是長起來了,都是粗食,希望顧大少爺你不嫌棄啊!」

  最後是喬大娘,她端著一鍋粥進來。「我家的米就只有這些了,顧大少爺你們三個人湊合著吃,如果不夠就請你們先忍一忍,明天我家那口子應該會再帶米回來。」

  顧行朗完全無法相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他怔愣了一會兒才道:「你們……你們怎麼會願意借我們食物呢?你們自己家裡都不夠吃了。」

  他這樣的反應,完全在穆探花的意料之中,但她只是低頭悄悄一笑,並不說話。

  劉嬸聽到他的疑問,豪氣的一揮手。「大家都是鄰居,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尤其顧大少爺你那麼照顧我們,我們只是稍微回報一下,不算什麼的。」

  「我照顧你們?我什麼時候照顧過你們了?」顧行朗困惑。

  「顧大少爺,外頭都說你紈褲囂張,其實你還很謙虛呢,自己做的好事都不在意,我們早就知道你不是外頭說的那種人。」鳳姊一臉感激地說道:「以往你們顧府派來收佃租的管事,哪個不是把我們當奴才任意打罵,極盡苛刻之能事,就顧大少爺你來收租時,沒有對我們大呼小叫的。」

  「就這樣?」顧行朗真傻眼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起自己唯一一次來收租,確實沒有對他們大呼小叫,但那並非出自什麼善念,而是他並不在乎那一點點佃租,只是想趕快收完租趕快走人,別影響他接下來怡紅院的行程而已。

  就這麼一點點小恩惠,居然讓這些佃戶們記到現在?相形之下,以前那些所謂的兄弟,簡直是不值一提啊!

  「而且啊,像探花這麼可憐的人,要不是遇到顧大少爺買下她,還替她安葬了父母、代墊了我們欠的佃租,探花說不定會被賣到怡紅院,我們幾家佃戶也都要被逼死了,所以顧大少爺,你是我們的恩人啊,能替恩人做這一點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喬大媽也幫腔道。

  顧行朗無言了,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動。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性的美好,在他原來所處的世界裡,是看不到這些的。

  「所以探花一說顧大少爺你沒飯吃,我們就連忙送菜來了,你可別嫌棄,不夠再告訴我們,我們湊也會湊出來給你。」劉嬸笑道。

  「好了好了,我們別耽誤人家吃飯了,顧大少爺你慢用,我們走了。」

  鳳姊一句話,幾名佃戶嘻嘻哈哈的離開了。

  顧行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們的背影,他相信她們臉上的笑容,是真心的。

  良久,他才緩緩的開口道:「小木炭,你……告訴她們是我要借糧的?」

  「是啊,這樣最快嘛!你都不知道你在我們這一區,聲望多高啊,選裡長都選得過!」穆探花笑嘻嘻的道:「所以你可別以為每個人都跟你那群豬朋狗友一樣現實乂可惡。」

  顧行朗不知道什麼叫裡長,不過她的用意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不過一餐飯,居然就能扭轉他的想法,這小木炭不愧跟了他這麼多年,她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了。

  方才喬大媽說,他好心買下穆探花,是救了她的命,但事實上,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她才是救了他的那個人。

  光是她不離不棄,想盡辦法要將他由自暴自棄的泥淖裡拖出來,那就夠了。

  「傻木炭,本少爺之前只是受了些打擊,現在不會再喝酒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顧行朗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也該振作起來了,本少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聽到他最後自稱本少爺,穆探花與顧天雲也開心的笑了,尤其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天雲,即使老成持重,也不禁為孫兒的變化感到微微的鼻酸。

  這一切,不都要感謝探花那個丫頭?雖然她無錢無勢,卻跟以前顧家交往的那些惺惺作態的富家人截然不同,她對顧行朗是真心的好,不在乎他富裕或貧窮。

  他看著孫子摸穆探花的頭,她不依地拍開他的手,他仍饒有興致地繼續摸,兩人就如同一對小情人般打情罵俏,他不禁起了一點心思。

  穆探花對孫子肯定是有情的,但孫子平常只曉得流連花叢,卻從沒付出過真心,他對穆探花又是什麼想法?或許兩個沉浸在自己小世界的人兒,都沒有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吧?

  顧天雲也不說破,這種事只能任由他們自由發展,以往他或許會對穆探花的出身有些疑慮,但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將這丫頭的好全看在眼裡,如果孫子能和他的小婢女有些什麼,他老人家肯定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和穆探花打鬧一番後,顧行朗終於心滿意足,他笑意一斂,神情嚴肅的看向自家爺爺。「爺爺,對於接下來要做什麼,我心裡已經有了些想法,不過有些事我想先搞清楚。」此時的他,終於有勇氣面對那些瘡疤。「關於我的身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爺爺又知道多少?」

  顧天雲先前已表明過他相信顧行朗絕對是他的親孫子,不過這也是義憤之下的猜測,做不了准,如今他問起來,顧天雲才長吁口氣,說道:「行朗,爺爺雖然沒有證據,不過你娘確實是個好女人,我覺得她不可能做出那些傷風敗俗的事,更不用說她如果真的長期與陸展文來往,顧府裡的人不可能沒有人發現。」

  「爺爺,這件事我一定要調查清楚。」顧行朗一握拳,卻又有些遲疑地道:「萬一我的調查結果……」

  「你不用說了!」顧天雲斷然打斷道:「我早就說過,不管你姓什麼,爺爺都認你這個孫子!」

  顧行朗笑了,濃濃的溫情在心裡激蕩著。不知為什麼,他看向了穆探花,似乎自己的身世疑雲,也要得到她的承認,他才能真正放下心去調查。

  「看我干麼?」穆探花沒好氣地道:「少爺,你姓什麼關我什麼事呢?反正你是我的債主,在債還清之前,我跟定你了。」

  她這番話說得漂亮,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因為身世這種原因背棄他。

  顧行朗突然覺得自己很蠢,她這陣子的行為不就已經表露出這種態度了,他為什麼一定要聽她說出這般類似承諾的話?總之,他就是覺得她的反應對他而言很重要就是了,至於個中理由,他一時間也理不清,索性就不想了。

  「謝謝你,爺爺!」顧行朗忍不住心中激動,上前抱了下爺爺。只有這樣直接的接觸,才能讓爺爺知道,身為孫子的他,有多麼感謝他的承認。

  自從孫子長大後顧天雲就再沒有與孫子如此親近過,孫子這一抱,讓他險些端不住架子,差點就落下老淚來。

  顧行朗放開顧天雲後,又欺身向穆探花,張開了雙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同樣狠狠地抱住她。

  她倒抽了口氣,她此時的情緒並不是感動,而是驚嚇。這個現代人的習慣動作,由顧行朗做來,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別扭,或許是因為……她心裡有著他的影子吧,所以所有的肢體接觸,都很容易想歪,令她的臉蛋兒一下子紅了起來。

  顧行朗並不知道她的心情變化,他只是本能的想這麼做,待他感受到懷裡的暖玉溫香,與抱著爺爺那老骨頭是截然不同的柔軟,他才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衝動了,小木炭即使再親近,她都是個女人啊……

  不過那又怎樣呢?她方才已做出承諾跟定他了,所以她就是他的人了,只是抱一下又何妨?

  想開了之後,顧行朗大大方方地放開了她,直視著她臉上的傷疤道:「小木炭,我一定會治好你臉上的傷。」

  「你說的!」穆探花為了調適方才的不自在,也和他鬥起嘴來,「以後我嫁不出去,就是你害的。」

  聽到她想嫁出去,他不知為什麼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故意忽視這抹異樣的感覺,笑著回應道:「你放心,你若嫁不出去,我會負責你一輩子。」

  「負責我一輩子做什麼?」穆探花羞得啐了一聲,「我才不要嫁你……」

  顧行朗像是沒聽清楚她的話,認真的接腔道:「我會把你的月俸調到十兩,讓你不愁吃穿……呃,當然是要等我發達了以後。」

  意識到自己會錯意了,她羞得直想鑽進地洞裡,為了掩飾尷尬,她連忙把桌上的粥和菜往前一推,沒好氣地道:「吃飯吧你,大少爺!」

  顧天雲聽著兩個小輩的對話,若有所思地笑了。

  一屋子三人,不分尊卑老少,開始吃起了被趕出顧家後最開心的一頓飯。

  這是新生活的開始,而顧行朗與穆探花之間的關系,同樣也開始朝著一個微妙的方向前進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五章

  被趕出顧家後,顧行朗好像第一次看清楚太陽。

  現今已經入秋了,吹來的風帶著些微寒意,不過在陽光底下走一陣,卻又能曬得暖烘烘的,是十分舒適的天氣。

  他將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齊,便帶著穆探花在大街上晃,最後竟來到陸家布莊的大門外。

  令人意外的,在入冬前一向生意不錯的陸家布莊,如今竟是大門深鎖。

  「少爺,你來這裡做什麼?」穆探花不解。

  「察看敵情。」顧行朗對於未來的規劃,心中已有了決定。

  他以前就常被父親強迫著學習一些生意上的東西,雖然他當時志不在此,大多敷衍了事,但憑他的聰明才智,其實已學到不少經驗。如今他想東山再起,自然是選擇最熟悉的布料行業入手,而在這行業裡被他視為最大敵人的,除了顧家布莊,便是陸家布莊。

  不過此時陸家布莊竟沒有營業,確實令人納悶,顧行朗心忖會否陸家布莊正在進貨,才暫時關門一天,於是他帶著穆探花由旁邊的巷子進去。

  後頭便是布莊的倉庫,兩人才微微靠近,便隱約聞到一股焦味,直到走到倉庫正門,赫然發現門扉半掩,並沒有上鎖,而由門縫看進去,可以看到裡頭焦黑一片,似是經歷了祝融肆虐。

  「陸家布莊燒了?」穆探花傻眼,上前用力一推門,未料因為大火不堪堅固的木門,砰的一聲倒了,嚇了她一大跳,連忙又跳回顧行朗身旁,結果一個沒站穩,差點跌倒,幸好顧行朗及時扶住她。

  「你這麼笨,怎麼做我的婢女?」他被她魯莽的舉止弄得啼笑皆非,不過拉住她手腕的大手,卻也沒有松開。

  她注意到他的動作,心頭微甜,不過嘴上仍不依不饒地道:「少爺,你可有聽過一個故事叫晏子使楚?楚王欲眨抑出使楚國的晏子,使故意問晏子所在的齊國,怎麼會派他這種下等人來,晏子回答他齊國的規矩是,拜訪上等國家,就派上等人;拜訪下等國家,就派下等人,所以他這下等人,也只能拜訪楚國了。」她故意露出一個鄙視的表情。「由晏子使楚的故事看來,要調教出我這麼笨的婢女,那主人該要有多笨,也可以推知一二了。」

  「呵呵,你這麼笨還能如此伶牙利齒,那我這個主人該要有多厲害,也可以推知一二了。」顧行朗大笑著牽著她進入被燒毀的倉庫。

  穆探花好氣又好笑地跟著他進到倉庫,裡頭有些燒毀的布,而家具牆壁等被燒得面目全非,由倉庫走到前庭,前庭倒有一半沒有燒毀,但裡頭的東西卻被搬光了。

  由於陸家布莊在京城的另一頭,發生失火這麼大的事,顧行朗與穆探花都沒有聽說過,也有可能前一陣子顧行朗狀況不好,對街坊的八卦流言也沒興趣,因而這什麼都沒剩下的火場,令兩人一下子摸不著頭腦,只能面面相覷。

  「陸家布莊燒了,所以沒有營業了嗎?」穆探花偏著頭問道,「還是另外覓地重開了?」

  顧行朗搖搖頭,環顧了下四周後沉聲道:「屋裡幾乎燒毀,但屋外卻看不出來,代表著火勢是從屋子裡發生的。一般布莊的倉庫都會特別注意防火,例如入倉不攜星火,倉外蓄水池,布料擺放中隔泥牆之類的,會燒得這麼嚴重,恐怕內有隱情。」

  聞言,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心中微微有了什麼想法,但暫時按下不說。

  再繼續待在裡頭也查不出什麼端倪了,何況燒毀的倉庫裡空氣窒悶,兩人沒多久便走回大街上,又來到陸家布莊的大門口。

  顧行朗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突然叫住了一個路過的行人,那是一名約三十余歲的婦人,看她手裡拎著一壺酒,衣著簡單,估計應該是住在附近的百姓。

  「這位大姊,請問一下陸家布莊怎麼沒開了呢?」他原就俊朗,此時笑起來人畜無害,很容易就搏得信任。

  那名婦人一見到他,雙目一亮,直覺便回道:「陸家布莊前些日子大火燒了,當然沒辦法開了。」

  「為什麼會燒了?」顧行朗故作不解的又問。

  「聽說是油燈倒了,不過這可是布行的倉庫啊,誰會用油燈那麼傻?」那名婦人搖了搖手,一臉不以為然。

  「難道陸家布莊燒毀,還有什麼蹊蹺不成?」顧行朗一臉求知若渴的樣子,又討好的道:「大姊你這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捧,你在這附近必然消息靈通,透露一點讓我知道吧。」

  婦人被個俊小子捧得有些得意,脫口說道:「你這小子倒機伶,知道姊姊我有門路,我家那口子,就是在這倉庫裡當工人的,前陣子陸家的員外陸展文,聽說在爭什麼皇宮的生意,眼看就要成功了,居然就來了這麼一場大火……嘿,你猜得到了吧?」

  他點了點頭。「大姊果然厲害,連這些秘密都知道。不過陸家布莊搬到哪裡去了呢?」

  「布莊直接關門大吉,陸家連夜搬出了京城,沒在這裡做了啊!」婦人朝他眨了眨眼,故意湊近了他,低聲道:「聽說陸展文被燒成重傷,陸家才會連夜離開,搞不好現在陸展文都死了呢!」

  「這麼嚴重?」顧行朗見婦人這般殷勤,他不著痕跡地在她湊上來時故意一拍手,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如果懷疑有人縱火,難道官府沒有緝拿凶手?」

  「怎麼可能抓得到呢?何況陸家又沒有告官。」婦人被迫退了些,不過她鍥而不舍的朝他拋了個媚眼。「這位弟弟,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呢?」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我是外地人,想來買些布匹的,聽說陸家布莊的布品質好,做工精美,才特地前來,想不到居然燒了。」

  「姊姊我可以帶你去其它地方買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啊?」婦人嬌媚地一笑。

  顧行朗不過賣個乖,那名婦人連心都要掏了出來,穆探花看得目瞪口呆,不過瞧著那名婦人看顧行朗的眼神,媚到都快浮油了,她不由得腹誹他這家伙很適合當古代的師奶殺手啊!

  此時婦人的魔爪都快抓到顧行朗的胸膛了,穆探花連忙上前挽住顧行朗的手,擠出一個笑容道:「謝謝這位大姊,不過我相公也不是第一次來京城了,自然知道京城還有顧家布莊等等其它的布莊,我們自個兒去就行了,不敢耽誤姊姊。」

  相公?顧行朗微微偏頭,神情古怪地瞅著穆探花,後者則是回他一記粲笑,做作到其中的酸味都快蓋不住了,令他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他倒也沒有揭穿她。

  婦人臉色微變,連忙退了一步,干笑道:「原來兩位也是熟京城的,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我家那口子等我打酒回去呢,再見了,呵呵呵……」說完,婦人不再多留,轉身快步離去。

  她一離開,兩人馬上恢復正常,穆探花更是脫口說道:「少爺,從剛才進到布莊倉庫後,我就有隱約一種感覺,只不過不好說,如今聽那婦人說到陸家布莊燒了的內情,我總覺得陸家這件事,和你的身世搞不好有點關系。」

  在現代的時候,宮廷劇她看得也不少,什麼狸貓換太子再滅口的情節都爛大街了,所以關於陸展文受重傷、連夜搬遷什麼的,讓她很自然往那方面聯想。

  「沒錯,這場火災像是有人想把陸展文滅口,將陸家布莊逼出京城。」顧行朗點點頭,同意了她的話。

  「陸家離開,得利最大的應該就是顧家布莊了吧?」穆探花探詢道:「要不我們去顧家布莊附近打聽看看?」

  「顧家布莊是一定要去的,不過……」他突然低頭看了下她挽住他的手。「你這便宜娘子還要當多久?我都不知道你覬覦我的男色這麼久了。」

  她愣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掛在他身上,而且自然到她都忘了,連忙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那個……我也是幫你解圍嘛,你沒瞧方才那個婦人,差點沒整個人巴在你身上了。」

  「是這樣嗎?是否以後我需要一個娘子解圍時,你都會願意幫我?」顧行朗正經八百地問。

  「那當然!」穆探花有些慌亂地回答。

  「任何情況都幫?」

  「任何情況都……」她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需要一個娘子來解圍,娘子還能干些什麼?她驀地住了口,羞紅了臉瞪他。「你下流!」

  他開心朗笑。「還說你沒覬覦我?我只是想著憑本少爺這麼風流倜儻,祟拜者眾,以後被人逼婚能有個擋箭牌,你究竟想到哪裡去了臉會這麼紅?哈哈哈!」

  穆探花又羞又氣,卻什麼話也回不了,只能腳一跺,轉過身去不理他。

  她這個現代人和個古人鬥嘴,居然屢戰屢敗,她大概是穿越史上最沒用的女主角了吧。

  顧家布莊與陸家布莊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偌大的京城也讓顧行朗主僕兩人走了半天,直到過午他們才來到目的地。

  顧家布莊一如往常,客人川流不息,且照理說店鋪裡的伙計們他應該全都認識的,但不過一陣子沒來,居然一張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

  「少爺,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與顧行朗站在對街暗處的穆探花指著布莊,納悶的道:「店裡的伙計好像換了一批人?」

  「不只如此,不管怎麼換,錢管事是布莊用了十幾年的老人,至少他應該在裡頭來鎮,但現在看起來連錢管事都不在了。」坐在櫃台後方的管事他壓根沒看過,所以不可能是陸家其它布莊調任過來的。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少爺,你認不認為這樣的安排,好像故意在掩蓋什麼?」她的偵探魂都被勾了起來,只差沒像名偵探柯南,嚴肅地指著顧家布莊大叫「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顧行朗沉吟了一下,突然臉色大變,拉著她往某個方向跑去。

  「等一下!少爺,你要去哪裡……」

  「到我乳母碧花那裡!」

  大約跑了四、五條大街,直到穆探花氣喘吁吁,兩人才在一棟平凡的民居前停了下來,而且不出所料,一整排的民居,也只有眼前這間大門深鎖,門口的台階都積了一層灰,像是好一陣子沒有人出入了。

  即使她剛才還一頭霧水,現在也知道顧行朗在懷疑什麼了,她緩過氣後,連忙問道:「這間便是碧花的家?」

  「是,不過看來已經沒有人住了……」顧行朗皺著眉。「我找個人問問。」說完,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立刻鎖定了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婦,就要邁步前去。

  穆探花一看他的目標,連忙拉住他,低聲說道:「剛才那大姊的教訓還不夠嗎?這位大媽年紀看來是那位大姊的一倍,你再朝她笑一笑,說一定被她一口吞下肚裡去。」她把他拉到身後,並目光梭巡了一圈,得意的道:「這次換我來,你老愛說我醜,這次要讓你刮目相看!」說完,她走向一名壯漢。

  顧行朗啼笑皆非,不過並未阻止她。

  「這位大哥,請問一下……」她來到壯漢身旁,嫵媚地一撩頭發,電力十足地拋去一個媚眼。現代女人勾引男人的招數可多了,她隨便拿一項出來用,應該就能電爆這些古人。

  不過這位壯漢顯然沒有接收到她的電力,反而納悶地道:「姑娘,你眼睛不舒服嗎?」

  顧行朗差點沒笑出來,一張俊臉憋得都皺了起來,自然招來穆探花一記白眼。

  「呃……不是,只是眼睛進了沙。」果然美人計不是誰都可以用的,她在心裡大嘆,卻也只能干笑著繼續問:「這位大哥,我想問的是,你知不知道這屋裡的人哪裡去了?她是我娘的表姊的姨媽的女兒的三姑,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投靠她的。」

  「原來你是碧花姨的親戚啊,聽起來還真夠遠的。」壯漢搖頭嘆氣道:「碧花姨前陣子失足落水,死了,人你是找不到了,若要找她的墳,就在京城以西三裡外的墓地。」

  「死了?」穆探花大驚,與顧行朗暗自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故作哀傷地謝過那名壯漢,直到對方走遠了,她才恢復正常。

  不過兩人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凝重了。

  「少爺,好像那天參與把你趕出顧家陰謀的人,現在都不見了。」她深深覺得,陷害顧行朗的陰謀好像越來越大了。

  他也顧不得嘲笑方才她失敗的美人計,因為碧花死去的消息,雖然他隱隱有著猜測,但當猜測成真時,心中也不由寒涼一片。

  「看來要查清楚這一切,我必須要有能和顧家談判的本錢才行。」他長吁了口氣,盡量平穩心情。

  「我們要怎麼做?」穆探花毫無頭緒。

  「怎麼做?打得顧家布莊沒有還擊之力就行了。」顧行朗目光一凝,握緊了拳頭,大放豪語道:「我一定會建立一個比顧家布莊還大的生意,屆時就是他們要看本少爺臉色了!」

  那要有多難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她不禁投給他一個懷疑的眼神。

  他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沒好氣地瞪著她。「你不相信我可以?」

  「是有點難啦……」瞧他臉色微變,穆探花不忍打擊他,硬生生改口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嘛,這世界上白手起家的人多得是,說不定你就是其中一員啊!人家王永慶都從一個腳踏車學徒建立台塑集團成為首富,還娶了四房老婆呢。」

  「王永慶是誰?」腳踏車?台塑集團?顧行朗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那個人名他倒是聽清楚了。

  「王永慶……呃……是我家鄉的一個……名人,總之他的故事很勵志,你只要知道他是從窮小子變成有錢人就好,不用問那麼多啦!」知道自己又說溜嘴,她急忙掩飾。

  「好吧,他的故事確實很勵志。」他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正當她以為他受到激勵准備發憤圖強了,他接下來的話,差點沒讓她一頭栽倒。

  「看在能娶四房妻妾的分上,本少爺一定會成功的!」

  顧行朗決定出去和人「談生意」。

  不過誰都知道,談生意要是穿得一身窮酸是不成的,要是被人看不起,話都還沒說就先被轟出去了,哪裡還會聽你的生意經?因此,如今可說家徒四壁的顧行朗,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要如何把自己打扮得體面。

  當他還在苦思這個問題時,穆探花居然由房裡取出一件干淨的華服,赫然就是他被趕出顧府時,身上穿的那一件。

  顧行朗被她推進房裡換上了衣服,她還替他梳好了頭發,他整個人又恢復成那個玉樹臨風的貴公子。

  「這……」他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有些難以置信。「我以為你拿去賣掉了。」

  「如果賣掉了,我們早就可以把廚房修好,也可以吃一頓飽飯了。」穆探花不舍地看著那套華服咕噥道。

  「那你為什麼不賣?」顧行朗不解,因為她不可能預料到他會有需要再穿上它的一天。

  「因為……」她別扭地癟了癟嘴,才吶吶地道:「我不想你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嘛。」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想起了那天她莫名其妙剝下他的衣服,他以為她要拿去換銀兩,扎扎實實發了一頓脾氣,但那是因為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激起了他的自卑,他才會失控,她卻留了一個心眼,寧可吃苦挨餓也要把他的東西留下來。

  這小木炭怎麼這麼傻呢?又為什麼,她會傻得這麼可愛?

  顧行朗揉了揉她的頭,他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事,就是把她給買了下來做婢女,如果他當初沒有買下她,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差點錯過她如此寶貴的陪伴。

  以她為他做的,感激的話已不必多說,他記在心裡就好,何況他與她鬥嘴從來沒輸過,也不習慣在她面前低下頭來,於是他只能更打起精神,拿出他貴公子的作派,帶著她這小婢女准備出門做生意了。

  「走!本少爺帶你去大撈一筆,順便吃一頓飽飯。今天回家之後,保證咱們有銀兩修廚房。」

  見到他又回到以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穆探花有一瞬間的迷惘,心頭小鹿狠狠撞了兩下,過了一會兒才呆呆的問:「我們要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了。」顧行朗神秘一笑。

  把顧天雲安頓在家裡後,兩人便出了門。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穆探花赫然發現,顧行朗居然把她帶到怡紅院的門口,她頓時臉色大變。「少爺,這裡能賺到什麼銀兩?你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

  顧行朗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比起如花,你能賣多少銀兩?」

  說的也是,她認命地想。連拋媚眼都能被人認成是眼睛不舒服,她對自己的長相已經心死,不過也不是沒好處,至少不會因為太漂亮被賣掉。

  「難道……」她突發奇想,狐疑地瞅著他。「你是要把自己賣了?這裡也有人好男風嗎?」至少,他的生意應該會比她好很多。

  「賣你的頭!」他感到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敲了她的頭一下。

  再和她講下去,她腦子裡那些光怪陸離的想法大概會超出他承受的範圍,他索性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怡紅院,讓她跟在身後。

  怡紅院中,鴇母遠遠見到有個貴公子進來,連忙迎上,然而當她走近看清楚眼前人時,表情卻變得遲疑。「顧大少爺?你……」

  顧行朗擺出一副傲然的姿態。「怎麼,本少爺不能來嗎?」

  「當然可以。」鴇母是十分現實的人,她見他龍行虎步,衣著不凡,如此派頭不像是窮困潦倒,而且他消失在京城好一陣子了,也不知他是否有了什麼際遇,便試探地道:「顧大少爺,你也知道如花現在跟了顧二少爺……」

  「跟了就跟了,那種女人我也不希罕,本少爺今天是來找兄弟敘舊的,他們來了吧?」不屑地擺了擺手,他順手放了幾兩銀子在鴇母手上。

  一旁的穆探花看得肉痛,那銀子可是她擺了好幾天攤,攢下來的所有財產,居然被他一次就花掉了?!

  只是她硬是忍住沒有抓狂,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她不知道他來做什麼,卻也不能破壞了他的計劃。

  瞧她如此乖巧,明明快氣爆了卻是硬憋著不發作,也真難為她了,顧行朗在心中暗笑,不過表面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對著鴇母道:「帶路。」

  鴇母接過錢,心中一喜,這銀兩可是實實在在的啊,雖然顧行朗出手沒有以前闊綽,不過幾兩銀子在貴公子的打賞中也算不錯了,於是她笑吟吟地道:「顧大少爺是找趙錢孫李四位公子的吧,他們剛到、剛到,現在都在采花閣等姑娘呢,請顧公子隨我來。」

  不一會兒,鴇母帶著顧行朗來到采花閣,閣中趙錢孫李四人還沒等到自己的相好,卻先見到了顧行朗,倶似看到鬼一般,滿屋子歡樂的氣氛頓時僵住。

  「顧行朗?」趙公子抽搐著臉。「你怎麼來了?」

  顧行朗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朝鴇母揮了揮手。「你先出去,叫姑娘們慢點來,我有事和他們談。」

  鴇母知機地退下,還替他們帶上了門。

  顧行朗也大大方方地找了自己的老位子坐下,他一坐下,身後怡紅院的女侍立刻布上酒菜,接著也乖巧地退了出去,而穆探花為了增添他的氣派,還拿了扇子在後頭替他搧風,一副聰明伶俐的樣子。

  顧行朗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差點沒笑出來,這個笨丫頭,不知道現在都入秋了嗎,搧起來陰風陣陣啊。

  不過顧行朗主僕擺出來的樣子,還有那鴇母客氣的態度,讓趙錢孫李四人頓時如墜五裡霧中。

  終於,錢公子忍不住問道:「那個……顧大少,你不是被趕……呃,離開顧家了?」

  「而且顧大少你好像在京城裡消失了一陣子?」孫公子也追問。

  「你們說的對,顧家把我趕出來了。」顧行朗毫不扭捏地承認。「不過你們應該知道,他們把我趕出來是為了什麼吧?顧家不要我,陸家要啊!我的身分到了陸家可也還是個大少爺,你們別忘了,陸家的財力雖然比不過顧家,不過也算是一方大戶了。」

  顧行朗可能是陸展文私生子的事,幾乎京城人人都有所耳聞,所以他這番謊話倒也說得天衣無縫。

  不過穆探花聽到他居然用這種理由來裝大爺,驚訝得差點沒把扇子給折了。

  「但陸家布莊不是燒了?聽說陸展文受了重傷,整個家族連夜搬離京城了。」

  趙公子皺著眉問,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是謠言,陸家布莊燒了沒錯,不過既然燒了,陸家便決定要到外地發展,才會連夜搬走。我前陣子不在京城,就是到外地做生意去了,陸家在京城外的資金,可比你們想像的多太多了。」顧行朗一副他們孤陋寡聞的模樣,順手夾了桌上的一塊肉送進嘴裡,嚼了幾口就面露不悅地把桌子一推道:「這什麼菜難吃死了!小木炭,今早我急著出門和人談了個一百萬兩的生意,讓你沒吃到早膳,這桌菜賞你了。」

  穆探花放下扇子,驚喜地連聲道謝後,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就著食桌上的東西自個兒吃了起來。

  一百萬兩!趙錢孫李四人雙眼一亮,再加上顧行朗的話毫無破綻,模樣看起來也和以前一般紈褲囂張,他們的態度也逐漸轉變。

  「那顧大少今日來找我們是……」孫公子一想到一百萬兩,心忍不住狂跳,本能的就問了出來。

  「本少爺生意坐大,自然是有好處給你們。」顧行朗的俊臉突然一沉。「不過本少爺剛離開顧府那時,找你們居然一個都不見,到山上避暑也就罷了,連赴京趕考這種荒唐的理由都說得出來。」

  聽到有好處,四位公子都快坐不住了,再加上顧行朗適時地這麼一施壓,李公子急忙替自己解釋道:「顧大少你有所不知,我們當時都很想幫你,但你也知道我們家裡那群老人管得嚴,我們其實是被禁足起來,不能和外頭聯絡,自然也見不到顧大少你了。」

  雖然理由有些牽強,不過卻也合理,其它幾位公子也連忙附和,「對對對,我們都被禁足了。」

  見顧行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心思最敏捷的趙公子連忙拉高聲音,吆喝著門外的女侍道:「喂喂喂,顧大少說東西難吃,你們還不趕快把最好吃的菜都上了?」

  站在門外的女侍知機,連忙去張羅了一桌新菜,直到食物擺定人也退下後,顧行朗裝模作樣地吃了一口,眉頭舒展,趙錢孫李四人才松了口氣,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由錢公子問道,「顧大少,你剛才說的好處是……」

  捕捉到他們想法的變化,顧行朗彎唇一笑。「本少爺不是才談了一個一年可以賺一百萬兩的生意嗎?陸家布莊雖然關門到外地發展了,卻把京城的生意全交回我手上,現在生意本少爺已經談成了,不過由陸家外頭的產業把資金拉進京裡曠日廢時,本少爺想這是一本萬利的事,就想到你們了。」

  「喔?真的會賺錢嗎?」錢公子聽得雙眼直發亮。一百萬兩啊!他家的錢莊也是要一年半載的才能有一百萬兩的淨收入,隨隨便便抽個一成利,就能讓他一整年躺著過,而且他父親也不會一天到晚罵他敗家子了。

  其余幾個公子也有一樣的想法,紛紛詢問細節。

  顧行朗早有准備,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道:「這做生意的機密不能透露給你們,不過本少爺能告訴你們,這筆生意是和皇宮做的,所以一百萬兩絕對拿得到,而且你們可以拿回本錢的十倍,唯一要注意的是,這麼好的生意,顧家布莊可能會想橫插一腳,但本少爺以前就是顧家人,他們那些手法我還不知道嗎?所以顧家不足為患,去掉了這樣的勁敵,你們覺得會不會賺錢呢?」

  「當然會!」李公子笑得眉眼都彎了。「那我們想加入的話,要拿多少呢?」

  「本少爺也不是沒和你們混過,大概知道你們的斤兩。」撇了撇嘴,顧行朗一副不屑地樣子道:「你們一人出五千兩差不多了。」

  五千兩,恰好掐在四位公子能付得出的極限,顧行朗果然了解他們,不過他不了解的是,一個人被財富蒙蔽時,可是要多傻有多傻,所以即使五千兩已經有些吃力了,趙公子還是一咬牙。「顧大少,我出一萬兩!」

  其余三人也急忙道:「我們也出一萬兩!」

  顧行朗刻意露出不悅的樣子。「這樣本少爺可是少賺不少……」

  「顧大少,看在我們是好兄弟的分上,你讓這一點利給我們,以後我們有好處,自然也會找你。」

  「何況顧大少你也不怕少賺那一點吧,對你而言那只是蠅頭小利罷了。」

  他們都這麼說了,顧行朗便順水推舟道:「好吧,為了慶祝我們合作愉快,今天這頓我請。」

  聽到顧行朗要請客,坐在一旁狂吃狂喝的穆探花差點沒把滿嘴的飯菜給噴出來,方才聽他吹牛吹得天花亂墜,能夠唬得過那四個草包,現在居然准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位大少爺到底記不記得他已、經、沒、有、錢、了!

  不過她的顧慮顯然是多余的,趙錢孫李四人一聽這話,忙不迭地拒絕。「這不成,這一頓當然是我們請!快快快,趕快多上一點好菜!再叫幾個姑娘來!」

  「姑娘就免了,省得我們賺錢的機密被人聽了去。」顧行朗似冇若無地瞥了身旁差點氣鼓了臉的穆探花。「不過今天我們要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

  幾名少爺幻想著大賺一筆的前景,全放肆的吃喝了起來。

  穆探花覷了個空,偷偷對顧行朗伸出了大拇指,低聲道:「少爺,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不去當金光黨簡直埋沒人才,居然這樣也讓你騙到了錢。」

  金光黨?顧行朗想也知道那不會是什麼好黨,不過這小木炭語出驚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也習慣性地忽略掉自己聽不懂的部分,得意地回道:「好說好說,不過等一下我們還需要分工合作呢!」

  「我要怎麼騙他們?」她喜孜孜地也想加入金光黨。

  就憑她?他鄙視了她一眼。「等會我負責灌醉他們,你……只要負責把這些好菜打包給爺爺吃就好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六章

  不到兩個時辰,趙錢孫李四人便湊足銀兩巴巴的送到顧行朗手中,似乎晚一步就會讓他們少賺幾千兩銀子似的,而他們這般反應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穆探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什麼一百萬兩的生意信手拈來毫不做作,入門時口袋空空,出門時盆滿缽滿,詐騙詐到他這個地步也算宗師了。

  「不過少爺,你取得這麼多銀兩,到時候那幾位公子沒有拿到分紅,找你算帳怎麼辦?」她可不只是看到眼前的利益,對於顧行朗的安危也升起了一份隱憂。

  顧行朗察覺了她話中濃濃的關心,眉頭挑了一下。「小木炭,你相不相信本少爺能全身而退?」

  穆探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考慮地道:「相信。」

  「你如此信任我,真令本少爺感動。」他頗感欣慰地點點頭。

  「因為你光是動動嘴皮子就賺到這麼多錢,這些財富能大幅度地助長你跑路的成功率啊……」她低聲咕噥道。

  「你這丫頭簡直欠揍,有做婢女做到你這麼大牌的嗎,居然批評起主子來了?」他都被她氣笑了。「我以前幫了趙錢孫李那麼多,到了絕境他們卻一個跑得比一個快,被本少爺訛騙一次也不為過。但本少爺說的可不全是謊言,雖然一百萬的生意我現在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了,總是會有分紅給他們的。」

  「什麼生意?」穆探花不免感到好奇。

  顧行朗神秘一笑,正要答話,此時兩人已回到小貧區,只不過撲面而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卻讓兩人停住了腳步,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幕。

  數十名個戶站在了一邊,皆是一副可憐兮兮、欲哭無淚的樣子,像在哀求著什麼,而另一邊有幾個華服男子態度不善地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顧行朗快速斂起笑容,目光一凝,他認出了那幾名華服男子,全都是顧家的管事及家丁,想來收佃租的時候又到了。

  以前在顧家當大少爺時,他甚少管這些生意上的事,來收佃租也就那麼一次,還拎回了穆探花這個丫頭,然而現在當面看到顧家那些管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他著實打心裡不舒服。

  「幾位大爺……你們也知道,這貧田根本種不出什麼東西,我們上繳的已經是全部了,麻煩你們再寬限幾個月……」

  「哼!沒本事就別租這田!如果你們今天交不出錢來,老子今天就帶走幾個孩子,男為奴女為娼,應該能賣幾個錢!」管事譏諷地道,他身後的家丁也一副准備動手抓人的樣子。

  「求求你,不要啊……」聞言,好幾名婦女都嚇哭了。

  「他們欠了多少佃租,我還!」顧行朗突然出聲,慢條斯理地走到兩幫人馬之間。

  管事先是愣了一下,看到是顧行朗,本能的縮了一縮,後來一想,這紈褲的大少爺早被趕出門了,有什麼好怕的?如此一來,眾人的底氣也足了些,態度也跟著跋扈起來。

  「喲,這不是大少爺嗎?還以為你被攆出京城了,想不到你居然出現在這個地方?這麼落魄了,可別強出頭啊。」管事嘲諷著,後頭的人跟著大笑。

  顧行朗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現在身上的銀兩多到可以砸死他們,他只是淡淡回道:「他們耕作的顧家土地一年佃租加上收成不過八十余兩,如果加上前幾年虧欠的,也不到五百兩,本少爺連本帶利,給你們五百五十兩,之後契約作廢,這些佃戶不再替顧家耕田!」

  他幾乎算是獨斷的決定了整個貧民區佃戶們的生計,每個人聽了都先是一愣,接著面露苦色,垂頭喪氣,心裡直打著鼓。雖說耕作顧家土地,只是債越欠越多,但若是少了這一份工作,連飯都沒得吃。

  可是顧行朗答應替他們墊付這麼多銀兩,他們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不被帶走,甚至工作一輩子都賠不起,又能替自己的未來說上什麼話?

  「五百五十兩?哼!你拿得出來再說!」管事一臉不屑,完全不覺得這個落魄少爺能有什麼財力。「告訴你們,替顧家耕作已經對你們是天大的恩賜了,如果付不出佃租就把孩子們交出來,我要的也不多,五名童男童女就行……」

  顧行朗臉色陰沉地由袖內掏出五百五十兩的銀票,甩在管事臉上。「滾!」

  管事臉色難看地想回擊,但仔細一看,砸在自己臉上的還真是銀票,他頓時心喜,一時忘了受辱的事。畢竟這五百五十兩他可以從其中貪墨的可不少,至於丟了佃戶的事,他回去再告狀便是。

  於是他不再糾纏,冷笑了一聲道:「好!這五百五十兩我收了,以後你們就別回頭求我們顧家再用你們當佃農!」說完,他快手快腳地撿起了銀票,便與來人匆匆離去。

  他們的離去,讓在場的百姓們松了口氣,只是解決了一項困境,新的困境又出現,做人佃戶已經是最卑微的工作了,如今被逼到連明天都不知在哪裡,每個人都是愁眉苦臉。

  「這……」劉嬸忍不住嘆了口氣。「謝謝顧大少爺替咱們還上了錢,只不過以後沒田耕,這該怎麼辦呢?」

  穆探花見現場一片愁雲慘霧,怕眾人對顧行朗產生成見,本能地就替他護航道:「那個……劉嬸、鳳姊、喬大娘,你們大家也別這麼喪氣,其實少爺是替你們著想,才這麼決定的。我以前在顧家工作過,其實他們的土地不肥沃,根本種不出什麼好東西,又收那麼貴的佃租,根本是趁機斂財。你們沒看他們連孩子都想要,這種販賣人口的事簡直缺德!少爺以前不管事不知道這些,現在知道了,當然要救大家於水深火熱之中……」

  顧行朗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對於她這般堅定的站在他這方替他設想,心中起了一絲異樣感。

  她卻沒注意到他投來的目光,說得口水都快干了,眾人的臉色也忽青忽白精彩得很。

  最後劉嬸勉力一笑道:「探花,你放心吧,我們沒有怪顧大少爺的意思,他幫了我們,我們感謝都來不及呢,我們的孫兒孩兒,可算是被顧大少爺救了一命啊!」

  「是啊是啊,我們耕田習慣了,沒田耕總是會怕怕的。反正都這樣了,明日我便去找個跑堂的工作,也是能糊口嘛。」

  「我也能去街上賣個豆腐花,賺的錢雖然少,不過可以慢慢還給顧大少爺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雖說自我安慰的成分高,但卻是充滿了對顧行朗的濃濃感激。

  顧行朗有把握在顧家管事面前發下豪語,自然是有他的設想。而這些人的反應也讓他很滿意,看來……他沒有幫錯人,接下來的計劃可以實施了。

  「誰說丟掉了顧家佃農的工作,大伙兒就沒飯吃了?」他突然朗聲道。

  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驚異的神采之中透著緊張及期待。

  顧行朗淡然一笑。「五百五十兩只是小錢,不必還了,本少爺接下來有個大計劃,可以賺無數個五百五十兩,不過需要大量的人力,如果你們願意幫忙,屆時保證你們家家戶戶都有收入,不會再有人剝削苛待你們,也不必再欠債。」

  「真的?」每個人的雙眼都亮了起來,難掩驚喜。

  「沒錯,只不過我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安排。」

  「沒關系沒關系,幾天我們還等得起的。」劉嬸像是怕他反悔,連忙搶白道:「顧大少爺你簡直是上天派來的菩薩,解救我們這群窮苦的老百姓,從今以後,只要你不嫌棄,我們就跟定你了。」

  其它人都同意劉嬸的話,齊齊點頭如搗蒜,這件事就像是這麼定了,眾人也三三兩兩的回家忙和去。

  顧行朗雖無太大表情變化,不過能以這麼少的代價得到這群人的認同及信任,對他以後的計劃大有幫助,他也頗為自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少爺,你笑得有點奸耶!」穆探花突然覺得,自己為他護航,不知是幫了大家還是害了大家?「不知道少爺要做什麼生意呢?」

  「你這丫頭,跟了我這多年,少爺我什麼時候讓手下吃虧過?」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簡單的說,我之前在怡紅院醉生夢死的時候,曾聽到一個秘聞,京裡打算明年冬天對北方草原的外族出兵,屆時天氣寒冷,必定需要大量冬衣,所以我准備買進大量的棉花,且制作冬衣一定會需要許多人力,所以我才能對大伙兒說得那麼篤定。」

  「那不就是搞期貨嗎?少爺你還真先進。」她佩服地一拍手,但仔細想想他的話,又覺得似乎破綻處處。「不過少爺你真的有把握明年會出兵嗎?」

  投資大風險也大,何況顧行朗等於是押了重注在一個謠言上,成功的機會更渺茫。不過他並沒有為此失去信心,因為他知道自己謠言的來源具有多大的可信度。

  對他而言,決定了就去做,畏首畏尾是成不了大事的。

  只不過那些貧民區的百姓不知道也就罷了,穆探花現在對他的計劃有了了解,知道其中失敗的機率頗大,是否仍舊會不畏困難的堅定跟著他?

  「小木炭,你願意陪我賭這一場嗎?」他突然神情古怪地瞪著她。

  「賭!干麼不賭!」她想都不想就用力點頭,只不過點完頭仍忍不住在喉間低聲曝嚅道:「只是你跑路時,可別忘了帶我。」

  她這副可愛勁,惹笑了顧行朗,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用手指抬起了她俏皮的小下巴,讓她的臉蛋兒能正對他的俊臉,近乎囈語的道:「我這次東山再起,還有一個希望……」

  這這這……這明明是少爺調戲婢女的橋段,這種調情攻勢用在她這個前世今生都是黃花大閨女的女孩兒身上,實在是太刺激了!穆探花的心撲通直跳,雙腮微紅,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神,緊張又期待著他會不會有下一步動作。

  他的希望是要與她這個那個嗎?接下來會不會吻她呢?會是溫柔的蜻蜓點水,還是激情的法式舌吻呢?天啊天啊,她的心髒快受不了了……

  就在她快被自己的想像逼瘋時,顧行朗突然一本正經地道:「我的希望便是,把你臉上這條醜死了的疤痕給去掉!」

  穆探花像是瞬間被人潑了盆冰水,整個人呆住。「就這樣?」

  「就這樣。」他不解地回望她。

  「你沒有要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幾個字她說得像從牙縫裡逼出來似的,小臉也不自覺微微抽搐。

  「哪個?」對於她奇特的反應,顧行朗納悶地皺眉。

  「沒有,算了。」穆探花拍開了他的狼爪,突然陰著小臉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突然眉頭一揚,露出一個奇特的笑容。「這小木炭生起氣來,越來越可愛了啊……」

  如果說,那種表面裝得很和善卻心存惡念的人,被稱為披著羊皮的狼,那麼像顧行朗這種表面荒淫無道內心卻是個呆頭鵝的,只能說是披著狼皮的豬了。

  穆探花因為他的不解風情偷偷在心裡罵了他八百多遍,最後還只是能接受他的感情世界根本還沒開竅的事實,她這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在他旁邊搖來晃去,他的辣手都伸過來了,就是不肯摧一下花。

  對,她承認,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只是這愛情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她原本與他的相處,就有那麼一絲曖昧,否則她為什麼要任勞任怨跟在他身邊,忍受他的臭脾氣,甚至還要撩下去陪他豪賭一番?

  如果這不是愛情,她都不知道怎麼說服自己繼續無怨無悔的付出了。

  可是這男人雖然花名在外,還花了一萬兩買下花魁的初夜,事實上卻沒有真正愛過什麼女人。或許她表現情感的方式也有些隱晦,所以兩人就一直停留在打情罵俏的曖昧階段,他應該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對她的情感,是不是愛吧?

  不過穆探花也不著急,反正來日方長,她就不信他會一直呆下去,頂多最後出大絕招來個霸王硬上弓,至少她得到了他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小木炭,你看著天在傻笑什麼呢?」顧行朗在一旁納悶地看著這個小婢女犯傻,她看著遠方那閃爍逼人的目光,讓他都有種自己會被她吃掉的錯覺。

  「啊?沒什麼。」穆探花只顧著自己幻想,被他這麼一喚嚇了一跳,等到回過神來直視他的眼,又想起方才自己少女心的幻想,不禁心虛地別開眼。

  「真的沒有?」她奇特的反應,反而大大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朝她靠近了些,想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我我我……」她靈機一動,干笑道:「我在想你要的布樣花色嘛!」

  從顧行朗拿到資金之後,已然一個月過去了,在他一方面暗地裡大量采購棉花的同時,另一方面也打算低調地做起賣布的老本行。畢竟他投資期貨的收益也要到明年才能明朗,而這裡還有好多張嘴要靠他吃飯,所以他便從自己最熟悉的行業入手。

  為了避免顧家打壓,幕後操控整個生意的是顧行朗,明面上卻是由穆探花出頭。因為他某次意外發現她做的布樣,那花樣之新奇令他眼睛一亮,於是他便要她多想些,由他投入生產,他自有辦法銷售出去。

  對於穆探花而言,設計布樣不過小事一樁,之前她在京城街頭販賣織品時,就受到廣大歡迎,只是礙於經費無法做大,現在有了顧行朗這個財大氣粗的金光黨撐腰,她自然要將所長發揮得淋漓盡致。

  成功的轉移了顧行朗的注意力,她索性把話題放到了她最近的成果之上。「我已經完成一些花樣了,我拿給你看。」說到專業,她變得興致勃勃,七手八腳的由一旁拖來一個大木箱,從裡頭先拿出一份布樣圖。

  「這只黃色的動物……是狗嗎?」顧行朗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圖樣奇怪得很。

  「這叫皮卡丘,它是……呃,是一種想像出來的動物,在我老家很受歡迎,別看它可愛,當它生氣起來,可是會電得你吱吱叫。」穆探花喜孜孜的獻寶。

  電得他吱吱叫?這說法相當新鮮,他卻很不以為然,他不覺得這只看起來他一腳就能踢飛的黃色奇怪動物有什麼殺傷力,不過它看起來確實很是可愛,她也算是創意十足,像他,就從來沒想過把除了老虎和鷹之外的動物放進布樣裡,而且還有模有樣的。

  「還有,這是小叮當,這是米老鼠,這是加菲貓……」她將布樣圖一件一件從木箱裡拿出來,這些都是她的最愛呢!

  「原來動物還可以做這麼多改變。」他沉吟著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新潮的想法。瞧她的木箱像百寶箱一樣,他的目光不由得移了過去,好奇地自個兒取出了另一份布樣圖。「那這個呢?這女人的發式好特別,為什麼一張臉要那麼多顏色?」

  他若有所思地舉高了手上的布樣,凝目注視著。

  「這你就不懂了,這可是安迪沃荷的普普風,這種利用普羅百姓常見的素材大量復制的風格,很容易就讓一般人所接受,大家可以用自己想要的圖案,印或繡在門簾啦、屏風啦、衣服啦、內褲等等,那有多特別?你想想,如果每個人都穿著上頭印滿皇上的衣服,保證皇上的印像會像洗腦一樣,一下子風靡全城,受人景仰的程度保證暴增百倍啊!」穆探花很認真地解釋著。

  「皇上應該不會希望自己的圖像被印在內褲上……」光是想像那畫面,顧行朗表情就有些詭異,他聽得似懂非懂,不過稍微消化了下她的話,還是能抓到些精髓,突然覺得她的創意絕妙。「但你提出的什麼普普風,確實有它的道理,這種布料的花樣既然取自大眾,當然很容易融入百姓之中,我們也許可以接受特別的委托,為特別的人制造特別的圖樣。」

  「少爺你還挺有生意頭腦的嘛!」瞧他一下子就舉一反三,她有些佩服。「像你看到的這個女人,叫做瑪麗蓮夢露,她被用在普普風上,就是不敗的款式啊,大家可愛著呢!」

  「瑪麗蓮夢露?聽起來像什麼恢復內力的丹藥。」顧行朗皺眉。

  「你實在太老土了,瑪麗蓮夢露在我家鄉可是萬年性感女神呢!」穆探花有些不服氣地指著布樣上的頭像。

  取這種丹藥的名字也能性感?那怡紅院裡的花魁都改名叫什麼起死回生丹、白玉斷續膏的,不就個個名動京城?他搖了搖頭,覺得腦袋快打結了,她的想法確賓十分跳脫,讓他驚艷之余卻也苦笑滿面。

  怕自己被她搞得頭昏腦脹,他索性一把將木箱蓋了起來。「好了,本少爺明白了。這些布樣我再帶回去慢慢看,不管是瑪麗蓮夢露還是什麼金剛附體散,本少爺一定會讓你的布樣及織品風靡整個京城。」

  「真的有辦法?」穆探花心喜,她也可以成為京城首席品牌設計師嗎?

  「沒問題的。」顧行朗揉了揉她的頭,目光露出一絲寵溺。「而且你的名號也會被打響。」

  「我的名號會被打響?」她樂到差點跳了起來,欣喜的抓住他的衣袖。「那我一定要取個響亮的藝名!」

  「藝名?」他想到方才她推祟至極的瑪麗蓮夢露,不禁莞爾道:「你覺得取個藝名叫豹胎易經丸,夠不夠響亮?」

  「這位少爺,你的品味顯然有問題。」穆探花原本只是抓著他的衣袖,怕他真的就這麼決定了,更是急急抓住他的肩頭。「豹胎易經丸難聽死了!」

  顧行朗注意到她的動作,倒是挺享受她的主動親近,內心發笑,但表面上仍故作思索道:「豹胎易經丸這麼霸氣你都嫌棄,要不然……虎鞭大力丸怎麼樣?」

  「一個女孩子叫虎鞭大力丸能聽嗎?我絕對不要!」穆探花的臉蛋兒離得他這麼近,小嘴衝著他的耳朵抗議道:「而且什麼虎啊豹啊,一點都不親切!」

  「響亮之外還要親切嗎?虎和豹確實太凶猛,那就只好……」他瞧著她極為靠近的臉蛋兒,發現這小木炭皮膚還真細致,就是頰上那道淡淡的疤礙眼了一點,不過看她這樣生氣,他覺得越來越有趣了,沉吟了一會兒後,他目光帶著笑意,用力一擊掌。「好吧,那你的藝名就叫鐵牛運功散好了!」

  「我還十八銅人行氣散咧!這拿來當名字簡直是難聽到爆炸!」她急得整個人都要巴在他身上了。

  「喔?十八銅人行氣散聽起來也不錯……」

  「不要不要不要!」

  「小木炭,你這會兒真的要對本少爺霸王硬上弓了嗎?」

  霸王硬上弓?!抗議到一半的穆探花突然僵住,彷佛這句話自己不久前才想過,頓時間有種心思被看破的感覺,窘得滿臉通紅。待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貼在他身上,只差沒有整個人騎上去。

  「我才沒有要霸王硬上弓,你亂講啦!」她惱羞成怒地把他一推,便匆匆忙忙地跑走,留下原地哈哈大笑的他。

  兩個人的唇槍舌劍,她從來就沒臝過,不過顧行朗對她這種又羞又氣的態度簡直玩得愛不釋手,恨不得多玩幾次。

  這小木炭……應該愛上他了吧?

  答案很明顯,他不由得得意起來,愛上他算她有眼光,婢女暗戀主子本來就是理所當然,想到以後常常可以享受她的愛慕之情,玩個不亦樂乎,他的笑聲在這院子裡,彷佛變得更加響亮了。

  鐵牛運功散自然只是顧行朗故意逗穆探花的玩笑話,不過被他這麼一鬧,她也不想取什麼藝名了,免得一個沒弄好,被他害得變成擺脫不掉的臭名那就糟了,不過她設計的布樣,經過他幾個月的運籌帷幄,果然漸漸打出名聲,那些圖案特殊、讓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樣,在京城裡默默流行了起來。

  不到半年時間,顧行朗把生意做得風風火火,不過一直在家裡埋首設計的穆探花,卻一直不知道外頭的情況,直到某日她好奇地察看賬冊,發現這個月已經賺了上千兩,幾乎可以抵得上顧家布莊單店單月的收入時,她驚訝得連忙找上顧行朗。

  「喔?全京城都知道你設計的那些布樣有多受歡迎,居然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他倒是忽略了這一塊,揚眉想「想,突然古怪地一笑。「今日本少爺要去送貨,不如你也一起去。反正你這傳說中的當家,也該露露面了。」

  傳說中的當家?什麼意思?穆探花還沒搞清楚他的動機,就被他摶著一起出門了。

  載貨的馬車行出了小貧區,穆探花坐在車裡,倒是沒注意到外頭的情況,而顧行朗也一直故作神秘,要她等到了目的地下車自己看,所以她坐立不安的直到馬車停下。

  在下車的那一剎那,她簡直傻眼了,指著眼前金碧輝煌建築物的大招牌,抖著聲音道:「這……這不是怡紅院嗎?你不要告訴我我的布樣都是賣到了這裡!」

  顧行朗平心靜氣地微笑道:「你不是想看你的布樣有多受歡迎?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穆探花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她,每回來怡紅院除了談生意送貨,他也會刻意花天酒地一番,只為了某種目的。

  由於從他臉上瞧不出所以然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身先士卒地一腳踏入了大門,一眼望去的結果,令她瞬間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媽呀!她這是看到幼幼台或卡通頻道了嗎?

  由於怡紅院裡的姑娘們為了攬客,穿著都十分清涼,主要是仿唐代的內衣外穿,再搭上薄紗或肩掛的式樣,可如今她卻看到姑娘們的肚兜十有八九不是加菲貓就是米老鼠,還有什麼小叮當、史努比的,與那些仿唐代的裝扮搭配起來,硬生生有種衝突的違和感,卻又意外的合適。

  「這是哪個天才想到的?現代那些漫畫大師要是知道了會吐血吧。」穆探花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不就是你嗎?」顧行朗投給她一記微妙的眼神。

  還沒等她搞清楚他的意思,一群鶯鶯燕燕已然圍了過來,而令她深感意外的是,她們包圍的主角居然不是玉樹臨風的顧行朗,而是她這個不起眼的小木炭。

  「唉呀!穆當家,你終於出現了,喜羊羊還有貨嗎?等得奴家好苦啊!」

  「是啊是啊,那皮卡丘的布料什麼時候會有?顧大少爺每次都說缺貨,奴家都快沒肚兜可穿了。」

  「聽說這些圖案都是穆當家想出來的,每種都好可愛,真的好厲害啊!」

  瞪著某位姑娘指著自己胸口那深深溝壑旁的米老鼠,穆探花吞了口口水,吶吶地道:「你們真的喜歡?」

  「可不只我們喜歡呢!」方才那位胸器逼人的姑娘,笑得如風中顫抖的花般,「穆當家,現在街上哪個人沒有一點你做的布樣?什麼衣服布包頭花鞋樣的,拿不出來就丟人吶!」

  另一個姑娘也搭腔道:「穆當家的布樣,還流行到宮裡去了呢!聽常來我們這兒的:位大人說,現在後宮的娘娘們都爭相穿那什麼……普普風的衣物,還有娘娘偷偷把皇上的臉做成了內褲,好像穿了之後會特別受寵呢,嘻嘻嘻!」

  原來皇上真的躺著也中槍了……穆探花覺得眼下的畫面實在荒謬得好笑,好不容易費盡口舌打發了那些姑娘,她也被捧得有些飄飄然了。

  「怎麼,現在你該相信自己的設計很受歡迎了吧?」顧行朗在旁邊看著也覺得好笑。

  「呼!這種環肥燕瘦眾星拱月的感覺雖然讓人吃不消,不過真爽快,難怪你們男人肯為此一擲千金啊!」她吐出一口長氣,突然有些同情地望著他。「少爺你掉價掉得厲害啊,她們剛才好像都沒找你聊個幾句呢。」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他不以為意,反而大笑道:「在她們眼中,我們的生意你才是真正的老板,本少爺只不過是個送貨的,不巴結你巴結誰呢?」

  「我是老板?」穆探花驚訝地指著自己。

  「你想想,咱們生意上最大的對手是誰?如果本少爺當老板,這生意保證馬上被抹殺掉。」顧行朗目光一沉,意有所指地道。

  是了,顧家布莊都把顧行朗趕出家門了,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坐大,她很快的想明了這個道理,明面上使用她的名字做老板,似乎無可避免。

  事實上,由於顧行朗用陸展文兒子的名義收集資金這件事,只有趙錢孫李寥寥幾個人知道,而這些人因為利益,自然也不會大嘴巴朝外亂說,因此不知情的人都還以為顧行朗是靠著穆探花生存,對他多有鄙夷。不過顧行朗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反正只要有錢,他一樣可以做生意,商人不會在意客人身上的錢是誰出的。

  「這怡紅院來的達官貴人可多著,所以京城裡的那些姑娘夫人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大多會偷偷模仿怡紅院裡姑娘們的穿著,認為這樣才能吸引男人,而這股風氣流進皇宮,也是必然的趨勢。」顧行朗自得地看著她。「本少爺跑了幾年怡紅院可不是白玩的。」

  這值得驕傲嗎?穆探花覺得哭笑不得,不過倒也沒有與他爭辯。

  「而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因為我們的布料織品生意好,現有的人手都快不夠用了,劉嬸鳳姊她們去問了隔壁大街的幾戶貧家,他們也都是顧家的佃農,被壓榨得喘不過氣,聽到咱們缺工,又看劉嬸他們家境漸佳,每個人都願意解除佃戶的身分來幫忙。」

  「那真是太好了!距離我們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是啊,距離目標,越來越近了……」顧行朗的目光突然變得悠遠,像是穿透了牆,看向了顧家的方向。

  只是在憧憬美好未來的同時,卻沒想到他們的生意在短時間內做得這麼好,不免傷害了某些人的利益,商場上風起雲湧的黑幕,很快便向兩人席卷而來……

  顧府。

  「現在怡紅院都不向咱們買布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朱氏氣勢凌人地坐在廳中主位,不滿的質問道。

  站在她身後的顧行朝也同樣一臉不悅。

  顧家布莊新來的姚管事跪在兩人面前,他戰戰兢兢、冷汗涔涔,比面對家主顧元鵬時還要害怕,他心頭一個咯噔,連忙答道:「夫人,以前大少爺的婢女,叫穆探花的,自己也開始賣布了。她把布拿到怡紅院兜售,現在怡紅院的姑娘們都專向她訂布料,由於她的布樣很受年輕姑娘喜歡,所以在京裡蔚為流行,這幾相加成之下,咱們的生意自然少了。」

  在顧行朗被趕出府後,顧元鵬有些心灰意冷,在朱氏的勸說下,也慢慢將布莊的生意交給顧行朝打理,而顧行朝在生意上遇到了問題,首先咨詢的也不是父親,而是在幕後操控這一切的母親朱氏。

  朱氏母子管理布莊的手段,是嚴刑峻罰,與顧元鵬的寬容截然不同,所以布莊轄下的所有人,對於這對母子都是又畏又怕。

  聽到穆探花這個名字,顧行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穆探花居然那麼有本事?不會是顧行朗那賤種做的吧?」

  朱氏冷哼一聲,向姚管事問道:「沒聽到少爺問的嗎?」

  姚管事心一驚,答道:「大少……呃,顧行朗確實與穆探花在一起,負責幫她送貨,我們的人遇到過他幾次,不過他每次送完貨後,與以前一樣色性不改,還會在怡紅院花天酒地一番,所以我想顧行朗應該沒那本事。」

  雖然生意有所影響,不過聽到顧行朗仍然如以前一般是個廢物,朱氏開心極了。「顧行朗這廢物是沒救了,原來現在他是靠以前的婢女養著,不過穆探花搶了我們不少生意,倒是挺礙眼的。」

  「她不過勝在布樣新奇,我們也去買她幾塊布依樣畫葫蘆不就得了?」顧行朝雖然接手了大部分的生意,不過他行事懶散,大多丟給姚管事去做,所以對市面上流行的布款還真不清楚。

  姚管事苦著臉道:「少爺,這件事沒這麼簡單,你說的方法我早就試過了,但穆探花設計的布樣圖案很特別,我們的織娘們想模仿她,織出來的布都成了四不像,就算有勉強做得像的,過沒多久穆探花就會推出更多更新的款式,我們的生意根本拉抬不起來。」

  朱氏眯起眼。「如果我們自創布樣呢?」

  姚管事搖了搖頭,索性呈上了幾塊布。「夫人,你先瞧瞧,這些便是穆探花賣的布,根本沒有人想得出這些圖案,更不用說自創的布樣能夠賣贏她了。」

  朱氏與顧行朝苦思著解套之法,但看到眼前的布料,又不得不承認穆探花創意驚人,同樣是一只狗或一只貓,她就是有辦法畫得很可愛很逗人。

  當然,朱氏不知道穆探花可是開了外掛,收集「未來無數漫畫家的智慧結晶,借用到古代自然隨隨便便都能打趴一堆人。

  「而目:還有一件事!」顧行朝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咬牙切齒地道:「在顧家附近的數十戶佃農,最近都不再替我們耕作了,原來都是投入到了穆家的生意之中,害我們佃租收入銳減,簡直可惡至極!」

  那些佃租一向是顧行朝的私房錢,所以才會收得那麼高昂,這些事是連顧元鵬都不知道的,如今佃租沒了,他的私房錢幾乎斷源,氣得他牙癢癢的。

  「我明白了!」朱氏想不到辦法,但她可不是坐困愁城的人,既然無法正面迎敵,那就來陰的,這也正是她最厲害的地方。「穆探花要大量生產布匹,才會要那麼多織娘和工人,織娘要織出這麼特殊的圖案,一定有參考的布樣圖,咱們去取來她的布樣圖,不就也能自己做出那些布料來?只要她布料的生意倒了,那些佃農還得反過來求我們。」

  顧行朝聽得眼睛一亮,到時候他又能恣意抬價,那可是不菲的收入啊!

  「我懂夫人的意思了。」姚管事奸笑,他能成為管事,可也是把主子的心態摸得准准的。「過兩天我便派人去取,那穆探花最好聰明點,只是官府那邊……」

  朱氏冷冷一笑。「沒有我顧家的金援,何知府到現在都還是個窮秀才呢!」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七章

  屬於穆探花的穆家布莊,在京城裡最貧窮的一隅風風火火地運作了起來,所有工人及織娘,都是小貧區的居民,由於顧行朗出手大方,大伙兒漸漸脫離了三餐不繼的日子,對他皆是感激不已,更是勤奮努力地工作。

  穆探花在跟著顧行朗送了幾次貨後,也大概知道自己設計的布樣有多受歡迎,於是她更是嘔心瀝血地設計出幾款新花樣,准備等他今日談生意回來向他獻寶。

  然而就在她留在區裡與那些織娘們邊織布邊聊天時,突然幾名彪形大漢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先踢翻了一架織布機,嚇得幾位姑娘們花容失色,全躲到角落去。

  「你們是誰,怎麼可以隨便闖進來?還砸壞了我們的東西!」穆探花見他們似乎還要砸,連忙擋在他們面前,怒氣衝衝地問道。

  幾名漢子沒有回答她的話,大搖大擺地搜起了屋子,而屋裡頭的老弱婦女,竟是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們……是顧府的人。」突然,顧天雲沉著臉道,他這個顧家的前家主,自然認得出這些大漢的來歷。「你們想做什麼?」

  「老頭,沒你的事,滾一邊去!」其中一名大漢皺起眉來,居然伸出一只手,向顧天雲狠狠一推。

  幸虧顧天雲先退了一步,那力量還不至於令他受什麼太嚴重的傷,不過挨了這麼一下,他仍是跌倒在地,一時間竟爬不起來。

  「老太爺!」屋子裡的人叫了起來,連忙前去攙扶。

  此時外頭的幾名男工人也注意到屋裡的異狀,一股腦兒的衝了進來,卻很快地被打了出去。

  一下子,屋裡就被搞得一片狼藉,幾名大漢下手毫不留情,貧區裡的痩弱百姓如何敵得過,眾人幾乎是一面倒的挨打,連上前阻撓的穆探花都挨了幾拳,又驚又怕,眼眶都泛紅了。

  「這裡是天子腳下,你們眼中還有王法嗎?」穆探花被一個巴掌搨到了地上,氣得大叫,「你們再不住手,我要去報官了!」

  「何需報官?本府就是個官。」突然門外走進了幾名官兵,接著一個身著知府官服的矮胖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赫然是京城的何知府。

  何知府長期受顧家供養,因此與他們狼狽為奸,明明傷的都是那些窮苦百姓,他卻先只注意著那群大漢,拋過去一個意味深遠的眼神。

  為首的大漢朝著何知府搖搖頭,並未答話。

  所以目標沒有達成?看來還是要他出馬啊……何知府皺起眉,清了清喉嚨,朝著穆探花等人道:「你們這裡誰是主事?」

  穆探花站了起來,捂著臉忍著痛,指著那群大漢道:「知府大人,民女便是這裡的主事。你要為民女作主啊!這群人無緣無故闖了進來,不只砸東西,還打傷了我們的人……」

  何知府凌厲地瞪了她一眼。「大膽刁民,居然敢誣告好人?」

  「什麼?」不知穆探花傻眼,其它百姓也跟著傻眼。現在不只證據確鑿,傷者都還在現場,何知府居然能睜眼說瞎話?

  何知府見震懾住他們了,滿意地冷笑道:「有人到本府這裡告官,說你們竊取了顧家布莊的布樣圖,意圖制造謀利,不過顧夫人心軟,要我饒你們一命,只要你們交出布樣圖,既往不咎。」

  「簡直是含血噴人!顧家怎麼不去搶?你們根本聯合起來……」穆探花一聽有人要搶她的布樣圖,氣得差點衝上去打架。

  劉嬸、鳳姊等人也明白過來,今天根本就是顧家來找碴,官府配合演戲,為的就是他們的布樣圖。看來最近生意太好,顧家也眼紅了啊!

  就在大伙兒義憤填膺、氣得牙癢癢卻無法動手時,顧天雲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官商勾結的陣仗,曾經當過官的他怎麼不懂呢?人善被人欺啊……

  「夠了!」顧天雲忍著痛,一拐一拐地來到穆探花身邊。「探花,他們要的東西給他們吧。」

  「可是……」穆探花好不甘心。

  「我們鬥不過他們的。」他搖搖頭。「而且你也不會希望等會行朗回來時,他們還在這裡。」

  她沉默了下來,確實,如果顧行朗此時回來,衝突是避免不了,但那個前紈褲子弟詐騙拿手,武功卻是爛到不行,遇到這種陣仗,也只有成沙包的分。

  她不情不願地走到櫃子旁,拿出幾張紙卷,發泄似地扔向那些大漢。

  幾名大漢拿到了東西,也懶得計較態度問題,彼此對視一眼便快速閃人了。

  何知府逞夠了威風,自然也帶著官兵大搖大擺的離去。

  「太過分了……」穆探花氣得發抖,一不小心扯動身上的傷,疼得她齜牙咧嘴。

  滿屋子的人也是傷的傷、倒的倒,還能站著的全都垂頭喪氣。本以為終於可以安心營生了,居然遇到這種事。

  此時,屋外又走進來一個人影,眾人以為是何知府來個回馬槍,齊齊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是談生意回來的顧行朗,終是松一口氣,安心下來。

  顧行朗現在顯然是大家的主心骨,他一出現,每個人就七嘴八舌,急急忙忙的把方才發生的事敘述一遍。

  顧行朗剛進門時,看到一室慘狀就覺得不對,現在一聽到居然是顧家干的,還勾結知府,打傷這麼多人,連爺爺都受傷了,他的表情陰沉得難看。

  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隱隱戾氣,讓人忍不住離他幾步遠,足見他有多生氣。

  穆探花離他最近,一見他神情不對,害怕他去報復,連忙說道:「少爺,你別衝動,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上門只是去送死啊!」

  顧天雲也知茲事體大,尤其這件事很可能是朱氏那個毒婦搞出來的,她可不會對顧行朗留情,也跟著勸道:「爺爺沒關系的,東西砸了,修好就是,現在我們居於劣勢,你千萬不要自找麻煩。」

  「對啊,顧大少爺,民不與官鬥啊!」

  「至少我們小命保住了,還能繼續替你工作,顧大少爺別氣了……」

  「少爺,布樣圖被拿走就算了,我還可以再想新的,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穆探花與眾人七嘴八舌不停地勸著,可見每個人都擔心顧行朗的安危。他們被打倒了無所謂,但顧行朗要被打倒了,可是整個生意都要垮了。

  尤其是穆探花,緊張得汗都快滴下來了,她緊緊揪著他的袖子,連身上的痛都忘了。

  顧行朗把大伙兒擔憂的神情看在眼裡,只見他凜然的表情微斂,「你們想太多了,本少爺並沒有要去找顧家報仇。」

  啊?每個人都愣了一下,原來顧行朗還挺冷靜的,那他怎麼不早說,害他們白擔心了這一會兒。

  「本少爺生氣的原因是,顧家的人居然連爺爺都打……還有你。」顧行朗轉向穆探花,用手輕輕抬起她的小臉,見她吃痛地縮了一下,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你可是本少爺的人,本少爺好不容易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連臉上這道疤痕也好得快看不見了,居然今天又添了新傷?」

  他如此親昵的舉動,讓眾人都看呆了,穆探花也忍不住紅了臉,卻不好意思把他的手撥開。

  「放心,小木炭,這個公道,本少爺會替你討回來。」

  顧行朗這句充滿男子氣慨的話,幾乎融化了在場所有女性的心,每個人看著他的目光都像充滿了愛心,彷佛他背後開滿了花兒,超級無敵吸引人。

  尤其是穆探花,要不是這裡有那麼多人,她可能直接撲上去了,她早就知道他對她的占有欲肯定也是愛情的一種,只是這個少爺不開竅而已,難道他現在那遲鈍的殼,終於撬開了一點點嗎?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又險些把眾人的下巴震下來,滿天的粉紅泡泡頓時破滅。

  「小木炭,你已經不漂亮了,萬一變得更醜,那怎麼行?」他一臉認真地道。

  穆探花杏眼一瞪,氣得用力一拍他的手,快步離開現場。她寧可現在痛死了,也不想再和他說一句話。她這陣子養出了點肉,皮膚也白了許多,現在她照鏡子都覺得自己有幾分可愛了,他居然還嫌她醜?!

  顧行朗眉頭一挑,轉頭看向大家。「她怎麼了?」

  每個人見他的反應,都是搖頭嘆息,連向他解釋也懶了,陸陸續續離開,其中有幾個工人還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是同情還是惋惜。

  等到大家都走光了,屋裡只剩下顧天雲一個人,他忍不住對著孫兒道:「唉,你呀,真不解風情……」

  詎料顧行朗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爺爺,大家怕我衝動,我還更怕大家衝動呢,生計被斷了可不是小事,現在大家的心思全被引到我身上了,這不也很好嗎?」

  顧天雲老眼暴睜,難以置信原來他一直以為是紈褲的孫子,不僅近日生意做得好,心思居然已經縝密到這種地步?

  顧行朗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取來藥品替爺爺上藥,之後他還要去搞定那個暴怒的小木炭呢!

  顧家布莊這一個月,出了好幾款樣式新穎的新布,設計比起先前穆家布莊的布樣又更加先進,因此同樣掀起了一陣搶購的熱潮。

  前一陣子被搶走的生意,好像一下子全都回來了,雖然一個月之後這生意的熱度就降了下來,不過還是比以前好,已經足夠顧行朝得意好一陣子了。

  相形之下,布樣圖被搶的顧行朗卻沉寂了下來,他與穆探花沒有再推出新布樣與顧家正面對抗,即使被認為是示弱服軟他也不擔心,因為他這陣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京城的貧區之中,每個織娘前方的織布機是忙碌得沒有停過,工人搬進來一包一包的原料,另外也有一群人忙著制線畫樣蓄棉等等,大伙兒分工合作,忙得熱火朝天,好不熱鬧。

  是了,再過不到三個月,朝廷就要派兵出征北方異族了,這件事在朝議上已經確認,也開始向天下征兵。比較機靈的商人想到大批軍隊所需的冬衣,已經放話欲大肆收購棉花了。

  然而今年的棉產奇缺,價格飆得老高,直讓人吃不消,沒有人知道這個中原因,是顧行朗在前一年棉花賤價時就收購了許多,還連帶買下了今年的產量,所以原本價格就有些偏高的棉花,如今已經來到了天價,能跟顧行朗競爭的商人根本沒有。

  這也就是為什麼小貧區裡大伙兒都忙到停不下來的原因,再過幾個月可是要做出無數匹棉布和數萬件冬衣,現在不趕工哪裡來得及?

  原本大家都以為穆家布莊這生意被顧家一搞,大概完蛋了,想不到顧行朗還能另辟蹊徑,直讓眾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工作得也更起勁了。

  顧行朗也沒有再往外送貨,畢竟也沒貨可以送,倉庫裡擺的都是棉線棉布棉衣,而且都是軍旅需要的樣式,現在京城裡的布市原則上又成了顧家獨占,雖然一波新布之後沒有再推出更新的圖樣,至少也沒有別人競爭。

  只有顧行朗與穆探花知道,現在顧家的崢嶸歲月只是一時的,爬得越高就摔得越重。

  穆家的空間已經不夠用了,大伙兒全搬到更大的廟埕下工作,就在忙著趕工時,一個想都想不到的人,居然大搖大擺的行來,還摟著一個絕色美人,不以為然的看著忙碌的眾人。

  「你們居然還有工作?真是稀奇了,老子以為你們根本沒東西可以賣了,哈哈哈哈哈……」來人便是顧行朝,他今天就是特地來示威的,不看看顧行朗吃癟的樣子,他身心都不舒暢。

  「少爺,奴家以為你要帶奴家到什麼好玩的地方,怎麼會帶奴家來這麼窮酸的地方呢?」他摟著的女人,正是怡紅院的如花,她如今已成了顧行朝的禁臠,他帶著她來,大有落井下石之意。

  「我帶你來看笑話啊,這群人在這裡窮忙,根本賺不到錢。他們的幕後老板是誰你知道嗎?就是以前妄想用一萬兩競價你出閣的傻子啊!」

  「唉呀,奴家都忘了那樁事了,能用一萬元競價買下奴家出閣的,不就是少爺你嘛。」

  兩人一搭一唱,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依舊忙著手邊的工作,尤其是站在一旁監工的顧行朗,更是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少爺,外面的工人說新貨來了,請你去點收。」穆探花經過顧行朝身邊,頭都沒別一下,完全把他和如花當成隱形人,只對著顧行朗說話。

  「本少爺這裡都快忙不過來了,你請爺爺去點收吧。」顧行朗點點頭,居然拿出一份卷宗看了起來,自然也沒有抬起頭施舍一絲目光給那一男一女。

  顧行朝想不到自己居然被忽視了,極為不悅地又嗆道:「哼,顧行朗,你要裝作看不見我嗎?我告訴你們,現在京城的布市是我顧家的天下,老子今天就是來看你有多落魄凄慘。」

  「少爺,誰不知道顧家布莊是京城第一,其它人想與少爺你競爭,簡直是痴人說夢。」如花咯咯笑了起來,玉手還在顧行朝的胸膛上撫了兩下,像在安撫他的不滿。

  此時,已經離開的穆探花突然折了回來,顧行朝與如花以為她終於忍不住要反擊了,正得意時,想不到她又再次從他眼前走過,連余光都沒瞄他一下。

  「還有,少爺,倉庫快裝不下了。」穆探花對著顧行朗道。

  「那就再征用一個。」顧行朗的目光還是沒從卷宗上移開。

  顧行朝這下火大了,用力踏著大步走到兩人身旁,一把按住顧行朗的卷宗。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這次穆探花終於有反應了,卻是左顧右盼之後,開口問道:「咦?少爺你有沒有聽到鴨子在叫?」

  想不到顧行朗此時還能慢條斯理的收起卷宗,悠然回答,「沒有,我只聽到剛才好像有兩頭豬在說話,一下老子一下奴家的。」

  「是我們在說話!」顧行朝想都沒想便氣急敗壞地插話。

  「喔……原來如此。」忽然間,原本把他當空氣的顧行朗與穆探花,同時很有默契的轉向了顧行朝和如花,一臉「何苦承認自己是豬」的戲謔樣。

  顧行朝一愣,這才知道自己被他們坑了一記,氣憤到居然笑了起來。「你們兩個……哼!在嘴皮子上臝了不代表什麼,少裝模作樣了,還假裝忙呢!你們若是求求老子,老子說不定賞你們幾口飯吃。」說完,他還大力摟了摟如花的腰肢,惹得她笑得花枝亂顫,像在告訴顧行朗,你曾經追求的女子,老子正玩著呢!

  顧行朗連看都懶得看如花一眼,反而轉向了穆探花。「說他豬還不信,有人那麼笨的嗎?」

  穆探花很配合的聳聳肩。「對啊,自以為搶劫搶到的是黃金,誰知道搶到的只是人家不要的東西,還敢帶頭母豬來示威。」

  「你們什麼意思?」顧行朝感覺自己被這兩人耍著玩,一下子氣衝腦門,什麼風度都不見了。

  這時候,顧行朗才正眼看他,表情帶著憐憫。「唉,行朝,你這腦子真該修整一下了,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聽不懂嗎?你們顧家要布樣圖,那我們就給,不過那也只是我們的淘汰品而已。」

  「少嘴硬了,我們顧家布莊的布,明明就賣得很好!」顧行朝太相信自己的手段,明明這陣子顧家布莊就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完全認為顧行朗只是死要面子。

  他更把身旁的如花推了出來,她身上還穿著顧家的布做成的衣裳呢!有怡紅院的頭牌做號召,顧行朗如何睜眼說瞎話,說這布樣是淘汰品?

  「因為本少爺正在忙,所以京城裡的布莊就被你們顧家壟斷了,就算你們賣的是老太婆的裹腳布,也會有人買啊。」顧行朗終於瞄了如花一眼。

  「少爺說的對,又臭又長的布啊,誰會穿在身上呢?」穆探花也瞄了如花一眼。

  如花被這麼一說,突然覺得衣服頓時像爬滿了螞蟻般不自在,氣得嬌軀顫抖,纖手指向他們。「你們怎麼可以侮辱我?」

  「我們不是侮辱你,是侮辱你身上的布。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是人家不要的東西嗎?」穆探花早就看如花不順眼了,如今正好教訓她一頓。

  顧行朝怎會看著他帶來的人受辱,他將如花拉到身後,不屑地問道:「顧行朗,難道你賣的布還能贏過我的?」

  「唉,你若是認真經營,就應該察覺到了,現在市面上最熱門的是什麼布、什麼料,你的東西早就過時了。」顧行朗涼涼的回道。

  「這……」顧行朝還真不知道,真正的經營通常是朱氏在主導,他只要照本宣科收錢就好。

  顧行朗搖了搖頭,還裝模作樣的嘆口氣,用他之前的話說道:「唉,所以我說你笨你還不信。你連自己大禍臨頭都還不曉得,若是求求本少爺,本少爺說不定會賞你幾口飯吃。」

  顧行朝心頭一驚,覺得似乎有些不妙,但因自尊關系不想被他唬倒了,硬是沒把這種心情表現出來。「我……顧行朗!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那你就多做點布,我向你挑戰。」顧行朗表情微妙地瞅著他。「你也看到我們現在忙碌的在趕新貨吧,而且我的布還是素面的完全沒有布樣。我就用這和你打賭,我囤幾個倉庫的布,你就囤幾個倉庫,看到時誰的布賣得好,賣不好的就得承認自己在對方面前,只能當條狗!」

  顧行朝皺起眉,有些怯步,但身旁的如花殷殷地看著他,又看到顧行朗那得意的樣子,甚至他身邊的婢女都在竊笑,不服輸的心情淹沒了他的理智。「好!老子就答應你!」基於對先前新布熱潮的信心,他決定賭了。

  顧行朗若有深意地一笑,不再多說,施施然大踏步離去。

  他這般做作讓顧行朝恨得牙癢癢的,卻又拿他沒辦法。

  「好了,兩位,我們少爺要忙了,出門左轉不送。」穆探花擋在顧行朝身前,皮笑肉不笑的道。

  「哼!顧行朗你等著當狗吧!」雖說訂下了這個賭約,顧行朝有些不安,但自己贏面這麼大,沒道理輸,他冷笑著撂下話後,便帶著如花離去。

  瞧他自以為是的走掉,穆探花再也忍不住噗哧大笑,她來到顧行朗身邊,笑意依舊收不起來。「哈哈哈哈哈,少爺你真該去看顧行朝那張臉。以前他在府裡都不說話的,怎麼我都沒發現他這麼驢啊?」

  「所以他才買通外人說我不是他兄弟,現在我真的這麼覺得了。」說到那樁事,顧行朗臉色微沉。「因為我沒像他那麼蠢。」

  「少爺你一定會賭贏的。」穆探花見他表情微變,也知道他想到什麼,安慰道:「顧家交給顧行朝那頭蠢豬,很快就會倒台,所以少爺你的事,我們很快就會查清楚的。」

  「你倒是有信心。」她幾乎是盲目的支持,令他覺得有點好笑,卻也有著不容忽視的暖意。

  「以前顧行朝一直表現得很乖巧,但少爺明明是京城第一紈褲,老爺還是執意將家業交給少爺,就是因為顧行朝太蠹啊,我不相信你相信誰?」穆探花很認真地道。

  其實那樁事他已經可以按捺住自己的脾氣,不再一想到就想衝動的做些玉石倶焚的事,但她卻是心系著他的情緒,一直想安慰他,她這番心意,切實地傳進了他心中,他如何感受不到?他定定地看著她,最後彎唇一笑,連他都沒發現自己眼眸中的溫柔及寵溺。「你倒是會說話。」

  「那當然!」她自信地挑了挑眉,完全沒察覺她以為的呆頭鵝開了點竅,只不過他沒有往愛情那方向去想就是了。「少爺的生意掛的可是我的名字,我不想自己的名聲被打壞了,要有必勝的信心才行,不相信你也不行啊!」

  顧行朗一時無語,最後朝她伸出手,就在穆探花以為他又想摸她的臉,心頭小鹿亂撞時,他卻一把捏住了她最近長出肉越漸豐潤的頰。「看來真是不能對你太好啊。」

  三個月後,時至深秋,朝廷正式向北方出兵。

  今年深秋已然寒意甚濃,可見接下來必定會是個隆冬,可是現在市面上已經完全買不到棉花了,因為顧行朗准備得夠久,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出貨,等於連皇室的采買都掐在他老兄高不高興賣的心情上,更別說一般百姓的需求及商家的采購,還得排在皇室後面,顧行朗現在躺著也在賺錢。

  至於顧家布莊,由於他們沒有再推出新布樣,再加上那幾款布樣幾乎人人都有了,布質也不適合冬季,所以沒有人再上顧家買布,顧家布莊又回到之前那冷冷清清的模樣。

  最慘的是,先前顧行朝與顧行朗打賭,囤了好幾十個倉庫的貨,現在不只一個倉庫的貨都賣不出去,先前賺的幾乎都快賠在庫存上。反觀顧行朗幾十個倉庫賣光了又囤,囤好了又賣,賺得盆滿缽滿,直教顧行朝嫉妒得牙癢癢的,卻又不敢上門叫板。

  因為他不想當狗,自然不會送上門讓人羞辱。不過他也終於知道,這次算是被顧行朗狠狠地坑了。

  顧行朗終於可以在這小貧區內蓋上大房子,做為新布莊的店面,後方則是一個織布廠,穆家也得已翻新重蓋,不再是沒有廚房的破房子。

  坐在嶄新的屋子裡,由窗戶就可以看到建設中的新布莊,顧行朗與穆探花都有種深刻的感動,他們是歷盡了多少辛苦及白眼,才走到這一步。而顧天雲心中的感慨不比這些兒孫輩少,所以他每日就是跑到新布莊監工,他要一點一滴看著自己的孫子正面擊敗顧家那自以為是的一群人,他的孫子果真沒有讓他丟臉。

  屋裡的顧行朗,原是在看布莊的賬本,突然間他挑了挑眉,將賬本遞給了穆探花。「你看看。」

  穆探花不解的接過,直到她看到這個月的營收,居然是堂堂的五十萬兩多,這不僅打趴了顧家布莊,甚至連一些錢莊的金流都沒有這麼大。一時間,她驀然紅了眼眶。

  見狀,他心頭一跳,急道:「小木炭,我給你看這個,是要你開心的,你現在也是個富婆了。」他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有些不舍的揉了揉她的頭。

  感受到他的關心,她更想哭了,小臉都皺了起來。「少爺,你幫我報仇了,我知道,你和顧行朝打那個賭,讓他的布賣不出去,賺的都倒賠回來,下次見到他,我還可以是笑他是狗……」因為不想自己哭的醜樣被他看到,她連忙用袖子遮住臉蛋,還別過頭去。

  她以為穿越到了古代成了小貧女,父母又亡故了,根本不會有人對她好,但顧行朗真的給了她堅實的依靠和家的感覺。這世界上只有他是真心對她好的。

  顧心朗目光一凝,揉著她頭的手突然一個用力,這個小木炭就到了他懷裡,而他也順勢抱住了她,當做一種安慰。

  「小木炭,你傻了嗎?我說過你是我的,沒有人可以欺負我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她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但他卻不覺得沒有什麼不妥。記得幾年前曾經他在酒醉時不小心抱了她,因為當時他與她是主僕,或許兩人很合拍,但契約一到,她可能就會離他而去,所以他遵循自己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很快放開了她。

  如今兩人關系更親近了,主僕也只是名義上的,在他撕掉契約她卻不離不棄後,他再也沒有把她當婢女看。由於曖昧日漸升華,他認定了她是他的人,所以抱她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更深入的事,他都覺得理所當然。

  她是他的人啊,這輩子她都是他的。

  但他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穆探花並不知道,在他抱住她之後,她整個身體都僵住,連哭都忘了。

  瞧她一臉呆樣,顧行朗覺得這樣的她實在太可愛了,而在他辛苦的「培養」之下,原本黑黑痩瘦的她,如今也算是個中等小美女了,一種成就感隨即充塞了他的心頭,令他忍不住啄了下她臉上那道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疤痕。

  她瞬間倒抽了口氣,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他,但他恰好低著頭,兩人的唇就這樣輕輕的碰在一起,她驚得瞪大了雙眼,硬生生把臉往後挪了好幾寸。

  不過他卻是意猶未盡,這意外的一吻給了他一種甜到心坎的感受,於是他本能的靠了過去,輕輕含住她的唇瓣,輾轉印上,結結實實地擷取她的甜美。

  穆探花覺得頭都昏了,不管是穿越前穿越後,這都是她的初吻,而且對像還是戀慕的男人,她幾乎都不知道要怎麼呼吸了,腦子越來越暈眩,卻也無力推開他。

  一吻方休,顧行朗離開了她的唇,不過仍將她抱在懷中。他以前流連花叢,卻沒有一個女子能讓他產生這種眷戀感想留在懷裡,舍不得放開。

  穆探花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見這個吃干抹淨的男人沒有任何表示,於是鼓起勇氣,滿臉通紅地囁嚅道,「少爺……你……你喜歡探花嗎?」

  「喜歡。」他毫不猶豫地回道。

  「真的?」她終於敢正眼看他了,雙眸中充滿了驚喜。

  「真的。」顧行朗摸了摸她光滑的臉頰,又想低頭吻她。「就像我也喜歡爺爺一樣。」

  聽到爺爺這兩個字,穆探花就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心涼了一半,立刻躲過他這一吻,小臉蛋兒鼓了起來。「那不一樣!」最好愛情和親情可以混在一起!

  「哪裡不一樣?」顧行朗納悶地回問。在他來看,他喜歡她,所以是他的人,自然也只有他可以親可以抱,這沒有一點衝突啊。

  「當然不一樣啊!難道……難道少爺你也會像對探花這樣對老太爺又親又抱的?」她不依地問。

  「嗯……小時候會。」他認真地想了一下。

  「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你長大了還會這樣嗎?」

  想不到顧行朗這只呆頭鵝已經升級成呆頭天鵝,居然聳了聳肩說道:「如果爺爺不反對的話,我無所謂。」

  「你……」穆探花覺得自己不只是對牛彈琴,簡直是對豬彈琴,所以她方才的豆腐都被白吃了,他這白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哼!」她狠狠地推開他,走出門不想再理會他。

  她才剛離開,顧天雲就進來了,他一臉感嘆地看著自己的孫子。

  天知道他在外頭養蚊子養了好一陣子不好意思進門,結果居然大出他的意料,這孫子在感情上簡直無可救藥了,以前花那麼多銀子流連怡紅院,簡直就像把錢丟到了大海裡。

  「行朗,探花是個好女人,要好好把握啊!」如果有這樣的孫媳婦,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知道她是個好女人。」顧行朗很認同地點了點頭,想到她時常生氣又拿他沒辦法的嬌俏模樣,他就想笑。「有誰像她那樣傻,會無條件的支持一個差點扶不起的阿鬥呢?」

  「你知道就好。」顧天雲以為孫子想通了,欣慰地一笑。「所以以後如果你和她成親生子……」

  「我和她成親生子?」顧行朗顯然完全沒想過這件事,甚至覺得很可笑地笑了起來。「爺爺你想太多了吧。」

  「沒想和她成親生子,你抱她親她做什麼?」顧天雲臉一板,這個孫子到底在想什麼?

  「我以前混花街,也是又親又抱,真要每個都娶,我都能開間怡紅院了。」顧行朗攤了攤手。

  「你……哼!不學無術、不學無術!你難道搞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歡探花嗎?」

  顧天雲慍怒地想著,以前他真該管管孫子上妓院的事,他根本把流連花叢與真心相愛混淆在一起了。

  「我喜歡她,就像喜歡爺爺一樣。」顧行朗理所當然地道:「怎麼爺爺也這麼說,難道爺爺真的想要我也抱你親你?那來吧。」說完,他對著爺爺張開雙臂。

  顧天雲語聲一窒,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你……你真是根木頭,柴到沒藥救了啊!」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八章

  前半年顧家布莊推出了新布料,引起搶購的熱潮,顧元鵬看到了布莊的營收如此亮麗,還欣慰了一陣子,不過在喜悅之余,心中濃濃的遺憾仍揮之不去。

  他一向認為大兒子顧行朗雖然紈褲,但天性聰明,學習能力強,只要他願意振作起來,要把顧家布莊帶向更繁榮的前景可期,反觀二兒子顧行朝,雖然聽話,卻是資質普通,把布莊交給他,他總有些不放心。

  現在顧行朝做出成績了,自然是好,但顧元鵬卻忍不住會想到那個老愛跟他作對的顧行朗。雖說朱氏找來碧花與陸展文,指證顧行朗身世不明,他也在一氣之下把人給趕了出去,但事實上他心中不無後悔,甚至開始懷疑是陸展文設計了一切好打擊他,顧行朗確確實實是他的兒子。

  就算不論這些,顧行朗也當了他二十幾年的兒子,即使真的不是親生的,父子之情他也無法說割舍就割舍。只不過他當時氣了好幾個月,等氣消了之後再去找人,發現穆探花居然將布料生意做有聲有色,他暗忖這與顧行朗不無關系,只是沒有證據。

  所以現在他即使希望顧行朗回來,也拉不下臉面,更不用說他當時攆顧行朗出去時話說得不留情面,顧行朗已經不見得會吃他那一套了。在顧行朗的身世之疑釐清前,要讓他回顧家看來是希望渺茫,否則這事情一再被提起,架不是吵不完嗎?

  朱氏生性潑辣,也不可能接受這種結果。

  如果顧家布莊是由顧行朗接棒的話,那才是如虎添翼,可惜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然而在過了約半年後的此時,大雪紛飛的隆冬,朝廷大軍開拔前往北方,顧元鵬自然也想趁機撈一筆,因為這是大生意,他沒有讓顧行朝接手,自己打算早些采購棉時,居然發現市面上已經缺貨,就算直接向農民購買也買不到了。

  同時他也終於注意到了顧家布莊最近的營收。在過了半年前的頂點後不僅開始衰退,到如今把前半年賺的錢全吐了出來不說,還倒賠了不少,聽說還有幾十倉庫的貨堆著,該買的買不到,該賣的賣不出去,真讓他煩死了。

  情況太不對勁了,顧元鵬開始調查這陣子顧行朝的經營到底在做些什麼,想不到不查則已,一查差點氣得吐血,急忙喚來了顧行朝。

  「瞧瞧你這陣子都干了什麼?!」顧元鵬氣得把賬本往他身上一摔。「才把布莊交給你幾個月的時間,你居然可以虧了快半個布莊,佃農也都不替我們耕作了,我們顧家就算再財大氣粗,也不是能這麼揮霍的!」

  顧行朝低著頭,一邊心想著娘怎麼還沒來救火,一邊唯唯諾諾地答道:「爹,接棒才幾個月兒子還不上手,再一陣子就好了。」

  「你不要以為爹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咱們顧家布莊以誠入世,做生意童叟無欺,結果你居然去搶穆家布莊的布樣?!」最令顧元鵬生氣的正是這一點。「今天你勢大,可以去搶別人,明日別人就可以來搶你!商場上是靠真本事,你搶了別人的布樣又如何?沒有自己創新,不一樣滯銷了?這件事要流傳出去,我們顧家還有沒有臉?還要不要做生意?」

  「爹,他們不敢說的,何知府那裡我們都打點好了。」顧行朝撇了撇嘴,像是對父親的話不太服氣。

  「你……你這孽子啊!你打點好何知府又怎麼樣,你賠錢的時候何知府能幫你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市面上最賺錢的布莊是哪一家?就是穆家布莊啊!這件事你哥哥在背後一定出了大力,你該學學人家做生意的手法,而不是專走一些邪門歪道!」顧元鵬罵得有些氣餒了,為什麼他兩個兒子都各有各的問題,不能來一個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嗎?

  「他不是我哥!」顧行朝突然像被踩了尾巴般怒吼回去,「在你心中,他就那麼好嗎?即使他不是你的種,你也要維護他?」

  「你……」顧元鵬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朱氏一把推開了門,闖進了這一室凝滯的氣氛之中。她一雙鳳目犀利地盯著顧元鵬,冷哼一聲道:「早知道你偏心,我兒子說的有什麼不對?你不站在自己親生骨肉這邊,反而去支持一個雜種?」

  「我沒有支持誰,我只是就事論事,行朝做錯了事就該反省。」顧元鵬不僅痛心顧行朝的愚昧,更氣朱氏根本變了一個人,在顧行朗被趕出去後,日漸跋扈囂張,以往的賢淑蕩然無存。「我了解行朗,只要他願意振作起來,就一定是個人才,穆探花的布莊就是最好的例證,要不是你這麼寵行朝,他會做了這些傻事之後還不認錯嗎?」

  「哼!少拿那個賤種和我兒子比!」朱氏冷冷地望著他。「我早知道你還記掛著顧行朗,行朝需要布樣就去搶穆探花的又怎麼樣?那是顧行朗欠我們的,如今顧行朗居然還敢倒賺一筆,騙行朝囤積了那麼多布,你不認為你身為父親,該去找顧行朝算帳,叫他把賺的全吐出來,而不是回過頭來找行朝的麻煩嗎?」

  「你……你簡直是非不分了!顧家布莊要是交給你和行朝,遲早會被你們敗光!」顧元鵬臉色鐵青,他這才體悟過來,因為自己的放任,讓他們母子心態扭曲,造就了多麼大的怪物。「總之,我不准你們去找行朗的麻煩,至於布莊,我會收回來,在我認為行朝歷練足夠之前,不許你們母子再插手家裡的生意!」

  到手的權力又要被收回去,朱氏自然無法接受,原本秀麗的臉龐變得扭曲猙獰。「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顧行朗根本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這件事顧元鵬已經聽朱氏說得耳朵都快長繭,早就壓煩無比,他也很後悔當初的衝動,受不了的怒瞪著硬要挑起矛盾的朱氏,大喝道:「你閉嘴!行朗是不是我兒子,尚無定論!陸展文與碧花都不見了,此事不無疑慮,我會找到他們問清楚!」說完,他氣呼呼地離開,還狠狠地摔了門。

  顧行朝的心跳隨著那摔門的巨響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面露不屑地道:「娘,爹簡直不可理喻了,他居然站在那賤種那邊?」

  朱氏面色陰沉,目光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狠毒。「你爹已經開始懷疑顧行朗身世的事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放心,娘不會讓任何人動搖你在顧家布莊的地位。」

  「可是爹把權力都收回去了……」

  朱氏冷笑著打斷兒子的話,「娘會幫你掃除所有擋在前方的障礙,這些都不是問題。」

  穆探花發現,最近來自顧家布莊的阻礙減少了,而且顧家做生意的手法似乎也變得厚道許多,這一日,甚至派人送來了各色高級的線料,說是先前搶了布樣的賠償,令她很是訝異。

  顧家的代表也不是姚管事,聽說姚管事已經被換掉了,新任的管事姓高,這位高管事為人沉穩實在,給穆探花及顧行朗不錯的印像,所以才沒有把他直接轟出去。

  高管事除了送布之外,當他說明另一個來意之後,更令顧穆兩人訝異非常。

  「高管事,你說,顧府希望與我們穆家布莊合作,以我們設計的布樣為主,可以在顧家全國各分行銷售,利潤你們只抽三成?」顧行朗的表情很是奇怪,不僅難以置信,更是提防萬分,他不認為顧行朝那家伙會願意吃這麼大的虧,放下身段與他們合作,何況顧行朝賭注輸了,看到他們可是要變成條狗,怎麼可能不退避三舍?

  「是的,而且契約可以由貴布莊這方准備,我們老爺都會答應的。」高管事答得干脆。

  顧行朗沉吟了一下,才面色凝重地問道:「你說的老爺是……」

  「就是少爺你的……呃,是先前的當家,顧元鵬老爺。」想到顧氏父子敏感的身分問題,高管事換了個說法,答得含蓄,他也知道顧行朗在顧忌什麼,因此很機靈地接著道:「布莊本來是交由行朝少爺管事,但老爺覺得行朝少爺歷練還不足,無法挑起這麼大的擔子,就把權力收了回來。現在顧家布莊是老爺親自管理,夫人與行朝少爺皆不得插手。」

  顧行朝勾起嘴角,笑意雖淡,卻不無譏諷。「難道他就願意相信我這個可能不是他的種的兒子?」

  高管事沉默了一下,方道:「老爺當初是一時氣憤,事後他也很後悔,隨即展開調查,只不過現在關鍵的人證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調查陷入僵局。少爺,其實小的倒是聽出了老爺的意思……」他頓了一下,很認真地觀察顧行朗的表情,見他沒有生氣失控,才放膽道:「不管少爺的身世究竟為何,老爺對少爺經商的天賦仍是相當推祟的,所以才會在一切尚不明朗的時候,也願意與少爺合作。」

  顧行朗閉口不語,內心不無衝擊。他一直把憎恨朱氏、埋怨父親做為他前進的動力,但今日聽到高管事這麼一說,他突然發現自己對父親的怨恨,似乎沒有想像的深,甚至,那些復雜的情緒中,還有一絲絲的同情。

  父親即將步入老年,表面上看似家財萬貫,但妻子覬覦他的財富,小兒子又不爭氣,自己最疼愛的大兒子卻身世見疑,被他趕了出去……這事實上也是悲劇一場,心屮沒有任何值得安慰的人事物在身旁,他其實是個孤獨的人。

  高管事把話說完後便先行離開了,把決定權留給顧行朗。

  但顧行朗自從聽了顧家布莊的變故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穆探花看了不免著急。

  「少爺,你還好吧?」她試探性地戳戳他,見他居然只是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目中無悲無喜,令她驚得忍不住抓住了他的雙臂,逼他直視她,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嘴裡就劈裡啪啦倒出了一堆安慰他的話,「少爺,你知道,探花是個孤兒,從小也沒受過父母的寵愛,家裡更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從小窮到大……」

  其實她說的,不僅僅是她穿越之後的人生,穿越之前,她在現代社會也是個可憐的小孤女,她遇到的機車老閱,還沒有顧行朗的一半好呢!

  「……所以有父母的疼愛,是很珍貴的,老爺雖然生氣,但他氣消之後,也沒有改變對你的看法,甚至不管你是不是他親生的,他都願意和你合作,老爺對你不只有養育的恩,也有父子之情,比起探花,少爺你已經很好了……」

  顧行朗原本出神的目光,慢慢聚焦在穆探花身上,他發現這小木炭是真的著急,似乎怕他的心情被顧元鵬的事影響了,甚至不惜把她悲慘到無以復加的身世拿出來與他對比,於是,他原本古井不波的眸子,漸漸起了一絲漣漪,這微微的波瀾慢慢擴大到他的心,令他有種被人懷抱著的溫馨感。

  這小木炭,他真的沒有錯愛,簡直可愛到他的心坎裡了。

  「小木炭,本少爺怎麼就不知道,原來你這麼聒噪呢?」他突然道。

  穆探花滔滔不絕的演講頓時戛然而止,瞪大了眼不滿地望著他,早知他這麼不解風情,她滿腔的同理心絕不會浪費在他身上,她寧可對著一只豬去背《論語》。

  「可是,你的聒噪,本少爺很喜歡。」瞧她那呆樣,顧行朗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又是一記深吻印下。

  唔,這小木炭的甜密滋味,他是越來越沉溺了,現在更是舍不得放手。如果有人來和他搶,他一定會和對方拚命。

  穆探花又一次被他偷襲,而且他這次的吻與上次不同,幾乎是狂風暴雨似的侵略,而且一副想要將她吞進肚裡的樣子。她推不開他,也無力推開他,而且在他放肆的動作之下,她覺得自己都快在情欲之海滅頂,很想向他多索求些什麼。

  他的大手越來越不規矩了,他探索了一遍她這小身板的凹凸起伏,也遍嘗了她那滑膩細致的膚質之後,才嘆了一口氣微微松開了她,用極大的意志力壓制內心湧起那滾燙的欲望。

  唉,真可惜這裡是書房,怎麼不是臥房呢?

  她終於找到力氣推開他,微惱地瞥了他一眼,走到窗邊推開窗,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才嬌嗔道:「少爺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又親我?而且你還把手放到、放到……」她下意識抓緊了衣襟,滿臉通紅,他大手在她的衣服內游移的感覺,到現在還能讓她覺得酥酥麻麻,站不穩腳。

  「你是我的人,為什麼不能摸?」顧行朗倒覺得理所當然。「小木炭,少爺我教教你,以後你想安慰我,與其費盡唇舌,不如用這種方式最快,少爺我最吃這一套。」

  「誰要用這種方式安慰你,少臭美了!」穆探花頭也不回的嗔道。

  她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其實在她心中,也認定自己是他的人了,只不過這家伙便宜占盡又不表態,占有欲與愛情分不清楚,十足呆頭鵝,令她很為惱火就是了。

  反正近水樓台先得月,她也不急,於是她回過身望著他,轉移了話題,「少爺,所以方才高管事提的事……」

  「我不會答應。」顧行朗答得簡單利落。

  「為什麼?少爺你還在恨老爺嗎?」穆探花真不希望他們父子的關系繼續惡劣下去。

  「不,我不與他合作,才是在幫他。」他長吁了一口氣。「把我從顧家趕出來,又讓顧行朝這不成器的家伙上位,都是朱氏一手搞出來的,如今爹把大權收回,又和我合作,等於犯了朱氏的大忌,這女人心腸陰狠,手段毒辣,當初她連我都陷害,我怕現在與爹走得太近,反而害了爹。」

  聽到他願意叫老爺一聲爹,穆探花的心終於放下來了,不過他提到的顧慮,是在這當下很容易被忽略的一點,而且確實很可能發生,她不由得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這少爺比她想像的更聰明,心思也更縝密啊……

  「少爺,可是朱氏不可能不知道老爺有與想與你合作的意圖。」她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性,身子不禁一抖。「別忘了陸展文與碧花都是離奇死亡或消失,如果被她知道老爺仍在調查著少爺你的身世之謎,她會不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顧行朗聞言,亦是臉色一變,沉聲道:「看來,我們得多注意那老頭子的安危了。」

  半個月後,顧家發生了大事。

  現任顧家家主顧元鵬,在一次出行談生意的途中,馬車突然失控,墜入山崖,且山崖下就是急流,在救援的人好不容易攀下山時,整輛馬車都被衝走了,更不用說坐在裡頭的人生存機率渺茫。

  在馬車墜谷的當天,顧家的靈堂就擺了起來,效率之好令人咋舌,而朱氏更以未亡人的身分,宣布家主之位正式由顧行朝接任,而顧家布莊也由顧行朝接手。

  幾乎一天之內,顧家的權力結構整個翻盤,朱氏算盤打了這麼多年,終於讓她達到了這一步。

  而在京城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穆家布莊不服輸的屹立著,對抗著顧家布莊這龐然大物,然而生意蓬勃一直趕工的工廠裡,今日忽然停工,所有工人、織娘都不准進入,只有顧行朗、穆探花、顧天雲及一個躺在床上的病人在這大院之中。

  許久,床上那人皺了皺眉,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然而一醒來入目的卻是如此陌生的風景,令那人不禁面露茫然,好一會兒,無神的眼眸才慢慢恢復些許光采,卻像是想起什麼恐怖的事般摻雜了驚慌,忍不住大叫出聲。

  他這麼一叫,一旁坐著的人便急急忙忙圍了過來,那人一邊喘著氣,一邊驚恐的左右張望,過了一會兒像是確定自己身處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將目光望向湊到床邊的幾個人。

  但是當他看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年輕男子,鼻子瞬間發酸,難以置信地伸出手,摸了摸那男子的臉,極著聲道:「行朗……你是行朗!」

  顧行朗被摸著臉,很不自在,不過他並沒有撥開那人的手,只是別扭了一陣子,才緩緩喊道:「爹,你醒了?身體覺得怎麼樣?」

  站在後頭的穆探花看到這一幕,眼眶都紅了,而最後靠過來的顧天雲也欣慰地點點頭,不管顧行朗身世如何,二十幾年的父子之情,畢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啊!

  原來由昏迷中蘇醒的,便是京城裡現在傳得沸沸揚揚、已墜谷身亡的顧元鵬。

  他聽了兒子的話之後,平靜的想了一會兒,方道:「我沒事了,我怎麼會在這裡?是你們救我的嗎?」

  顧行朗淡淡地道:「我只是巧合救了你……」

  詎料他這番話,硬生生的被穆探花給打斷,「少爺,你就不用裝了啦,老爺,我告訴你,在你讓高管事來我們這裡談合作時,少爺就擔心顧家會有人對你不利,所以請了武師暗中保護你。果然沒多久就傳出你墜谷的消息,我們也順利的把你救回來了。」

  顧行朗微慍地瞪了她一眼,彷佛嫌她多事,但看到父親及爺爺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感動及安慰,他也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撇了撇嘴,裝作若無其事,順水推舟道:「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請的武師說,你們的馬車似乎被人動了手腳。」

  「我原本要出城去談一筆生意,馬車走到一半時,突然搖晃起來,馬兒像是瘋了似的往前直衝,接著一陣天搖地動,之後發生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顧元鵬很仔細的回想,他做生意能這麼成功,與他過人的觀察力也不無關系。「那馬兒似乎是行前才臨時換的,我將布莊的生意由行朝那裡拿回來後,家裡就是朱氏在管,她讓行朝幫我換了兩匹馬,說是北方戰爭時搶回來的名種,比我們原來的馬兒腳步要快些又穩健……」他越說越小聲,臉也越來越黑。

  祖孫三代面面相覷,這馬車墜谷的意外如此巧合,始作俑者是誰也呼之欲出了。

  良久,顧元鵬才一臉頹然地道:「我待他們母子不薄,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而行朗你……」他乂看向顧行朗,臉上不無愧疚。「我當初那麼對待你,一氣之下還趕你出去,你竟不念舊惡來救我,我、我實在枉為人父……」

  顧行朗就算再有怨,見到以往一向威嚴的父親對他低下頭來,他的心也軟了,便放軟了聲音道:「爹,我不怪你,你畢竟是我爹啊。」

  顧元鵬一陣感動,緊緊握住他的手。「我是你爹、我是你爹,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爹……」

  顧天雲也是老淚縱橫。「這真是太好了,不管行朗的血緣如何,我們永遠都是親人,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顧元鵬放下了架子,他終於知道,只要兒子願意認他,什麼身世什麼血緣都不重要了。「孩子,爹當時真的太衝動了,其實爹早就知道錯了,但礙於面子才沒有派人去尋你回來,而且我也曉得,先前我們那劍拔弩張的情形,就算我要你回來,你也不會回來的。」

  顧行朗搖搖頭,想到過去那段荒唐日子,也不禁苦笑道:「爹衝動,我又何嘗不是呢?我差點就去找陸展文打架了。」

  「你們這麼說,那我這老頭子不也衝動?孫子的身世都還搞不清楚,憑著一股意氣也跟著年輕人離家出走。」

  三個人你來我往,都把錯往自己身上攬,穆探花原本感動不已的心情,到後來都覺得有些荒謬好笑了。

  「那個……少爺、老爺、老太爺,我可以插句話嗎?」她清咳了一聲,老中青三個男人終於住了嘴,六道眼神直射在她身上,讓她有些不自在,不過她仍是硬著頭皮道:「我只是覺得,少爺的血緣還有可疑之處,現在正是釐清問題的好時機,你們也不需要這麼急著承認誰比較衝動。」

  顧元鵬與顧天雲互看一眼,覺得方才自己確實激動了些,也是一陣好笑,顧行朗更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噗哧笑出聲,沒好氣地瞪著她。

  「小木炭,難得你也會保持理智啊。」顧行朗揉了揉她的頭,在穆探花頭發被弄亂抗議之後,他才正色轉向父親。「是了,爹,關於我的身世,我去調查過了,陸家布莊的失火太過詭異,陸展文的舉家搬遷也太過突然,像在躲避什麼似的,甚至連陸展文都生死不明,而參與這件事的所有人,像是乳母、錢管事等等,幾乎都消失得一個不見,實在事有蹊蹺。」

  因為小兩口那顯然相當親密的舉止,讓顧元鵬忍不住多看了穆探花一眼,才緩緩說道:「在你離府後,我也派人調查了,但陸展文躲了我很久,等我用生意上的壓力逼得他願意與我密會時,他的布莊就失火了,我再也找不到他。」

  聽到這裡,穆探花又忍不住插口,「老爺一找到那陸展文頭上,陸家布莊就失火,還險些把他燒死,哪有這麼巧的事?少爺你上次不是判斷,陸展文被燒成重傷、陸家搬遷,是有人想要滅口,逼陸家離開京城?再加上老爺的經驗,顯然有人不希望他與老爺見面呢,這兩件事這樣就兜起來了嘛。」

  「小木炭,你越來越聰明了。」顧行朗瞧不得她那麼得意,忍不住捏住了她的臉,直到她嬌聲抗議,小臉蛋都紅了,他才哈哈大笑放手。

  不過那丫頭替他把話說完了,他也懶得再復誦一遍,便直入重點地對父親道:「爹,小木炭說的對,我想這些事都與朱氏脫不了關系。我猜她陷害我,是要為顧行朝奪取布莊的繼承權,原本她都快成功了,但爹又把權力拿回去,再加上爹在調查我的身世,所以這一次,她連爹都害了。」

  顧元鵬實在不願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這瞬間他像是老了許多,眼神都混濁了。「我從未苛待朱氏,還把家裡的大權都交給了她,行朝就更不用說了,他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待他更是不薄,他怎麼會參與謀害我這個老父?」

  「唉,利益當前,能把持住的不多,何況行朝的心早就被朱氏這蛇蠍女影響,變得不明事理了。」顧天雲想到朱氏以往在府裡陽奉陰違的那份心機,也是感慨不止。「我們現在只差找出證據了,該怎麼辦才好呢?」

  顧行朗沉吟了一下,突然又揉了揉穆探花的頭。「小木炭,你不是越來越聰明了嗎,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呢?」

  「少爺,你明明就有腹案了,干麼還要問我?」她拍開了他的手,皺眉整理了下亂發,才道:「少爺說我們的調查要轉入地下化,不能再明著來。朱氏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顧家布莊嗎?穆家布莊就要開始向顧家布莊施壓了,顧行朝一定很快被少爺打趴,屆時顧家布莊就會感受到威脅。所以老爺你暫時不能露面,這樣朱氏的狐狸尾巴才會更快露出來。」

  「喔?」顧元鵬聽得眼睛一亮,但隨即狐疑地道:「行朗,爹倒是想問你,你生意做得這麼成功,資金是怎麼……」

  顧行朗不待父親把話問完,四兩撥千金地道:「爹啊,你可別看這小木炭外表笨笨的,其實她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也學精了,我們這布莊的老板可是她呢,會成功當然是因為她。」

  事實上,他是故意插科打譯,轉移目標,畢竟父親若是知道他一開始是用陸展文之子的名號招搖撞騙,大概會氣得再昏倒一次。

  「穆家布莊我也只是掛名,背後在操作的不都是少爺?不是我的功勞,我才不居功呢!」穆探花隱約察覺這些事顧行朗不說,而由她代言的原因,只能偷偷瞪他。

  「喲?你這小木炭還謙虛起來了,真不像你的個性。」

  「臭少爺!你不要一直在老爺和老太爺面前破壞我形像!」

  顧元鵬見兒子與穆探花名為主僕,但兩人的互動卻顯然不只如此,而且還有種說不出的曖昧,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他心中也有數,至於生意的事,兒子不願多說,那他就不再多問了。

  「行朗,你和探花之間……」

  「她是我的人啊,爹。」

  「喔?所以你打算與小木炭成親?」

  「怎麼又說到成親了?她是我的人,就一輩了是我的人,跟成親有什麼關系?」對顧行朗而言,穆探花可是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這論點倒是說得義正辭嚴,一點都不漸愧。

  穆探花死瞪著他,那怨念幾乎可以把他詛咒得一輩子倒霉。這家伙對她又親又抱,居然沒想過和她成親?要不是她的靈魂是個現代女性,能接受這種交往方式,她早就一腳飛踢過去了。

  這呆頭鵝!蠢木頭!明明心裡就有她,偏偏從來不認,不懂得承諾與尊重,說句愛她會死嗎?只會說她是他的人,他有沒有想過她要不要當他的人,還得看她老娘高不高興呢!

  「算了,先不提這些事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老人家攬和不了「。」顧天雲打著圓場,他自然知道孫子有多木頭,不過這是需要時間去改變的。

  「那與朱氏過招,就交給行朗了,至於找出陸展文……」顧元鵬突然握緊了拳頭,接著又長嘆口氣放開。「我與他畢竟以前曾是摯交好友,他在京城外幾個秘密的去處,我也知道,說不定運氣好,就讓我找到了,所以我打算出京一趟。」

  「爹,事情沒有你說的這麼簡單,你知道要去找陸展文,如果朱氏千方百計要他死,一定也早就去找了。爹你這一去,萬一碰上她的人,只怕禍福難料。」顧行朗馬上否決。

  顧元鵬若有所思地望著兒子,突然露出一記充滿慈愛的微笑。「行朗,先前爹被氣壞了腦子,才會把你趕出去。我闖的禍自然要自己收拾,我會重新證明給京城裡的人看,你顧行朗一定是我的兒子,因此這一回,爹一定要去,你阻止不了我的。」

  父子之間眼神交會,傳遞了多少天倫之情,這種情感是任何誤會都難以抹滅的。彼此間曾有的齟齬與矛盾,似乎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顧天雲見他們父子和好,感動莫名地拍了拍孫子的肩。「行朗,你抱一抱你爹吧。」

  想不到顧行朗的表情變得古怪,側頭瞥了爺爺一眼。「爺爺,你果然喜歡這一套,那上回我要抱你,你閃得那麼遠做什麼?原來這麼老了你還害羞啊。」

  「你……」顧天雲被他氣得都笑出來了,對這孩子的遲鈍毫無辦法。

  顧行朗也干脆,伸手就要擁抱父親。

  不過顧元鵬真覺得尷尬,清咳了一聲道:「不用了,行朗,我知道你的心意。」

  顧行朗無奈地雙手一攤。「唉,你們兩老怎麼這麼別扭,還是我的小木炭好,隨便我抱都不會拒絕。」

  穆探花聞言,頓時紅了臉,惡狠狠地瞪著他。「誰說我不拒絕?你把人家當成什麼了!」說完,她氣呼呼地一跺腳,再也不理會這呆頭鵝少爺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顧元鵬及顧天雲不禁苦笑,遇上顧行朗這木頭,這女娃也真是辛苦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九章

  由於顧元鵬對顧家產業及一些做生意的手法與流程知根知底,再加上顧行朗天資聰穎,很快的顧行朗就摸清了接班的顧行朝接下來想做什麼。

  冬日已過,春意盎然,一輛普通的馬車由京城的小貧區內駛出,低調又隱諱地由側門出了京,遁入那迢迢的官道之中,很快便不見蹤影。

  自此之後,顧家布莊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先不說因為顧元鵬的詐死,讓許多原本與顧家做生意的人改采觀望的態度,穆家布莊的堀起,也為顧家布莊的前景布下了陰霾。

  冬季軍旅出征,顧行朗因為提前采購大量的棉狠狠賺了一筆,而在別人還在忙著往遠處收購棉,他已經開始采買夏日的綢絹等線材,還讓穆探花設計了多款適合春夏的布樣,在冬末春初一推出,果然造成了轟動,穆家布莊雖然規模還遠比不上顧家布莊,但就受歡迎的程度而言,很快的在京城站穩了腳跟,把顧家布莊給打趴。

  顧家布莊先不說在冬季買不到棉,再加上囤了幾十倉庫的布料,到現在還賣不出去,硬生生虧了好大一筆,再加上繼任的顧行朝顯然經營不得法,春夏的布料又讓穆家占了頭籌,到現在仍是生意清淡。而因為穆家布莊已與皇宮搭上關系,顧行朝現在已不敢再用搶劫這一招,他也試過自己設計布樣,結果卻是慘不忍睹,只能眼看家業一日一日衰敗。

  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出了個下策……

  在顧家大院內,顧元鵬的靈堂還搭著,只等下個月的吉日下葬,氣氛哀戚。

  照理說,身為未亡人的朱氏該在前廳謝客答禮的,但裝模作樣哭了幾天,她就煩得待不下去了,這些瑣事也就擱著,靈堂每日只有奴僕來清掃一下,換枝香燭,反正顧家現在她獨大,就算她如何享受逸樂,也沒人管得了她。

  然而原本還喜孜孜的揮霍著她萬般算計得到的錢財時,顧行朝由布莊帶來的消息,卻是一日比一日差,漸漸地她的支出必須撙節,直到布莊真的快撐不下去,顧行朝前來要求賣掉幾間鋪子及土地房產時,朱氏真的坐不住了。

  「你這蠢材!娘替你鋪好了這麼寬廣的路,你居然能走成這個樣子,連幾個布莊都守不好!」朱氏擰著兒子的耳朵,氣得大罵。

  顧行朝一甩頭,連忙退了兩步,心中雖然有氣,但也只能憋屈地道:「娘,那穆家布莊太過分了,整個京城的布市,他們幾乎一鍋端了,連些湯都不分給我們。冬天的棉布讓他們賺了一筆還不夠,現在春夏他們還要賺,最好的料子和線材早就在半年前被他們預訂了,加上他們又能推出新潮的布樣,我們根本打不過他們啊!」

  「該死的,那顧行朗居然那麼難纏。」朱氏眼中精光一閃,「早知道當初就該宰了他,而不是只趕他出門。」

  「誰知道那個軌褲會那麼厲害呢?」他嘆了口氣,突然小心翼翼地覷了母親一眼,才唯唯諾諾地道:「現在布莊不只缺錢,還缺可以賣的布,再不快補上,咱們的布莊就撐不下去了。眼下能供得起我們線料和布匹的,京城只有一家了,所以娘,我想……」

  她揮了揮手。「既然那麼急,就先買了再說,難道有人還敢趁火打劫嗎?」

  顧行朝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他買布雖不是以顧家布莊的名字出面,而且還是找了陌生人居中代買,就是要避免被趁火打劫,可是即使做足了准備,他內心裡總隱隱覺得不安,因為他購買原料的對像,可不是一般的商號。

  此時,一名家丁匆匆忙忙地進來,感受到屋裡氣氛古怪,他的腳步一頓,卻是臉色為難地道:「夫人、少爺,外頭有客人到,在靈堂也不上香,硬是要見到夫人及少爺。」

  「誰這麼沒禮貌?」朱氏實在懶得理會這些上香的賓客。「說我們不在打發了他。」

  「夫人,來的人是……是顧行朗啊!」家丁緊張地覷了臉色大變的朱氏一眼。

  「而且他說是送布的原料來,若夫人及少爺不迎客,那他就帶東西走了。」

  「送原料來?」朱氏面露狐疑,突然回想起方才與兒子的對話,惡狠狠地瞪了心虛的兒子一眼。「你這蠢材,你居然向穆家布莊訂貨?!」

  顧行朝一臉欲哭無淚。「娘,市面上也只有他們供得起我們顧家的需求,而且我已經請人代買,不知道顧行朗是怎麼發現的,居然還親自上門來了。」

  「廢話!那雜種一定是來施下馬威的,我去看看他憑什麼這麼囂張!」朱氏氣急敗壞地踏出了內室,很快便走到了靈堂。

  布滿白布素幔鮮花的靈堂裡,顧行朗及穆探花大刺刺地站在當中,而且與以前不同的是,穆探花顯然盛裝打扮了,原本被顧行朗養得嬌俏的外貌,終於搖身一變成了可以讓男人心動的小美女。而顧行朗大大方方摟著她的腰,兩人有說有笑好不親熱。

  「少爺,你可以不用現在就摟這麼緊,等他們來再抱也可以。」穆探花臉上雖是微笑著,話說得倒是很不客氣。

  「這樣才顯得霸氣嘛。」顧行朗的目光在她臉蛋掃了一圈,像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總算沒有浪費少爺我砸下重金把你養得白白胖胖,你這模樣倒挺能唬人的。」

  「你就不能老實點稱贊我漂亮嗎?否則你摟這麼緊干麼?」她翻了個大白眼,她妝扮好看鏡子時,自個兒都嚇了一跳,原來她也有成為小美女的潛力嘛!

  「你是本少爺的人,本少爺想摟就摟。」他環顧四周,微嘆口氣。「要不是這裡氣氛著實古怪,本少爺還覺得不夠親熱呢。」

  穆探花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還要陪著他演這場戲,她肯定不想理這個下流的男人。

  不過兩人的鬥嘴,在他人眼中就是打情罵俏了,當朱氏帶著顧行朝一進靈堂看到這畫面,一股無明火就這麼冒了起來。

  「顧行朗,你來做什麼?」她人未到聲先到,營造出了一種懾人的氣勢。

  詎料顧行朗一副懶得理她的樣子,還拍了拍穆探花的香臀。

  她暗地裡捏了他一把,但表面上卻是勾起甜笑,用著嗲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道:「少爺,奴家以為你要帶奴家來到什麼好玩的地方,怎麼會帶奴家來這麼恐怖的地方呢?」

  「本少爺帶你來賣線材啊!」顧行朗仍是一副色中惡鬼的模樣,眼中只有穆探花。「這恐怖的地方向我們布莊買線材,本少爺見這靈堂搭了這麼久始終空蕩蕩,還以為鬧鬼了呢。他們的幕後老板是誰你知道嗎?就是以前跟本少爺打賭輸了變成狗的那一個啊。」

  「唉呀!奴家都忘了這件事了,和少爺打賭輸了變成狗的,不就是顧行朝嗎?嘻嘻嘻……」

  兩人說著說著,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朱氏聽得雙手緊握成拳,差點衝上去揍人。兒子打賭輸了這事她也知道,原本她叫顧行朝賴了當沒這回事,想不到今天這兩個人又拿這來說嘴。

  至於顧行朝因為心虛,更是一句話都不說,還把臉別了過去。

  朱氏一雙鳳目凌厲的瞪著他們。「你們是來看笑話的嗎?告訴你們,我不吃這一套!顧行朗,這個地方不歡迎你!」

  「不歡迎本少爺?顧行朝,線料是你訂的吧,你要假裝看不見本少爺嗎?」顧行朗摟著美人,像是眼中只有她,卻是喃喃自語道:「這些布也不知道是誰急需的,還一次訂了幾百匹,顧行朝,現在京城的布市都是我穆家布莊的天下,本公子可是要來看你有多落魄凄慘的,你可別裝孫子啊!」

  「少爺,誰不知道咱們穆家布莊在京城已超過了顧家,其它人想與少爺你競爭,簡直是痴人說夢啊!」穆探花咯咯笑了起來,玉手還在顧行朗的胸膛上捶了兩下,只不過這兩下似乎有點重,讓顧行朗悶哼了雨聲。

  顧行朝這下終於看出來了,這兩個人這般作態,分明是在模仿他之前帶如花到穆家去羞辱他們的模樣,如今顧行朗與穆探花幾乎把他和如花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等於當面搧了他一巴掌,令他羞愧地幾乎抬不起頭。

  瞧他們兩人一搭一唱像在演戲似的,朱氏氣得渾身發抖。「你們……給我滾出去!」

  「娘,別!」顧行朝突然開口了,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現在的情勢讓他不能說出一些滅自己威風的話,但不說又不行,急得他支支吾吾的,「我的意思是說,那些原料……我們得買,否則、否則……」

  顧行朗淡淡地接口道:「否則顧家就撐不下去了,賣幾間鋪子還好,但那些錢能撐多久?買不到布料也是枉然,更不用說你們的佃農現在都幫我們穆家布莊做事,你們連土地都沒有收入。」說完,他輕輕揉了下穆探花的腰肢,惹得她笑得花枝亂顫,暗中給了他一拐子,他才像意猶未盡地收回了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樣瞄了一眼臉色全黑的朱氏。「怎麼樣,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買不買?」

  這種說話態度,已算是輕視到了極點,要換成以前,朱氏絕對不會縱容,但如今形勢沒人強,現在不是她擺顯的時候,否則要了面子輸了裡子,她才真是笨蛋,於是她硬著頭皮道:「買。」

  顧行朗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很好,看在我們也算熟人的分上,我給你們一個折扣,正常來說,一箱高級線材我賣給客人是二十兩,現在我給你們算便宜一點,一箱三十兩好了……」

  「這哪裡有折扣?」這一口氣就漲了五成,朱氏狠狠倒抽口氣。

  「誰規定折扣只能往下減,不能往上加的?」顧行朗聳肩攤手。「唉……不買我們就走嘍。」

  「買!有多少我們買多少!」朱氏一咬牙道。

  「少爺厲害!少爺英明!那些廢料居然一下子就賣出去了!」穆探花又拍起手來,還湊上去親了他一口,只不過趁著這時機,她壓低聲音飛快地道:「你不要再吃我豆腐了,該演夠了吧?」

  顧行朗眼帶笑意瞥了她一眼,這丫頭現在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玲瓏有致的曲線他摸起來稱手得很,不過她最近不太願意讓他親近,讓他有些郁悶,不趁這麼機會多摸幾把怎行?

  朱氏深吸了口氣,突然指著靈堂道:「顧行朗,在你死去的爹面前,你不上香致意也就罷了,還敢來欺凌我孤兒寡母,與個婢女勾三搭四,如此無恥的行徑,你一定會付出代價的,別忘了你是怎麼被趕出這個家門的!」

  顧行朗眉毛一挑。「你都說我被趕出家門了,我為何要上香?」何況他爹活得好好的,要是知道他沒事跑來顧家上香,才會被氣死。

  「你……」朱氏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順便告訴你們,你知道送貨這等小事,我為何親自來嗎?」顧行朗突然冷笑了起來。「我要告訴你們,你們母子倆使盡陰謀詭計想要得到的顧家布莊,本少爺不屑,而且我要你們眼睜睜看著自己是如何被本少爺擊潰的!走了。」說完,他摟著穆探花大搖大擺的離去,兩人邊走還邊高聲嘻笑,那笑聲直像一根根的針刺在了朱氏與顧行朝的身上。

  直到快走出顧家大門,穆探花才硬生生由顧行朗懷中跳開,薄目含嗔。「少爺你這人怎麼這樣,只是演戲你也未免太入戲了。」

  「小木炭,本少爺只是收取一點補償,為了演這出戲,本少爺被你又捏又捶又打的,差點沒內傷。」

  「我也被你又捏又……那還不是你咎由自取!」

  「唉呀,你快回來本少爺懷裡,後頭朱氏在看著呢!」

  「真的嗎……可惡?!少爺你又騙人,我聽到後頭靈堂明明在摔東西,才不會有人偷看我們……你手在摸哪裡啦!」

  由於穆家布莊的貨源穩定,質量倶佳,同時在北方的戰事供給上立了大功,朝廷對穆探花頒下了御用布商的封號。

  相形之下,顧家布莊只剩個殼子撐著,搖搖欲墜,幾乎只要有人針對布莊打壓,顧家的布料王朝隨時都會全面崩潰。

  就在這一日,顧元鵬要出殯了。

  顧家很好心的提前給顧行朗送來了白帖,雖說他是從家中被趕出去,而且身世有疑,但畢竟顧元鵬也曾養育他二十多年,再大的恩怨人死燈滅,送他一場也不為過。反之,如果顧行朗有所顧忌或芥蒂避而不去,反而會落人口實,引來薄情的罵聲。

  因此,顧行朗帶著穆探花前去,這次後者就沒有花枝招展,而是恢復了她以往樸實的婢女打扮。至於顧天雲,由於習俗的緣故,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自然是留在家中。

  一到顧家,意外地居然沒有車水馬龍,仍舊是一片冷清凄涼,而朱氏與顧行朝一身白孝,立在靈堂之中,似乎就在等顧行朗的到來。

  顧行朗與穆探花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有著說不出的默契,一聲不吭地邁入了靈堂之中。

  「顧行朗,我等你很久了。」朱氏冷冷地望著他。「成為御用布商,恭喜你終於壓過顧家一頭了。」

  顧行朗只是淡然一笑。「本少爺說過,用陰謀詭計得來的東西我不屑,我要你親眼卷著你的財富在你面前崩潰,現在,我只剩最後一步就要達到了,我想推出新一季的布樣了,顧家布莊准備好迎戰了嗎?」

  「顧行朗,你一定要這樣咄咄逼人嗎?」顧行朝忍不住站出來大罵,他是實際經營布莊的人,自然知道布莊受的打擊有多大,聽到他要推新布樣,等於置現在舊貨滿倉又無力生產的顧家於死地。

  「我不跟狗說話。」顧行朗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態度更是懶洋洋的,分明要激怒對方。「不是要出殯嗎?快點弄一弄本少爺要回家用膳了。」

  「你也囂張夠了!」朱氏惡狠狠地瞪著他,再一次後悔當初因為想看這紈褲被趕出家門、窮困潦倒的好戲,居然沒在第一時間派人宰了他。「顧行朗,你真的認為今天是顧元鵬出殯嗎?不用這種方法,能騙得了你來?」

  「什麼意思?」顧行朗終於像是警戒了起來,眉頭一皺。

  朱氏冷笑道:「上回你來得突然,我還沒有准備,這次你自己笨到受騙上當,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打擊顧家的機會。」

  她的話一說完,靈堂四周的門窗突然都關了起來,而遮掩靈柩的白布幔之後躍出幾名大漢,個個凶神惡煞,一身戾氣。

  「你想做什麼?」顧行朗大驚,拉著穆探花退了一步。

  「我想做什麼,你還不知道嗎?」朱氏失控地大笑,笑聲很是尖銳刺耳。「只要你和穆探花死了,還有什麼人能和我顧家布莊爭霸?」

  「好一個毒婦!」顧行朗惡狠狠地瞪著她。「你認為殺人不需償命嗎?」

  「你放心,沒有人會知道你死了,我只要派個人去控制住穆家布莊,誰會發現?要找個人頂替你還不容易,你的布莊如今生意興隆,只能說是為我們的布莊作嫁。」朱氏早就算計好了。「而且,何知府會幫我掩蓋一切的,就算有人懷疑去告官,也不會有用的!」

  就在朱氏使了一個眼色,她身後的幾名大漢正要出手時,突然一陣陰風大作,天色也瞬間暗了下來,透過窗的光線都弱了,接著,在大伙兒都沒注意的時候,一個身著白衣、面泛青光的家伙突然憑空冒了出來,就立在眾人之中。

  「老爺!你不是死了嗎?鬼啊——」穆探花突然大聲驚叫,隨即拉著顧行朗閃到牆邊。

  朱氏聽到老爺兩個字,嚇得打了個哆嗦,往堂中望去,居然真是顧元鵬的鬼魂站在那兒,嚇得她尖叫出聲,兩條腿都軟了。

  「啊!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顧行朝更是沒用的直接軟倒在地,無法控制的渾身發抖。

  「我聽說若是冤死之人,怨念太深大白天一樣會現身的……」穆探花驚恐地說。

  那群大漢聽到這話,臉色都嚇白了,連忙四處逃竄,但不知什麼忽然間一個個都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這靈異的一幕更令朱氏及顧行朝嚇得臉色發白,顫抖不休。

  此時,顧元鵬的鬼魂才慢慢抬起頭,那七孔流血的慘狀呈現在朱氏與顧行朝面前,慘白的唇緩緩張開,聲音幽遠又憤恨——

  「朱氏……我平時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現在又要害行朗……」

  朱氏嚇得淚流滿面,拚命搖頭,「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

  鬼魂又幽幽地轉向了顧行朝。「行朝,是你設計害死爹的嗎……」

  「我、我……不是我!」顧行朝連滾帶爬地想離這鬼魂遠一點,但至多只能貼在牆上,他崩指地指著母親。「是娘!一切都是娘唆使的!她說要奪得顧家布莊,所有阻礙在前面的人都要鏟除!只要爹死了,顧家布莊就是我的……殺死顧行朗,那穆家布莊也會變成我的……」

  「我、我……」被親生兒子指控,朱氏頓時啞口無言,而且她也早被嚇得魂飛魄散,腦子根本不管用了,哪裡還可能冷靜的想出理由反駁。

  「朱氏,你好狠的心啊……」顧元鵬突然緩緩地伸出一只手指著她。「你不只要殺害我,還要殺害陸展文……誣賴行朗不是我的兒子……」

  「你怎麼會知道?」朱氏倒抽了一口氣,淚水鼻涕流了滿臉,狼狽至極。

  她說完這句話後,又是一陣陰風吹過,原本就陰暗的屋裡更加陰暗了,在朱氏注意不到的另一個角落,又冒出了另一具面露青光的鬼魂。與顧元鵬不一樣的是,這具鬼魂不是七孔流血,而是半張臉都燒爛了。

  「朱氏,我幫你誣陷顧行朗與劉嬋兒……你為何也要殺我……」原來,另一具鬼魂竟是陸展文,他舉起雙手,彷佛就要往朱氏的脖子掐去。

  「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顧元鵬也作勢要掐她。

  「我說、我說!因為只要把顧行朗趕出去,布莊就是我們的了!」朱氏看到陸展文後,精神幾乎崩潰,尖叫著把什麼都說了。「當初顧行朗在怡紅院要拍下一個妓女,我就有這個計劃了,先是逼他拍出高價……然後與陸家合作要他到布莊取錢給黃賬房……我承認碧花和錢管事都是我買通的,要他們做偽證,陸員外你、你不是說恨不得看顧家陷入混亂,所以才會幫我?果然……果然老爺相信了,把顧行朗趕了出去。事後只有把你們全殺了,真相才不會泄露出去,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殺我……」

  「碧花與錢管事都被你殺了?這麼多人遇害,包括財大勢大的陸員外,你如何做得那麼干淨?」說話的人,居然是顧行朗。

  「是我、是我派人去把人都給殺了。」朱氏早嚇得屁滾尿流,根本分不清楚提問的是誰「。「有何知府照應,殺幾個人不會有人知道的……」

  至此,一切真相大白,突然間屋裡吹的陰風停了,外頭的天也大亮,可是那兩只鬼魂居然沒有隨之消散,反而臉色凝重地立在當場。

  朱氏已經崩潰,但顧行朝好歹是個男人,他慢慢的回過氣來之後,越看越不對,最後指著顧元鵬及陸展文驚叫道:「你們……你們不是鬼!」

  「只有心裡有鬼的人,才會認為別人是鬼。」顧行朗冷哼一聲,帶著穆探花走上前,突然向門口一拱手,朗聲說道:「相信大人都聽到了,請大人作主。」

  此話說完,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推開,官兵如潮水般湧入,一個年約四旬、儀態威武的男子走了進來,赫然是當朝刑部左侍郎崇大人,而跟在崇大人身旁的,便是臉色沉凝的顧天雲。

  「顧大人,你耍我來看的好戲,竟是這一出,果然是樁大陰謀,何知府,你怎麼說?」崇大人冷笑道,後頭的人早把何知府硬從府衙中帶來了,也一起看了這場好戲。

  何知府嚇得跪地直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原來,顧行朗前陣子故意激怒朱氏與顧行朝,更加大了打擊顧家布莊的行動,果然逼得朱氏動了殺念,又想像以前除去陸展文、碧花等人一樣,暗中除去顧行朗。

  在這期間,顧元鵬找到了陸展文,解開了顧行朗身世之謎。當時朱氏承諾把皇宮雲綢的生意讓給陸家,只要他願意出來指證劉氏,認顧行朗是他的兒子。因為陸展文當時與顧元鵬交惡,心想這能搞得顧家大亂,而顧家若讓顧行朝和朱氏兩個沒生意腦袋的自私鬼奪權,對他陸家也是大有好處,於是答應了朱氏。想不到事後朱氏欲滅口,竟找殺手來殺他,還在陸家布莊的倉庫放火,這一切還都有官兵掩護,逼得他不得不裝死離開京城。

  因為朱氏有何知府撐腰,京城外也有一堆朱氏的人及官兵在搜查陸展文,顧陸兩人躲得辛苦,才終於暗地潛回京中,只為討一個公道。

  最後,朱氏向顧行朗發出了白帖,顧行朗假意奔喪,事實上安排了一群人在屋外等著裝神弄鬼,先用迷藥迷倒了朱氏請來的打手,再叫父親與陸展文扮鬼嚇朱氏,逼她說出實話;而顧天雲即使三餐不繼都不曾拉下面子去拜托昔日當官時的朋友,這次為了兒孫及家業,卻是親自請來了刑部的崇大人,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讓朱氏等人罪證確鑿,無話可說。

  朱氏與顧行朝見這場面,嚇到人都癱了,腦袋一片空白。他們知道一切都完了,不僅這陣子的努力付諸流水,可能自己也要賠上一條命啊……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顧行朝突然放聲痛哭,跪爬過去抱住父親的大腿。

  「都是娘教我的,我不想死啊爹,你不要讓人把我抓走……」

  顧行朝雖然心性卑劣,畢竟也是顧元鵬的親生兒子,但他犯了這麼大的錯,又有刑部的大人親耳聽到,他即使有心原諒,也說不出口。

  「行朝從小被朱氏教導,心態扭曲,而且朱氏是他母親,或許母命難違,何況那些殺人的命令,並不是他下的。」顧天雲知道兒子的忌憚,先是為難地看著默不吭聲的顧行朗一眼,才對著崇大人道:「崇大人,可否留他一命?」

  崇大人點了點頭。「本官自然尊重顧大人的意思。」

  一干官兵將朱氏等人抓起,她因為先前被嚇得慌,心知大勢已去,之後又被自己的兒子出賣,就全然崩潰,毫不抵抗的就被帶走了,而顧行朝也是面如死灰,

  甚至連陸展文也不得不一起被捕,畢竟是他做偽證,才導致顧家險些家破人亡。他這才願意隨顧元鵬回京,就是要告發朱氏替自己討個公道,即使他罪不至死,該受的刑罰仍是躲不掉。

  一干人等離開之後,顧天雲及顧元鵬兩老指揮著家丁拆靈堂,顧行朗則是嘆息著看著這一切,他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揭發朱氏的陰謀,但心中卻無喜悅,甚至有著微微的失落。

  「少爺,顧行朝沒死,你不生氣嗎?」穆探花倒是很不服氣。

  「他只要受到該有的制裁就好,畢竟……他也是我弟弟。」顧行朗嘆道。

  「少爺你接下來要搬回顧府了……」她忍不住問道:「那我呢?」

  「當然是跟我一起回來。」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以什麼身分?」穆探花這算是逼他表態了,難道要她個姑娘家說的那麼明白嗎?

  「當然是婢女啊!」顧行朗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蔔「我說過你是我的人,我到哪裡,你就要到哪裡。」

  「婢女……」她頓時火了,她為他做牛做馬,只差沒獻身給他了,還幫他揭發了家族陰謀,最後得到的居然只是當他的婢女?!

  連顧天雲與顧元鵬都暗示她,她未來必是顧家少奶奶了,還多次問他成親的事,就這個木頭明明愛她卻又一直不開竅,難道要她向他求婚嗎?

  只怕他到時又來一句「你是本少爺的人,成親干麼」,那才真是氣死人!

  「婢你的頭!」她氣得狠狠踩了他一腳。「我幫了你這麼久,債也該還清了,你手上更沒有我的賣身契,我才不跟你回去!」

  「小木炭,你不跟我回顧家,要去哪裡?」顧行朗好整以暇地問,在他心中,她跟定他了,也沒有別地方可以去。

  穆探花怒瞪著他。「你管不著!」

  一切終於雨過天青了。

  心狠手辣的朱氏毫無疑問的等候秋決,顧行朝則是發配邊疆終生勞役,其余陸展文、何知府等人各有罪行,顧家人也重新搬回京城大宅之中,在顧家布莊與穆家布莊正式合並之後,顧行朗也終於由暗處出現,不再是依托在穆探花的名字下被養活的大少爺,重新奪回了顧家布莊負責人的地位。

  由於新的顧家布莊顯露出的崢嶸強勢,京城的百姓們這才知道,原來顧行朗才是整件事運籌帷幄的幕後推手,穆探花只是借他一個名字,全心全力輔佐他,免得他鋒芒太露被仇家干掉,所以真正厲害的,可是這個大家曾經以為是紈褲的家伙。

  而穆探花雖然只出個名字,不過她的忠心與勇氣,也成為京城傳聞中的趣談之一,許多人都對她推祟有加,甚至拿自家的奴僕與她比較,把她塑造成了個福星似的人物,把顧行朗的成功,也歸功一份給她。

  在顧家正式回歸後,穆探花也脫了奴籍,成為顧家布莊的首席設計師——當然,這個名號是她自己取的,不過她也得以有了與顧行朗平起平坐的身分,而且顧行朗還要對她尊重有加。

  所以,她不必像以前一樣天天對顧行朗跟前跟後,早晚服侍,甚至人各一方,顧行朗也管不了她。

  在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十天之後,顧行朗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了。

  「那沒良心的小木炭,居然這麼久不見人了?」

  沒見到穆探花的前幾天,他還能忍受,但整整十天不見,他連作夢都夢到她的聲音和那嬌俏的身影,末了他終於忍不住了,派了一名家丁前往穆家把她找來。

  想不到,家丁卻帶來穆探花在忙沒空的消息,叫他要就自己去穆家找人。

  顧行朗見她拿喬,架子硬是比她更大,又再憋了十天不理她,最後終於爆發。

  「該死的小木炭,竟敢忽視本少爺!」

  他怒火熊熊的就要踏出顧家,卻見父親與爺爺喜氣洋洋地准備出門,雙方在門口撞個正著。

  「唉呀,行朗你來得正好。」顧元鵬拉住他,將手中的紅帖塞給他。「你現在是家主,這成親的喜帖由你親送是最好不過了,走,跟我們到崇大人家裡去。」

  「喜帖?」顧行朗皺起眉,怎麼都想不到府裡有誰要成親了,他臉色古怪地覷著父親問道:「爹,你又要娶妻了?」

  顧元鵬氣笑了。「呸呸呸,你爹是這麼好色的人嗎?是探花要出閣了。」

  顧天雲也欣慰地點頭道:「過去幾年幸好有探花在,我們也將她視為親人了,如今她要出閣,家中無雙親,我們便是她的尊長,自然要替她打點得好好的。」

  「什麼?小木炭要出閣?」顧行朗差點沒跳起來。「我怎麼不知道?」

  說到這個,顧天雲便沒好氣地望著他。「誰知道你在忙什麼,有人向探花提親,她自然不方便出門,要你去你又不去。」

  顧行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股火氣直衝腦際,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人要搶走他的小木炭了,而這個消息,他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難道小木炭忘了,她一輩子都是他的人嗎?居然敢接受別人提親?

  顧行朗二話不說打開手中的喜帖,他倒要看看是哪個兔崽子敢跟他搶人,然而一看到喜帖上男方「金城武」三個大字,他腦子裡轟然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

  他聽過這個名字,在他最潦倒、自暴自棄的那一陣子,穆探花曾經無意間提過這個人,語氣之間對此人似乎極為推崇,難道她早就認識他了?所以他向她求親,她就飛也似地答應了?

  顧行朗完全不能接受,他無法想像她要嫁給別人,一股氣憋得他幾乎要瘋了,他一把丟開喜帖,大步衝出大門,他一定要親口問個清楚!

  在京裡狂奔了約兩刻鐘,顧行朗氣喘不休地站在了穆家的門外。他不待氣息稍定,就急匆匆地推開穆家大門,卻見穆探花就坐在堂中,手裡縫著東西,有些意外地看著幾乎是破門而入的他。

  「少爺,你來了啊?」她表現得很平靜,甚至站起了身,在他面前舉起了手上的織品,那是一件喜服,她將喜服放到了身前,像是不知道他的震怒般,笑吟吟地問道:「少爺,你看我這件喜服好不好看?這可是我嘔心瀝血之作,縫了十幾天呢!」

  顧行朗看她的模樣,心莫名一陣痛,她似乎對於嫁人這件事頗為期待,她就這麼想離開他嗎?

  於是他上前一步,雙手握住她的肩頭,咬牙切齒地道:「你要嫁給別人了?你居然敢嫁給別人?」

  「我為什麼不能嫁?」穆探花沒有被他的怒氣嚇到,只是納悶地反問。

  「本少爺說過你是我的!」顧行朗氣得大叫。

  「然後我就要待在你身邊,直到年華老去,直到再也嫁不出去,然後看著你成親生子,組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則是孤獨終老,只因為你這大少爺堅持我是你的?」她很是犀利地問。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頓時氣虛,而且有些震驚,因為她從來沒有用這麼嚴厲的方式與他說過話,除了在他醉生夢死那段時間,她用一道傷痕驚醒他之外。

  「少爺,在你一直堅持我是婢女,從來沒想過要與我成親時,就應該想到有今天了。」穆探花拍開他的手,退後一步,似乎連碰都不願意讓他碰一下。「一個婢女,遲早會離你而去,我總要為自己打算,一直無名無分的待在你身邊,難道你都沒想過別人會怎麼看我嗎?現在我有機會嫁出去了,你該祝福我才是。」她橫睨了他一眼。

  「本少爺見鬼了才會祝福你!」顧行朗幾乎想都沒想,便衝動地說道:「你想要有人娶你?好,本少爺娶你行了吧?你不准嫁給別人!」

  想不到她的眼神一冷,以前所未有的冰冷語氣說道:「你又不愛我,我不想勉強你,我只想嫁給愛我的男人。」

  「誰說我不愛你?」他脫口而出,伸手就想抱她。

  「是嗎?你愛我嗎?」穆探花閃開了他的手,定定地望著他,很冷淡地道:「大少爺,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又愛我哪一點?」

  顧行朗一時語窒,竟說不出他認為的愛是什麼。

  「所以你只是敷衍我。」她搖了搖頭,突然笑了起來。「但是少爺,你總該希望我幸福吧?」

  「當然。」

  「很好,如果你以為的愛,只是感激我在你落魄的時候沒有拋棄你,那你就多包些禮金給我,不要耽誤我的幸福。」穆探花不再看他,徑自走回桌旁坐下,又開始低頭縫制喜服。

  她說的話,無一不是當頭棒喝,像在控訴他的自私與自以為是。對,他在心裡把她當成了所有物,可是他問過她的意願嗎?在她有機會追求幸福的時候,他卻要來破壞,這就是他對她好的方式?

  顧行朗突然發現,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答不出她所有問題的答案,以他如今的心態,他根本沒有資格留住她。

  「金城武……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啞著嗓子問,一腔怒氣全化為了苦澀。

  「很帥!」穆探花突然抬起頭,甜笑道:「很有型,就算不說話都很吸引人。眼眸深邃,身材高姚,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焦點,甚至還有一棵樹以他的名字命名呢!而且他很富有,也很潔身自愛,很少聽過他傳緋聞,總之,對女人來說,他就是個極品男。」

  顧行朗頓時有種完敗的感覺,沮喪地問:「那他愛你嗎?」

  她突然說不出話,最後聳聳肩道:「至少我想嫁給他,能夠嫁給金城武,可是我家鄉很多女人的心願呢,他是大家的夢中情人,我相信他是個願意給予尊重與承諾的男人。」

  他說不出話了,今日所受的打擊,並不比他被趕出顧家的打擊還小。因為他一直知道她對他的情意,也很享受她當初一心一意的為他付出,還因她的暗戀而沾沾自喜,所以他認為她不可能離開他,也一直端著架子。

  可是她現在要把這些情意轉移給別的男人了,他才知道他曾經擁有的是多麼可貴,她寧可和另一個不知愛不愛她的男人共度未來,也不想再和他攪和在一起了,因為他不懂得尊重與承諾。自以為留連花叢的人生很成功,事實上在對待女人,他是個徹底的失敗者。

  瞧他失魂落魄的呆站門口,穆探花走到他身邊,硬是將他推出門外。「好啦,少爺你也該回去了,下回來找我,就帶些賀禮來,你沒有帶來我喜歡的東西,我可是不開門的喔!」說完,她砰的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顧行朗呆望著門板,明明他與她只有一門之隔,但他卻覺得此時的她離他好遠好遠。

  他,真的要錯過她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行朗終於失魂落魄的離開,但穆家的門又被人打開了,這次進門的卻不是顧行朗,而是出門送喜帖的顧元鵬及顧天雲。

  顧天雲看著老神在在縫著喜服的穆探花,苦笑著嘆道:「探花,你這次的賭注是不是下得太大了?」

  穆探花放下了織品,表情由原本的平淡露出了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目光也流泄出了先前顧行朗完全見不到的溫柔。「老太爺,我太了解他了,想讓呆頭鵝開竅,只有這個法子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第十章

  顧行朗不會這麼容易放棄的,尤其他光是想到穆探花被別的男人抱著、做著他曾經對她做過的親密動作,他整個人就快要崩潰了。

  由於穆探花堅持要嫁,於是他拚命調查金城武究竟是何方神聖,打算由男方那裡下手,不管來軟的、來硬的還是軟硬兼施,一定要那個家伙放棄娶穆探花的念頭。

  只不過他動用了所有的人脈與資源,金城武這個人依舊保持低調,完全沒有一絲消息。

  直到他終於受不了,干脆衝到庭院中,質問正在蒔花養草的爺爺,「爺爺,為什麼我找不到金城武這個人?」他只差沒有拍案大罵了,但在爺爺面前他也只能忍住氣。「你和爹要當小木炭的高堂,應該知道提親的人是誰,從哪裡來的吧?」

  顧天雲思索了一下方道:「金城武不是京城人,聽探花說,他是台日混血……其實爺爺也聽不太懂,但他是直接找上探花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你們居然就答應讓小木炭嫁出去?萬一那人是個殺人放火的慣犯怎麼辦?」顧行朗簡直快瘋了。「我打聽過了,京城裡根本沒有人聽說過金城武這號人物,更沒有人見過他,我懷疑根本是有人想向小木炭騙婚!」越說,他越覺得不安與心慌,轉頭就要出門。「不行,我要去阻止這件事。」

  「等等!」顧天雲喚住他,「你阻止了又如何?毛毛躁躁的,能做成什麼事?探花認識那金城武,她說沒問題就不會有問題。」他走到孫子身前,刻意擋住大門,表情嚴厲的又道:「行朗,你要探花做你的婢女多久?她在你身邊無名無分的,讓你占盡便宜你又不願娶她,既然你無法給她名分,就放手讓她去吧。」

  要知道,即便顧行朗被趕出顧家自甘墮落那時候,顧天雲都沒有這麼嚴肅過,顧行朗確實因爺爺的態度怔愣了一下,但隨即不甘地道:「爺爺,我找小木炭說過了,我願意娶她,是她不願意嫁給我,堅持要嫁那什麼金城武。」

  顧天雲一聽,更是確信穆探花這次下的險棋是必要之舉。孫子這個大笨蛋,都到這個地步了還不開竅,還像個被人搶了玩具的孩子一樣,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孩子,想要娶人家探花,弄得好像施舍一樣,誰願意嫁給你?你以為你是顧家的少爺就了不起了?別忘了探花從十三歲就跟在你身邊,你什麼缺點她不知道?我們顧家布莊現在還得靠她的布樣過活,她沒有嫌棄你就不錯了,你姿態還擺得那麼高。」

  「爺爺,我……」顧行朗其實沒有刻意擺架子,只是在穆探花面前少爺姿態擺慣了,如今被爺爺這麼一提醒,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不能用以往習慣的態度看待這件事,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不免慌了手腳。「我知道我錯了,我是真的想和小木炭在一起。」

  顧天雲長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唉,爺爺也希望有探花那麼好的孫媳婦,可是說實話,要是我是探花的親爺爺,我也不放心把探花交給你,你根本不知道探花要的是什麼,給不了探花幸福的。」說完,他搖搖頭,離開了庭院。

  他言盡於此,希望這個傻孫子聽得懂,也能想得通。

  顧行朗如遭雷擊般呆立在當場,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穆探花要的是什麼?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庭院的造景與他被趕出顧家之前一模一樣,時間彷佛回到她還是他婢女的時候,他去怡紅院,老是要她替他掩飾,卻時常因此被顧元鵬責罵,如果她那時就對他有意了,為什麼還要那麼辛苦的幫他?她心中會覺得委屈難受嗎?

  像是著了魔似的,他慢慢地步出府外,憑著本能往前走,這一路上,彷佛都有穆探花的影子陪他聊天說笑,他最喜歡與她鬥嘴,看她氣到不行卻又拿他沒辦法的嬌俏模樣,每回他總有一種成就感,讓他無論如何也看不膩。

  默默的,他停在怡紅院門前,他想到自己被趕出家門那天,想到怡紅院取錢,卻被顧行朝奚落一頓,她拉著他逃命,他卻把氣發泄在她的身上。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為你是誰?滾!都給我滾!

  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時候你一身傷死在這個暗巷,還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

  哈哈……連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個廢物!是個廢物!

  雖然你撕了賣身契,但你當時可是幫我們那些佃戶墊了三百五十七兩,我還沒還清呢,所以我當然要繼續跟著你。

  那日兩人的對話言猶在耳,他知道自己就是從那一刻起,認定了這個小木炭一輩子是他的人,因為在絕境之中她沒有背棄他,在暗巷中牽起他的手,將他拉出黑暗之後,他就決定再也不放開她了。

  現在,怡紅院的老鴇及姑娘們都熱情的在門口招呼他了,他卻一點興趣也沒有,茫茫然地步離了怡紅院。

  在那段最難過的日子裡,京城的許多暗巷,他都曾經醉倒在裡頭,每每都是穆探花推著板車將他帶回家,從不嫌辛苦,而她為了要阻止他喝酒,甚至被他摔碎的酒瓶割破了臉,差點就毀了容。

  你鬧夠了嗎你想死,怎麼還要拖累一家子人?只會對關心幫助你的人發脾氣,你怎麼不去對那些設計陷害你的人發脾氣?

  她不顧自己流血,聲淚倶下的用這番控訴打醒了他,如今回想起來,他仍覺得余悸猶存。如果不是她這麼積極的幫他,始終不放棄他,他或許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娘親的清白無法恢復,父親說不定也被害死了。

  顧行朗就這麼如一抹幽魂般在京城中打轉,每一個角落彷佛都有他與她相處的影子。他帶她一起去騙趙錢孫李的錢,他與她成功地把新布樣賣出去;他靠棉布打倒了顧行朝,還與穆探花刻意裝得親熱狠狠地奚落了顧行朝一頓;她知道他的心結,千方百計的想化解他對父親的怨恨,不惜拿自己悲慘的身世出來相勸……

  他越走,越覺得心揪疼著,眼中似乎有什麼熱氣蒸騰了起來。

  他明明很愛她,明明就不能沒有她,怎麼會現在才想通呢?她明示暗示了那麼多回,他為什麼只想享受她的愛慕,卻從來不去反思自己是否對她有一樣的感情,笨到連一個承諾都沒有給過她?

  難怪她要離開他了,他從來不尊重她的想法,輕忽她的感情,甚至霸道的想占有她的一生,卻沒想過娶她。

  這樣自私的男人,連他都不想要。

  顧行朗走著走著,突然開始狂奔,他知道穆探花想要什麼了,他深信她的幸福,只有自己能夠給她。

  這一跑,又是半個時辰,他終於來到穆家門前,可是這一次他沒有魯莽地推門進去,反而站在大門外,扯開嗓子吼道:「小木炭!我知道你在裡面,你仔細聽了!」他深吸了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以生平最大的音量,對著屋裡的人叫道:「小木炭!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不要嫁給別人!」

  那震天價響的聲音猶在,但眼前那扇門硬是不開,顧行朗有些慌了,再次叫道:「小木炭,我愛你,你嫁給我吧!」

  這次終於有動靜了,卻不是穆家的大門,而是他這一嗓門,把四周鄰居都給叫了出來,每個人看著他的表情都相當奇怪,或是佩服,或是賭氣,或是遺憾,或是同情。

  不過這些鄰居卻沒有一個人幫他,反而那些婆婆媽媽們一股腦兒的堵在他與穆家大門之前,似乎不願讓他進門。

  「顧大少爺,你行行好,不要再來打擾探花了。」劉嬸有些慍怒,但仍盡量維持著好語氣,畢竟顧行朗還是她的老板。

  「探花今年也快十八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你可別擾了探花的好事。」鳳姊倒是沒那麼顧忌,她現在跟著穆探花學做布樣,當然站在穆探花那邊。

  「顧大少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喊,未來探花嫁出去,怎麼在夫家做人啊?」

  喬大媽也是搖了搖頭,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樣子。

  「各位,你們讓我和探花說一句話就好……」顧行朗急了,但他越想進去,眾人就擋得越緊,越不想讓他過去。

  「顧大少爺,你回去吧,你要真的為探花好,就別來擾亂她的平靜。這樣嫁出去,她也不好受啊……」劉嬸很是感嘆地道。

  顧行朗握緊了拳頭,他多麼想就這樣衝進去,但總不能與這些百姓們因此起衝突,更不用說他還是理虧的那一方。

  末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屋內隱約閃爍著的那一抹燈光,握緊了拳頭大喊道:「小木炭,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再來的!」

  腊月初五,吉日宜嫁娶,穆探花終於在這天出閣了。

  由於穆家沒有高堂,顧家二老就暫代高堂,又因為那金城武是外地人,所以這花轎居然是由顧家駛出,打算就借顧府的地盤成親。

  意外的是,成親日前一直鬧的顧行朗,居然在這天也消停了下來,不知是想開了還是放棄了,或許是怕觸景傷情,他整個人就這麼消失在眾人眼前。

  而一直對此憂心忡忡的顧家二老,照理說應該緊張得不得了才是,想不到顧行朗的消失,反而令他們松了口氣,更是大張旗鼓的辦起親事來。

  鞭炮劈裡啪啦的在穆家大門前響起,羞答答的新娘子在媒人的護送下,鑽進了花轎,接著在說完一堆吉祥話後,大伙兒便歡欣喜氣地准備回顧家拜堂。

  由穆家到顧家坐轎不過半個時辰的的路程,走的都是城中大路,只有在剛出小貧區的時候,會先經過顧家的農地,這些農地因為佃農都轉作布工,荒廢了許久,附近略顯荒涼,在顧行朗接下家主後才准備重新招佃。

  在轎子才剛進這一大片土地的範圍之內時,附近草叢突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居然二話不說拿棍便衝過來襲擊轎隊,來迎親的人沒想到有人會劫花轎,轎夫都是些空有力氣的花架子,隊伍裡更多的是女眷老弱,眾人一下子便被嚇得東倒西歪,孤伶伶的花轎頓時成了醒目的焦點。

  花轎裡的穆探花終於坐不住了,掀開轎簾下轎察看,此時一名蒙面男子突然策馬由城內的方向出現,直奔向花轎,大手一抄,居然把穆探花給撈上了馬,接著揚長而去,這過程之迅速令眾人都來不及反應。

  「新娘子被搶走了,我都不知道那人身手簡直出乎意料的好……」一名轎夫張口結舌地指著遠處馬兒揚起的灰塵。

  「行了行了,咱們可以打道回府了,府裡還有一樁親事在等著呢!」媒婆見新娘被擄走,居然一點都不擔心,反而笑吟吟地招呼著大家。

  所有人立刻振作起精神,抬著一座空轎回顧府。

  被擄走的穆探花,被硬扣著側坐在馬背上,被那男子帶往城外的方向奔行了數十裡,最後終於慢下了速度,在一個無人之處停了下來。她也覷著這個時機,突然伸手一把拉下男子的面罩。

  她看清了前來搶親的男子,不僅沒有大聲呼救,反而沒好氣地道:「少爺,我就知道是你。」

  前來搶親的顧行朗倒是一點愧色也沒有。「本少爺說過你是我的,你這輩子只能嫁給本少爺。」他說得霸道卻深情,「本少爺相信這輩子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也不會有人比你更愛本少爺,我們兩個不成親簡直有違天理,所以我一定要來搶親,只有我才能給你幸福。」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他承認愛她了,穆探花仍是心頭一甜,不過表面上仍是冷著臉道:「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親事?我說過你根本不知我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要的是尊重與承諾,我是個笨蛋,是個不開竅的傻子,居然要等到差點失去你,才明白自己有多愛你,多麼虧待你。」顧行朗打斷了她的話,正視著她的雙眼。「我想補償你,給你最好的承諾便是娶你了,這不是施舍,是請求,時間會證明我對你的愛與尊重,只要你給我機會。」

  她沉默不語,像在打量他的誠意。

  他握住她的手,說出了或許是他這輩子最費勁,也最慎重的話,「小木炭,嫁給我吧。」

  這是正式的求婚了,雖然他曾經在穆家之前大吼著愛她,要她嫁給他,讓她動容地哭了好一陣子,但那畢竟不是當面訴說。如今被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才更深刻體會到被他的愛情包圍的那種感動。

  穆探花的唇兒抿了抿,壓下了心頭的激動,故作生氣地道:「你就這麼篤定我會答應?」

  「你被我這麼一搶親,也沒辦法嫁別人了,我承認我很壞,用了點心計。」雖然她的態度冷淡,佴顧行朗太了解她了,見她賭氣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過關一半了,也不怕直言相告。「我知道,若讓你心死嫁給別人,你一輩子也不會快樂,又有何幸福可言?因為你愛的是我,你要的幸福,只有我能給,所以即使擔個罵名,我也要阻止這樁錯誤的親事。」

  其實,他能來搶親,她知道自己已經等到了幸福,不過他之前呆頭鵝的表現實在太氣人,她不得不從他口中挖出更多的承諾,讓她更心甘情願的跟他一輩子。

  「你如何保證我嫁給你一定會幸福?」她瞄了他一眼,不過語氣顯然放軟,就像在撒嬌一樣。「如果我要的嫁妝是顧家布莊呢?」

  顧行朗微哂。「還說本少爺傻,你也傻了。顧家布莊最主力的商品,還是每季你設計的布樣呢,要說布莊是你的我也不反對,反正每個人都覺得本少爺落魄那一陣子,都是靠婢女養的,那成親之後就由你當家,再讓你養一輩子本少爺還省事呢。」

  穆探花幾乎要被他逗笑了,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虛名,否則就不會被叫紈褲那麼多年也無所謂了。

  末了,她刻意皺起眉頭,鄭重的告訴他,「少爺,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搶親,很可能把你重新建立起來的名聲都搞臭了?這樁婚事是老爺與老太爺一手操辦,說不定他們一氣起來,拔走你家主的頭銜怎麼辦?」

  「拔走就拔走,了不起少爺帶你遠走高飛,而且本少爺也從來不在乎那些虛名。」想不到這對顧行朗來說,一點都不是問題,他瀟灑地聳聳肩。「反正本少爺不是沒有從谷底東山再起過,有一次就不怕第二次,只要你在身邊,本少爺就什麼都不怕。」

  穆探花定定地望著他半晌,終於真心地笑了,她早就知道顧行朗愛她,只是以前不會表達,但她不知道原來他的愛比她想像的還深刻、還執著,居然能為了她輕易放棄他千辛萬苦得到的一切。

  「少爺,我相信你了。」她幾乎無法以言語說出內心的感動,只能擠出這一句。

  「你相信什麼?」顧元朗被她沒頭沒腦的話說得一愣。

  「我相信你真的會給我幸福。」她難以遏止熱淚盈眶,忍不住揚起頭,主動給了他一記親吻。

  直到再次觸碰到她溫熱的唇,顧行朗的心才放了下來,相信自己真的重新擁有她了。他珍而重之地捧著她的小臉,殷切溫柔的響應她這記親吻,時間彷佛停止在這一刻,這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良久,兩情繾綣的身影才微微分開,穆探花趴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道:「少爺,如果這陣子我做了會惹你生氣的事,你能不能原諒我?」

  顧行朗以為她說的是自己被她屢次拒絕的事,便大方地道:「本少爺是那麼小氣的人嗎?那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當然會原諒你。」

  「那……我們回顧府吧。」她伸出一只手指,止住他皺眉欲言的話,「少爺你要娶我,我就要堂堂正正入你們顧家,我不想偷偷摸摸的。」

  他一愣,隨即對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遲疑感到可笑。「說得好!本少爺的膽量還不如你一個女子呢,那咱們現在立刻回去,本少爺重新用八人大轎抬你過門!」

  說完,他豪氣萬千地一拉韁繩,策馬回頭,往京城的方向奔去。

  半個時辰之後,他已然在顧家門口,看著門上那大大的喜字,他心頭感慨不已,帶著穆探花下馬後,立刻牽起了她的手,義無反顧地走進去。

  一進大門,他赫然發現爺爺、父親,所有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甚至是穆探花小貧區的鄰居們,全擠在庭院內,似乎就等著他回來。顧行朗一夫當關,一個箭步擋在穆探花前頭,以為自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而他也做好了這樣的心理准備,想不到眾人原本驚訝的臉色在看到他之後,突然變得狂喜,接著居然高聲歡呼。

  「少爺回來了!少爺帶著少奶奶回來了,婚禮可以繼續了!」前去迎娶的媒婆大嗓門地吼著。

  接著顧家的下人家丁們便四散忙碌了起來,氣氛歡欣喜悅。

  「好,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會帶著探花回來,也不枉老夫擔這麼久的心了。」顧天雲笑覷著手牽著手的小兩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幸好沒錯過吉時。」顧元鵬也長吁了口氣,欣慰地。

  「這是……」顧行朗目光一凝,心中有了幾許明悟。

  穆探花突然噗哧一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少爺,你方才保證過了,不管我做了什麼事,你都會原諒我的。」

  他面無表情地瞅著她。「你不會告訴我,這全是一場騙局吧?真的有金城武這個人嗎?又有誰參與了這件事?」

  「真的有金城武這個人啊,只是他不在這裡……」嚴格來說,應該是不在這個時代才對,穆探花在心裡暗自補充,不過表面上卻是裝得萬般可憐、小心翼翼地說道:「除了你之外,每個人都參與了這件事,誰教你那麼呆,不給你一點刺激,你永遠不明白自己的真心。我就算硬留在你身邊,也不會甘心的,所以大家才會一起演一出戲,讓你以為我要嫁給別人了……」

  顧行朗淡淡地環視眾人一眼,原本喧鬧的氣息,突然隨著他冷淡的表現靜默了下來,每個人都擔心他生氣了,一樁喜事變成壞事。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穆探花身上,卻是閉口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元鵬這才覺得情況不對了,他這兒子自尊心那麼強,這次被耍了一遭,怕不氣得半死,萬一又把穆探花氣走,就真的破鏡難圓了。

  想不到這古怪的氣氛只維持了一會兒,顧元鵬想勸解的話都還沒說出口,顧行朗突然放聲大笑,笑得每個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覷。

  「少爺,你沒事吧?」穆探花傻眼地看著他,這家伙該不會氣瘋了吧?

  「哈哈哈……本少爺只是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讓我娶到你了,還以為要突破重重難關,被罵得狗血淋頭外加層層考驗才能成功奪得美人歸,現在連婚禮洞房都是現成的,如此好事,本少爺如何不笑?」顧行朗笑著將她一摟。「你放心,本少爺過去太遲鈍,整了你太多次,如今被你整回來只能說是報應,因為連本少爺都覺得自己在感情上簡直蠹得令人發指啊。」

  穆探花聞言也笑了,她猶記得成為他的婢女後,每次與他鬥嘴就沒一次贏過,這一次她終於臝他了,也為自己贏得了一輩子的幸福。

  「好了好了,吉時快過了,大伙兒還不快准備!」顧天雲開心之余,也不忘提醒眾人,一邊沒好氣地瞪著那光會制造緊張的孫兒。

  一場婚禮峰回路轉,終於喜劇收尾,眾人又開心地四處張羅起來,小貧區的劉嬸、鳳姊與喬大媽等人,一股腦兒地圍上了穆探花,想把她帶去房裡重新梳妝整理一下,想不到她們人還沒帶走,顧行朗就急匆匆地將穆探花拉回了懷裡。

  「你們想干麼?」上次被這群大嬸們擋在穆家門外,顧行朗可是余悸猶存。

  劉嬸等人還沒響應,顧天雲已然一記粟爆敲在自己孫兒頭上,又好氣又好笑,連髒話都忍不住飆出來。「你這呆頭鵝急個屁啊!還沒拜堂就先揭了新娘子的蓋頭,當然要重新來過,讓新娘子好好梳整梳整,難道你又想搶了人就走?」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出來,連顧行朗也覺得自己蠢爆了,摸著頭傻笑起來,哪裡像是一個不可一世的紈褲呢?

  一場婚禮,賓主盡歡,穆探花感動地看著顧行朗,他會這麼緊張,就是愛她到骨子裡了,而眾人對她的關懷與照顧,她更是深刻感受到了,此時她多麼感謝老天給了她這個穿越的機會,讓她找到了一生的摯愛,以及這麼多愛她的人。

  她頓時有些領悟,或許顧行朗在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天,就翩然出現將她帶入他的生活中時,緣分早就注定好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尾聲

  顧家第四代是一雙龍鳳胎,長得明眸皓齒,聰明伶俐,姊姊名叫顧芫,弟弟叫顧暮,今年已然七歲,是顧天雲的心肝寶貝,連原本受寵的顧行朗都得悄然讓位。

  「姊姊,你又要偷跑出去玩了!」顧暮擺動小小胖胖的腿,咚咚咚地跑到了圍牆邊,硬是拉住半個身子都已經鑽出狗洞的顧芫。

  顧芫的腿被拉著,前進不得後退不能,沒辦法之下只好蠕動著圓滾滾的小身軀,又鑽回了院子裡,她一見到破壞自己好事的弟弟,雙手叉腰,奶聲奶氣地罵道:「小木頭,你又來破壞我的好事!」

  「姊姊,你這麼跑出去,爹娘又要說我沒看好你,會生氣的。」顧暮翻了個白眼。

  「你不說他們怎麼會知道?」她水靈靈的大眼一轉。「小木頭,你不要和爹娘說,我下午的糕點讓你多吃一塊。」

  好吃的顧暮頓時陷入天人交戰,只是小嘴緊抿著不敢輕易答應。

  「兩塊?」顧芫狡猾一笑。

  顧暮掙扎到小臉都皺成一團,他幾乎看到那香甜松軟的糕點在向他招手了。

  「全給你好了?」她咬牙道。

  「成交!」他幾乎不用考慮了,馬上笑得眼兒都眯了起來。「不過姊姊你得帶我去,我得看著不能讓你惹事生非。」

  「小木頭,你這個性究竟像誰啊,這麼愛跟……」顧芫捏著弟弟的小臉,狠狠地揉了起來。

  「你不用欺負他了,他的個性就像你娘啊,爹以前也被跟得緊緊的,有好些地方都不方便去呢。」隨著話聲,已然變得成熟穩重的顧行朗出現在兩個孩子面前,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們,直到兩個孩子心虛地低下頭。

  「可別都說到我頭上,你怎麼不說芫兒這麼愛談條件,簡直跟你打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穆探花隨即出現,也不甘示弱地嗆回去。已然成為少婦的她,因為過得養尊處優,身子骨養壯了後,反而開始綻放自己的光芒,越來越是風韻迷人,讓顧行朗更迷戀她,也更愛與她打情罵俏。

  想想也是,顧行朗苦笑起來,這姊姊像他,弟弟像穆探花,兩人也是鬥來鬥去,每每令他好氣又好笑,連說話的口氣都跟他們夫妻倆極為神似,而且顧芫偷跑出去的招式,簡直跟他如出一轍,顧暮也從不漏接,姊姊的行蹤他了如指掌。想想以前自己溜出府到怡紅院,爬的牆和鑽的洞也不少,但總是能被穆探花抓到,這不是也一模一樣嗎?

  不過顧行朗自然不可能在孩子面前承認那些風花雪月的過去,只是刻意板起臉道:「你們兩個居然想一起偷溜出去,下午的點心都別想吃了。」

  「爹,可是不吃很浪費啊……」顧暮沮喪地道,試圖用他微小的力量說服父親。

  想不到顧行朗彎唇一笑。「可以都給你娘啊,她可愛吃了。」

  聽到自己下午的點心可以加成,穆探花立刻眉開眼笑,勾著顧行朗的手,故作莊重道:「對,娘勉為其難替你們解決了,誰教你們愛偷溜。」

  兩個孩子一臉幽怨地看著穆探花,他們怎麼忘了家裡還有這個強大的競爭者,每次點心被沒收,娘吃得可開心了,哪裡有半分勉為其難。

  「唉,本來想沒得吃還可以玩,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顧芫垂下了小小的肩,低聲嘀咕道。

  「姊姊,我那裡還藏著兩塊餅,回頭分你一塊。」顧暮突然在她耳邊悄悄說著。

  顧芫眼睛一亮,笑咪咪地對著弟弟道:「想不到你這麼聰明伶俐,那以後你多藏點,姊姊的點心就交給你負責了。」

  「養你我有什麼好處?」顧暮懷疑地看著她。

  「以後家裡的布莊給你好了,我不跟你搶。」顧芫一拍自己小胸脯,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讓你養一輩子,我還省事呢……」

  聽著兩個孩子的交談如此耳熟,印像中彼此也曾有過這樣的對話,顧行朗與穆探花臉上已是黑線滿面,一臉無語問蒼天。

  果然孩子不能偷生啊,這對龍鳳胎簡直像他們夫妻像到沒天理了。

  顧行朗好氣又好笑地將兩個孩子趕進屋內,不過倒是好心地沒有沒收兒子偷藏起來的餅。

  「好了,搞定他們兩個了。」顧行朗突然眉頭一挑,痞氣四逸,方才那穩重的氣質蕩然無存,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天天要上布莊談生意,本少爺都煩了,換我溜出去了。」

  「爹派人在門口守著呢!」穆探花連忙拉住他。「你偷跑我又要被爹念了。」

  「小木炭,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顧行朗的眼神一轉。「要不,本月你的零用錢多加十兩?」

  穆探花陷入了掙扎。

  「二十兩!還有兩份點心喔!」顧行朗霸氣地一口喊價。

  「成交!」穆探花不用再考慮了,笑得眼兒眯眯。「不過前提是,你得帶我去。」

  顧行朗無言地望著她,帶著她可是很多地方不方便去,雖然他現在不上怡紅院了,但一些賭場酒樓什麼的,確實不適合她,不過拋下她他又出不去,氣得他忍不住伸手開始揉她的小臉,直到她支支吾吾地抗議。

  這狗洞自然是不能鑽,顧行朗正考慮著帶穆探花翻牆出去時,一道威嚴的聲音由他身後響起——

  「你們兩個居然想偷溜出去?這個月的月俸充公了!」顧元鵬黑著臉由假山後走了出來,果然那准備逃家的夫妻倆,立刻夾著尾巴乖乖地回頭立正站好。

  「唉,本來還想帶你逛逛市集的,現在什麼都沒辦法了。」偷覷著顧元鵬鐵青的臉色,顧行朗對著穆探花低聲咕噥道。

  「我這裡還藏著一點銀兩,就算便宜你好了。」穆探花也偷瞥了他一眼。「記得帶我去。」

  「你真是聰明伶俐啊,從以前就有人傳聞,本少爺是靠婢女養的,現在本少爺可是要靠娘子你繼續養啊,讓你養一輩子,本少爺多省事……」

  「哼!你們兩個給我到廳裡去等著,等會兒會有客人來,你們負責招待,誰都不准出去!」顧元鵬將兩人的嘀咕聽在耳裡,沒好氣地將夫妻倆也趕了進屋。

  直到他們垂頭喪地離去了,顧元鵬才展顏而笑。其實他一直待在庭院中,從方才兩個孫兒在鑽洞時,他就看在眼裡,後來顧行朗夫妻想翻牆偷跑的行為,與顧芫顧暮姊弟倆簡直一模一樣,教他看得想笑,方才教訓人時差點就破了功。

  等會兒的客人有人招待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自己這個長輩倒是不好由正門出入了……顧元鵬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目光望向了方才顧行朗夫妻想翻出去的牆,神色古怪地一笑,忍不住朝那方向走去,一手就搭上了牆。「終於可以輕松一下了,等會兒來去找香柔聊聊好了,不知她願不願意做我的續弦啊……」

  此時,府裡最德高望重的顧天雲出現,似笑非笑地盯著半個身子都上了牆的兒子。「咳咳,元鵬,你該不會也想偷溜出去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6-7 06:03 PM

有趣的拼布 風光

  《小婢養爺》這本書中,最難寫的角色就是男主角顧行朗了。

  在風光的設定中,他就是個富家少爺、紈褲子弟,所以所做所為就要符合紈褲子弟的習性,即使在故事後半段他振作起來了,也是要以「紈褲」的方式來振作,不過紈褲與振作基本上有天生的矛盾,這一點讓風光絞盡腦汁,頭發都掉一堆了!

  幸好顧行朗這家伙,到最後還算表現稱職,把他紈褲子弟那一面發揮得淋漓盡致,連作者本人都看得牙癢癢的,不過礙於篇幅,還是便宜他讓他美人到手了,否則這本書要再長一點,風光肯定虐得他連他爺爺都不認識啊……

  至於女主角,由於她的個性活潑正向,風光寫起來挺得心應手的,基本上只要構思嘴賤男主角的台詞,女主角相應的台詞就能生出來,多麼順暢又開心啊!其實大家要相信風光平時是個穩重的人(確實又穩又重!),兼之沉默寡言,和別人鬥嘴只有輸的分,絕對不若書裡寫得那麼伶牙俐齒,所以風光可是很羨慕本書的穆探花,如果風光有她那份口才,應該可以輕易和老板談加薪吧……

  拼布大師這職業,是風光第一次寫,以前風光總以為拼布不過就是拿各種布料做出被單、圍裙、包包之類的東西,然而最近風光認識了一位拼布大師,才知道風光著實小看了這門藝術。原來,身邊的東西都可以用上拼布這門技藝,比如筆記本的封面書套、布娃娃、聖誕樹、芭比娃娃的房子,甚至是結婚時領頭的那只雞,都可以用拼布做出來啊,真是太厲害了!

  風光希望自己過一陣子可以去學拼布,再買一台專用的縫紉機,以後有空可以自己做出一些東西來,送人自用兩相宜。不過前提是……得要有時間啊!風光平時已經忙到像顆陀螺,要擠出時間學拼布不知何年何月了,有興趣又喜歡可愛小物的讀者,不妨多多接觸一下拼布這門藝術,真的很有趣又很實用喔!

  最後說回《小婢養爺》這本書,主角雖然看起來有上下關系,不過風光很努力的讓男女主角處在一種勢均力敵的地位上,畢竟是小婢在養少爺嘛,這個系列的設定相當有惡趣味,希望各位讀者會喜歡這本書!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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